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门人仍是那副木木呆呆的表情,他慢吞吞地接道:“你自己都不知道跟门主的关系,我怎么知道?”

胡侃侃:“你!”她暂时被噎住了。这里头的男人没一个正常的。

两人正在僵持着,卓世清从山道上快步走来。卓世清一看到胡侃侃,眉头不禁一蹙:“你怎么又跟着我?”

胡侃侃半肚子气正愁没地方撒,当下梗着脖子跟他叫板:“你看清楚了,到底是谁跟着谁?是我先出来的好吗?”

“你想清楚了,你一下山就有麻烦。”

“我才不怕。”

卓世清不再跟她争执,继续埋头朝前走。沉重的石门缓缓打开,那守门人很识趣的没再开口。胡侃侃路过他跟前时补瞪了一眼,轻哼一声,那人视若无睹,继续神游天外。

胡侃侃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卓世清那厮竟然平空消失了。她左转转右转转仍是没找到一根人毛。胡侃侃恨得牙痒痒,一路泄着愤奔跑下山。山路崎岖难行,不过胡侃侃的身体素质不错,走远路也不觉得累。想到这里,她猛然记起白如玉说自己是学武的奇才,她虽然是个疯子,可也是个有见地的疯子,她的话一定很有道理。可是,现在才开始学,是不是太晚了。

胡侃侃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快步走着,苍龙山下就是一个小镇,今日正是逢集日,镇上熙熙攘攘,人山人海。胡侃侃一路东张西望,时不时的打听下物价,心里默默盘算着自己将来能干点什么营生。

她正想得入神,突然肩上被人拍了一下,胡侃侃侧头一看,心里一咯噔,吓得掉头就跑。

不错,这人正是白如玉…的得力徒弟魏二宝。魏二宝来了,白疯子还会远吗?她怎么这么倒霉?

胡侃侃使了吃奶的力气拔足奔跑,魏二宝在她身后气极败坏的追赶:“哎,你别走啊,咱俩是熟人啊。”

胡侃侃心想,谁跟你是熟人。

魏二宝虽然武功一般,但好歹比胡侃侃强上许多,所以她没费多大力气就堵截住了胡侃侃。

魏二宝横在胡侃侃面前,叉着腰,歪着头,笑嘻嘻地看着她:“我看你往哪里跑?”她见胡侃侃一脸畏惧的神情,连忙解释道:“放心吧,我今天偷溜下山,师父没来。”说罢,她生怕胡侃侃再跑,一把拖住她,“哎,你别怕我嘛,上次我那么做也是迫不得已,可是你想想,平常时候我对你是不是很好?我在这里也没有熟人,一看到你就很高兴。”

魏二宝可能是憋坏了,也不管胡侃侃在不在听,嘴里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魏二宝倾诉够了,侧肩撞了胡侃侃一下,高深莫测地一笑:“哎,你说实话,你是不是跟我来同一个地方?”胡侃侃吃了一惊,继而又有些兴奋和激动。她在魔花宫时就觉得魏二宝有些不对劲,她的举动不像是这个地方的人。现在听她这么一说,心里顿时敞亮无比,她抓住魏二宝的手对了一个暗号:“你认不认识韦小宝?”

魏二宝的眼睛一亮,神色万分激动的一把抓住胡侃侃:“你认识我妹妹?”

“噗。”

魏二宝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胡侃侃:“我觉得你真的跟她有点像,对了,你是哪个地方的,是不是你家的船也出事了?”

