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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万笑当然知道高轩辰劫持了人质必定有其目的,只是当着武林同道的面他没办法这样问,要不然倒像他们怕了魔教。所以他也只能强撑气势,不提条件,开口就要高轩辰放人,甚至连一句“你放了他们我留你一条活路”都不敢说。

高轩辰道:“放心吧,那十二个少年如今在出岫山上好好的,有吃有喝,快活着呢。我把他们掳回出岫山,只想跟你们交换一个人——或者是几个人。你们交人,我立刻放人。”

鱼万笑脱口而出:“什么人?”

高轩辰冷笑道:“杀害谢黎与韩毓澄的凶手!”

此言一出,台下顿时一片哗然!天下论武堂的师徒被害,此乃震动武林的大事,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谢黎和韩毓澄乃是被魔教妖人所害,可现在魔教教主就站在高台之上,口口声声说要他们交出凶手?!

纪清泽瞳孔猛地收缩,身体一震,长剑险些坠地。

鱼万笑道:“你说什么?!韩毓澄与谢黎难道不是被你们魔教所害?!”

高轩辰心道放你妈的狗屁,韩毓澄就是老子,老子就是韩毓澄,老子自己杀自己亏你想得出!他道:“我们天宁教虽然不像你们这些人满口仁义道德,但我们做过的事,我们认。我们没做过的事,也别想把屎盆子乱扣过来。就你方才说的那些个杀人越货的事,除了那十二个孩子确实是被我带走的,其他事情都是你们自己哪个孬孙子有脸做了没脸认,硬往我们身上推!”

台下再度哗然。

人群中一名老者走出,却是天下论武堂的堂主徐桂居。徐桂居道:“不是你们?!那你说凶手是谁?”

“不知道。”高轩辰道,“本教主亲自来此,就是想把那个杀千刀的孬孙子揪出来,当着你们这些伪君子的面把他千刀万剐,用他的狗血擦亮你们这些瞎招子!”

“你凭什么说不是你们干的?”

“凭本教主现在就站在这里!说不是我们!就不是我们!”

全场哗然之后,陷入了一片死寂。凡是混迹江湖的人,初出茅庐时一定都曾受过师长教诲,告诉他们魔教妖人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他们都想着不能信不能信,可高轩辰亲自露面,掷地有声说出的话,分明什么证据也没有,偏偏就让人忍不住信了。

又有人开口,说话的时候气势却不那么足了:“你们魔教妖徒数千人,就算不是你亲自下的手,你怎么知道不是其中哪一个……”

“我就是知道。”高轩辰直接打断了那人的废话,“知道什么是教主吗?哦,你没当过,你不知道。”

众人:“……”

方才说话的那人还不死心,语气更弱了一点:“你、你继位还不到一年,你……”

“不到一年我也是教主!”

全场再次寂静。人们绞尽脑汁寻找着反驳他的话,却陷入了一阵心慌。许多人早已习惯了无恶不归魔教的思维模式,如果在路边看到了一具不知凶手的尸体,只消想着“啊,一定是魔教妖人下的手”,就能省去不少麻烦和猜忌。可现在,如果不是魔教干的,凶手究竟会是谁?或许就是现在站在自己身边的某个道貌岸然的大侠……

“为什么?”沉默了良久的纪清泽终于开口,死死盯着高轩辰的双眼,“你为什么要查凶手?为什么是这件事?”

江湖上一天要死多少人,又有多少大大小小的屎盆子莫名其妙就扣到了天宁教的头上。而高轩辰身为魔教第一人,却偏偏为了这件事,不惜孤身犯险,将自己孤立无援地放到众人刀剑之前,他到底图什么?

高轩辰垂着眼沉默片刻,又摆出一张大大咧咧的笑脸:“本教主高兴。”

纪清泽:“……”他也说不清刚才那一瞬间他心里隐隐期待的东西是什么,害怕的又是什么,但现在,他一颗心又飘飘忽忽坠到了谷地,又回到了他这一年所面对的无尽的茫然和绝望之中。

鱼万笑道:“你说不是你们魔教干的,又说你不知道凶手,却又让我们交出凶手换十二个孩子,你到底想怎么样?”

“查呗。”高轩辰理所当然道,“我是不懂你们名门正派平日都是怎么过日子的,出了案子说一句‘魔教干的’就一了百了了?反正在我们天宁教,出了事,掘地三尺也要找出那个犯事儿的孬孙!”

鱼老头子被他呛得够狠,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满身筋肉差点爆衣。他强压下脾气,道:“怎么查?”

