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又菊又蹙起眉来,轻声说:“这样得罪人的事儿,实在不好办就不办也罢,我们家老太太就算恼,也不过那么些日子,多过些日子也就罢了。”

韩又荷笑道:“姐姐且别忧心,这事儿也不是不能办,只是要略微筹划一番,姐姐且先忙你的去,回头有信儿了我就打发人来跟你说。”

韩又菊自然不知道韩又荷是个什么意思,也不好久留,又说了些家常,才走了。

韩又荷捏捏韩元蝶的脸:“笨蛋!”

“嗯?”

“既然帝都没有人知道底细,那衍圣公嫡长子配公主府姑娘,那不是刚刚好吗?”韩又荷微笑着说。

且这位衍圣公夫人想要自己去替她得罪人,那么就且看一看自己得罪的起的人,她能不能得罪的起吧?

过了几日,便是衍圣公夫人娘家母亲阳乡侯太夫人六十寿辰的好日子,阳乡侯也算京城数得上的人家了,差不多儿的人家都上门贺寿,韩又荷虽贵为王妃,却是晚辈,也亲来贺寿,坐到了上头。

时值盛夏,各人衣衫轻薄,却是颜色鲜亮,姹紫嫣红,一片花团锦簇,衍圣公夫人是女儿,又有国夫人的身份,满面笑容,各处招呼说话,自然人人都笑脸相迎,又是外头回来的,自然有的是话题,不会冷场。

她这会儿正跟韩家的许老夫人说话,因着韩又菊嫁在他们族里,正正经经的姻亲关系,自然显得亲近,她又是个十分会说话的人,把韩又菊夸的花儿一般,又是持重懂礼,又是贤淑大方,待人温柔和气,一家子,整个家族都没有人不喜欢她。

许老夫人当然明白这种场面话,略微客气一下,便只一味的笑着也夸着国夫人,夸着这场面,说到这里,韩元蝶笑嘻嘻的过来,叫了一声祖母,就笑道:“国夫人在这里呢,叫我好找。”

“我前儿就说伯夫人年纪虽小,这通身的气派难得,今儿一见,竟比前儿更强呢!”衍圣公夫人笑道。

韩元蝶抿嘴笑:“国夫人是没见着我们帝都的姑娘,回头见了几位好的,自然就不会觉得我好了。”

说着她就往那边小幅度的一指:“您瞧瞧那边那位穿杏色莲花遍地锦窄袖衫儿的姑娘,好不好?”

衍圣公夫人看过去,那位姑娘便是在这样到处花团锦簇的大厅里,也显得有几分鹤立鸡群,模样儿秀美就罢了,且到处都是穿红着绿鲜亮的姑娘里头,独她一个人穿着那样的杏色衫儿,头上并没有带金器,只点点绿色翡翠,独鬓边一只并蒂莲半掩半映,娇嫩动人,十分的清新别致。

她唇间含笑,神色宁静,眉目氤氲,那一种从容大方的模样,确实叫人眼前一亮。

便是衍圣公夫人这样的人看着也不由的赞一声好。

韩元蝶轻声笑道:“果然好吧?这位是安泰长公主的长女任大姑娘,知书识礼,琴棋书画无不精通,又最是个柔和大方安静的姑娘,我听大姑母说大公子允文允武,十分出息,第一个便想到她了,别的人家,略差些儿的姑娘只怕也配不上大公子呢。”

衍圣公夫人听了一怔,这样的人家,会不会太高贵了些…公主府,只怕得罪不起吧?

韩元蝶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笑道:“安泰长公主虽是当今皇上的妹妹,只是生母去的早,并没兄弟扶持,就是驸马也不大去公主府的。”

她心中冷笑,这衍圣公夫人拿捏住了大姑母,就当可以无往而不利了,如今倒要看看她有多大本事。

安泰长公主这名头说起来好听,宗室公主,其实早已边缘化,否则五皇子妃的位置,何用任大姑娘自己去争呢?