胡侃侃压住内心的惊诧,不动声色的诱导她一点点说出自己的来历,弄到现在她才搞明白,魏二宝确实不是这个地方的人,她应该是来自大海中的某个岛国,因为船只在海中迷失了方向才流落到这里的,而她所在的国家却是以女子为尊,连皇帝都是女的,而且女人也可以拥有多个夫郎。最让人可笑的是她真有个妹妹,叫魏小宝。

胡侃侃听得目瞪口呆。魏二宝豪爽的拍着胡侃侃的肩膀:“上回我就觉得你这人不错,做事开脆利落,不像有的女人要死要活哭哭啼啼的,有什么好哭的,这么好的机会不知道把握,要知道我们那边找男人一般都要花钱的。…可惜上次太匆忙,咱们说不上话,这回好了,师父要收你为徒,咱俩以后就可以常做伴了,哈哈。”

胡侃侃无言以对,她可不想跟她常做伴。

就在两人说话的当儿,人群不知怎么突然躁动起来。接着就有人喊:“杀人啦,快跑啊——”人群“哗”地的一下大乱起来,众人你挤我推,一片鬼哭狼嚎。魏二宝拽着胡侃侃就跑,她没有像别人那样,一窝蜂的跟着人群跑,而是拉着胡侃侃跑到路边的小树林里。两人轻车驾熟的爬到了一棵大树上,她们刚刚藏好身,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接着有男声说道:“就是这个方向,快追!”

胡侃侃生怕自己成了被殃及的池鱼,她屏息静气用手捂着嘴省得不小心发出声来。魏二宝比起她倒是一派怡然,她悠然自得的像是在看戏似的。

突然,树林中刮起了一阵凌厉的劲风,接着就听见一阵“嗖嗖”几声,那应该是某种暗器的声音,胡侃侃心头一紧,身子不由自主的缩得更紧了些,旋即就是马匹的悲鸣嘶叫声。马上的几人翻身滚下,厉声大喝:“凌云仙子,你连现身都不敢了吗?”

凌云仙子?胡侃侃不由得一怔,不是被她误当成采花贼的那个吗?她还来不得细想,耳边就传来一阵嘶哑难听的笑声:“我凌云何其有幸,竟遭到后金三王子的惦念。”胡侃侃一怔,她总觉得这声音有些似曾相识,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如此说来,两人倒颇有些渊源,她寻机会一定要问清楚。

那个男子突然放柔了声音:“凌云,凌天霜已死,凌宵派早已不复存在,你又何苦这样苦苦支撑,把那东西交出来,三王子说不定会让名医治好你的病,让你恢复容颜—”

凌云仙子冷笑着打断那人的话:“信不信由你,那东西不在我手里。当时师父被众人追杀,命悬一线,根本没来得及交待后事。”

那人也冷笑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你不知好歹,就别怪我心狠!”

凌云仙子纵然大笑道:“也好,今日我们就做个了断。”

凌云的话音一落,树林中厉风再起,杀气大盛。一时间,刀剑出壳声、兵器碰撞声、双方人马的嘶吼声混响成一片。胡侃侃以为双方正打得激烈,应该没人会注意自己这边,她透过树叶的缝隙朝主战场上望去,想看看凌云仙子到底能不能获胜。可她忽略了习武之人的灵敏直觉,她一动,立即便有人察觉到了不对劲。

一个男子沉声喝道:“什么人?”他挥袖甩出几支飞镖,胡侃侃吓得紧闭双眼,低头躲过。魏二宝可没那么好惹,她两手一夹,截住一支飞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嗖”地一下又扔给了对方,偏偏她这支飞镖还专攻对方的下三路。只听那个攻击他们的男子闷哼一声,低骂一声:“无耻之徒,有本事你出来!”紧接着十几支利箭凌空射来,魏二宝手忙脚乱的躲避着飞箭,她自顾不暇,哪里还顾得上胡侃侃。可怜的胡侃侃左躲右闪之下,一不小心从树上掉了下来。在自由落体的那一瞬间,胡侃侃觉得自己肯定会摔得个粉碎性骨折。

“砰”的一声巨响,胡侃侃掉落在地,她的尾巴骨疼得像断了似的,令她惊讶的是,她除了头脑有些发晕后,身体并无大碍,腿脚完整且完好。这是…胡侃侃简直要喜极而泣。就在他准备爬起来逃开时,猛地注意到面前出现两只脚,黑色靴子,是男人的脚。

胡侃侃以为是激战的一方来找她算帐了,来不及抬头便谦卑地说道:“这位好汉,误会误会,我这就悄悄走开。”

脚的主人咬牙说道:“走。”胡侃侃这才看清,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卓世清。她像是迷途的狼看到妈一样,激动地抓住他的袖子:“我终于把你盼来了。快,给我揍那个欺负我的人!”

