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少正在打球,看起来心情不像太差。”

包厢内四男八女,四排长沙发坐得满满当当。里面调笑声碰杯声声声入耳,见有人推开门,都稍稍静了一静。楚行斜倚在沙发里,衣襟半开地给两名美人簇拥着,手中还捏着一截纤细皓腕,见到她进来,招招手叫她过去:“怎么来得这么慢?”

罂粟走过去,一边看看墙上的钟表,确实是八点没错。但楚行这么问,她也只好答:“路上堵车晚了一会儿。”然后转过身,恭恭顺顺地挨个叫:“孟局,崔先生,崔少爷。”

孟局长的两只眼珠定在她身上,看了一会儿才呵呵笑出两声:“这位就是罂粟小姐?长得很是漂亮甜美嘛。”

楚行稍稍直起身,在灯光底下仔细打量了罂粟一眼:“甜美?十年前刚进楚家那会儿倒确实算娇憨可爱,现在还不就是一副凉薄倔强相。”

“我瞅着也挺甜美!楚少你还说那位离枝小姐是楚家最好看的,我瞧着这罂粟的姿色才是半分不让嘛。”一旁崔志新插嘴,一边推开手边两个娇俏美人,指着空出来的沙发位,笑着同罂粟道,“看看你家楚少都被美女们包得滴水不漏了,来,你来这边坐。”

罂粟转眼看看楚行,那张一贯有些漫不经心的面孔上此刻也没有什么特别要阻拦的意思。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依言走过去,顺手拿过桌上倒扣的一只新酒杯,倒满一杯白酒,双手捧举,开口:“我敬崔先生您一杯。”

崔志新接过罂粟倒满的另一杯白酒,顺手在她手背上一摸,然后满面笑容地开口:“罂粟小姐真是可心又可人,楚少把这么一个宝贝藏在家里这些年都不放出来,是打算金屋藏娇还是怎么着?”

楚行瞟过来一眼,似笑非笑:“确实有点这个意思。”

一个晚上下来,等罂粟被楚家的司机半扶着搀进车子里的时候,自己也不知道已经被灌下了多少杯酒。

崔志新和孟局长轮流倒满,楚行在一边眼睁睁看着她不善言辞只能被堵得连连一口闷,始终袖手旁观未曾搭言。罂粟涉酒不深,又是红酒白酒混着喝,不多时便有些晕醉。她知道自己在有问必答,语气仿佛还很平和,但再回顾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除此之外还有一只男人的手,时不时肆无忌惮抚摸一下她的手背,又仿佛若有似无地搂住她的腰身,罂粟觉得厌恶,又不能明白地推拒,一直到已经醉了,心里都还很窝火。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等到散了的时候。罂粟软绵绵地被一只手臂接过去,鼻息间味道熟悉,她也就不再乱挣,顺从地被半搂半抱着塞^进车子里。没过多久听到楚行沉声开口:“老胡,把窗户全打开。车里全是难闻酒气。”

罂粟只觉得胃里一阵难受翻搅,下意识还记得这里是楚行的车内,勉强才压下呕吐的感觉,模模糊糊之间瞪了他一眼:“你发什么火,你以为我就很好受了?谁让你灌我的?”

“我什么时候灌你了?”

“你叫人灌我!”

“我叫谁灌你了?明知道喝不了那么多还喝,你坐在那儿自己不会推?”

罂粟眼泪一下子迸了出来:“你又没教过我怎么推!”

楚行停了一下,冷冷道:“离枝去那种地方第一次就知道怎么敬酒开玩笑,第二次去就知道怎么才能滴水不漏。”

“离枝离枝你就知道离枝!她有本事你让她去夜总会就好了!让我去干什么!你以为我愿意被灌酒!”罂粟一边说一边抽噎,说到最后顺手抓过一旁抱枕,朝着楚行狠狠扔过去,“停车!我要下车!”

楚行手臂被打了一下,罂粟瞪着他,仿佛觉得还没够,很快伸手过来又要打他,被楚行一把拽下手腕,眉心皱起:“胡闹什么!坐好。”

“我就不!”

罂粟被他按在椅背里动弹不得,很快恼羞成怒,牙关一启,瞅准楚行的脖子咬下去。楚行及时避开,冷声说:“再乱动就把你从车窗丢出去。”

“你丢啊我正好巴不得下车!”罂粟醉意上头毫不示弱,恶狠狠瞪着他,“你再压着我我就吐在你身上!你要不要试试!”