衍圣公夫人还是踌躇,到底是公主呢。

韩元蝶却是一径笑嘻嘻的,这位衍圣公夫人敢捏着韩又菊来胁迫齐王妃帮忙,除了本身衍圣公地位超然,知道便是太子爷也不敢十分得罪他们家之外,自然也意味着这是个胆子不小的人。

而她的儿子明明是傻子,她还不肯将就低等的人家,想方设法也要给儿子寻个贵重人家的姑娘,便可见她是个极其看重脸面的人,是以韩元蝶笑嘻嘻的又丢下一个诱饵:“我姑母说,若是与公主府联姻,为了给公主体面,还可以请皇后娘娘懿旨赐婚呢!”

齐王妃说可以赐婚,那只怕就**不离十了吧?衍圣公夫人不由的掂量起来。

赐婚那可是极大的体面,而且便是自己儿子的底细掀开来,那也不怕了,甚至也怪不到自己头上来,衍圣公夫人怦然心动。

这给她因为生了个傻儿子而总觉得别人在嘲笑她的痛苦心态点燃了一点儿仿若曙光般的火苗:我儿子虽然傻,那也是懿旨赐婚的体面呢!

第129章

韩元蝶见状,抿嘴笑,就不多劝了,话风一转,就说起别的来了,显见的那种心态十分明显,这又不是我的事儿,我就帮忙而已,我急什么呢?

她就只在那一日给这位衍圣公夫人丢下了一个种子罢了,余下的就只管等着看。

不过自然有人看着她们的,过了些日子,洛三下了衙,特地到程府来给嫂子请安,便说:“嫂子叫我打发人看看衍圣公夫人的动向,这位夫人可不安静,成天的往外跑呢,这才几日呢,差不多儿的人家都去过了。”

“都是哪些人家呢?”韩元蝶笑问。

“倒是宗室的多,都是些数得着的人家。”洛三喝了半碗茶,抹抹嘴道:“什么公主府,王府的,都去了个遍,光嫂子说的那个安泰公主府,她就去了三回。”

韩元蝶嘴角浮起一抹笑来,洛三又道:“我们还发现,衍圣公府的人,那位衍圣公夫人娘家的人,也似乎都在打听安泰公主府的事呢。”

看来,这位衍圣公夫人十分心动啊。

韩元蝶听洛三把这些日子衍圣公夫人去的人家都说了一回,又跟洛三说了接着看着他们家,便道:“你程哥新买了几个庄子铺子,我已经吩咐了,送进来的瓜果菜蔬都分些到走马胡同的宅子里去,交给黄鹂,横竖有人上灶的,倒比买的强,铺子里有酒,你们别成天喝就是了。还有呢…”

韩元蝶吩咐碧霞把那个包袱拿出来,一个蓝色素面杭绸的包袱,打开来是件深蓝色缎面团花出狐狸风毛的袄儿:“我前儿在娘家,我娘给的,原是人家孝敬我们家老太太的,老太太没穿过,收着也可惜。我就拿了来,你拿去,等天气凉点儿给那家子老太太送去,也是给人家姑娘长脸。”

洛三已经定了亲了,还是沈繁繁替他找的人家,姑娘也姓邓,原是邓家的旁枝,今年十六了,预备明年就成亲,虽不是的姑娘,也算小康之家,姑娘的爹在顺天府做着文书,在城外有几亩地,城里也有个小铺子,加上邓家照看,哥哥又在邓家的商行里做着管事,一家子是很过得去的。

韩元蝶亲自去给他看过的,姑娘虽不算顶美,也是秀气面相,且说话柔声细气,认得几个字,就定了下来。

这会儿叫韩元蝶一说,洛三居然还讪讪的不好意思,忙着道谢,只觉程哥这媳妇真是找的好,不仅对程哥体贴,对一众兄弟们也都是顶好的。

韩元蝶把洛三打发走了也很满意,待第二日程安澜休沐,便把衍圣公府和任大姑娘的事跟程安澜说,那会儿,程安澜正在跟萧文梁喝酒。

这两人有一种奇怪的交情,平日里倒也不见得常在一起,一个宗室,一个武将,好似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去似的,可是每当萧文梁觉得自己去哪都嫌烦的时候,就来找程安澜喝酒。

