临风而立,站在船头,感受着凌厉的狂风肆虐的刮过他的周身,狂风之中夹杂着冰冷的海水扫过他的脸颊,有丝冰凉。

眯着眼睛,那逐渐靠近的船只,慢慢的放大。

身后有人靠近,那微弱的动静让他知道身后站着的人是夜倾城。

“你上来做什么?”到了此刻,谁都明白,今日送她去北爵之事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

夜倾城见他没有回头,便将手上的衣服披在他的身上。

熟悉的衣服,正是他之前给她披着的。诧异的回过头,那张脸上没有不悦,没有气恼,一如平日一般的冷漠,淡淡然没有一丝情绪。然而,这便是最好的反应。

“抱歉,今天可能没办法送你回北爵了。”握着衣服,战饶苦笑着歉意道。

夜倾城耸耸肩,眼睛看着已经靠近的大船。

三艘大船,以中间那艘最为华丽,高位之上,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直直的站在那里,狂风吹起他身上的披风,吹去他额前的发丝,一张刚毅的脸暴露在空气之中。那和战饶有七分相似的脸上却多了一分稳重,少了一分狂放。多了一分霸气,少了一分张扬,属于战饶野性被浑然天成的王者气息所取代。

若说战饶是那高傲的猎豹,那么眼前的这名男子便是非洲草原上奔腾的雄狮,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即使还未靠近,却已经给人以压力。

那就是西疆的皇帝战野。

夜倾城不得不承认,他具备一个帝王所需要的气势。席斯侬的气势,犹如英国的皇族,高傲典雅神圣不可侵犯。战野却截然相反,霸道强势,一如久经沙场的霸君,强悍的气势让人无法忽视。

“大哥……”一声几不可闻的喃呢,被风带到夜倾城的耳边,她看见战饶的手紧握成拳,紧紧的攥起,仿佛要滴出血来。那双眼中,隐忍了太多太多,她隐约读出,却不愿在看,那些痛苦,即便是久经时间的磨擦,也丝毫不减伤痛。

多久不曾相见了?

五年,好像一转眼便过去,他还是如他记忆中那般霸气十足,依旧是他所崇拜的大哥,可是如今,两人的身份,却再也不是兄弟。

他是王,西疆的王。

他是盗,海上的匪。

他被放逐被驱赶,被迫带离忠心耿耿的手下落草为寇,) '只能遥遥相望西疆的土地,再也不能踏上去一步。他杀人越货,掠夺本是献给他的美人和宝物。

“战饶。”久别却一直存在于记忆里的声音,底气十足的声音,即使在狂风之中依旧清晰。

身子一僵,战饶努力的平复自己的心情,故作镇定到:

“皇上!”

皇上。

短短两字,两人的兄弟之情一划千里。

“战饶,你可知罪。”战野双手背后,傲然的眼睛看着久别的弟弟,五年的时间,他到是成熟不少。

严厉的话随着狂风刮入他的耳中,格外的刺痛。

你可知罪。

似曾相识的话,让他心中一片冷意,当日拿他入狱,见到他,他便给他扣上这句话。

你可知罪。

罪!

他不知,他不知自己犯了何罪。

“草民不知,还请皇上明示。”战饶裂开嘴角,笑意在脸上化开,吊儿郎当的恢复着。

而站在他身后的夜倾城却看到他紧握起的拳头已然渗出了刺眼的红,刺鼻的血腥味在风中飘散开,她看的清晰,闻的清楚。

他努力的维持平静的背后,忍受的是怎么样的痛苦。

“战饶,没想到五年不见,你已经学会了狡辩。”战野不怒自威的脸上严肃的表情毫无变化,看着战饶的眼睛严厉而凌厉,如片片飞刀,刮的人身上巨疼。

“呵呵……”战饶冷笑,当初的沉默变成了默认,如今的开口又成了狡辩。

只不过五年前的罪是莫须有,现今,却是证据确凿。

夜倾城眼见着他手心里流出的鲜血越来越多,着实有些不忍,上前抓起他的手,用身上的手帕将他的伤口包扎。

即使心在痛,为了不该自己背负的罪折磨自己,又是何苦。痛的永远都是自己,他流下的血,除了是宣泄心中的痛之外,再没有别的用处,反而让那些伤害人的人得意。

“倾城!”看着她旁若无人的帮他包扎伤口,强风吹起她的头发,她低着头,他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

