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之后的路途都只有戈壁和大漠,恐怕要辜负了仙子此番的盛妆出行。”

容玉不以为意地回应:“玄襄殿下亲自前来,这份心意足矣。”

那人本来正在安抚坐骑,闻言转头看她:“仙子从何而知,我便是玄襄?”

“我听闻邪神是以服黑为尊,服青为贵。而殿下此刻正是服青。”

“邪神之中能服青色的人选并不少。”

容玉微微一笑:“殿下既然着了青色,其他人自然不敢同殿下着同样的颜色。我想殿下自然知道在出行之前我定会去了解邪神的习俗和规矩,这样试探,是来误导我了。”

玄襄笑而不言。只见一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端着一只碗墨色的水走上前来,在他们面前站定,语声恭敬:“君上。”

玄襄微微让开了身。那个年轻人便对容玉道:“仙子,在入楮墨城之前,请饮下此水。”

“这水里掺的是什么?”

年轻人垂目答道:“石心草。”

容玉接过碗,只是端在手中:“早已听闻无钺大人擅药,曾以一人之力将璇玑一族灭族。”

“仙子谬赞。”

“不知石心草会有怎样的药用?”

“便如其名,饮下药水之后,会在心脏外面结成石茧,只要一用仙法便会疼痛难忍。”

容玉望向玄襄:“我约莫记得,楮墨城附近有抑制仙法的阵法,只要一进入便难以施展仙法,可有此事?”

玄襄似笑非笑:“确有此事。仙子贵为上神,当年令师女娲上神能溃败我始祖,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如我不愿喝下这碗草药呢?”她话音刚落,原来在附近休息的护卫都是戒备之势,连无钺也抬眼看着她。

“如你不愿,我也无可奈何,只好就此分道。九重天庭既然背弃诺言,我们自然也就继续出战,直到踏平天庭。”玄襄微微一笑,“我征战至今,未曾败过,仙子想必也知,面子上的平衡若被打破,之后我们相对也不会如此平和。”

容玉端起药碗,只稍作犹豫,便将药水饮尽:“玄襄殿下,现在可否继续赶路了?”

当年邪神战败,女娲上神设下禁制,将邪神的后人限制在这片最荒芜的土地,仙君不可损伤邪神元神使其无j□j回,上神弟子不得进入邪神地界。尽管之后天庭的仙君和邪神常有战事,对方却始终无法踏前一步。眼下,容玉打破了女娲当年立下的规矩,才破解了这个禁制。

无尚送来琉璃美人盏,便是要激怒他们将其元神俱灭,只是容玉知道,师尊当年留下的禁制越来越弱,维持不了太久,战事一触即发,还不如由她来开这个头。

属于她的时间已经不多,她也必须进入邪神的地界。

这一路越走越荒凉,处处是飞沙走石,只有挂在天边的残阳让她可以计算赶路的时日。如此日夜兼程下来,骑兵队伍中先有人支撑不住了。玄襄只得下令原地休整一夜再走。他卸下铠甲,独自坐在岩石之上,遥望天边火似的残阳。过了一会儿,他感到身后有人,便道:“容玉仙子可是喜欢看这戈壁的夕阳?”

容玉站在他身后,身上的红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我喜欢看日落,也喜欢日出。”

玄襄轻笑:“日落日出,日复一日,又有什么好看的?”

容玉没做声。他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回答,便转过头去,只见她只顾瞧这残阳,并未将他的话放在心里。天边残阳如血,映在她白玉般的脸颊,平添几分生气。琉璃美人,他便只想到这四个字。

隔了好一会儿,夕阳变淡,容玉像是回过神来,温吞吞地开口:“日出日落虽是日复一日,可仔细看来,每天都会有些不一样的地方。”

玄襄长身站起,叹了口气:“夕阳再美,这里终究只是不毛之地,当年我们的先祖被驱逐到此,便是这片戈壁,葬送了多少臣民的性命。”

容玉道:“殿下如今战无不胜,又将我带回楮墨城,这便足够了,其余繁杂琐事,何须挂怀?”