卓世清冷淡地说道:“我还有急事,走。”卓世清不管她愿不愿意,将她夹在肋下,飞身离开。

就在这时,忽听得树林中传来一个清越的男声:“阁下且慢。”

第十四章暴露与暧昧

就在这一会儿功夫,树林里诡异的起了烟雾,一个面色苍白、目光阴鹜、幽灵一般的灰衣男子缓缓走了出来。

他冲两人笑了笑,胡侃侃不自觉地往卓世清身边缩了缩,她潜意识里觉得此人很可怕。卓世清的脸色静静地盯着此人,面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卓世清冷冷开口道:“阁下数次跟踪我,不知有何见教?”

灰衣男子袖袍一挥,指着胡侃侃一字一顿地说道:“把她留下,此事与阁下无关。”

胡侃侃觉得自己的血像冷却了一样,她紧紧地攥着卓世清,大义凛然地斥责道:“大胆狂徒,你竟敢当着我相公的面带走我,我呸,你也没看看你那熊样!”

“哈哈。”灰衣男子大笑两声,那声音像是夜猫子j□j似的,让人听着极不舒服。

卓世清面不改色淡淡说道:“她是我苍龙岭的客人,除非她愿意,没人能带走她。”胡侃侃心里有点小感动,暂时忽略掉了对方曾将她借给叶天秋的往事。

灰衣男子没有再劝,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指甲,像是在鉴赏珠宝似的。卓世清眉头紧蹙,身体越来越紧绷。胡侃侃很少见他如此,他可能遇到了劲敌。此时,她的脑子在飞快地转动,但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跟眼前这人有瓜葛。

她干脆直接问明白,“这位…公子,请问你为什么要带走我?我好像并不认识你。”

那男子终于停下了鉴赏指甲的动作,抬起头冲胡侃侃笑了笑,“我也是几天前才认识胡姑娘,不,确切的说是应该是凌姑娘。”

凌姑娘?胡侃侃被自己新换的姓氏惊呆了。卓世清也是随之一怔。

就在这时,树林那边传来了一阵凄厉的叫声,听声音应该是那个凌云仙子发出的,胡侃侃的身子微微一颤,她看向卓世清,卓世清像是读懂了她的意思,缓缓地摇摇头表示自己无能为力。敌不动,他不能动。

凌云仙子的叫声越来越弱,越来越绝望。胡侃侃的心中莫名地涌上一股绝望的悲哀和愤怒,她突然痛恨自己的无力和虚弱。她连自身都要依靠别人,更何况是救人。

灰衣男子似乎很满意胡侃侃的表现,他的袍袖再次一挥,那边的交战缠打声戛然而止,树林中静得像山中坟茔一般,唯有秋风穿过树林的萧萧声。

一个血肉模糊的人被重重地抛在了胡侃侃面前。

这时灰衣男子开口了:“凌姑娘,你就是凌天霜的后人,这个女人为了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一直隐瞒你的身份,并私自吞下你母下留下的遗物。”

接着,灰衣男子又抛下一个重磅炸弹:“卓门主,你知不知道你的所谓客跟你是什么关系?当年就是她母亲,凌天霜给你师父下了药,她本想自己享用,可惜阴差阳错,你师父不得已另找了个女人破身,找有了你的林师妹。”

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气氛十分诡异。

胡侃侃看到情况对自己十分不利,立即清醒过来,反击道:“你说得绘声绘色,好像你亲眼看到似的,事情过了那么多年,除了当事人谁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还有本姑娘姓胡不姓凌,你可以找胡家的人来证明我的身份。”

