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妃那一句‘多少大事儿都能做’,顿时叫原本心中有不祥预感的任大姑娘浑身凉透了,柔和的笑僵在脸上,宛如泥塑木雕一般。

安泰长公主脸色苍白,看了看女儿,任大姑娘心中闪电般转过了千百个念头,她这样的人物,向来闻弦歌而知雅意,哪里需要人明白说出来,只需听到一句半句,甚至只需窥人神态,联系说话动作,便已经知道自己行迹暴露,自己在暗中的动作被人窥视了个正着,大约已被皇上厌弃。

今日这明显是做的一场戏,是给自己,不,其实是给五皇子留的最后一点体面。

皇上的暗示,那自然就是无力回天了,那么…既不能嫁给五皇子,那衍圣公府这天下第一家的嫡长子,也不是别的人家比得上的,这其实就是皇上看在儿子面上赏的体面吧?

任大姑娘瞬间就想的透彻了,见母亲看过来,她在心中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几乎是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第131章

衍圣公夫人只装没看到那暗潮汹涌,只管接着齐王妃的话笑道:“有王妃这一句话,那定然是要应的!”

她也光棍,便跪下磕头求旨,皇后娘娘一声不吭看她们演完了全套戏,这才又去看安泰长公主,笑道:“看衍圣公夫人这样诚心,连我都不忍得,若是能成了,定然是要下旨赐婚的,我瞧着,你们两家都是当得起的。只一点,公主可舍得大姑娘?”

其实安泰长公主心中还是犹豫的,她也不蠢,当然看得出这样一个局来,而且皇后娘娘没有说话,而是齐王妃亲身上阵,很显然,齐王殿下不愿意五皇子与自己家联姻,得了助力。

不过她也有她的考量,一则不愿意女儿嫁到山东那样地界上去,二则孔府虽然是天下第一家,可到底不过是个名气罢了,如何比得帝都众多勋贵豪门?三则女儿与五皇子青梅竹马,照她看来,五皇子其实是十分有心的,就是齐王殿下不愿意自己家姑娘嫁给五皇子,可上头还有个皇帝呢?五殿下去求一求皇帝,未必就不行…

可是眼见得女儿给自己使了眼色,甚至有一点儿焦灼的神情,安泰长公主知道女儿聪明绝顶,定然是察觉到了点什么,犹豫了一下,便笑道:“姑娘总是要嫁人的,我不舍得又能如何呢?总不能留她在跟前一辈子,如今既然娘娘和王妃都说好了,那定然是好的,又有娘娘赐婚,那就更是她的福气了。”

母女携手叩谢皇后娘娘,安泰长公主摸到女儿细柔的手掌一片冰凉,甚至有些汗浸浸的,心中不由的大吃一惊,越发不敢多说一个字。

那衍圣公夫人砸实了这件事,简直容光焕发,眉眼间要发出光来,对这个未来的儿媳妇,怎么看怎么满意,出身公主府的长女,又生的这样眉目如画,大方从容,又有齐王妃保媒,皇后娘娘赐婚,荣耀一层加一层,谁还敢取笑他们家大公子傻?

衍圣公夫人现就把手腕上一对绿的一汪水般的玉镯子褪下来送任大姑娘:“这还是我刚进门儿的时候,老太太赏的。”

众人都纷纷给两家人道恭喜,唐夫人笑道:“我说今儿一早进宫,路上听到喜鹊叫呢,原来是进宫要碰到这样的喜事儿!”

韩元蝶对着任大姑娘笑一笑,这位姑娘今后嫁到山东去了,就算不消停,那也不干帝都的事了吧?

所以,韩元蝶也觉得心情舒畅了点儿,虽然她也巴不得这位任大姑娘能一了百了,可是人家身份在那里,又抓不到确实的证据,便是齐王殿下也动不得她呀!

这样的结果,已经是很好的了。

于是,在座各人,虽然心思各异,想法不同,倒也都觉得这个结果搞可以接受。

安泰长公主在出宫的车上就迫不及待的问女儿:“怎么回事?”