楚行怒极反笑:“喝醉酒脾气大了想造反?”

他仍然按住她不准她挣扎,罂粟便开始用脚踢他,试了几次都够不着,反而激得呕吐感渐渐上涌。楚行觉察出她的不对劲,很快往后退,罂粟这时的反应却比他要快,死死抱住他的腰不松手。楚行尝试拽了两下都没成功,罂粟作呕的感觉已经升到喉咙口,接着她闭上眼,对着楚行的风衣心满意足地张开了口。

“…”

车内死寂了五秒钟,楚行闭闭眼,开口:“老胡,停车。”

次日罂粟直到日上三竿才醒过来。昏昏沉沉休息了好一会儿,才发觉自己所在的地方是紧挨楚行卧室的那间客房。

她吐息之间没有酒气,身上也清爽干净,如果不是头疼欲裂,还以为昨晚的轮番敬酒不过是一场梦。

罂粟对前一晚发生的事,前半段还好,后半段只能模模糊糊记个大概,隐约像是与楚行发生了争吵,又隐约像是还没问到答案就急不可耐地吐到了楚行那件新买不到一周的风衣身上。罂粟能记得的最后一幕,则是被楚行被拖下车时,他脸上那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的表情。

罂粟回想完毕,只觉得更加头痛欲裂。

她收拾停当后慢慢下楼,不意外又看到管家在客厅等候。见到她微微欠身,仍是不卑不亢的样子:“少爷一早已经出门。听说罂粟小姐昨晚只喝了酒没有吃饭,又一路呕吐,现在应该饿了。厨房中的早饭一直温着。”

罂粟盯着他,额角忍不住跳了跳。

他口中所谓的听说,来源只能有一个人。既然管家已经知道,那么大抵她昨晚的英雄事迹该知晓的不该知晓的都已经知晓,要是传到离枝的耳朵里,指不定还会怎么添油加醋地编排她。

罂粟把眼前这个人忽视掉,目不斜视往前走。偏偏身后管家非要亦步亦趋跟上来,慢吞吞地说:“罂粟小姐的酒品差得很啊。”

罂粟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微微笑了一笑:“周管家,我的酒品好不好,跟您有什么关系?”

管家也微微笑了一笑,沟壑横生的眼周微微弯起,一时间竟莫名生出几分高深莫测的意味:“罂粟小姐已经在楚家呆了十年,想过自己究竟想要些什么吗?”

罂粟一怔,很快没了笑容,冷着脸反问:“周管家这句话,问得不嫌交浅言深吗?”

管家看着她咄咄逼人的尖锐态度,微微叹了口气,道:“罂粟小姐还记得前几天,您扔进垃圾桶的那只陶制花瓶吗?”

“你想说什么?”

管家避而不答:“昨天晚上罂粟小姐酒醉回来,在客厅里抱住少爷的大腿不肯上楼,最后是少爷抱着才肯上去的。”

罂粟拧起眉:“你究竟想说什么?”

她这样明白问过来,他却不肯再直接回答。只重新垂下眼,慢慢地说:“罂粟小姐仔细想一想少爷这些年待您的态度吧。”

罂粟回自己住处的路上,正好碰到离枝。

所谓的冤家路窄大抵就是她们两个这样,每逢罂粟出了丑做了错事,回头见到第一个冷嘲热讽的人一定是离枝。罂粟的格斗技巧离枝比不过,但如果要论口舌上的尖酸刻薄,离枝可以漂亮甩出罂粟几条街。

如今离枝打量着她,嘴唇边带着一丝嘲笑,说话的语气也还是和以前一样:“罂粟小姐可真是淡定啊。我要是你,我现在就该一头撞死到那株海棠树上。”

罂粟静静地说;“真可惜,离枝姐的性命这么低廉,我却还没有。”

离枝也不生气,甚至走近了一些拍拍她的肩:“听姐姐的话,还是想开一些,这种事既然能落到别人头上,自然也轮得到你身上,啊?”

她这一番话听起来并不合适安在昨晚的事上,罂粟听不懂,索性闭嘴不回话。离枝也不觉得独角戏有多难唱,仍然轻轻地笑:“所谓的宠爱嘛,总是有个限度在。更别说你昨晚还惹怒了楚少爷。你抵得上两个美人,却抵不上一笔上亿的投资。这从情感上可能接受不了,从理智上分析却是很正常的事。只要把自己看得卑微一点,位置摆得对一点,咬一咬牙也就忍过去了,你觉得呢?”

