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奴婢就不知了。只听说鲁国公受了伤,需要静养。”小太监说完又作了个揖,这就拎着食盒送出去了。

这下我倒是有些心乱了,宇文邕怎么会受伤呢?完全没有听说啊。

旁边的秀辛看了我一眼,说道:“听说是被齐国的奸细给刺伤的。”

我更是一惊,这北齐到底有多少奸细?我想问秀辛为何我完全不知情,话到嘴边还是没有问出口。这些事情我不知道是正常,北齐北周的大事有干我何事。

怪不得这几日没见着宇文邕,我只当他与我也生了罅隙,抑或是碍于宇文毓的缘故,却不想他竟然负伤了。

我心里头有事,不知不觉的就往里头走了好些,心不在焉地揭开了什么,只觉得蒸气的热浪直扑手心,烫得我慌不迭地把手中的东西一扔,圆鼓鼓的陶土盖子往灶边滚了去,我连忙把手往耳垂那儿使劲撸了撸。

御膳房的厨子赔笑道:“娘娘小心些,这里又脏又乱的,您要吃什么喝什么,只管让人过来说一声就行了。”

他说着,便把那陶罐里头的汤倒在了一个大碗中,又取了滤子把汤渣滤在了一个精致的小碗里。向立在一旁的宫女说道:“喏,侯娘娘的乌鸡汤好了。”

侯贵嫔自从滑胎后,这类的补品自是一日不离,可身子却并没有大好。那婢女却犹疑地看了一眼,说道:“呃,算了,娘娘今天还是不喝了。”

“不喝?不喝你在这里等了小半个时辰?”厨子瞪大了眼睛。

那婢女瞥了我一眼,一跺脚对那厨子道:“说不喝就不喝,你怎么这么多事啊!”

她这副样子,就算是傻子也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了。就因为我出现在这里,甚至手不小心碰到了那陶罐,她谨慎起见自然是不敢让她的主子冒这个险的。

我颇觉扫兴,对厨子道了一声:“怕是你这里炖的汤都该倒了。”,这就悻悻地走了出去。秀辛本想说几句话顶撞那婢女,我则趁机摆出一副疲倦的样子对她说道:“我想一个人走走,你先回去吧。”

秀辛就算想跟着,听我这样说,也不能勉强,只得先行回去了。她这一走,我就扭转身往紫阳殿的方向走去。

刚进门就瞧见送汤的太监出来,那太监倒是一滞,我本来就走得极慢,又去的比他晚许多,没想到还是在门口撞个正着,紫阳殿的太监见是我来,面色一喜,“娘娘来了,我家公爷见着您,想必一高兴病就好了。”

我有些尴尬,下意识地解释道:“我反正也闲得发慌。”摆头问传菜的太监引开话题:“汤喝完了吗?”

传菜太监露出一脸苦色,“鲁国公说没胃口,奴才在外头等了许久,最后还是没怎么喝。”我听了不禁皱了皱眉头,二话不说就奔进紫阳殿,在指引下飞快地进了宇文邕的卧房。

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清新的檀木香,隔着一重幔纱,房间的正中央搁着一张卧床,隐约可见其上横卧着一人,那人蓦地坐起,惊喜地朝这边喊道:“陌姐姐,你来啦!”

我穿过幔纱,只见一身缟素的宇文邕正嫣然含笑地望着我,略有些疲惫惺忪的睡眼,比平时无神,却又添了几分慵懒的风情,宛若玉中仙胎,月下鹤影,隔帘朦胧,朦胧睡初醒。这一刻,我倒有些看痴了。

宇文邕脸上的笑意渐渐扩大,他朝我招了招手,只是这招手的动作不知为何在我瞧来,有些暧mei的意味,我蓦地回过神来,驱逐出心中有些奇异的感觉,质问道:“怎么不把汤喝完呢?难道你不想快点好起来吗?”