灰衣男子再次纵声而笑,他显然比胡侃侃本人还肯定她的身世。

卓世清冷冷地说道:“阁下说够了没有,在下有急事在身,告辞。”他突然全身发力,夹持起胡侃侃飞身便走,胡侃侃半闭着双眼,只觉得那满是雾霭的树林飞一般的向后退去,耳边风声呼啸。她的头脑一阵眩晕,双手死死地拽着卓世清的衣角。

灰衣人如影随形,他的声音平稳悠然:“佩服佩服,我以为阁下要两个时辰才能解开我教的独门秘药。”

卓世清身体中了毒,身边又带着胡侃侃,轻功自然慢了不少。那灰衣人追了一阵,眼看着离苍龙岭越来越近,他再自大,也不敢独闯高手如林的苍龙岭。就在卓世清带着胡侃侃刚刚攀上苍龙岭的二十四峰中的第二峰——仙女峰时,灰衣人突然出手了。卓世清轻轻甩开胡侃侃。

胡侃侃这次算是见到了真正的高手过招,她看不清对方的招式和身影,只觉得两人身影如魅,他们忽而在山地,忽而掠过树林,林中的群鸟悚然惊飞,大地都在震动。

胡侃侃帮不上忙,在一旁看得心急如焚。她一心只担心卓世清的安危,没想到自己已经处在了极大的危险当中。

她的头顶倏忽出现三只巨大的黑鸟,那三只巨鸟朝她张大骇人的利爪,胡侃侃别无他法,抱紧树干,尖声大叫。无论她怎样躲闪,她最终仍是被一只鸟人抓住了。她暗句想道:这次完了。这个念头刚一闪过,情势突然逆转。正和灰衣男子对峙的卓世清突然使出了一个绝地杀招,灰衣男子果不其然迟疑片刻,卓世清就抓住这一瞬间的功夫用掌力凌空震飞手中的长剑,一剑刺死抓住胡侃侃的那只鸟人。下一刻,胡侃侃手刨脚蹬的再次做起了自由落体动作,在她粉身碎骨之前,卓世清顺手抄起了她。然后抱着她一路攀山纵岭,很快便消失在莽莽丛林中。灰衣人气极败坏,在后面紧追不舍。

卓世清刚才体力消耗过甚,此时气息有些紊乱。胡侃侃不忍再加重他的负担,提出要自己下来走。卓世清只是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很快她就明白他为何流露出这副神情了,她手脚并用,恨不能化身壁虎,只攀了十几步便气喘吁吁。胡侃侃无力的垂下脑袋,今天给她的打击太多了。

卓世清再次将她夹持在肋下继续攀岩,胡侃侃看他不好使力,她经过综合研究找出了最适合的体位,那就是她抱着他的脖子,双腿缠在他的腰上,这样他就可以用双手使力了。

她这个方案一提出来,卓世清立即满脸通红,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无耻。”

胡侃侃看到他那副仿佛贞妇受辱时的凛然神情,不由得嗤笑起来:“我都没往那方面想,你倒是反应挺快,哎,你是不是经常想这种事啊。”卓世清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沉声说道:“你自己爬回去吧。”

胡侃侃吓得立即噤声不语,好女不吃眼前亏,她赶紧谄媚地笑着认错。

“还磨蹭,快上来。”

胡侃侃乖巧的听从他的安排。卓世清也不得不承认,她提出的方案很合适。他看了看身后,稍一犹豫,便没好气地说道:“上来,按你说的…那样。”胡侃侃惊了一下,眼中闪着亮光,自己的建议到底被采纳。

卓世清以为她是因为奸计得逞而高兴,心中对她愈发不齿。

胡侃侃的两条柔软的胳膊挂在卓世清的脖子上,双腿像藤缠大树一样交叠着缠在他的腰上,她那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胸前不住的磨蹭、晃动,温热的气息喷在他的肌肤上,即便隔着两层衣物,他也觉得前胸发痒。

卓世清心情烦躁,沉声制止:“手别乱动!”