罂粟仍然听不懂,却隐约觉得不妙,皱紧眉头想要绕过她,却被离枝眼疾手快地挡住。对方仔细打量着她的脸色,最后有些恍然大悟的模样:“你…该不会是还不知道吧?”

罂粟盯着她,眉心皱得更紧,离枝却不再说了,掩嘴笑了笑:“好了好了,你既然不想听我讲话,我就先不多说了。反正你总会知道的。”

离枝前脚离开,路明的电话紧跟着拨过来。对方这一次通知她去见楚行的语气有些迟疑:“罂粟小姐,楚少找你。他在书房。”

罂粟到了书房的时候,楚行罕见地没有在处理公务。他手中托着一本线装书,旁边一株青翠滴水观音,正倚在桌边慢慢地一页页翻。却仿佛根本没有在认真看,她刻意放轻脚步进来,他很快便有所察觉,偏过头来,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叫她坐下。

“路总助说您找我。”

楚行把食指指尖在桌面上敲了两下,沉吟着开口:“今天上午崔志新给我打电话,他想把两个15岁的小丫头送给我,希望我把你换给他。”

罂粟猛然抬头,楚行看着她,又补充了一句:“陪他两个月。”

罂粟咬紧牙关,心脏剧烈收缩,面上却仍然能保持住镇定,听到他又慢慢说:“你懂这其中的意思?”

罂粟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开口:“…知道的。崔先生送过来的两个女孩子不过是表面人情。您要是这次拂了崔先生的面子,也就等于堵了孟局长这条路。路不通,楚家递上去的条子就不能拿到批复。几个亿的投资要是拿不到证,结果就得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知道就好。”楚行盯了她半晌,问她,“你说说看,我是让你去还是不让?”

罂粟紧紧抿着唇不说话,过了一会儿,眼睛望着地板平静开口:“罂粟但凭您吩咐。”

她说完,楚行一时没有动。过了片刻,她用眼角余光看到他又拾起那本线装书,随手翻了两页,停了一会儿,又翻了两页,又停了一会儿。

罂粟始终没有抬头。最后她看到他两手一合,“啪”地一声,线装书被重新丢回桌上,楚行的声音淡淡响起来,透出尘埃落定的意思:“明天我叫人送你去崔家。”

第六章

罂粟始终没有抬头。最后她看到他两手一合,“啪”地一声,线装书被重新丢回桌上,楚行的声音淡淡响起来,透出尘埃落定的意思:“明天我叫人送你去崔家。”

罂粟停顿片刻,应了声“是”。

她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感情,又始终敛手低眉看不出什么表情。楚行等了一会儿,问道:“你还有没有话说?”

罂粟终于抬起头来:“您这么决定,是惩戒我曹阳东那件事的意思?”

楚行看过来一眼,反问:“你问我这话,是觉得我罚得过重了?”

她又重新低下头:“罂粟不敢。”

她的动作和语气里都透着小心和恭谨,楚行尽管明知道她肯定又是心口不一,也指摘不出她究竟还有什么错误。他盯了她很久,罂粟都是双手放在膝上一动不动坐在那儿的姿势。过了几分钟楚行终于收回目光,随手拿过一边的文件,一边道:“这里没你的事了。”

“那罂粟先告退。”

罂粟出了书房,刚走没几步,便听到不远处一株绿萝后面传来路明一声低低喝斥:“什么事能说什么事不能说还用得着我教你?这种事也是你能打听的?”

接着响起一个女音,很是不以为然的口气:“怎么就不能打听啦?罂粟这几个月每天还不是吃吃喝喝没事做?楚少爷要是真还对她青眼有加,把她那些权力都给架空了做什么?离枝姐都说了,罂粟的风头出了好几年,到现在也该差不多了。我看罂粟根本就是这几年做得太过火,让楚少爷现在一看见她就碍眼,才会把她送出去。”

路明的声音愈发冷冽:“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你去做一件罂粟干过的事去试试,现在书房里面的那位保证会让你死一万次!罂粟做过多少出格的事,你哪回见楚少真正罚过她?这些年楚少花了多少心血在罂粟身上,你当那是说没有就没有的?”