任大姑娘的表情有点奇怪,有恐惧,有灰败,有惆怅,有难过,但也有一点奇异的劫后余生的庆幸,她似乎还在思索,然后对安泰长公主道:“今日这一场,娘自然也看出蹊跷来了吧?”

“是有点蹊跷,只是…虽然是齐王殿下的意思,但五殿下到底也是皇上的儿子,五殿下若是去求一求皇上,也不见得皇上就不答应。”安泰长公主道:“你怎么就…”

因着任大姑娘从小儿就聪慧绝顶,到了十一二岁,安泰公主就觉得自己不如女儿思虑周全了,是以不少事儿反是常常与她商议,到的大了越发就是言听计从了,任大姑娘冷笑道:“齐王殿下?不不不,齐王殿下何等谨慎之人,你看他虽然掀翻了江南一地,却对安王殿下一个字的不字也没说过,便是如今,他获封太子在即,他也绝对不至于贸然干涉五爷的亲事,如今这个时候,他的举动,反而是最敏感的,他若是动手,绝对得不偿失,不论结局好坏,皇上都会猜疑他的,谁不知道我与五殿下的情分呢?”

任大姑娘道:“齐王殿下若是这样的人,他就隐忍不到如今了。今日此事,必然是得了皇上首肯的。”

“皇上?”安泰长公主一惊:“难道…”

母女四目相对,任大姑娘轻轻点头:“我以为我已经足够小心谨慎了,到这会儿,我仔细回想,也不知道是哪件事露了出来,先前齐王妃说了一句,多少大事儿都能做呢,我就知道了,这是皇上看在五殿下的面上,把我体面的打发出帝都去,若是我们在皇后娘娘跟前不肯,敬酒不吃吃罚酒,会是个怎么样子,娘想必是知道的。”

安泰长公主黯然,她生于皇室长于皇室,虽不是多么得宠的公主,见识总比普通姑娘强些,这些年来,因着种种缘故,无声无息死去的人,也一样不乏高门豪族的子女,当年的景华郡主,正是被当场射杀,对外头也不过说一句打猎跑马不慎摔下来罢了。

皇权的威势,并不用真凭实据,哪怕只是皇上的一点疑心,就足够让人万劫不复了,安泰长公主别的不知道,这一点却是比谁都理解的透彻的。

她轻轻的叹口气:“也罢,虽说不在帝都,但好歹衍圣公的嫡长子,皇上也是留了体面的,只是你…”

女儿聪明绝顶,善计谋,心怀大志,向来痛恨安泰公主府这种看着尊荣,却无实权的状态,嫁入皇家,当然只是她的第一步,安泰长公主也知道女儿的报负,用手里仅有的资源尽心的为她铺路,只是如今壮志未酬,竟就折戟了。

任大姑娘轻轻的笑了笑:“娘不用担心,这哪里就是绝境了呢?世间哪有事事顺心如意的,便是前朝女帝,当日身陷绝境,比起我来可厉害多了,到底也挣脱了出来,我便是不敢与先贤比,可也不到绝望的时候呢。”(这里平行世界一下)

安泰长公主知道女儿性子与手段,见她模样儿还是平静,也只能点点头,到底皇权在上,越是她这样的人越知道厉害,哪里还敢有什么妄想。

韩元蝶也满意的回家去了,回来没见程安澜,把跟着他的小子叫来问了才知道,程安澜去了兵部办手续,他要从锦山大营调回京来,进帝都禁卫军做副指挥使,因安王殿下已经被圈禁,韩元蝶不再惴惴不安,这件事上她就一声不吭。

反正程安澜调回京来,就能天天回家了,倒比在锦山上十天半个月回来一次的强。

韩元蝶听了,也就没说什么,因着她进宫去了,府里还有不少事等着回她,便吩咐柠雪叫人进来听回话。

有程安澜这样的凶人撑腰,韩元蝶在这个府里管家直是无往而不利,她又有银子,时不时的哄老太太一回,花费不多,可效果不错,比起三太太靠嘴和小东小西哄老太太强的多了,程老太太也上道,不管在哪家人跟前都说这个孙媳妇好,知道孝顺,想的周全,两个儿媳妇不免都靠了后。