“陌姐姐,我还当你不会来看我呢。你不生我的气了?这便好。”宇文邕把手中的书往床脚一掷。

我顿时一愣,生气,我还真没有生气。仔细想来,宇文邕虽然瞒了我许多事,甚至利用了我,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我李代桃僵,但自杖责之事确定为张贵嫔所为后,我便也认同了他的辩解,或许他说得对,到目前为止,他并没有害我之心。想要杀我灭口,应该一直都只是宇文毓一个人的想法。

宇文邕虽然比宇文毓心机深得多,但却不似他那般小肚鸡肠。既然他无害我之心,我又有什么理由生他的气,如他所言,各人选择的保命方式不同。只是要说与宇文邕和好如初,待他如之前那样真诚如姐弟,那是不可能了。

“听说你是被北齐的奸细刺伤的?伤在哪儿了?”我对他到底还是关切的,走至他的床边就想要瞧瞧他的伤。

哪知宇文邕却语出惊人,“伤我的不是北齐奸细,是大冢宰的人。”

“什么?”我音量不由扩大,旋即便警觉地捂住了嘴,压低音量,“怎么会呢?”

宇文邕轻瞟了我一眼,“因为大冢宰怀疑是我杀了那名宫伯,想要试探我的武功。”

“陌姐姐,你心里还有我,这样我就放心了。”宇文邕招牌式的嫣然一笑,倒让我实在有些不自在。

倘若不知他的心机,这样的话从他口里说出来,自是让人暖心,可现在听来却怎么都觉得有些虚伪。我没办法像他一样笑吟吟地对他说同样的话,我站起身,对他说道:“没事就好。那你好好养伤,我先走了。”

我转身欲走,手心却是一紧,我低头,手还被宇文邕攥着,颇有收紧之势,我茫然地望着他,回转头却见他的另一只手已经用飞快的速度把一个什么物事推上了我的手腕,我定睛一看,手腕上已经多了一串乌黑发亮的椭圆珠子串成的手链,正中央有一颗较大,光泽若镜,形状虽不规则,却更有几分自然之美。

“这是什么?”我不禁好奇。

“这个叫过江龙子。我用来疗伤的。找御医要的比较多,闲来无事,就给陌姐姐做了个小玩意儿,陌姐姐长期戴着,能去风寒,你可喜欢?”

还有什么比亲手做的东西令人心动?平心而论,宇文邕这样的浪漫小子若是在现代,不知道要招多少少女的喜欢。我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最是难得有心人,“谢谢你,阿弥。”

这一声阿弥叫出口,连我都有些恍惚了。仿佛宇文邕还是我那个好弟弟,只是弟弟比姐姐本事大,和姐姐有些不一样罢了。就算弟弟曾经有什么不对,做姐姐的也该原谅他的,不是吗?我心里头暖意渐渐升了起来。

然而,屋子里突然间沉默下来,宇文邕半天没有说话,我把目光从手上收回,却见他凝睇盯着我看,这样的眼神倒是让我生出一些紧张,他朱唇轻启,依旧是笑意,缓缓问道:“大冢宰对陌姐姐青睐有加,是因为陌姐姐答应帮他做什么事吗?”

他的眼睛就像是无边的黑洞,一不小心,人差点就掉落进去再不见光明。我恍然大悟,原来宇文邕做这些讨好的事情,无非是想#我的口中探听出什么而已。我居然会天真的以为是姐弟情深,真是可笑。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不论我有没有答应大冢宰要帮他做何事,请恕我无可奉告。”我的声音有些冰凉,我将下手腕上的过江龙子就准备丢还给他,宇文邕却迅速地拉住我的双手,让我动弹不得。

他的眸子沉静如湖水,他不急不缓,脸上却挂着一股凝重,“陌姐姐,请别误会,你不想说,我便不再问。我只问你一句,倘若……倘若让你在大冢宰和大皇兄之间选,你会选谁?”

他的脸上满是期待,他的双眸死死地盯着我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我没有回答他,可他的脸上瞬间多了一点哀伤,他的手出乎意料的有些冰凉,他苦笑道:“果然。”

我正惊异于他这句感慨从何而生,他的第二个问题又接踵而至,“那么,若……是我和大冢宰呢?你也选他吗?”

我心怦怦跳了起来,直直地看向他,终于忍不住问道:“那……那个人是你,对吗?梅加根本就不是北齐的奸细?”