不管萧文梁带来什么好酒,程安澜向来也只喝一口,他只负责倒酒和听萧文梁说话,偶尔点点头,说个嗯字表示自己没有睡着,萧文梁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再大逆不道的话,也听不到程安澜一句规劝,每次都特别心安理得。

萧文梁这次拿来的是一种果子酒,他说:“桃子酒,甜甜的不醉人。你多喝一杯!”

眼见的韩元蝶掀开帘子走进来,就笑道:“给圆圆也倒一杯?”

韩元蝶坐到程安澜身边去,点点头:“我叫人给文哥做两个新鲜菜色下酒,还有沈姐姐家糟的好鸭信,昨儿才给我送了一坛子来,我叫他们开封拣些来。”

萧文梁还是很熟韩元蝶的交际圈子的,笑道:“邓五又发财了,下手真是稳准狠。”

韩元蝶虽平日不大理这些,倒也知道,安王殿下出事,江苏巡抚被斩,江南各地重新洗牌,虽然世家的势力还是盘根错节,不是那么容易扳倒的,但机会也是不少,邓家五爷,现在分了家,其实是大爷了,不过萧文梁跟着他爹,还是习惯性的叫邓五,早年就投资齐王殿下,如今自然算是一笔极其划算的投资了,很自然的,能在江南的事情上分一杯羹。

韩元蝶笑道:“是啊,沈姐姐也这样说,而且说是姐夫下个月还要去一趟江南呢,有一笔大生意,要耽一年半载的,或许明年过年才回来,沈姐姐也要跟着姐夫去呢,哎呀我也好想去江南玩。”

“哦。”程安澜点点头说。

然后就没下文了。

萧文梁对程安澜说:“说是去督造西北军军需,从武器到衣服都有,这可不是一笔小财呢!”

程安澜又点点头:“西北严寒,军需跟上了,就不那么苦了,以前若不是有近半数的兄弟连棉衣都穿不上,我也不至于总想着查这件事。”

“这次是齐王殿下的手笔了。”萧文梁道:“我听父王的意思,这件事办完了,就算得有头有尾,皇上怎么着也要下封太子恩诏了,今后天下都是齐王殿下的,他定然是指望着西北军好的,而且,四川那边,齐王殿下亲自举荐了姚镇去接任成都知府。”

姚镇不是个出名的人物,但他的家族出名,他是敬国公的嫡幼子,安王妃的亲弟弟,今年才二十三岁,没有参加过科举,也没有在帝都的贵公子圈里诗文唱和活动过,这样的家世身份,却在世家勋贵里毫无名声。

萧文梁笑了笑:“姚镇可不简单,你看看他的履历就知道了,十六就跟着姚律出来了,七年换了七个地方,虽然职位都不算高,但每次都是升迁,这可是整个姚家都在给他铺路呢,姚老将军可是个老狐狸,姚家又已经有了姚律,姚镇没点儿本事能给铺这样的路?是以我父王说了,若是皇上俯允,今后西北军需线只怕就能畅通无阻了,齐王殿下确实有魄力。”

二十三岁任一地知府,还是成都这样的地方,确实魄力不小,何况姚家虽然不算是齐王殿下的死对头,却也不是自己人,能这样用他,也因此可见齐王殿下的魄力了。

程安澜想了一会儿,说:“齐王殿下又不会只推荐他一个人,还要看看再说了,且若是齐王殿下真做太子爷,用谁不是自己人呢?”