对方切了一声:“这回不就是真罚?谁不知道崔志新那老东西是个什么货色,在床上是百无禁忌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的,罂粟去陪他两个月,不死也要弄个半死不活。罂粟要是还有点羞耻心,去崔家两个月还不如自杀来得痛快呢。但凡楚少爷还对罂粟念一点儿这十年来的情谊,又怎么会舍得这么把她给送过去?”

路明还没说话,一抬头正好对上罂粟两粒黑甸甸的眼珠,衬着偏白皮肤,愈发显得深深幽幽。路明张张口,脸上迅速调整出笑容来:“罂粟小姐出来了?这丫头痴傻天真,说的话你不要当真。”说完推了那女孩一把,“你不是要去北街?还不快走!”

“站住。”罂粟冷冷一声把对方叫住,绕到她的面前去,仔细审视半天,缓缓问,“你叫什么?”

路明微觉不妙,正要插嘴,女孩下巴一抬,已经神态倨傲地答了出来:“我叫阿凉。怎样?”

罂粟瞧着她,忽然温和一笑:“新来的?来楚家多久了?”

“一年。又如何?”

“我来这里一年的时候,已经不像你现在这么蠢了。”罂粟假模假样地叹了口气,忽然出手如电,一把握住阿凉脖颈,拽着拎到面前,而后脚下一个用力,直接踹到对方的腿窝上。

阿凉不受控制地跪在了地上。

“可你却蠢得让我想把你丢进海里去喂鱼。”罂粟把话慢吞吞地接下去,“你这么看我做什么?想告状是不是?你敬爱的楚少爷就在里面,尽管去告啊。”

她刚说完,就看到阿凉眼前一亮,然后如蒙大赦一般大哭起来,指着罂粟大声喊:“楚少爷!您都看到了罂粟姐她居然敢这样对我!她用脚踹我腿窝!她还差点掐死我!”

楚行站在罂粟不远外,任凭阿凉一声接一声嚎哭,始终面无表情;路明已经预见出这场戏的未来发展趋势,正不着痕迹地往角落缩;罂粟对这类告状早就免疫,等了小片刻不见楚行发落,冷哼一声转身就走。走了只一步就听到楚行开口:“给我站住。”

罂粟听到了,脚下却不停。前面便是一道紫薇花藤的走廊,路明只觉得那点乌黑发梢在浅紫色的簇花后头轻巧晃了两晃,就隐没在了视线尽头。

他收回眼,便看到楚行不知何时也微微偏过了脸,目光在那道紫薇花藤上定了小会儿,才回过神来,看也没看底下跪着的那个便往书房中走,声音漫不经心地飘过来:“在书房前面大吵大闹,太不像话。”

路明跟他久了,立刻明白过来他话后面的意思,很快应道:“我这就把她带去禁闭室。”

等楚行进了书房,路明看看跪在地上仍然不明所以的阿凉,叹了口气蹲下去,低声说:“还看什么哪姑娘?罂粟让你去告你就告,你傻啊?再来这么一次你小命就没了你知不知道?我早就跟你们说过,这两位之间的事谁也别插手,难不成你以为我都是在害你们吗?”

“可,可是罂粟明明就被送给崔志新…”

路明脸色一肃,低声道:“闭嘴!我说了别插手!你还听不懂是不是!”

第二天早上八点多,就有司机等在了罂粟住处的外面。见她两手空空地下来,有些迟疑地问:“罂粟小姐,没有行李?”

“没有。”

罂粟自己打开车门,迈进去的时候一抬眼,就看到三楼西侧的一个窗户被拉开一半,离枝两条胳膊搭在阳台上,正笑意盈盈地低头瞧着她。见罂粟抬起头,还向她轻轻挥了挥手。

罂粟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砰”地一声把车门关上。

九点整,车子准时到达崔家大宅。已经有崔家的管家在等候,见罂粟迈上台阶,礼数周全地开口:“罂粟小姐,欢迎。崔先生目前不在家,请您稍等片刻。”

结果这所谓的片刻,到头来是从早九点到晚七点的时长。罂粟坐在客厅里面,一等就是十个小时。

这种不言自明的下马威手段,要是用在阿凉那种小姑娘身上,大概还能管用一些。但对于跟在楚行身边十年,杀人方式已经能一口气说出几十种的罂粟来说,就显得有些青涩。在这十个小时里,罂粟无视客厅里不断打量她的其他人,兀自慢悠悠地吃了两顿饭,又额外要了一块黑森林蛋糕以及三杯鲜榨汁,又看完了桌上摆放的所有杂志,最后实在无事可做了,才有些勉强地放松神经,倚在沙发上睡了一觉。