第六十八章 那一吻

宇文邕看着我睆然一笑,“陌姐姐,邕答应再不瞒你。那个人的确是我,梅加也的确不是奸细。是我把她从庚艳殿骗出来,并教了她两招杀招,趁机杀了一名准备去如厕的宫伯,梅加往北门方向冲去的时候,必定会被捉住。”

我虽然猜到几分,但从他口里说出来的时候,还是觉得森然,“这么说来,梅加身上那封密信也是你伪造的?梅加他怎么可能会听你的去做这种傻事?”

我听到梅加那晚亲口承认自己是奸细,现在想来,自是宇文邕说项的。

宇文邕笑道:“我已将厉害同她分析清楚,若不配合我演这出戏,她的性命那晚也会丢了,她的家人就更加不好说了。”

我心一凛,却原来是宇文邕要挟的,“你早知道她会被真的奸细杀人灭口。其实,你让梅加冒充奸细,目的就是为了把隐藏在皇宫里头那个真正的奸细引出来吧?”

“是。他藏得太好了。我只能用这种方式把他引出来。”宇文邕瞧了我一眼,“既然不论找谁都免不了一死,我还不如帮陌姐姐除掉这个使坏的叛徒。”

虽然明知他这是在帮我,可他这样威逼骗诱最后让梅加一命呜呼,我心里头总觉得还是有些不大舒服。

我“嗯”了一声,忽然间想到什么,“为何梅加被抓一会儿,大冢宰就到皇宫了,大冢宰府离皇宫虽不远,但一去一来,怎么着也要半个时辰吧?”

宇文邕笑道:“难道陌姐姐忘了梅加手里边还有一匹白绢吗?”

我一恸,却听他继续说道:“她偷偷扔进井里,被我捡了出来,我假意不小心被大冢宰的眼线瞧见,那眼线自会报与他知。大冢宰夜里进宫根本就不是因为刺客,而是为了你。那天陌姐姐说大冢宰给了你伤药,我就留心了一下,陌姐姐用的伤药乃是用百年血藤所制,据说是早年父王赏赐给大冢宰的,十分珍贵。大冢宰肯把这样的好药给陌姐姐,他若进宫定然能帮陌姐姐除去凶手。”

他说得轻描淡写,我却觉得背脊发凉,原来我报复的盘算,他全都知道,不光知道,他就像在每个人的身上都安插了一个摄像头,能够看到你的一举一动。一丝不差。“你这算是一箭几雕?”

宇文邕苦笑道:“正因此才惹了大冢宰的怀疑。他回去细想下,定然是发现了破绽,自然要怀疑是我布了局引奸细现身,又布局引他出动。所以找人来试探我的武功。”

“你为了消除他的怀疑,就生受了别人的试探?”我不禁动容,

宇文邕为了麻痹宇文护和其他人,隐忍不发,哪怕生死悬于一线,他也能保持冷静。有这样的城府和坚韧品质,比起宇文毓不知道好多少倍,可他却只是安于此做一个闲散王爷。

“陌姐姐放心吧。既是试探,自然不会下狠手的。得手后,大冢宰暂时就不会怀疑我了。”宇文邕说着,看了我一眼,笑着抓住我的手,往他的胸口碰去,我吓了一跳,急得连忙把手往回缩,生怕真的撞上他的伤口,宇文邕不禁咯咯笑,“没事的,陌姐姐,我自己开方给自己,好得极快。”

到底是童心未泯,我有些哭笑不得,但内心却又隐隐有着担忧,“大冢宰他绝非常人,你当真无碍?”