程家娶这个孙媳妇发生了不少事,许多人都知道,尤其是程家族人。如今见韩元蝶小小年纪进了门,有些人免不得等着看笑话,不料韩元蝶这么快就把老太太哄的这样好,便想着这位小夫人大约是个和气大方的人,加上不少人也有意讨好这位新承爵的伯爷,未来太子爷跟前的红人儿,一家子亲戚也都常上门坐坐,跟伯夫人请安说话。

韩元蝶向来大方,只要人家说话好听,行动间又没有有意要得罪她的地方儿,便从来不空着人家去,不说贵重东西,好歹茶叶、点心之类的东西要叫人带一两匣子回去。

不知不觉间,韩元蝶在帝都渐渐的还有几分贤名儿了。

且韩元蝶当家,不像三太太那样想着法儿弄银子,自然免不得有些克扣,或者拖了日子,韩元蝶不缺银子,程安澜隔三差五的在外头买庄子买铺子的,她使起来也是大方的很,不过两三个月,家下人等便觉得新夫人手底下过日子,比三太太手底下强,这些底下人,有几个人是忠心不二的呢?无非还是利益攸关,且又都是程家的家生子儿为主,谁还死心塌地的偏帮着三太太给伯夫人使绊子呢?反倒是忙不迭的表忠心。

这会儿就有后头角门子上的陈婆子的女儿,进来回事儿领对牌,领了也不就走,只悄悄的跟柠雪说:“先前三太太屋里的碧环姐姐,悄悄儿的从角门子出去了,说是三太太吩咐她回舅太太那边去送点儿东西。”

柠雪便道:“回那边府里又不是做贼,做什么要悄悄儿的出去呢?”

“我娘也这样说,才跟我说叫我趁便儿给夫人说一声呢。”那小丫头子悄悄的笑道。

柠雪便点点头,现抓给她一把钱:“我知道了,给你娘打杯酒喝。”

那小丫头子走了,柠雪便进去把这话回给韩元蝶知道,韩元蝶一直疑心三太太或者她跟前有人与任大姑娘有联系,这一回听了这样的话,一时间有点踌躇,不过她突然想起那天姑母说的那‘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话,便有了主意,趁小川今儿跑来吃饭,把他喊过来,这样那样的一说,小川咧嘴一笑:“知道了,嫂子放心,这事儿好办的很!”

第132章

韩元蝶的意思,既然没有真凭实据,那就悄悄的跟着,看她要做什么,见什么人,或说什么话,想必若真是有问题,总要露出马脚来。

没想到小川等人本来军营出身,如今又在帝都当差,做了地头蛇,越发痞气十足,只听嫂子吩咐,要查一查这丫头背地里搞什么鬼,就完全跟韩元蝶的思路不一样,哪里还悄悄的跟着?

小川只听说是一个丫鬟,哪里管你什么通房不通房的,横竖就是个丫鬟,算得了什么,带了几个人,寻了个略僻静些没几个人的地方,走在碧环后头,捂了嘴拿麻袋兜头一装,就把一个活生生的大丫鬟给装进麻袋扛了起来。

旁边几个人只略一看,就见一个牛高马大铁塔般的黑汉子铜铃般的眼睛一瞪,莽声莽气的道:“禁卫军办事,看什么看!”

顿时把周围看热闹的人吓的抱头鼠窜,那汉子才嘿嘿一笑,把碧环给抗起来,因她扭动挣扎的厉害,随手拍了一下,也不知道拍到了哪里,一团柔软丰腴的肉儿,恐吓道:“再乱动,把你丢进河里去!”