胡侃侃委屈地说道:“苍天可鉴,我真没动。”

又过了一会儿,卓世清再次命令:“腿别…夹太紧。”

胡侃侃:“不紧会掉下来的。”

卓世清:“…”

“别朝我吹气。”

“大侠,我不呼吸会死的。”

两人就这么一路争吵着一路攀岩走壁,不知不觉中,他们已过了三座峰头,卓世清没料到他们会那么顺利,心头不由得一阵轻松。这里已经是苍龙岭的外围,即便对方追来也没关系。

胡侃侃的心情也跟着放松起来,好听的话滔滔不绝的从她的嘴里溜出来:“你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厉害的人,…我十九年来对于男人的幻想第一次有了清晰可见的影像。”

卓世清对她的疯话已经见怪不怪,淡淡说道:“如果我记错的话,你今年才十八。”

胡侃侃:“在娘胎里那一年也算上。”

两人正在斗嘴,他们谁也没看上,前方的山坡上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很多苍龙岭的子弟。

“…师兄。”领头的卓世安犹豫着喊出了第一声。

卓世清僵硬地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这帮像石化般的师弟们。

第十五章我就喜欢你是个男人

胡侃侃面不改色,落落大方的朝众人挥了挥手:“大家辛苦了,这么隆重怪不好意思的。”

众人面面相觑:“…”

说罢,她轻巧的从卓世清身下跳下来,她的双腿因为长时间悬着已经麻木了,初着地站立不稳,趔趄了两下险些摔倒,卓世清只好伸手扶了她一下。胡侃侃故作羞涩地瞥他一眼:“讨厌,这么多人看着呢。”这句话说得让人浮想联翩。卓世清脸色一黑,迅速的抽出了手。

众人陆续从石化中清醒,有的还掩饰性的咳嗽几声。

卓世清的目光扫过众人,干巴巴地解释道:“我今日遭了‘阴山银蛇’的暗算,事急从权,不得不带她离开。”

苍龙岭的另外三大弟子,卓世安卓世凡卓世益三人彼此交换个眼神,异口同声道:“大师兄做事无须向我等解释。”没人注意到,二师兄卓世安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异样的神采。

“也好,你们三个把小师妹的情况告诉我吧。”卓世清心知有些事情愈描愈黑,也就不再多言。

卓世清带着三人施施然进了中央的一间木屋,胡侃侃在附近磨蹭了一会儿,见没人注意,偷偷溜到了北窗下,像只壁虎似的紧贴着窗口偷听里面的谈话。

就听卓世安率先说道:“大师兄,我已经打听清楚了,当年师父的确是着了凌天霜的道,听说,她当时身负重伤,后面又有强敌追杀,而师父是纯阳体质,她想…她想用邪功采阳补阴,才对师父起了歪心思,好在师父意志坚定,咬牙苦撑…后来他遇到了上山采药的林家姑娘,这就有了小师妹。这是师父留给林姓女子的信物。”

卓世清沉默了一会儿,应该是在验看信物,过了一会儿,只听他问道:“这的确是师父留下的东西,不过,我奇怪的是,事情已过了十八年,为何林家直到今日才来苍龙岭认亲?”

卓世凡朗声接道:“我也有此疑问,那林家人说,当年师父和林家姑娘…一度春风之后,”他纠结了一会儿才寻找到合适的词语,“之后便不知所踪,那毕竟是在十八年前,不像现在礼乐崩坏。林家虽穷,可在当地也算薄有清名,为了家族名誉,林家众人死死瞒住了这个消息,后来林家姑娘怀孕后,他们为掩人耳目,带着全族迁到大理。直到后来,林家族人中有人涉足江湖,才偶然得知那信物竟是师父所留,再加上林氏族人日趋凋零,小师妹无处投靠,遂起了认亲的心思。”一切听上去都是那么合情合理。

卓世清接着又问了几个问题,卓世安他们都中规中矩的给了回答。

他默然稍顷,长叹一声道:“就先这样吧,世安你派几个得力人手去接小师妹回来。世益让人收拾一处宅院,再雇个年纪大些的粗使婆子服侍她。”

卓世清刚要起身,一直沉默不语、静静聆听众人说话的卓世益突然低声问道:“大师兄,我们回来的路上听人说,凌天霜竟然也有后人在世?人还在苍龙岭,到底是真是假?”