宇文护毕竟不是吃素的,只需要细想就能知道是有人刻意用梅加引蛇出洞,这个人必然不是宇文毓,倘若是隐藏在皇宫之中的,宇文邕实在有莫大的嫌疑,只是平日里这个玩世不恭的少年若有这样的本事,宇文护无论如何是容他不下的。

“陌姐姐,你心里还有我,这样我就放心了。”宇文邕招牌式的嫣然一笑,倒让我实在有些不自在。

倘若不知他的心机,这样的话从他口里说出来,自是让人暖心,可现在听来却怎么都觉得有些虚伪。我没办法像他一样笑吟吟地对他说同样的话,我站起身,对他说道:“没事就好。那你好好养伤,我先走了。”

我转身欲走,手心却是一紧,我低头,手还被宇文邕攥着,颇有收紧之势,我茫然地望着他,回转头却见他的另一只手已经用飞快的速度把一个什么物事推上了我的手腕,我定睛一看,手腕上已经多了一串乌黑发亮的椭圆珠子串成的手链,正中央有一颗较大,光泽若镜,形状虽不规则,却更有几分自然之美。

“这是什么?”我不禁好奇。

“这个叫过江龙子。我用来疗伤的。找御医要的比较多,闲来无事,就给陌姐姐做了个小玩意儿,陌姐姐长期戴着,能祛风寒,你可喜欢?”

还有什么比亲手做的东西令人心动?平心而论,宇文邕这样的浪漫小子若是在现代,不知道要招多少少女的喜欢。我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最是难得有心人,“谢谢你,阿弥。”

这一声阿弥叫出口,连我都有些恍惚了。仿佛宇文邕还是我那个好弟弟,只是弟弟比姐姐本事大,和姐姐有些不一样罢了。就算弟弟曾经有什么不对,做姐姐的也该原谅他的,不是吗?我心里头暖意渐渐升了起来。

然而,屋子里突然间沉默下来,宇文邕半天没有说话,我把目光从手上收回,却见他凝睇盯着我看,这样的眼神倒是让我生出一些紧张,他朱唇轻启,依旧是笑意,缓缓问道:“大冢宰对陌姐姐青睐有加,是因为陌姐姐答应帮他做什么事吗?”

他的眼睛就像是无边的黑洞,一不小心,人差点就掉落进去再不见光明。我恍然大悟,原来宇文邕做这些讨好的事情,无非是想从我的口中探听出什么而已。我居然会天真的以为是姐弟情深,真是可笑。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不论我有没有答应大冢宰要帮他做何事,请恕我无可奉告。”我的声音有些冰凉,我捋下手腕上的过江龙子就准备丢还给他,宇文邕却迅速地拉住我的双手,让我动弹不得。

他的眸子沉静如湖水,他不急不缓,脸上却挂着一股凝重,“陌姐姐,请别误会,你不想说,我便不再问。我只问你一句,倘若……倘若让你在大冢宰和大皇兄之间选,你会选谁?”

他的脸上满是期待,他的双眸死死地盯着我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我没有回答他,可他的脸上瞬间多了一点哀伤,他的手出乎意料的有些冰凉,他苦笑道:“果然。”

我正惊异于他这句感慨从何而生,他的第二个问题又接踵而至,“那么,若……是我和大冢宰呢?你也选他吗?”

我一愣,宇文毓和我是仇敌,可宇文邕不一样。就算他待我真假参杂,但我对他还是有股回护之心,如若不然,也不会防着秀辛。拿他和宇文护比,感情上自然是会偏向宇文邕多一些。

我下意识地就要脱口而出,话到嘴边,我已瞧见宇文邕的脸上已经被一股喜悦堆出,那股喜悦渐渐蔓延到他的额头,“陌姐姐,有你这句话,我是真的放心了。”

我顿觉骇然,我可什么都没说呢,他就像是我肚子里头的一条蛔虫一样,把我所思所想都全数掳走。我有些心有余悸,悻悻说道:“好好养伤吧。你只管放心,我不会出卖你的。”

宇文邕对我这句话却恍若未闻,他站了起来,拨正我的身体,牢牢地拉住我的手道:“陌姐姐,你放心,大皇兄给不了你的,邕终有一日会给你。”

我蓦地抬起头,他站直了身体,我不得不仰视他,方能看见他黑漆漆的双眸,那里波澜壮阔,好像别有一番天地。“给我什么?”我懵懂地问道,我想要的不过是自由而已,可他所说的,显然不是自由。

宇文邕忽而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窗外,我已然明白他的意思,有人想要趁我和他谈话一半的时候,过来偷听些什么。这个人自然是宇文护的眼线无疑。可惜他不知,宇文邕何等机敏,哪里会让他听到半分。