碧环还真不敢乱动了,只吓的嘤嘤的哭,待得在一间空屋子里把她放出来,已是涕泪横流,发鬓散乱,蓬头丐面的模样倒也激不起几个汉子的怜香惜玉的心来,只马鞭子空响了两声,碧环就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一切全说出来。

别说小川问的,就是没问的,她也忙不迭的想出来说了,生怕说的慢了些就叫这些凶神恶煞的大汉把她丢进河里去。

这样的差使办起来轻松的很,中午才在嫂子那里蹭了饭领了差使,这日头还在老高,小川就领着兄弟们扛着麻袋回了程府,那铁塔般的汉子看着粗壮,手脚却利索,两只手灵巧的一抖,就把麻袋解开来,碧环从里头滚了出来。

韩元蝶也是闺中女儿,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程安澜虽然也是武将出身,到底出身世家,没有这样的莽气,尤其是在韩元蝶跟前,知道收敛,哪像这会儿,倒吓了韩元蝶一跳。

碧环早叫这一个时辰折磨的奄奄一息起来,晕乎乎的看到眼前杏色底金线满绣莲花的裙摆,下意识抬头一看,是长房的新夫人,顿时哭着抓住韩元蝶的裙摆:“夫人救命,夫人救命啊…”

小川一弯腰,就把碧环拎开了来,笑道:“嫂子,已经问出来了。”

碧环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拎到夫人跟前,那就是夫人查到的她了!碧环顿时连哭声都住了,整个人畏缩的缩起来,只知道哭,说话都含含糊糊,小川听的不耐烦了,便自己说:“她说话乱七八糟,怪道嫂子听不明白,她说什么是那边府里带信来叫她过去说话,因还没到,并不知道是什么,说真的,我也听不懂,啰啰嗦嗦,娘们唧唧的!”

韩元蝶瞪了他一眼,小川才想起来这位嫂子不也是个娘们么,不由的便缩缩脖子,摸着头嘿嘿笑了一声,那铁塔般的大汉不明所以,也跟着笑了一声。

韩元蝶问:“哪边府里?三婶娘娘家府里吗?”

碧环哭着点头,韩元蝶又道:“到底是谁有话要吩咐你?”

“到底是谁,我也不知道,平日里都是三太太打发我过去说话,我也见不着外头的人,向来是那边府里二奶奶院子里的一个嬷嬷吩咐我的,以前也没什么事,也就问一问咱们家的事,尤其是夫人和大爷的日常起居等,因我也不是这屋里的人,也并不知道有些什么,也就把平日里见到的拣两样说一说。”碧环道。

这个韩元蝶倒是相信,自己屋子里的事儿,碧环能知道些什么?只是这种被监视的感觉特别的叫人不舒服,韩元蝶皱皱眉头,前脚刚从宫里出来,后脚就带信来叫碧环去说话,这样凑巧,真像是那位任大姑娘的事儿,而且惯从后宅伺候的人下手,挑拨主子,就更像是任大姑娘的风格了。

因伺候的下人生活艰难些,对银钱看的要紧,又有众多家人亲戚,漏洞破绽极其好找,而且也容易收买,偏他们又是长时间的和主子生活在一起,有情谊,又容易说话,总在耳边吹风,便极易挑拨主子原本没有的一些心思,内宅下手,这是一个比较容易实现的突破口。

也就是安王府出事之后,韩元蝶才通过程安澜知道,原来安王府便是黄侧妃向安王妃下的毒,而根据黄侧妃的供词,她再三痛悔不该听底下人挑拨,下此毒手,至此,韩元蝶的猜想完成,任大姑娘定然是买通了黄侧妃的伺候人等,挑动了她的心思。

这样的惯用招数,跟上一世何其相似?

小川接着道:“这娘们儿还供出了一件事,上回程哥被除族,就是那位三太太搅的好事!”

碧环早已委顿在地,期期艾艾说不出话来,小川倒还口齿伶俐,就把三太太到韩家打探,回去却编了一套话说的事儿都说了出来,韩元蝶这才恍然大悟,还真有点哭笑不得。

原来程家是被自己家吓的!哈哈哈哈哈。

韩元蝶笑完了,倒是好奇的问小川:“她怎么会把这个说出来的?”