姚家对太子爷尽忠,那也就是忠君了。

一时几个丫鬟捧了大食盒进来,除了一碟糟鸭信,还有胭脂鱼,芥茉鸭掌,五香仔鸽,五彩火腿,香酥芝麻鸡等下酒菜,另有四碟点心,四喜饺、糯米凉糕

、芸豆卷、水晶梅花包,炕上放了四方桌儿,摆的满当当的。

还又提上来一小坛子酒。

韩元蝶亲自给萧文梁倒酒:“文哥试试我们家庄子上酿的酒可好不好。”

韩元蝶不信程安澜没酒量,她陪着萧文梁喝了一杯,才道:“文哥可知道衍圣公夫人如今在给他们家大公子挑媳妇呢?”

“我自己的媳妇还没着落,理他呢?”萧文梁道。

程安澜就哈哈的笑了一声,换来萧文梁一个眼刀。

“前儿我在她们家寿宴上,问她任大姑娘好不好,我看衍圣公夫人很喜欢她呢。”韩元蝶就说。

程安澜立刻就明白了:“原来是这样。”

萧文梁看看程安澜又看看韩元蝶,见他们说话如此默契十足,眉来眼去,突然之间意态不由萧索,把杯子一推:“不喝了,回家去。”

程安澜搔搔头,韩元蝶道:“这还早着呢,文哥再喝两杯,用了晚饭再走罢,喝醉了叫程安澜送您回去。”

萧文梁道:“算了,我回去陪我娘吃饭去,今儿父王也不在。不过你们小心着点儿,五殿下虽平日里看着斯文,但性子孤拐着呢,那位大姑娘与他从小儿一起长大,情分不同寻常,你们去动她,不是件容易事儿。”

韩元蝶与他说实话:“虽说是咱们出的主意,可皇上是允了的,到时候谕旨赐婚,自与我们无涉,总不能怪到我们这里来。”

萧文梁这样的人,只听到这几句,便大概明白了这里头的道理,显然是这位任大姑娘露了马脚,连皇上也知道了,皇上便是再宽厚,也定然不会选一个不安于室,会撺掇着儿子兄弟倪墙的媳妇,便道:“既如此,远嫁倒也确实比留在帝都强些,不过小心无大事,那位五殿下孤拐起来,房子都能点火烧了,如今动了任大姑娘,谁知道他还会有什么举动呢?”

“烧房子是怎么回事儿?”韩元蝶忙问。

“小时候的事儿了吧。”萧文梁道:“这位五殿下从小儿没有生母,跟前的人里头,有一个奶妈子特别得他的意,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大约是得罪了端妃娘娘,要打发出去,五殿下去求情,端妃娘娘不允,只当他小孩子,并不见他,只叫他明日再来。五殿下也不闹,不声不响回去亲自提了一壶油来,把端妃娘娘当时住的临玉殿给点着了,后来,五殿下被皇上赏了家法,端妃娘娘也降了级,还赐死了那奶妈子,那个时候,五殿下才七岁呢,如今连端妃娘娘都没了好几年了。”

还有这样的事儿?韩元蝶目瞪口呆。这种事情,也就萧文梁这种宗室子弟最清楚了,其实萧文梁和五殿下的岁数也差不多儿。

萧文梁说:“我是没做过五殿下的伴读,不过南平王叔家的小唯做过两年,后来因守孝没去了,他说脾气倒不是不好,就是孤拐固执,顺着他就还好,倒也不难伺候。”

“不过横竖是皇上赐婚。”萧文梁道:“他能怎么样呢?难道去把皇上的勤政殿给点了不成?哈哈哈。”

韩元蝶想想也是,既然皇上会赐婚,那还能怎么样呢?