宇文邕于是凑到我的耳边,细密的暖风送入我的耳,“给你应有的幸福。”

我呆呆地立在那里,拿眼瞧他,这一瞧不打紧,他的薄唇如蜻蜓点水般的往我的眉间一靠,待我反应过来,他的唇却已攻城略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重地碰上了我的嘴唇,这才鸣金收兵。

“宇文邕!你这是做什么!”我大声地呵斥他,却见他笑意盎然地用眼示意窗外,我瞬间明白他的意图,气得不打一处来,宇文护的眼线定然好奇我与他这么长时间在里头做了些什么,我的呵斥声正好告诉了他。

我讨厌宇文邕这样利用人连个招呼都不打的习惯,现在真是越发过分了。

我再不愿留在这里,怒气冲冲地就奔了出去,打开门的时候,宇文邕在背后笑呵呵地对我说道:“我是认真的!”

在我听来,这笑声分明是带着戏谑的意味。

“认真你个大头鬼!”我往后白了一眼,也不知他隔着纱看不看得见,这便三步并作两步地抢出紫阳殿去。

这个宇文邕,想要让宇文护的眼线不怀疑他和我的谈话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难道就非要用这招不成?他倒是好了,可以给宇文护落下一个玩世不恭、勾引嫂子、玩火自焚、难成大器的纨绔公子形象,我却是不好办,宇文护若问起,我可如何说得清?如若继续和宇文邕往来,岂非等于在宇文护的面前坐实了和他有暧昧之情,谁知道会生出怎样的枝节来;如若坚持今日之事只是宇文邕个人所为,那么和他此后就该断绝了来往,利我利他。

然而,我虽然气恼他的作为,惊悸他的心机,看不清他虚构的面具下假戏真情有几分,可猛的要让我一下子断绝和宇文邕的来往,明明在宫里,却要装作陌路人,我倒还真怕自己有些不舍得。

宇文邕这个俊美少年,在我心底终占据了一个位置。想到他在我耳畔说的那番热辣辣的话,他说要给我应得的幸福。这样的话,若是他再年长个十岁说出来,定然令人砰然心动,情不能已。可现在听来,却只让人觉得是个笑话。

虽说古人早婚,如年近不惑的宇文护,在他这个年纪,抱孙子的绝对不在少数。虽说他至今无子,那想必是因为国事耽搁的。而宇文邕已经年满十六,娶妻生子自然也是司空平常,可于我而言,他在现代也就算是个高中生,就算他心智、模样再成熟,让我把他那番戏谑的话当真,那我可就智力不正常了!

只是,他那个偷袭的吻,却还是让我有些心乱了。我按了按嘴唇,那儿仿佛还遗留着一丝檀香的味道,脑中时不时地会浮现出卧榻上宇文邕横卧浅笑的模样,我无奈地直摇头,想要将这些混乱的感觉驱逐出胸口,人已经浑浑噩噩地往回庚艳殿的方向走去。

第六十九章 摆家宴

一进门,就瞧见达诚立在院中,我一愣,险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却见达诚的旁边同时站着秀辛,向我使了个眼色。

我蓦地反应过来,宇文毓来了?这还真是个意外,我以为他永远都不会迈进庚艳殿的大门呢。

如此也好,我正愁不知该怎么去找他商量独孤贵妃的生日宴,他倒跑来了。

宇文毓正坐在床头边,打开一个黑色木漆盒,翻看着里头的东西,我立马冲上前去,脚跟刚刚有些好转的冻疮伤口,显然被我这重重地踏步又给撕裂开了。

我想要去抢夺,宇文毓身为练武之人,下意识地就把那木漆盒往后一撤,我扑了个空,膝盖撞到床,痛得我哑了嗓子去抱膝盖。

宇文毓把盒子里头的东西都一把抓了起来,猫眼金银珍珠,琳琅满目。“阮贵嫔这里的好东西还真不少呢,朕怎么不知道贵嫔的月俸有这么多?”