小川笑道:“嫂子不懂咱们拷掠的法子,问话不能你想知道什么就具体问什么,这样容易疏漏,要往大了问,叫她自己去想,好像这次,嫂子想知道她悄悄出去干什么,搞什么鬼,我琢磨着,若不是跟程哥和嫂子有关,嫂子理她做什么呢?是以我就跟她说,你们害程哥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她就自己说了。”

碧环听了这话,脸色死灰,后悔的要死!程安澜除族的事,过去才半年,还远没到忘记的时候,甚至程安澜回来后闹那样大的阵仗,又立功又袭爵,碧环挑拨了三太太,心中哪里能当没这事儿呢,不时的就要想起来,生怕哪个时候被人知道了,此时叫小川这样一恐吓,她下意识的就以为是那件事露了馅儿,忙不迭的就说了出来。

她其实根本没想到自己偶尔传递一回消息,才是小川嘴里的害大爷,毕竟现在什么事都还没发生。

韩元蝶笑道:“我是真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儿,既然如此,咱们家也该清理门户了,这府里的人不中用,小川你去调些人进来,先把里外门户给守好了,只许进不许出,等事儿完了再说。”

“这事儿容易,一刻钟就得!”有嫂子吩咐,小川颠儿着就去了,韩元蝶看一眼委顿在地的碧环,心中颇为厌恶,这样不安分的丫鬟,上一世的事儿说不定就有她的挑拨。

韩元蝶也不想理她,索性走到台阶上来,那黑塔般的大汉跟着出来,蹲在台阶上,韩元蝶还颇有闲情的与他聊天,问他姓名等。

原来这大汉倒并不是程安澜西北军里的兄弟,原是锦山大营底下一个小兵,都叫他大黑,那回一时粗疏,伤了锦山大营一个副统领的马,害得这位副统领也受了轻伤,要被军法处置的时候,被程安澜救了下来,因喜欢他个子高大健壮,身手不错,性情也憨厚,锦山大营是待不下去了,程安澜就把他送回帝都,安排进了帝都禁卫军里,交给了小川使。

原来是这样,韩元蝶想,程安澜在西北军中有这样一票能为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大约都差不多这样来的,这才是所谓过命的交情呢,大黑当然不是韩元蝶这样细的心思,自己也不觉得什么,蹲在地上左右看来看去,笑道:“嫂子上回赏的糖糕好吃,我一个人就吃了大半!”

这心思昭然若揭,韩元蝶笑起来,吩咐香茹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现成的点心,又道:“你平日里不当差,就去走马胡同的宅子里寻些吃的罢了,我们府里总是显眼些,不自在,我回头吩咐黄鹂。”

“黄鹂姑娘也总给我吃的。”大黑忙说:“虽然黄鹂姑娘冷冰冰的,不像嫂子这样爱笑,可每次我去,都给我最大份!”

“你个子最大嘛!”韩元蝶随口笑,这说话间,小川便回来了,韩元蝶便吩咐大黑提起碧环,去老太太屋里说话,又吩咐小川:“你在这里提调守着各处,我完事儿了,再来跟你说。”

老太太正在自己屋里,跟前有二夫人伺候,韩元蝶板着脸,身后跟着个六尺高的大汉,拎小鸡般把碧环拎进屋来丢在地上,顿时把老太太和二夫人都吓了一跳。

“这是做什么?”老太太赶紧问。

韩元蝶不答,只凝声吩咐丫鬟:“去请三太太来,我有事要问她!”

那丫鬟也给吓着了,看老太太一眼,见老太太没阻拦,果然就去了。老太太见状才又问:“澜哥儿媳妇这是怎么了,这丫鬟得罪你了不成?”

没想到韩元蝶略一沉着脸,老太太都不由自主的赔一下小心了。

韩元蝶只管沉着脸,道:“要说呢,今儿这事儿,我就是立刻就打死她,谁也不能说我一个不字,只是老太太在这里,我也不想越过老太太去,且老太太也听一听,没的竟叫人蒙在鼓里的。”

她这话只叫人听了个云里雾里的,二太太就赔笑道:“澜哥儿媳妇你且歇歇气,有什么事只管跟老太太说,老太太素来最疼你,这丫头若是得罪了你,老太太自然处置她。”

正说着,三太太就来了,她还没搞明白什么事呢,只听得丫鬟说碧环出去了,却叫夫人给逮住了,如今带去了老太太跟前要处置,程三太太自忖自己什么事都没干,就是碧环要做什么,那也没做成,能有多要紧呢?