这一次,卓世清比方才沉默得更久,屋里静得几乎能听见四人的呼吸声。胡侃侃的手指紧紧抠着窗台,心跳也随之加快。她囫囵吞枣地吞下了这个重磅消息,尚未来得及消化。她即便是江湖菜鸟也知道,如果她真是凌天霜的女儿,她的处境会变得有多危险。

凌天霜和她的师姐妹们当年自恃武功高强,再加上幼年的不幸经历,她们的性格热血而偏执,到处行侠仗义。传说凌天霜甚至去为一个素为谋面的遭婆家虐待的女子报仇,死在她手下的薄情寡义的男子没有一百也有几十,这些人若是无名小辈倒也罢了,偏偏他们中的不少人身世不凡,有几个甚至还是家族独苗。再加上她身怀那传说中的武功秘籍《素华经》以及北元王族遗留下来的藏宝图,以上三种原因,使得各大门派联合发出江湖一级追杀令。凌云派的弟子们在各大门派的围剿中,人才逐渐凋零,门派支离破碎,到最后只剩下五六人。其中就有跟凌天霜感情最好的凌飞雪,也就是叶天秋的生母,她爱上了一个男人,不欲再涉足江湖纷争,她建议将东西交出来以图个清静,但凌天霜执意不肯,两人大吵一架后分道扬镳。自此以后,凌云派的所有一切都归凌天霜所管,凌飞雪隐姓埋名退隐江湖。可惜的是,即便如此,她最后仍不得善终,死于丈夫和婆婆的合谋中。江湖险,人心更险。

胡侃侃此时是心乱如麻,当年的凌天霜武功那么高强尚不能逃脱众人的追杀,自己又能如何?她该如何自保?她如今无亲无故,只和卓世清有些短暂的交情,所以她迫切想知道对方的态度。可是听他们四人的谈话,凌天霜当年差一点就强了人家的师父,他们也算是隔辈仇人吧。胡侃侃先是想着如何洗白凌天霜,拜前世的父禽和网络报纸所赐,她这方面的的功力还是很强的。比如说,把犯罪的原因都归到别人身上,怨天怨地怨父母怪政府,反正自己没错。像李某人犯了轮干罪也能把原因归结到女方身上,她学习一下“梦母三迁”(迁是迁罪于别人之意)的精神应该没问题吧。

她想着想着突然脑中灵机一动,自己光想着洗白凌天霜,怎么就没想想自己的身世到底是真是假呢?古代没法做亲子鉴定,七里山庄已经被烧毁,下人也全被烧死。根本没人证明她的真实身份。如果她仍是胡家七小姐,那么江湖纷争岂不是跟她无关了?

胡侃侃想得入神,暂时忘了偷听的事情,这时屋里再次安静了下来,忽听见卓世清说道:“进来吧。”

胡侃侃不知道他唤谁,生怕他发现自己,准备换个地方再接着听。

卓世清不耐烦的重复一句:“胡侃侃!”

胡侃侃一个激灵,脸上迅速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轻盈盈地走了进去。她先对其他三人微笑示好,无奈对方均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正经模样,只冲她僵硬的点头致意后便抬步离开了。

胡侃侃待他们离开后,扑闪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用热情洋溢又善解人意的口吻说道:“他们以后会知道我的好,你也别急着让师弟们接受我。”

卓世清:“…”

胡侃侃:“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咱们有小半个秋没见了,我忍不住来找你了。”