她亲自送萧文梁出去,又拿了两盒茶叶两盒点心请萧文梁带给他娘尝尝,前儿东安郡王妃莫名其妙的打发人给她送了两匹今年的新衣服料子,韩元蝶知道东安郡王妃不喜欢她,简直受宠若惊,今儿也自然的就想到送点东西了。

过了三天,晚上韩又荷打发人给韩元蝶送信来,说是安泰长公主递了牌子明天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衍圣公夫人知道了,也递了牌子,又打发人来回了韩又荷,所以韩又荷给韩元蝶送信儿,叫她明日一早跟她进宫去。

第130章

韩又荷并没有和衍圣公夫人一起进宫去,她横竖是每两三日就要进宫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的,倒也不用刻意,倒是韩元蝶去的不是那么多,皇后娘娘看着她就高兴,一见韩元蝶便笑道:“忙什么呢,总不来玩,快来我这里坐。”

皇后娘娘还是觉得韩元蝶是福星呢,到了她们这样的地位,别的都不那么在乎,对于这种可称为福星的人,当然就特别喜欢。

韩元蝶就笑嘻嘻的坐到她跟前去,宁国公主也在跟前,她向来大方,且与韩元蝶亲厚,一点儿不恼,反笑道:“这会儿就这样说,回头我嫁了,我娘只怕就更想圆圆了。”

虽然已经册封了皇后娘娘,可宁国公主还是没改口,可见母女亲昵。

宁国公主比韩元蝶大半年,已经十五了,明年出嫁正好十六,公主府也正在督建,不过公主与平常女子自然不同,回头就算嫁了,要回娘家看母亲那也是随时可以出来,谁还敢拦她不成。

皇后娘娘道:“圆圆就是比你乖!”

正说着,宁国公主的未来夫家婆母唐夫人带着女儿唐敏也来给皇后娘娘、宁国公主请安,唐夫人不到四十岁的样子,已经有了中年妇人的雍容,但还可见年轻时的眉目如画,唐敏就像她娘像了个十足,连说话的口角都好似一个模子里出来的似的。

对于皇后娘娘的册封,作为正经姻亲的唐家人,那自然也是欢喜的很的,自己家的媳妇,那今后就是皇上的同胞妹子,自然比别的公主有体面,唐家也就更有体面了。

一时请安见礼毕坐下了,安泰长公主又带着女儿来给皇后娘娘请安了,皇后娘娘这里车如流水马如龙其实一点儿不稀奇,除了自己女儿、媳妇,每日里有四五位夫人奶奶递牌子进宫也是常事,只是哪些要见哪些不见,哪些只在院子里请安,就去别的宫里了的,自然都有定规的。

这里有皇后娘娘的亲家,有女儿,有儿媳妇,有儿媳妇的侄女儿,还有安泰长公主这位小姑子,都算是皇后娘娘跟前走动的常客了,当然对于安泰长公主来说,这位嫂子以前只是妃子,不算正经嫂子,自然走动的方式就不一样了。

从如今起,走动的方式自然就更不同了。

韩元蝶见任大姑娘依然是那么一副淡然的模样儿,她似乎向来不爱用金器,便是今日进宫,也只用了一只金钗,另外用了两只白玉蝴蝶,仍是在鬓边簪了两朵玉簪花,十分清丽脱俗,见人说话半点儿不张扬,只浅浅的微笑着,没有多的话,只是在别人说话的时候,会微微倾身,露出一点儿恰到好处的倾听的表情来,让人觉得舒服。

是的,如果不知道她在背后的獠牙,这是一个让人忍不住要心生亲近的姑娘,温柔可亲,可是这个时候,韩元蝶想到她的种种所为,就恨不得一爪子抓烂她脸上的笑容。

任大姑娘自然也看到韩元蝶,不动声色的微笑着,心中也在寻思,那一日和庆的那一杯毒酒,到底是怎么露的馅呢?