他这是摆明了明知故问,我不想同他起冲突,并不回答。宇文毓却把盖子一盖,喊外边的达诚进来,把这盒子堂而皇之的交给他,“这些财物来历不明,未免阮贵嫔招惹什么麻烦,还是由朕替你处理得好。”

“什么来历不明?这……难道就不许礼尚往来了吗?送礼也算是来历不明?”我好容易攒下的私房钱,预备以后生活的,虽说来得容易,可他这抢得未免也太轻松了吧?

“阮贵嫔现下还是朕的妃嫔,就连你都是朕的,这些财物朕拿走,亦无不可。”他说得理所当然,我吃了个鳖,心知此时与他争辩只会吃亏,便索性闭了嘴。

宇文护不能杀我、不能打我,甚至连任何体罚都因为宇文护而不能施于我身,他就只能用这种方式来“折磨”我,然而,钱财没了,总可以再想办法弄到的,这种惩罚于我而言,有些隔靴搔痒。

“天王,就是来搜刮私房钱的么?”我心里头有事,对他自然要好脾气一点。

宇文毓冷哼道:“朕是来告诉你,没事别四处乱窜,尤其是什么御膳房、御药房,你不怕找麻烦,朕还嫌呢。”

我一愣,旋即明白过来,想必是侯贵嫔的婢女回去向侯贵嫔添油加醋说了什么,侯贵嫔便找宇文毓一阵哭诉,惹得他心烦意乱了,于是到这里来撒气了。

“好,我以后再不去了。”我毫不犹豫地就向他拍胸脯保证,宇文毓有些措手不及,本来要发作的话此时此刻却说不出口了。

于是一下子变得无话可讲,他显得有些气闷,站起了身体,我只当他要走,连忙喊住他。

宇文毓凝睇看我,我脑子里头乱哄哄的,硬着头皮就同宇文毓说道:“下个月初四,天王可知是什么日子?”

“腊月初四?”宇文毓的眼睛里头全是茫然,不知道我到底想问什么。

我脑筋一转,直接笑嘻嘻地说道:“是独孤贵妃的生辰呢。”宇文毓的眼中流露出一丝“关我屁事”的神情,我已经顺理成章地接上了,“也是我的生辰。”

“那又如何?”宇文毓冷哼道。

“我看历朝历代,这天子、妃嫔的生日都是要过的。不知道天王打算如何给我和独孤贵妃庆生呢?”我厚颜无耻地看着他,满怀期待道,“长这么大,我还没正儿八经地过过生日,听说有专门的太监负责安排宫里头有位分的主子生辰,阮陌今日在世人眼里,想必也是三千宠爱在一身,万分荣耀,这生辰定然会是有声有色的吧!”

这话宇文毓一听,自然是不痛快的,我见他面有鄙夷之色,不禁又添油加醋道:“在我们那个山村里,村长的女儿跟我同岁,她生日的时候,每家每户都可以分一碗放了鸡蛋的长寿面,可惜我每次都吃不着。这次,天王可得让御膳房给我一个人做碗大大的长寿面,依我看,最好连碗也定制个,再点他一堆生辰蜡烛,教我也扬眉吐气一把。”

宇文毓的鼻孔瞬间就出气了,“朕可从来没听说要为阮贵嫔办什么生辰!阮贵嫔倒把这宫里的日子想得格外快活呢。”

我不禁讶异道:“是吗?那真是可惜。我本来还说,独孤贵妃身体一直不大好,一个人成日也挺孤单的。不如趁着过生辰的时候,熟络熟络,相互间联络联络感情,反正都没有亲人在身旁,正好和阮陌一起过个生辰做个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宇文毓点头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这句话说得极好。经你这么一提醒,朕倒有个想法,就为独孤贵妃安排一次家宴,让她的兄弟姐妹们都进宫来陪她庆生。有这么多兄弟姊妹在侧,她定然不会觉得孤独的吧。”

“至于阮贵嫔嘛?”宇文毓对上我期待的双目,冷笑道,“我记得阮贵嫔的本事很多的,不如你就在独孤贵妃的生日宴上为她助兴,演个节目吧!”