如今一瞧韩元蝶面沉如水,一脸兴师问罪的模样儿,老太太什么都不知道,却张口就道:“你屋里的丫鬟你怎么管束的?好好儿的把澜哥儿媳妇气的这样,真是越发没王法儿了!还不快处置了!”

碧环只低头哀哀哭泣,并不说一句话。

程三太太心里一股火苗子直往心头烧,火烧火燎的冲上脑门儿,这老太太根本什么事都不知道,就拉偏架,碧环虽然只是个通房丫鬟,那也是自己的丫头,且也是三老爷收用过的,多少有点体面,这侄儿媳妇虽是主子,好歹还差着辈分呢!这哪里是收拾碧环,这简直是要打自己的脸啊!

程三太太便恼道:“澜哥儿媳妇也歇歇脾气,别太眼里没人了。碧环出去拿点儿东西,能怎么得罪澜哥儿媳妇,就这样喊打喊杀的。碧环到底怎么得罪澜哥儿媳妇了,说与我听听,若真得罪澜哥儿媳妇了,我替她赔罪便是!”

程老太太和二太太其实还真不知道韩元蝶这在发作什么,也就都不说话了,韩元蝶冷笑一声:“赔罪?只怕对我倒是用不着,三婶娘自个儿跟老太太赔罪才是正经,这也不是得罪我!”

不仅是上一世,更是这一次听到的事,韩元蝶已经十分厌恶这位三太太了,谁都想要为自己争取,可是如此不择手段,为了一点甚至并不确定的结果,就不顾别人生死荣辱,心肠可说是恶毒了,她自然没有半点隐瞒,就把碧环供出来的话说了。

老太太一脸错愕的表情,二太太惊呼一声,不由的伸手捂了嘴,不可置信的看向三太太。

程三太太脸色刷的青白起来,万万没想到这件事突然露了馅儿,此事细究起来可不得了,程三太太冷汗刷的就流了下来。

韩元蝶冷笑道:“你拿我们家作伐我不恼,只是你明知老太爷、老太太一向慈悲,定然是生怕连累一家子这么多人的,竟将这样的慈心玩弄于鼓掌之上,到后来更闹的一家子没脸,若不是伯爷孝顺,早与一家子都生分了,三太太真是玩的一手好计谋呢!”

那件事的确是一家子都没脸,当然那是程老太爷、老太太的决定,不过谁会说自己的错呢?如今正有个罪魁祸首在跟前呢,程老太太顿时把那种又愧疚,又羞愧,又恼怒,又愤懑的复杂心情不管三七二十一都倾泻在三太太头上,抖着手指着她道:“你…你…你个两面三刀的东西!澜哥儿是你的亲侄儿,你也这样害他!还连带的老太爷病了那么一场,真真是个搅家精!再留不得了!”

程三太太大惊,哪里还顾得韩元蝶,噗通一声就跪下来,哭了起来:“老太太、老太太我只是一时糊涂,原是那日听着各种传言都那等吓人,我一个妇道人家,自己先就怕起来,生怕叫澜哥儿连累了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好几十口人呐!这才猪油蒙了心,说的厉害些,我也不知道老太爷会要把澜哥儿除族啊,老太太,我错了…再不敢了…老太太。”

程三太太膝行过去拉着老太太的衣襟,哭的一脸红红白白的妆都花了:“我真的也是一时糊涂,后来也后悔的了不得,老太太不看我这些年来的孝顺,只看着峰哥儿敏姐儿的面上吧!”

程老太太一脸铁青,吩咐道:“去请老太爷来,去请三老爷回来,还有梅家的亲家老爷老太太,我要问一问他们,怎么教导的女儿,有这样忤逆搅事,闹得一家子不得安宁的媳妇,要怎么着办才好!”