“是,待我们回到楮墨之日,你便可见识到我们洛月族子民的热情。”玄襄微微而笑,眉目间恍然有千山万水,千般风情。

邪神臣民的热情她很快便见识到了。

进入楮墨城之时,征战得胜归来的玄襄得到了臣民的欢迎拥戴,而当她随着队伍入城的一瞬间,周遭的喧闹顿时归于寂静。所有洛月人瞪大眼睛看着她,死一般的寂静过后,不知是谁先起头发出了愤怒的呼喊,一时间群情激奋,谩骂不断。

容玉的坐骑夜骧也感觉到这股不同寻常的气氛,不安地喷着鼻息。

终于,一块石头迎面朝她飞来,她下意识地想用仙法做成结界,却还是忍住没有做出任何不应有的反应。碎石块和烂菜叶劈头盖脸地向她投掷过去,她依旧在维持着腰板挺直的姿态。突然,她只觉眼前一黑,抬手在额上一摸,竟是一手的鲜血。

这一条路不算长,于她却像是过了很久。满目都是长相模糊的脸,却无一例外的愤恨表情。等到进入云天宫,寻常子民无法进入,却依旧情绪高涨,挤在门口迟迟不肯离去,若不是有门口的护卫阻拦,她相信一定会有人按捺不住扑上来把自己撕成碎片。

玄襄先行,已进入主殿一会儿,她站在长长的阶梯下,还隐约能听见其中的丝竹声响。

“容玉上神,请在此处稍带片刻,君上更衣之后自会传见。”邪神侍卫和外面情绪激烈的洛月子民不同,他们没有任何过激的举动,只是眉梢眼角流露出一种不屑和傲慢。

上古时期,女娲上神用泥水捏出了凡人,之后邪神的始祖效仿此举,用自己的血肉化为了洛月人。西方邪神生性好胜,处处都想压九重天庭一头,便是用自己的血肉化成的洛月人也非得比凡人生得俊美聪慧。

天边黑压压的云层始终不肯散去,预示着将有一场大雨降临。容玉站在原地,不争也不怒,仿佛是琉璃做成的无知无觉的人像。

待庆功宴席散,暴雨也将歇未歇,玄襄回房更衣,将刺绣繁复的玄色纹金袍褪下,方才做恍然状:“本君似乎忘记一个人了。”

随侍在一旁候命的无命问:“君上可是要召人过来?”

玄襄慢条斯理地披上一件便袍,半躺半坐在长椅之上,懒洋洋地抬手支颐:“不急,等这雨停了再说。”

说话间,只听外面侍女低声禀报:“君上,蝶衣姑娘说有要事求见。”

“让她进来。”他话音刚落,便听见佩环叮当轻响,香气阵阵,一身形窈窕的女子伏拜于地,声音娇柔:“多日不见,君上可有思念蝶衣?”

玄襄没有动,只是微微一笑:“自然有,不知蝶衣可有念到本君半分?”

蝶衣抬起头来,千娇百媚地膝行几步,依靠在他的脚边:“如果蝶衣说,这日日夜夜蝶衣无时无刻不惦记着君上,君上可有奖赏?”

玄襄轻笑出声,伸臂取过一边桌上摆着的酒壶,倒了浅浅的一杯,将杯子递到她的唇边:“你先陪我喝这一杯。”

蝶衣看也不看,便将唇边的杯中酒一饮而尽,热辣的酒浆涌入喉中,不觉被刺得眼睛发红:“君上,这酒好辣……”

“这是碧落,今年进贡的也就十来坛。”碧落是邪神一族有名的烈酒,大醉之后可睡过去三天三夜,天上一日人间一年,若放在凡间便是一醉三年。蝶衣一听是碧落,不禁捂住唇:“君上——”她自知修为浅薄,若是喝醉了怕会控制不住露出原形,不由心下忐忑,“你真坏。”

玄襄抬手抚摸着她的脸颊,在她耳边轻声道:“小蝴蝶,你说我坏,可是到底坏在哪里?”温热的气息呼在耳垂上,她将泛红的脸藏进玄襄怀中:“我不说。”

玄襄笑而不语,却有些心不在焉起来。饶是蝶衣娇羞难当,只过了一会儿便也觉察:“君上的心里可是想着谁,便和蝶衣在一起的时候心思都飞走了。”

他避而不答,只是道:“蝶衣如此聪明,不妨猜猜看。”

“君上此番得胜归来,却不着急回来,却亲自去接那位天庭仙子,想必那位仙子是生得貌美无双了。”蝶衣微微嘟着嘴,“可是君上难道忘记了,当年女娲同我们的仇怨?”

玄襄挑起她的下巴,一双漆黑的眼眸一直望到她的眼中:“那么依你所见,应当如何?”