“该怎么查就怎么查,我亲自来查!想赎回那十二个孩子就配合着点。杀人放火的那个要是现在就在这里,识趣的赶紧出来认了,我留你一具全尸!不识趣也没关系,阎王殿里已经留好你的名了!”

终于有人出来反对。十三宗的宗主陆马道:“大家别被这魔教妖人骗了!我们的案子,如何能让魔教妖人插手!他们残害了我们多少同僚,如今我们发过誓要手刃的妖人就在此处,决不能放他活着离开!”

又有几个人附议。

高轩辰冷冷道:“陆马,我这个教主亲自出马,人都在这里了,你却急着灭我的口。你在怕什么?是怕我查案查到你身上呢?还是怕我抖落出你跟我们魔教不可告人的关系?”

陆马的脸胀得通红,拔出长刀就要冲上去:“你血口喷人!”可他还没上台,就被一个少年拦下了。

“陆宗主,他说的有道理。”同为天下论武堂出身的沈飞琦道,“毓澄和谢师父死得不明不白,我们不能就这样含混过去。”

陆马气得发抖:“你!你!”

高轩辰又扫向几个方才附和的人:“黄掌门,你的儿子被他的同窗们起了绰号叫泥巴,你知不知道?”

黄掌门脸色一白。

“刘门主,哦对了,那十二个孩子里面没有你家的公子。你是不是跟他们十二家哪一家有仇,想要借刀杀人,恨不得我赶紧撕票呀?”

刘门主大怒斥责:“胡说八道!挑拨离间!”

高轩辰就是在挑拨离间,而且他挑得光明正大。那些正道人士拿捏别人把柄的时候还要笑里藏刀拐弯抹角,他却不用这么费劲。什么叫魔教?想干什么干什么,想说什么说什么,就是真正的妖人了。

徐桂居也飞身上台,扬手制止了场下的争端。他沉声道:“韩毓澄与谢黎是我天下论武堂的弟子与武师,事情虽然不是发生在论武堂之中,但到底跟我论武堂脱不开关系。我身为天下论武堂的堂主,请诸位英雄卖我一个面子,且听我一言。”

徐桂居身份特殊,凡是曾在天下论武堂待过的人从名分上都算他的弟子,因此他说话倒也有些分量,喧哗的场下顿时安静了不少。

“高……教主。”为了划清立场,他本也该用贬斥之词称呼高轩辰,然而他终究还是选择了称呼教主。他冷冷道,“韩毓澄与谢黎的案子,恐怕确实有些蹊跷。或许你知道些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又不肯说出来。你想查,我们也该查。我斗胆做个主,提出三点要求,也让诸位英雄做个见证,看看此法是否可行。”

高轩辰道:“说来听听。”

“第一,我们必须确保十二个孩子平安无事;第二,你身份特殊,我们绝不可能放纵你肆意妄为,我们派人与你一起查案,互相牵制;第三,自古正邪不两立,我们不能凭你空口白话就信了你,你必须有把柄在我们手中才行。除了这三点之外,查案期间,我们可以暂时搁置与魔教的仇怨,一旦案情水落石出,桥归桥路归路,伐魔一事势在必行。”

高轩辰道:“你想要我什么把柄?”

徐桂居目光沉了沉,转向站在台下的纪百武与姜婉情:“纪门主,尊夫人擅长用毒,不知可有那种需要中毒者按时服用解药压制毒性、等事情解决之后也可以解的毒?”

纪百武、姜婉情、纪正长这一家三口同时变了脸色。

纪百武是纪清泽的父亲,姜婉情却不是纪清泽的母亲。南龙的游龙剑传到纪百武这一代,已有衰弱的征兆。纪百武幼时体弱,不擅练剑,纪家当时的家主为了保住江湖地位,选择了与青竹门联姻,让纪百武娶了青竹门门主之女俞若男。青竹门也是江湖上势力颇大的一个门派,最出名的便是青竹心法与身法。那俞若男是一代巾帼,据说她的武学造诣更胜过她的兄长俞随风,倘若她不是女儿身,势必是要继承家主之位的。她嫁到纪家后,替纪百武治愈了一身顽疾,更稳住了南龙纪家的地位。

十五年前正道征伐魔教的大战,俞若男也参与了。她不幸殒身大战之中,留下了当时年纪尚幼的独子纪清泽。那纪百武是个实打实的白眼狼,俞若男去世后没几年,他便娶了续弦姜婉情,而且带进门的还不是一个,是俩——姜婉情是直接带着纪正长入的门。