罂粟是被一阵湿热的亲吻给惊醒的。睁眼便看到崔志新正不停揉压着她,一只手已经半探到衣襟里面去。

罂粟隔着衣服按住他的手:“客厅有人…”

“人都被我遣出去了,没人看得见。罂粟这么美,我哪儿舍得给别人看,对不对?”崔志新见她醒了,勾住她的下巴就要亲过来,“来让我尝尝乖乖——”

罂粟往后稍稍一退,正好是崔志新刚刚够不到的距离。崔志新要再凑过来,被她一手按在嘴上,眉心微嗔薄怒,一字一顿地说:“崔先生。”

她念这三个字的时候,嘴角抿起,两丸乌黑眼珠薄薄地笼着一层雾气,看得崔志新简直心神俱荡,连忙一口答应:“好好,我们先上楼。”

罂粟被丢到卧室的床上,崔志新把她拨成躺平的样子后就急不可耐地压了上去,一边扯她的衣服一边开口:“宝贝儿你知不知道,前天晚上在包厢,你坐在沙发上给我敬酒,我当时就想着要是把你这么脱光衣服扔到床上,滋味儿一定相当妙…你这衣服怎么扣子这么多?今天你就该穿件裙子过来…”

罂粟一声不吭任他动作,崔志新却不满她这么沉默,在她脸颊上拧了一把,继续调笑道:“听说前阵子你做了什么太出格的事,才让楚行把你丢到夜总会那种地方,我才能发现还有你这么一个小美人,你是怎么不乖了,嗯?”

罂粟垂下眼,说:“还不就是越权那点事。”

崔志新对她越权的事不感兴趣,把她衣服上最后一粒扣子扯开,手掌心满意足地摸上去,一边低下头要亲她的锁骨,一边感慨着开口:“这么如花似玉的宝贝放在身边呆十年,楚行居然也能忍住没碰过——”

他的最后一个“你”字只来得及发出半个音节,剩下的就全部被截断在了喉咙里。

一根极细的钢琴线被以最快的速度从胸衣内抽^出,在崔志新的脖子上绕了四圈,再被罂粟面无表情地在左右用力一拉,崔志新就再没有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

接下来的一分钟内,房间里安静得出奇,只剩下脖颈间骨骼被钢线勒断时所发出的沉闷缓慢声音。

罂粟等完全确认崔志新确实断了气,才把琴弦缓缓松开。

她望着天花板深深吸了一口气,克制住牙齿上下磕碰的欲^望,把崔志新尚带余温的身体推开,慢慢捞过衣服穿上,再尽量平稳地系好所有扣子,又对着镜子确认了一遍身上无任何血迹,又在房间中枯坐等了一个多小时,才走到门边,把门推开了一条缝,闪身出去后又很快关上。

罂粟已经做好了撒谎到底和手刀上阵的准备,却没有料到杀完人后的出逃意外顺利。从客厅到院子再到崔宅大门,她一路过去,竟轻松得连一个人影都没有看到。

第七章

罂粟不敢放松神经,沿着公路边小心翼翼地往大路方向走,没有走多远就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罂粟!这边!”

罂粟循声望过去,昏黄路灯下,路对面停着辆黑色车子。见她放慢脚步,车前灯闪了两闪,路明从车窗探出头来跟她招手:“上车!”

罂粟顿了顿,脚步略缓地走过去,路明看得心急,又不好催她,跳下车子来给她打开后车门,罂粟走近了,却没有立刻跨进去,自己扶住了车门,问他:“路总助。您怎么来了?”

“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楚少让我来接你。”

罂粟沉默了一下,说:“崔志新死了。我杀的。”

“楚少早就料想到了你会这么做,否则你以为你怎么能这么顺利就出来了?”路明见她迟迟不上车,焦心得很想动用武力把她直接塞^进去,却又不敢真正动手,只好点着脚催促,“具体的上车再说,现在咱俩先回楚宅。”

罂粟把他的话当成耳旁风,仍是站在那里,微微歪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片刻才慢慢开口:“楚行现在人呢?”