“那位天庭仙子不是自诩清贵嘛,那便让她给我们的贵族献舞,折煞她的傲气。”她说完,只见玄襄依旧定定地瞧着她,看不出喜怒,不由有些心虚起来,忙跪倒在锦墩边上,“君上,蝶衣一时酒后失言,望君上赎罪。”

玄襄拍拍她的脸颊,俯身在她耳边慢条斯理道:“小蝴蝶,空有一副美貌躯壳,却不长脑子,那是一件很危险的事。你要记住。”

蝶衣只吓得脸色发白,酒意顿时也醒了一大半。

他坐起身,整理了一下弄皱的衣襟袖口,唤来无命:“时候差不多了,我们就去看看那位仙子罢。”他走过瑟瑟发抖的蝶衣身边,稍一停顿,语气淡漠:“等本君回来的时候,希望不会看见你。”

容玉身上的衣衫已经湿透,黑发贴在颊边,衬着剔透的肌肤,黑的如墨,白的如玉,入了画便是美景,即使是额上的伤痕,也无碍她的容颜。她看着玄襄和身边跟随的青衣侍卫执着灯笼走近,脸上波澜不惊。

玄襄微微一笑,那笑意只有三分,却是恰到好处:“多日未归,积压下太多事务繁杂,一时之间便忘记仙子还在此处相候,仙子海涵。”

容玉看着他,琉璃般的眸子微微一动:“殿下的心绪,有时就像小孩子一样。”

“哦?此话怎讲?”

她不欲说破:“殿下之前种种举止,便如孩童闹脾气置气似的,找不到出气的,就只好迁怒。”

玄襄没有生气,相反还露出了笑意:“容玉仙子说话总是这样有趣。”他看了一眼身边的侍卫:“无命,带仙子去甘霖殿休息,今日大家都累了。”他顿了顿,似有想起一些什么,添上一句:“慢着,回头将甘霖殿牌匾换下来,换成灵犀殿,仙子远道而来,我们再是待客不周,也得宾至如归。”

容玉听见他说灵犀殿,立即知道,她所能了解到的一切绝不会比玄襄了解她的多。前路艰险,她虽早有准备,临到头却发现这些准备还不够。

她抬起手腕,腕上有一道淡红的细线,已经渐渐逼近手掌。她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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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衣踉踉跄跄离开玄襄的寝宫,碧落的酒意上头,再也压抑不住,竟是在路边灌木丛中睡了过去。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夜色明净、月上中天,她感到口干舌燥,头疼欲裂,挪动着身子爬出来,忽然觉得身后蝴蝶骨有些异样。

她惊恐地捂住口鼻,只听哗啦一声,身后渐渐生出了蓝色的薄翼,拢在身后微微扑扇。她急得几乎要哭出来,只是一杯碧落,竟然让她现出了原形。

她扑扇着翅膀在庭院中乱逛,如果能够找到一个落单的侍女,吸食了她的修为,也许还可以变回人形。

现出原形后的蝶衣神智消退,嗅觉却变得异常灵敏。空气中隐隐约约漂浮着一股勾人的清香,虽然几不可闻,她还是慢慢循着香气向源头而去。

月华倾泻,那片梅林中弥漫着浅薄的雾气,大片大片的梅花竟在一夜之间开了满树,沉甸甸地压在枝头,被风一吹,如雪一样凌乱飞舞。她已经想不到这个时节如何会有梅花盛开,只是像着了魔般向前寻去。

突然,她停住了脚步,眼前正站着一个纤细的人影,长长的黑发一直拖到衣角,那人背对着她缓步而行,每迈开一步,周围的梅树便争先恐后地开满了花朵。

蝶衣的直觉告诉她危险,可是她却已经顾不得,她闻到那人身上的味道,是最纯正的气息。她哗啦一下展开了翅膀,一下子飞扑过去,那人听见身后异响,也转过头来。

蝶衣伸手按住对方的肩,唇上的獠牙迫不及待地露了出来,对准她的颈咬了下去。果真是无比纯净干净的气息,她一丝一丝吸食着对方的修为,畅快无比

那人一直都没有挣扎,隔了片刻才轻轻自语了一句:“原来只是修为浅薄的小妖。”蝶衣直觉到危险,想将人推开却已来不及,她脑中轰得一声,只觉得全身修为都在倒流,如山洪如暴雨,根本控制不住。

她惊恐地挣扎,可越是挣扎,修为流失得越快。她咬紧了牙,眼中流露出哀求的神色,定定地看着那人的容颜,冰冷的美丽容颜,像极了琉璃做成的人。

容玉睁开眼,将虚弱的蝶衣松开,头也不回地开口:“这是你的人?那就还给你。”