纪百武这位续弦本是个医女,医毒不分家,她看起来是个纤纤弱质,不会舞刀弄枪,却是个下毒高手。然而自诩正道的高手们向来视毒术为旁门左道,不怎么瞧得上眼。再则纪百武娶续弦的事做得大不地道,南龙纪家因此遭了不少诟病。此刻徐桂居当众点纪百武与姜婉情的名,是不是故意埋汰他们也就只有徐桂居自己知道了。

提到了纪家的事,高轩辰迅速扫了纪清泽一眼,只见他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仿佛与他无关。

姜婉情在众人的注视之下,最终还是点了下头:“我……试试。”

徐桂居又把目光投回高轩辰身上。高轩辰倒是大方得很:“下毒是吗,行!南龙纪家人,这点诚信总是有的,万一用毒的量控制不好,我数千教众群情激奋且不提,全天下人都知道纪夫人是个蛇蝎毒妇,那可就有趣了。”

姜婉情的脸色更难看了。

有那和魔教有深仇大怨的,见高轩辰答应得如此痛快,又开始得寸进尺地叫嚣:“他想插手我们正道的事,让他留下一条胳膊再说!”

“行!”高轩辰答应得依旧很痛快,嘲讽的目光扫过去,“一条胳膊两条腿的,你们爱怎么卸怎么卸,反正我是怎么回出岫山的,那十二个孩子就怎么送回来,全都没有囫囵个儿。”

叫嚣的人只能恨恨地噤声了。

魔教教主现身武林大会,还要求亲自查案,这着实是一件大事。在场数百人,自然有人同意有人强烈反对,武林大会原本要商议的事情已经无法再进行,就连这事儿亦无法说服千百英雄同意。最后几大家主凑在一起商量了一下,匆匆结束了武林大会,高轩辰也被扣下,等他们拿出个最终结果来。

第四章

当天高轩辰就在岳华山上住下了。

那些个门主家主们为了商议此事究竟该怎么办吵得是天昏地暗,高轩辰反倒是最心宽的一个,吃饱喝足就出去兜风,全然没有深处龙潭虎穴的紧张感。

天宁教虽为魔教,然而善念恶念皆是个人之事,天宁教从未有什么身为魔教徒就非得和武林正道势不两立的规矩。归根结底,天宁教之所以被视为魔教,皆因他们行事肆意妄为随心所欲,不守江湖规矩。高轩辰身为教主,更是最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当初他好端端的出岫山不待,非要跑去天下论武堂充当搅屎棍。如今他依旧放着好端端的教主不做,非要亲自来查案,还选择了将自己曝露于天下的最危险的做法。

选择这种做法,有两个原因。一则是趁此机会昭告天下,他要查这个案子。让各大门派一齐做个见证,谁都别想阻碍他;二则是趁着这机会,看一看武林众人最真实的反应。那些反对的最激烈的,便是最心虚的,也是他往后重点调查的对象。

平白无故吃了这么大一个亏,高轩辰绝不是忍气吞声的人,哪怕赌上性命,他也非要查个水落石出来。

高轩辰原本就是自己来的,事情没解决他也不会自己跑掉。因此武林正道们没找什么高手来看着他,不知从哪里拉了两个武功稀疏平常的人守在他的房门口。高轩辰轻而易举地甩掉了两个看门人,自己跑去山上吹晚风。

岳华山山势不高,后山有一片桃林,是个看落日的好地方。此时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晚霞共落英缤纷,山景美不胜收。

高轩辰带了一壶小酒出来,坐在树梢上一边喝着小酒一边欣赏落日,正美着呢,忽听不远处传来脚步声,竟是有人来了。

雅兴被人破坏,高轩辰不悦地啧了一声,脑袋从茂密的花枝中拱出来,看看究竟是哪个不识趣的人搅他清净。然后他看见了纪清泽。

见纪清泽手里还抓着剑,高轩辰吓得连忙把脑袋缩回花枝里去了,郁闷的声音透过茂密的枝叶传出来:“我可不跟你打啊,你要是敢欺负我,我就回去欺负那十二个孩子!”

纪清泽:“……”且不说他不是来动手的,即便他是,两个高手比剑又怎能称为欺负?

过了片刻,纪清泽道:“你下来。”

“你打我!我不下去!”语气十分委屈。

纪清泽:“……”先前在大会上他被高轩辰只用一招压制得死死的,高轩辰武功分明不在他之下,这会儿竟还卖起乖来了。

“我不动手。”

“不动手你干嘛叫我下去?有什么话你就说呗。”

纪清泽仰起头,迎着黄昏的曦光,透过斑驳的树影,他看见花枝后的那个人。黑色的身影嵌在桃粉色的花瓣之中,突兀得刺眼,那些嬉笑怒骂的话语在这层阴影的笼罩下,也变得无比虚伪。

他忘了自己原本要问的话,脱口而出:“你到底是什么人?”