她是否是在同情他?他有丝苦涩的想。

“你就是夜倾城!”战野隔着船,看着那个完全无视了他的存在的女人,那纤细的白色身影,在狂风之中显得格外脆弱,他很难相信,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在他们自己的船上,将他们的将领俘虏。

她那单薄的身子莫说要打人,只怕这风再大一点,就会将她吹跑吧。

夜倾城没有抬头,直到将战饶的伤口包扎好之后,她才缓缓的抬起了她的脸,那张清丽动人的脸上,一双冷如冰霜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战野,那个像雄狮一般的帝王。

好美的人儿。

战野心中一顿,惊艳于夜倾城惊人的美貌。

“皇上,这是你我之间的事情,同旁人无关。”一步上前,挡在夜倾城的身前,战饶保护味十足的开口。

战野看着战饶惊人的举动,眼睛不由一闪,但是随即恢复一脸的严肃。

“同她无关?!对西疆将军出手,将其俘虏,你说和她有没有关系!”战野道,在回来的士兵中,夜倾城已然被传开,那优雅美丽的白色身影,神出鬼没,轻而易举的拿下段殷鹄,堂堂一个将军,尽然不是一个弱女子的对手,他听来便觉得可笑。

“打劫北爵船只的人是我,抢人夺货的人也是我,皇上,你有什么冲着我来。”咬着牙根,战饶后悔自己当初一念之仁放走那些剩下的水军,他应当硬起心肠一并把他们杀了干净,那么战野也不会知道夜倾城的事情了。

“战饶,你以为孤王会放过你吗?”战野冷笑。

暗咬牙根,战饶隐忍着怒火。

“全船投降,你们两个跟孤王回西疆,否则,孤王让你手下的人全部去死。”战野霸气的一喝,身边两艘船上齐刷刷的站满了手持弓箭的西疆士兵,每个人的羽箭上都燃烧着炽热的火焰。

“你!!”战饶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战野会一上来就用火箭对付他,一下弄的他蒙了头,他根本没有想过防备战野,从小便扎根于心的忠心和敬爱,使得他永远无法对战野兴兵。

“头儿!”一直站在船舷观察上面的情况,当他们发现事情不对的时候,所有的船员便在同一时间涌出船舱,手中已然握着事先准备好的弓箭,一致对着对方的两艘大船。

“住手!!”战饶惊的低吼,他无法想像自己的手下用箭对着战野的情况,拳头下意识的差一点的挥向离他最近的那个人,好在他及时的收住了自己动手的冲动。

在危险的情况下,第一时间的保护战野,这是他母后在最后临终前交代他的话,而他的身体已经深深的记住了母后的交代,多年的成长,他的身体已经养成了条件反射,绝对无法容忍任何人对战野做出有危害的事情。

即使在他被背叛了之后,已然无法做到对此无动于衷。

习惯,是一种可怕的东西,无声无息的控制着一个人的行为。

“头儿……”众人诧异的看着战饶暴怒的模样,手中握着的弓箭,不由的低了些。

“把弓箭给我放下!”命令的口吻,战饶道。紧握的拳头,抱着伤口的手帕被鲜血再次浸湿。

“可是……”

放下弓箭任由西疆的士兵宰杀吗?众人犹豫不定。

“放下!”一把扯过身边那人手里的弓箭丢入海里,战饶的眼中微微赤红。众人心中一惊,难道他们的头儿对他们泛起了杀意……

众人皆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夜倾城站在战饶身后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随即对众人点点头,让他们按照战饶的话去做。

即便是他们拿着弓箭于西疆的战船对上,结果依旧是死。对方是火箭,一箭便能点燃他们的船上,木质的甲板根本对火焰没有抵御能力,而且今天的风又大,他们是逆风,火箭很容易就能在他们的船上点起大火,到那个时候,什么都不用说,大家不过是一起去死而已。