她连称呼都变了,路明瞪着她,嘴巴张合了两下,才说:“楚少在楚宅。正等着你回去呢。”

“明知道我会杀了崔志新还让我过来,杀完了又不告诉我还有接应。”罂粟上前一步,盯着他问,“楚行是脑子进水了?”

“…”

“说话啊。”

她挨得太近,路明忍不住后退一步:“这个,楚少的心思我也不知道…”

“你知道。”罂粟还是紧紧盯着他,“你们肯定有计划。楚行是不是早就有弄死崔志新的打算,现在正好逮着机会拿我当石子,回头崔家全城通缉的时候再把我一人给供出去,是不是这样?”

路明抵在车门边退无可退,罂粟的眼神就像是刀刃,刮得他冷汗都要从额头上渗出来。路明心里叫苦不迭,避开她的眼神劝说:“没那回事,你别多想。楚少爷是说你最近有些太胡来,要拿这次挫挫你的锐气…”

“挫我的锐气?”罂粟微微冷笑一声,“是想怎么挫锐气呢?等明天天亮以后亲手把我交给崔家吗?”

“不是这样…”

路明话没有说完,就见罂粟突然近身上前,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亲密到他足以看清楚她耳后的一点绒发。她身上似有若无的柠檬味道萦回在他鼻间,路明只来得及微微一怔,就感觉到脑后一阵钝痛。

罂粟收回手,后退两步,看着路明倒在地上。低身下去在他上衣口袋里摸到车钥匙,又把他拖到路边,然后发动车子,绝尘而去。

第二天晨曦微亮,崔家发动全城通缉的时候,罂粟已经人在A城。

楚行在A城有套许久未用的房子,又是在保密设施严密的小区内,罂粟当晚把车子弃在路边,乘巴士去A城的时候已经打定主意去那里。又因为不久前她曾经瞒着楚行把房子出租过,所以里面设施尚且完备,除了灰尘多一些外,仔细打扫一番住上一段时间还是可以的。

罂粟去年缺钱用,将主意打到楚行头上。把楚行在外城不常住的房子全都请人打理了一遍,然后统统瞒着楚行挂牌出租。后来楚行来A城视察底下产业,突然想起这座房子,结果想拐道过来看看的时候被罂粟绞尽脑汁拦住。但到底也没能瞒多久,几个月后两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聊天,罂粟困倦之下说漏了嘴,于是三两句就被楚行套出实情。当场被楚行在屁股上重重打了五下,第二天醒来后更是腿软轻飘,下床的时候险些跪到地上。

罂粟把房子收拾完已经到了晚上。她一天没有吃东西,就算前一天在崔家预先吃再多,此刻也早已饥肠辘辘,不得不去小区外面的超市买东西。

她这一回出逃,为图方便除了一只手袋什么都没带。如果早知道楚行有接应,她就该带上一箱行李出来,现在两手空空,衣食日用全都要另外再买,她所带现金又不多,又无法去银行取现,这是罂粟目前最麻烦的事。

罂粟在超市里花了一个小时,买了满满一推车的东西。付完钱后两手困难地拎着往外走,出门口不远忽然被人叫住,回过头,一个穿着浅灰休闲装的年轻男子紧赶几步追上来,嘴角带笑,递过来一只粘钩:“小姐,这个好像是你的吧?你落在收银台了。”

罂粟看了看,确认是自己的无误,道了谢接过来。对方看看她手中两只大塑料袋,又说:“你也是住这个小区吧?这么多东西拎着回去很累,正好我住小区最里面那栋,不如我开车送你过去,总归顺路。”

“谢谢你,我自己就可以。”

他看看罂粟有些警戒的眼神,笑了两声,举起手来:“我不是坏人。虽然坏人从来不说自己是坏人,但我真的不是坏人。我如果想做坏事,从后面跟着你去你家就是了,不必主动帮忙。小姐你这样抵触一个善良之人的好心肠,会让人很伤心的。”

罂粟最终还是推辞不过,道谢后上了车。她在口才方面的能力一直不强,跟人吵架吵不过,被人柔声细语劝说的话也不知该如何婉拒。尤其直觉认为这个人不像是坏人的时候,罂粟的耳根就更加软,对方一旦能列举出两个以上的充足理由,她十有八^九都会违背初衷,跟着对方的建议走。

眼前便是这种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