这样要命的事,一边的丫鬟们早就噤若寒蝉,不敢说话了,此时听了老太太吩咐,忙就有一个答应着要去的,韩元蝶却拦了一拦:“别急着去。”

她对程老太太道:“老太太我说句话,今儿这事,原是我见碧环鬼鬼祟祟的出门才牵出来的,可碧环到底出去做什么,如今竟也不知道,越发叫我心中不安,谁知道她们私底下还有什么呢,趁如今外头谁也还不知道,竟索性去问个究竟去,方才放心。”

程老太太正愧疚呢,连忙没口子的答应着:“你说的是。”

韩元蝶看了一眼委顿在地的碧环和三太太,便道:“看碧环这样也不中用,人家一看就知道她这不寻常,只怕还得换一个人去。”

所以她吩咐:“去叫红娟来!”

这可是三太太的左膀右臂,碧环去不了,换红娟去,这就刚刚好了。

红娟当然是愿意立这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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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红娟虽然去了,只是没想到对方谨慎异常,见往日里来的碧环今儿换成了红娟,虽然知道也是三太太跟前的人,也心中有疑虑,加上带了信这么久才来,未免就疑惑起来。

便是红娟再三解释,编了一套□□无缝的说辞来,那老嬷嬷也耸拉着眼皮只说没什么事,只是府里的老太太、太太们惦记姑太太,叫个丫鬟回来问问好不好。

这话一听就知道是临时改的主意,仓促中胡乱编的理由,红娟回来说了,韩元蝶也没法子,倒是这一头,程老太太审了半日碧环,碧环为了保命,把三太太往日里的事抖了个干净,连三太太回娘家去说过些什么话都有了,说什么老太太死爱钱,除了银子,儿子孙子在她眼里都算不得什么,只恨不得石头里榨出二两油来,又说老太太刻薄,心里有气就拿儿媳妇撒性子,还总做出些公正公平的样子来,其实还不是谁有银子就喜欢谁?

种种抱怨,十分的不好听。

这其实算是儿媳妇私底下抱怨婆母的正常现象,可这样的话,当着这些儿子媳妇,孙子媳妇当面儿说出来,差点儿没把老太太气的晕过去,摸着心口只是上不来气,话都说不出来了,韩元蝶见状,也不敢再审了,只得劝着老太太:“老太太有了年纪,还是别操心了,您回去歇一歇,这里交给我。”

程老太太还在倒气儿呢,韩元蝶又对程二太太道:“二婶娘扶老太太歇着去吧,多劝着些儿老太太,虽说三婶娘不好,只看着我们罢。”

程老太太还落下两滴泪来,拉着韩元蝶的手:“以前是我昏聩了,只说澜哥儿脾气犟,不喜欢,委屈了他,没承想,如今倒是你们才是真孝顺,不是那等嘴里说出花儿来,只知道哄我,心里没半点儿孝顺之心的!”

唠唠叨叨的后悔了半日,韩元蝶不得不劝了许多好话,见老太太总算抹着眼泪走了,韩元蝶才吩咐暂时把碧环关到空屋子里去,回头再说。

韩元蝶是晚辈,虽是伯夫人也不好收拾程三太太,便只得让她暂回自己屋里去,只打发了人瞧着那边院子罢了。

这府里消息传的多快啊,三太太犯了事儿,把老太太都气病了的消息立刻就不少人知道了,三太太院子里的人走路都放轻了脚步,谁也不敢乱动一步,生怕自己被牵连。

待程安澜回来,韩元蝶才把这事儿跟他说:“没想到这里头还有这样的关节,这三太太也真会想。”

没了程安澜,就轮到她儿子了?这也想的太简单了些吧。

程安澜道:“三婶娘这事儿掩不了两日,我已经跟小川说了,看着点儿公主府。”

那边既然起了疑心,那想必暂时不会再找三太太了,还不如直接关注公主府,韩元蝶也明白这个缘故,既然程安澜安排了,她也就不管了。便道:“我真没想到安泰长公主答应的这样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