而……

再加上战饶无心应战……

她看的出,战饶完全无法对战野出手,那身体在众人对战野支起弓箭的时候已经想要动作,长久养成的习惯不是一朝一夕间能够改变的,即便是失忆的人,也无法忘记身体的记忆。

事实上而言,战饶永远不可能对战野动手,而战野此刻脸上的坦然自若,已经透露出,他早就知道这样的情况,他根本不担心战饶会对他出手,他明白,他在战饶的生命里具有什么样的影响力。

但是……

既然已经知道战饶的心里,那么,为什么还要给他按上莫须有的罪名,将他逐出西疆。

众人满脸的不甘心,却不得不丢下手上的弓箭,重重的落地之声,在整个甲板上回荡。

夜倾城心中一震,捂着战饶的那只手掌心处,感受到一股湿热,心中一紧。她死死的捂住了他的眼睛,不让那温热的东西流露出来。

心在痛吧,即使被背叛,即使被伤害,却依旧无法反击回去,依旧无法放弃对他的忠诚。

他也很痛苦吧。

“战饶,你是否已经决定投降。”战野的声音传来,夜倾城却对他的话感到无比的残忍,更为战饶的忠诚而不值得。

纤细的手,被缓缓的拉下,夜倾城看着战饶眼睛,那微微刺红,却再没有别的东西。

掌心收紧,有丝湿润的触感,而那,只有他们两人知道,他那片刻的脆弱。

“皇上,我们不会投降,但是,你可以把我杀了,这一切都是我指示他们做的,跟他们没有关系,我保证,只要皇上放过他们,他们永远都不会再出现在西疆的海域上。”投降吗?他战饶从未投降过,若是投降,夜倾城必定要被带往西疆,然而,他却无法对战野出手,那么,若是想要一个两全的方法那便是他死。

只要他死了,战野便没有为难他手下的理由,夜倾城也不用跟他回到西疆,他会让船员将她送回北爵,完成他答应她的事情。

“头儿!!!”难以置信的低吼在船上爆发开,众人皆震惊万分的瞪着语出惊人的战饶。

即便是夜倾城,也不由被他的话而震到,呆呆的看着他。

那张俊逸的脸上有毅然决然的表情,想来,他已经下了决心,以自己的命换取所有人的自由。

真是一个笨蛋。

夜倾城忍不住在心中骂道。

然而,心底的一处却变得异常柔软,这样一个只会为别人而活的笨蛋,真是笨的让人心疼。

紧握的拳头忽然被一只柔软的小手拉住,战饶惊讶的回头,却看到夜倾城的脸上有着无奈的笑意。

“你以为你一个人就可以担的下全部?”战野看着一副不畏生死的战饶眼底的火光一闪而过。

“我相信皇上并不会为难无辜的人。”战饶回视着他,说道。

夜倾城轻声叹息,在他的手上写下一串字。

‘我跟他们去西疆,不要做傻事。’

她不愿再欠别人什么,更何况是一条命,她受不起。

“倾城,你不能……”战饶摇着头,低声对夜倾城道。

她想要回北爵,他知道。

如果不是他当初劫下北爵的船只,她不会被他带上海盗船,不会卷入他和战野之间的斗争,更不会去攻击西疆的将军。而她已经做出的事情已经让战野极为不满,她本是北爵送给战野的美人,却在战野围剿海盗的时候反帮着他俘虏了段殷鹄。

如果她到了西疆,她所受到的绝不是之前可能的那种生活。是他扰乱了她原本的轨道。

“战饶,难道你不想让夜倾城恢复声音吗?”冷冷的话,如闪电一般的劈入两人之间。

战饶猛的转过身瞪着一脸霸气的战野,回味着他方才说出的话。

“你说什么!!”让夜倾城恢复声音?难道说……她不是先天就是哑巴的吗?!