我心里头欢喜得紧,就知道他会这么干。这个宇文毓就是小肚鸡肠,见不得我好,我越是表现得羡慕生日宴,他越是要让我吃不着葡萄干瞪眼,不止要给独孤贵妃庆生,还要我在“生日”当天去为她表演来恶心人。其实他只要去查一查就知道,名册上根本就没有我的生辰,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该写哪年哪月哪日出生的。

然而,鱼儿虽然上钩,样子还是要做做的。我愤然地望着他,紧咬双唇,好一会儿才从齿间蹦出几个字来,“天王这是在故意戳阮陌的痛处,告诉我,我的亲人早都不在了吗?”

宇文毓面色一滞,瞬间似是想起了什么,脸上的寒意有了一点点犹疑,但旋即又冰封起来,一边说道:“怎么会?阮贵嫔不是刚刚才认下了一位义父,这样的亲人,一个当十个,旁人哪里能比的。”

他想来是说的来气,索性把达诚又唤进来,当着我的面吩咐他把为独孤贵妃庆生的消息告诉她,还着重地说道:“务必要把这生日宴安排得喜庆热闹,阮贵嫔届时还要为独孤贵妃的娘家人献上节目,以作庆贺。”他叮嘱完不忘拍拍我的肩膀,“阮贵嫔可得好好准备才行,莫砸了场子,让别人看你的笑话!”

眼见我咬牙切齿地望着他,宇文毓这才心满意足地挺胸阔步离去,殊不知我暗地里都要笑岔了气,从这个角度来看,宇文毓实在是太好应付了。和他的这么多次交锋来看,我还真是胜多负少。若找准了他的软肋,便只管下手,保证能一击即中。

腊月初四,腊日的前几天,王宫里浩浩汤汤地列出一队前往城西的金涧苑。

这金涧苑作为皇家园囿颇有些袖珍,但因为在长安城内,又因势而建,别有一番风味。园中有一天然的溪涧,从谷间流淌而出,阳光浓烈时,照在涧水上,波光粼粼,金光闪闪,因此得名。

前庭清一色的罗汉松,后园满是香樟,梨树点缀于柏木林中,都是四季常青的植物,于是到这金涧苑来,若非有呵出的白气,提醒着外边的低温寒冷,那实在是分不出春夏秋冬。

苑中人工开凿了一人工湖,冬日里水汽蒸蒸,湖边有一座大型的石舫,上下两层,用巨石铸成,全部用油漆装饰成大理石纹样,砖雕精美,华丽气派,上提“不系舟”。

独孤贵妃的生日宴,便在这石舫中举办。

宇文毓不知是出于怎样的心态,并没有把雁贵嫔、侯贵嫔一起叫上,只是携了独孤贵妃和我离宫。或许在他的潜意识里,有些害怕让我和她们接触,尤其是雁贵嫔。

独孤贵妃的兄妹们都已经到齐,除了独孤信的次子独孤善已然早逝,一女远嫁外地,其余五子五女共十人都已经在石舫中入席。待得宇文毓和独孤贵妃到了,便一同站了起来,躬身相迎。

独孤贵妃从来都只是神色恹恹的,独独是今日,脸上终于添了几分神采,她笑起来的时候,倒也是个极其标致的美人胚子,雍容华贵,从容大方。

今日独孤贵妃是主角,宇文毓和她并肩向南坐下,我则被排在东边的座位,西边较尊的位置闲置,其余独孤贵妃的家眷依长幼次序一一坐定。

西边那个位置,想来便是宇文护的。虽然宇文毓相邀,他也以有事推诿,他这次倒是十分识趣,虽然急于知道兵符的下落,却并不涉嫌,再者,独孤信的自杀毕竟与他有关,他若出现,整个和谐美好的气氛定然就被他破坏光了,我又如何能开展游戏,一试这些人的真心呢。

宇文护不在,宇文毓的气色明显也好了许多。待众人重新坐定,他便高高兴兴地举杯相邀,独孤贵妃此时已经眼泛泪光,对宇文毓好不感激涕零。

宇文毓笑意融融地看着她,“贵妃难得能和家人一聚,又是生辰这样的好日子,实在不宜流泪。”

独孤贵妃笑着点头,这才将注意力挪至兄妹之间,她一一问询每个人的近况,听到家庭幸福和美,自是笑逐颜开,替她们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