那虽然是一个简单的计谋,可却直击人的弱点,很多人,往往抹不开面子,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这是一个非常普遍的但是却可利用的弱点,绝大部分人都有,何况韩元蝶这样的小姑娘,和庆低声下气摆出低姿态来,又是示弱要远嫁,又是赔礼,按照常理,韩元蝶就是不想真的原谅和庆,那在那样的场合,随便喝一杯酒,把表面应付过去,是非常正常和自然的选择。

只有那种十分不近人情的人,才会冷笑一声拂袖而去,韩元蝶当时的表现也并不是如此啊,她看起来就好像是发现了酒里有毒。

任大姑娘想了不少时日,也没想通这一点,难道这个姑娘并不像她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吗?或许要往那边增加人手?那位三太太虽然好说动,可是胆子太小了,什么都不敢做,只敢悄悄的递点儿消息,没什么大用。

倒是他们家那个通房丫头,好似胆子大些…

只可惜她们家大太太那事儿竟然被她们家发现了,那个消息若是没有暴露,倒是很好用的一招棋…

任大姑娘心中念头一个接着一个,殚精竭虑的替五皇子谋划着每一个细节,在场众人的话也同样的听在耳朵里,这些女眷坐在一起,无非就是讲些鸡毛蒜皮的之类的事儿,然后有姑娘坐在这里,自然就要夸一夸在场的姑娘们。

真是些无聊的事儿,虚耗光阴,任大姑娘这样想着,面儿上却只是谦逊的笑着,听到齐王妃笑问自己母亲:“大姑娘今年也有十五了吧?定亲了没?”

安泰长公主显然没想到齐王妃会问这样的话,明显的错愕了一下,才回道:“还没有呢。”

帝都多少人都知道她女儿是要嫁给五皇子的,五皇子也预备就要去求皇上了,齐王妃居然还一副毫无所觉的姿态这样问?

任大姑娘心中一跳,抬头看过去,却正见齐王妃望着她笑一笑,便道:“大姑娘这样的身份人才,在帝都也算是头一份儿了,再没有比的上的,只怕一家女百家求,姑母府上门槛都被踩矮了三寸了吧?姑母必定是看着这个也好,那个也好,挑好了眼,不知道怎么选才好了吧?”

能配得上公主府的人家,自己身份都不低,当然不会冒冒失失的上门,任大姑娘这样的境况,还真没有上门提亲的,齐王妃这样一说,顿时叫安泰长公主说是也不是,说不也是,尴尬的悬在半空中,只得笑道:“这是王妃喜欢小女,才这样抬举她,帝都这么多闺秀,谁不比她强呢?”

任大姑娘脸上还是纹丝不动,柔和大方的模样一丝儿不变,还适时不好意思的低低头,心中的不祥感觉却是越来越重,她总觉得齐王妃这话意有所指,不太正常。

一时说的热闹,这屋里莺声燕语,说笑不断,陆续又有一位武安侯夫人带着媳妇女儿来给皇后娘娘请安,到底有一定定规,谁也不至于日头老高了才来,她们一家子刚坐下,衍圣公夫人就来了。

她这次倒是没带韩又菊,只有她自己的姑娘,才十二三岁的模样,大大的,灵活的眼睛,一看就跟她娘一样聪明,衍圣公夫人虽然是山东回来的,到底做姑娘的时候在帝都,这里倒是都认得,只介绍了跟前的两个姑娘。

衍圣公夫人拉着唐敏,看了看,极力的赞了一通,送了她一支金簪,又拉着任大姑娘的手,越发赞的花儿一般,也送上了表礼,当然她的姑娘也一样收了礼,一时间热热闹闹的,真是一屋花团锦簇般的和气。

到底因着衍圣公夫人是外头回来的,话题自然而然就围绕到她的身上,皇后娘娘问了她老夫人好,又问她:“还预备着在帝都住多少日子?你难得回来一回,不如多住些时日,各处走一走,十几年了,帝都也变了不少呢。”

衍圣公夫人笑道:“我也想多住些日子,一则,难得回家一次,一家子姐妹,当年相好的姐妹们,多有留在帝都的,我也想多见见,多说话,也是回来一次,今后再回来,谁知道又是什么样子了呢?”