同战饶一样,夜倾城看着战野的眼睛也充满了惊讶,只是她很好的将其隐藏起来,表面上看去,她依旧是那般的波澜不惊。

战野的意思是,他有办法恢复她的声音是吗?,夜倾城思考战野的话,心中考量着他话中的可信度。

“你若想要她恢复声音,那就乖乖跟孤王回西疆,否则,孤王不但不会让她恢复声音,还要你们一船人葬身海底。”霸气的宣誓,战野方一说完,便转身走入船舱。

狂风肆虐的海上,只有西疆两艘大船上的弓箭手支着火箭虎视眈眈的对着海盗船。

而海盗船是,夜倾城则眯着眼睛在脑海中飞速的思考着种种可能性。

战野的话,暧昧不明,他怎么会知道她是哑巴的事情,他不曾见过她,应该对她的情况毫无所知。可是从他的话中,她却听出他可以将她的嗓子治好的希望,而这些又是怎么一回事。

猜疑的眼睛不由的穿过众人看向众人之后的安林,那个站在那里的清秀男人,眼神灰暗的看着她。

他知道些什么?

“倾城。”手忽然被握住,夜倾城对上战饶的眼睛。那里面充满了询问。

“你的嗓子,不是先天的?”战饶喑哑着嗓子问道。

点点头,夜倾城看到战饶的眼中闪烁着光芒。

“你愿意去西疆吗?”他谨慎的再问一句,若她不想要去的话,即便拼尽全力,他也会让她逃离这里。

眯着眼睛,夜倾城忍不住伸手拂去他脸颊边的发丝,轻轻的点点头。

她不愿再欠他什么,而且战野的话对她太有吸引力,那远不止是恢复她的声音的事,更重要的是这次的西疆之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是表面上的美人礼物,还是另有其他,为何战野会知道她的事情。

还是说,席斯侬之所以将她送来,是因为……

脑子里的想法着实让夜倾城一震,随即甩掉那扰人的想法,警告自己不要再去为那个人找任何理由开脱。

“头儿!!”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集中到战饶的身上,他们害怕,害怕他们的头儿再次为他们而放弃自己,当初,他为了他们放弃了属于他的荣华富贵,高官爵位,而今,他更是说下决然的话,用他的命换他们的自由。

可是……那些并不是他们要的,他已经为他们付出了太多,他们已经还不了了。绝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头儿为了他们去死,那样的话,他们即使获得了自由,也无法心安理得的过下去。

“你们愿意投降吗?”战饶抬头询问着众人的意思,一旦投降,他们便不再是自由自在的海盗,有可能成为阶下囚,有可能过上奴隶般的生活,而这也是他极为不愿意看到的事情。他们曾经是意气风发备受推崇的“战神”手下的骑兵队,在整个西疆军队里有着超然的荣誉,备受人民的敬爱,而此刻却要让他们丢下所有的骄傲,变成战场上狼狈的俘虏。这天壤之别,他担心他们无法承受。

“我们愿意……”

“头儿,我们愿意……”

“头儿!!我们投降吧!”

一句一句发自肺腑的话,让战饶的胸口滚热一片,他知道,他们并不是贪生怕死,而是不愿看着他为了他们去死,可是,正是如此,他才不愿随便让人践踏他们的尊严。

只是,现在已经别无选择了。

战野已经下了最后的命令,要么投降,要么全部死在海上。

而今已经别无选择。

“我们投降……”战饶低头,额头抵着夜倾城光洁的额头沙哑着嗓子问道。

点点头,夜倾城给了他一个赞同的浅笑。

浅浅淡淡,却如冬日的暖阳,让人倍感温热。

深吸一口气,昔日那骄傲的西疆“战神”从未低下的头颅,却在狂风之中低下,那本永远不可能从他口中说出的话,却在这狂风之中被撕碎。

“我投降!”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海盗船上所有的人垂下了直挺的肩膀。

那曾经属于他们的光荣与骄傲,那些曾经不败的神话,在野战兵不血刃之下破碎,他们再不是那战无不胜的骑兵队,再不是那狂放不羁的海盗。

迎接他们的,将是战俘的身份,那个他们曾无数次加注在战败者身上的名字,如今却扣在了他们的心上。

骄傲,尊严,此刻都已经不再属于他们,只是……

他们虽难过,却并不后悔,他们虽不畏惧死亡,但是他们绝不再想看到他们的头儿继续为他们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