蝶衣软绵绵地瘫倒在地,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目之所及之处,她瞧见一双黑色的软缎靴,上面用金丝绣着腾飞而起的龙图腾,这个颜色和这种刺绣,只有邪神的君王能够用。

玄襄像是被气笑了:“好,很好。容玉仙子,本君真是没有想到仙子已经下作到连这种修为浅薄的小妖也不放过的地步了。”哪怕是名声正盛的紫虚帝君,在石心草和城下克制仙力的阵法的双重束缚下,也怕同废人一般,而容玉竟然还能在云天宫中施展仙法。

容玉想了想,波澜不惊地开口:“我不是已经把人还给你了?何必动气。”蝶衣身上的魔气有很多杂质,根本无法维持多少时辰。她今夜付出的苦心无疑是白费了。

玄襄低下头看着蝶衣,她眼中哀求的意味越浓。他轻轻一拂衣袖,蝶衣的身躯在一瞬间化为乌有。他向前几步,忽然剑光一闪,冰冷的剑刃已经抵在对方的颈上。容玉像是毫无知觉,即使那剑刃正缓缓划破她的咽喉。

玄襄手中用力的时候,也感觉到同时有什么正在缓缓刺入自己的心口,他骤然松开手,那股疼痛也立刻跟着消失了。他虽早已有所知晓,却还是心中一沉,脸上始终不动声色:“仙子为何不避?”

“殿下是何许人,我自然避不开。”她的颈项白皙如玉,任何细小的伤痕都会显得格外显眼。玄襄逼近两步,抬手抚上她锁骨下刺眼的齿痕:“那小蝴蝶的味道好么?”

容玉闭上眼,仔细分辨着周围的气息,毫无疑问的,玄襄身上才是纯正的魔气,是她需要的那一种。她抬起头,凝视着他,忽然眉目清晰地一笑:“玄襄殿下,看来我还要在楮墨城待上不短的时日,如果一直是如此剑拔弩张的气氛,可不是一件好事。我答应你,以后我不会再碰你的人。”

玄襄盯着她的眼睛,半晌也看不出所以然来:“是么,你如此退让,我是不是还该当多谢你?”

容玉抬起手,微凉沾着梅花香气的手指触碰到他的脸颊,缓缓滑下,若有若无地落在喉结:“殿下多虑了。只是因为我突然发觉,我好像有些爱上殿下你了……”

容玉回到居处甘霖宫,才安稳地睡了没多久,便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果不其然,一群人不请自入,动静不断。容玉睁开眼微撑着身子看,以玄襄身边的那位青衣侍卫无命为首,身后一群侍从正搬的搬、收的收,顷刻便把寝宫的摆设换了个遍。

甘霖宫原来只是偏殿,许久无人居住,摆设的器物并不算名贵。而现在换上的,比之前华贵了许多。

容玉披衣下床,只见无命已经命人摘下了甘霖二字的牌匾,换上了灵犀二字的。无命见她出来,目不斜视,语气恭敬:“还请仙子注意仪容,如此衣冠不整不合规矩。”

容玉拢了拢外衣的衣襟:“哦?你说的是哪里的规矩?”

无命沉默片刻,不甘不愿地说:“云天宫的规矩。仙子既是君上的人,自然也要照办的。”

“既然无命大人提到云天宫的规矩,难道大人这样不经通报便闯入,也是规矩里定的?”

无命倏然抬眼盯着她,眼神锐利如剑,一字一顿:“容玉仙子,你怕是忘记了你自己的处境,需要我多提醒你一句吗?”

容玉神色不变,淡淡道:“无需提醒,我自然知道。无命大人,如你敬我一分,我自然回敬你三分,不然不要怪我不给你面子。就算玄襄站在我面前,也是一样,你不妨将这原话告诉他。”

昨晚玄襄对她拔剑相向,转眼又停住,她虽不明其中缘故,也看出一些端倪。他根本不敢伤她半分。这样看来,他宁愿放弃大好的战局就为换她来楮墨城,这其中也是意味良多。他对她有所图,而她现在对他也是如此,这样正好。

无命转身便走,才刚走出一步,忽然一个掉头,手中佩剑带着浓重的魔气平平刺出。他是邪神一族中的顶尖高中,是新君的影,对自己的修行向来是颇为自负。可是这一剑还未刺到她面前就已经被拨开。

容玉冷冰冰地开口:“昨日我任你们折腾,不过是偿还师尊当年对你们族人的不公。现在债已偿清,请无命大人好自为之。”