卓世清静静地看着口若悬河的胡侃侃,他不知道她有一个习惯就是,越是紧张不安越是话多。秋日的阳光从窗棂上跳跃进来,胡侃侃那张圆润光洁的小脸在日光的映耀下熠熠生辉,水汪汪的双眸中闪烁着狡黠精明的光芒,那种精明并非通常所说的让人心生戒备不喜的老谋深算的精明,而是一种让人一眼即能看穿的可爱精明。卓世清在她身上发现了种种矛盾的气质,那是一种介于乖僻放肆与聪颖风趣、顽童与女人之间的奇特综合,让人无法捉摸难以概述但又讨厌不起来。只可惜造化弄人…卓世清急急地煞住如脱缰的野马一样的混乱思绪。

他酝酿片刻,十分艰涩地开了口:“我之前领你上山,主要是想问问当年七里山庄的事,有段时间我甚至怀疑你是我师父的女儿,毕竟你的年龄生辰和我所得到的消息都很吻合。”

胡侃侃脸上的笑容逐渐黯淡下去,她突然安静下来,默默不语地看着卓世清,静静地等着他接下来的话,卓世清微微侧头,避开她的目光,他的嘴唇翕动几次,接下来的话是那么的难以出口:“…如今事情已经水落石出,小师妹另有其人,她不日就会到达苍龙岭,我们师门受师父所托,必须要好好照料她。”说到这里,他蓦地收住未尽的话尾巴,怎么也说不下去。

胡侃侃冷静地问道:“所以,我已经没有了用处,必须要离开了是吗?”

卓世清的心里莫名地涌上一股酸涩和怜惜,她真的是无处可去。可是…

缄默良久,卓世清终于艰难地开了口,他的语气不复以前的冷漠平板,而是带了一点罕见的柔和和令人难以觉察的眷恋:“你该知道,我所修炼的功法…我只能拂了你的好意,——别误会,你很好,你将来会遇到一个好男人的。”

胡侃侃苦笑,这是给她发好人卡吗?还用这种口吻说话,果然是人之将分,其言也善嘛。

卓世清比胡侃侃还要尴尬局促,他的目光不知往何处安放,他索性起身一边踱步一边忐忑地等着她的回答。

不过,如果胡侃侃那么容易放弃,那她就不是她了。忧伤和忐忑只在她心中停留了片刻,她很快就做好心理建设,再次斗志昂扬。

她抬头看定卓世清,语气舒缓而坚定地宣布道:“你劝不退吓不走我,我今日就明白的告诉你,我做事很少半途而废,不把你弄到手,我是不会放弃的!”

说罢,她像耍赖似的往椅子一坐,“你们这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你有没有听说过‘请神容易送神难’,反正我就不走,惹烦了我,我就去街上说书,说你始乱终弃。”

卓世清哭笑不得地看着她,不知怎地,听到此话,他不但没有怒意,反而莫名其妙地松了一口气。是的,堂堂苍龙岭不能干这种过河拆桥的下作事,她做为客人留下来也无妨,这个理由足以向岭中弟子交待了。卓世清想通了这个关节,心中像卸下一块石头似的,陡然轻松许多。

但他随即又想到胡侃侃的所作所为,便板着脸严肃地说道:“我没说要赶你走,但你只是做为客人留下来。你必须保证,以后要收敛行迹,不得再干扰我…修身养性。”

胡侃侃看着他,突然粲然一笑,调皮地说道:“你怕了?你不觉得这正是上天对你的考验吗?”她还是不打算放弃!

卓世清紧绷着面皮,无奈地问道:“你说你到底看上我哪一点?”他改还不行吗?

胡侃侃偏不如他愿,她狡猾地眨眨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就喜欢你是个男人,有本事你改!”

卓世清瞪大双眼,怒目以视:“…”

第十六章平静下的暗流

卓世清行走江湖数年,接触过不少女人,不拘小节的江湖女侠,温婉斯文的大家闺秀,朴实可爱的小家碧玉,但他从没见过像胡侃侃这样无赖、不按常理出牌的女子。

过了半晌,卓世清挤出一句带着冷意的话:“你不愧是凌天霜的后人。”

胡侃侃反唇相讥道:“你不愧是你师父的得意门生,——总是咬牙苦撑不肯就范。”

“不准侮辱我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