众人都附和。

衍圣公夫人又接着笑道:“且要紧的还有一件事,也是我们家的大事,我那个孽障,今年已经是十六了,虽没甚出息,到底他居长,他祖母爱的什么似的,这一年里头,单为了他这事儿,连我在他祖母跟前都有了不是,如今我回了帝都,看到帝都这么多小姐,个个都好,单那通身的气派就是比人强的。自然也就有想头了。”

这位衍圣公夫人口齿伶俐,又是在皇后娘娘跟前,说话一说一个笑,眉飞色舞,好似还无意中看了任大姑娘一眼,又笑道:“要说我那个孽障,别的也罢了,倒也不会惹是生非,只爱在家读书,还有什么可说的呢?一家子自也不指望他中状元,且他的媳妇,那今后是要主持中馈,当那么一大家子的,我就盼着早些娶了媳妇,就能清闲享福了不是?如今可就想着在帝都寻个品貌俱佳,柔和大方的姑娘,娘娘、王妃、公主,几位夫人都常在帝都的,自然比我知道的多,我这就厚着脸皮求一求,若是成了,便是倾家谢媒,也是甘愿的。”

任大姑娘心中一凛,要说这外头回来的大族豪门,想着在帝都寻个名门淑女配嫡长孙那是有的,这位衍圣公夫人不就是帝都嫁过去的吗?并不算突兀,可是在皇后娘娘跟前这样说,又有先前齐王妃说的那话,有上万个心眼子的任大姑娘心中已经十分敏感的有了不祥的预感。

不过她再是有什么想头,这里也没有她说话的地方,何况还是这样的话题,立时便听到齐王妃笑道:“哎哟大嫂子。”

她们能有什么关系,居然称大嫂子…好几个人心中都这样想呢。

齐王妃却一径的笑道:“亏你还说选了多少时日,这眼前就有个好的,你竟看不见不成?”

任大姑娘心顿时往下一沉,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她已经明白了,这位衍圣公夫人是有意到这里来说这样的话,这个场面是为她母女而做的。

衍圣公夫人笑道:“王妃说的哪一位?我竟不知道。”

齐王妃笑道:“你刚才还说我这表妹好,竟然忘了?您瞧瞧,这样的人物儿,这样的门第,嫂子您只怕打着灯笼没处找去,可巧刚刚才十五,连年岁都配得上,我先前就问过了,如今还没说定人家呢!”

衍圣公夫人就笑着道:“王妃说笑了,大姑娘这样的品格儿,天仙一般,又是公主的掌珠,我那个孽障哪里配得上呢!”

“瞧大嫂子这口是心非的模样儿,笑的都合不拢嘴了,偏是谦逊,大公子我虽是没见过,可看衍圣公和大嫂子这样的人物儿,大公子难道还能差了些?且又是天下第一家的嫡长子,今后就是衍圣公了,便是配公主也是配得上的了!这现成的好事儿,叫我遇上了,我就来做这个媒,也赚大嫂子两杯酒喝!”齐王妃笑道。

这样一唱一和说到这个地步,安泰长公主再不能装傻不说话了,只得强笑道:“国夫人这样青眼,哪里敢当。只是我就这一个女儿,从小儿养的娇,不大懂事,十五了还只知道憨吃憨玩,我也不放心她嫁到外头去,不瞒国夫人,我早想着给她挑个家中排行后头些的,进门做小儿媳妇,不用主持中馈,又在我眼皮底下,才得放心呢。”

齐王妃笑道:“姑母太谦逊了,要说大姑娘这样的品格儿,多少大事儿都能做呢,何况管家?不过姑娘家娇贵,自要矜贵些,当然没有一说就应的理儿,姑母就是情愿,想必也不好说的,是不是?依我说,正好今儿话赶话说到这里,又正是在母后跟前,难道不是缘分?且有公主府的体面,衍圣公府的体面,求母后下一道懿旨赐婚,也不为过,倒正好应了那句天赐良缘,百年好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