无命抿了抿嘴角,抬手行了一礼,便转身匆匆而去。

容玉在新布置过的宫殿绕了一圈,不觉得好笑。

玄襄的心思不可测,对待她竟然真的如同对待自己宠爱的女人一般的吃穿用度,选中的侍从也都是邪神一族中的,她们冷淡而知礼,不会如洛月人一样冲动。而楮墨城下是克制仙气的阵法,越是在楮墨城中心,这个阵法的作用便越大,容玉能感觉到自己的仙力远不如从前,不然也不用如此费尽心思。

此后十几日,玄襄都未再出现。她便是心思再慎密,也不过全部付之东流。

邪神的修行和仙君不同,九重天庭上更推崇无情无欲无物的清修。而邪神却毫不忌讳这些,快意恩仇,喜怒哀乐都在脸上。

她一人面壁冥思十数天,终于难为无米之炊,踏出灵犀宫。她所到之处,立刻有人避开,只敢远远张望,一时间,身边百米竟无一个人影出现。

她自得其乐,一路沿着庭院的小路边走边看。楮墨城虽不像路途中戈壁荒凉,却也远远不如九重天庭般风光无限,云天宫中的一草一木都透着匠气。她远走越幽深,拐过弯后忽然瞧见前方有几个女子正推推搡搡。

容玉不喜喧闹,当年便选了灵犀殿这样偏僻的居处,眼下看到这一幕也想避开,思忖一下方才停住脚步。

为首的地位最高的女子应是坐在石桌边的那位,素手端着茶碗,面带冷笑。而被欺辱的白衣女子正低垂着头,不论对方几人如何推搡打骂也不曾抬起头反抗一次。

容玉靠在青翠的竹子边,看着那位白衣女子被挟持着推往湖边时,才开始挣扎起来,可惜陷足在水底滑腻青苔,不论她怎样都是白费力气。水花四溅,她终是被推入深水处,开始还有挣扎划水,到后来力竭便不再有动静,想来是慢慢沉入水底。

容玉看完热闹,掸了掸沾到碎竹叶的衣袖,想往回走,却见玄襄着了一袭金色龙纹刺绣的黑袍,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她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擦过的一瞬间,听到他慢条斯理地说了一句:“我以为仙子在这里看了许久,是打算救人。”

容玉脚步不停,只是微微一笑:“可惜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殿下授意想来陷害我的。”

玄襄被她的回答弄得一愣:“自然不是,我怎会如此无聊?”

容玉停住脚步,回头看他:“那么,我可否大胆臆测殿下的心思,实是希望我去救人?”她不待玄襄回答,径自朝湖边走去,那群气焰正盛的女子瞧见她过来,都不敢阻拦。容玉捏了个避水诀,便朝着湖心走去,湖水渐渐没过她的腰身,没过肩膀,最后将她一起吞没。

只一转眼功夫,水波纹路凌乱,容玉双手拖着那溺水女子的臂弯,踏水而出。她找了个浅滩,将人放下,手心仙气灼灼,缓缓按在那女子的小腹上,那女子立刻吐出了好几口污水。

一直旁观喝茶的女子终于忍不住,站在离她很近的岸边:“你就是那个从九重天过来的容玉仙子?”

容玉缓缓转头,看了她一眼,并不言语。

“你可知道我是谁?”

容玉转过头,简单地检查了一下那溺水女子的情况,虽然还处于昏迷的状态,却已经无大碍,她眼角一瞥,忽然瞧见对方手腕上纹着弯曲复杂的古文字,不由再仔细看了看。当年她跟随女娲上神,学过多种古文字,只是其中有许多早已不再启用。

“我叫琏钰,是重舜大人的侄女。我敬仙子你远到是客,今后这些琐事希望仙子不要惦记在心上了。”当年廉商先君在位时,有两位左膀右臂,分别是无尚和重舜。如今无尚已命绝,还剩下重舜。

容玉侧过头瞧了她一眼,也是好端端的一位美貌女子,她叹了口气:“我并不想多管,只是你们的君上——”她还没说完,只觉得肩上忽然被披上了一件外袍,袖子上绣着欲飞于天的金色龙图腾。

琏钰脸色微变,忙敛衽为礼:“君上。”身后的女子亦是纷纷行礼。

玄襄低下身,在容玉耳边轻声道:“你为何不用仙法弄干衣衫?如此容易寒气入体。”他将容玉扶起,只环顾一下周遭,道:“你们都各自散去罢。”

容玉被他往前带了两步,停步道:“这位姑娘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