树上的人短暂地沉默,旋即道:“你们这些名门正道脖子上长的到底都是什么玩意儿?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天宁教教主高轩辰,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

纪清泽用力拧了下眉头:“为什么?”

“为什么?什么为什么?我为什么是天宁教教主?”

“你为什么要查他们的死?天底下那么多事,那么多人,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他们?”

这个问题在武林大会上纪清泽已经问过一遍了,当时高轩辰告诉他“本教主高兴”。但这显然不是一个可以令人信服的理由,甚至是一个极其敷衍的借口。当时纪清泽没有深究,只是因为场面太混乱,而高轩辰显然也不想当着全武林的面说明白。

树梢上安静了一会儿,终于传来了高轩辰平静的声音:“为故人报仇。”

“故人?”纪清泽急急问道,“哪一个是你的故人?!”

“你猜?”

纪清泽:“……”

树下的人有一阵子没说话,高轩辰颇有些纳闷,又探出脑袋去看,然而他看到的却是一道向他袭来的寒光——纪清泽一言不合竟然又动起手来,一剑劈向他藏身的桃枝!

高轩辰吓了一跳,颇有些狼狈地从树上跳下来,他尚未站稳,剑光又至!高轩辰正待拔剑招架,手在剑柄上停了半刻,却没把剑拔出来。

纪清泽的剑在他胸前几寸的位置处停下了,他的脸像是被乌云笼罩,眉宇之间浓的化不开的阴郁,或许还有些别的什么。他寒声道:“说!你的故人到底是谁!是谢师还是……”那个名字他却仿佛说不出口似的。

高轩辰低头看了眼悬在自己胸前的剑,却笑了。他讥讽道:“我的故人是哪一个又怎样?值得你生这么大的气?说不动手却出尔反尔?”

还不等纪清泽问道,他又接了下去:“哦我明白了,谢黎和韩毓澄,一个是你的师父,一个是你的好友。倘若他们跟我这个魔教妖人攀扯上关系,他们就不配再做你的好师父、好兄弟了?”

纪清泽脸色一白:“我……我不是!”

高轩辰道:“你别管我的故人是哪一个!反正我是来查案的。还是你觉得,假如他们跟我天宁教有关系,那死了白死,这案子不查也罢!你要是这么想的话,剑就再进几寸好了!”

纪清泽咬牙,片刻后却缓缓将剑收回了。他闭了闭眼睛,缓声道:“所以,你靠着你的故人,知道了武林中的事,认识了武林中的人?”

“嗯?”高轩辰纳闷地想了想,旋即明白了纪清泽说的是什么。先前在武林大会上,他颇点名嘲讽了几个妄图阻挠他的人,十三宗的宗主陆马,黄易教的黄掌门等。他年纪轻轻,若是个老老实实窝在天宁教的小教主,合不该叫得出这么多人的名讳。然而下一刻高轩辰便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模样,对着纪清泽抛了个媚眼,“可别小看了我们天宁教啊。我天宁教眼线遍布全天下,说不定你们南龙纪家里就有我的人。”

纪清泽在接收了他的媚眼之后竟然迅速红了脸,狠狠地把脸扭开了。

高轩辰恍惚间差点忘记了自己如今的身份,要顺嘴逗下去了。纪清泽是个脸皮很薄的家伙,脸皮薄的人总是容易脸红。他戏弄两句,搭个肩,搂个腰,有时视线只是交汇,都能看见那张白皙的脸庞迅速红起来。只是这回不大一样,纪清泽眉头皱得快打结,眼神里满满都是厌恶。

高轩辰知道,纪清泽向来最最憎恶魔教。他的脸是气红的。

“唉!”高轩辰道,“你也别管我的故人到底是哪一个了,总之你相信我,韩毓澄和谢黎绝不是我们天宁教的人害的。我比你更想为他们报仇!”

纪清泽嘴皮哆嗦了一下:“不可能。”

“不可能?什么不可能?”高轩辰茫然地看着他。太阳已经落山了,两人开始掉头往回走,高轩辰追着问道,“你到底信不信我啊?”

纪清泽的手始终按在剑柄上,显然对身边人抱着莫大的敌意。他道:“我若不信,你已死了。”

高轩辰:“……”乖乖,一年不见,端方剑都学会撂狠话了。

“你们那几个长辈讨论了半天到底拿定主意没有?这案子想派谁跟我一起查?”

“我不知道。”纪清泽冷冷道,“但一定有我。”

高轩辰挑眉。大概是刚才那个媚眼的缘故,纪清泽已经不想拿正眼瞧他了。不过他发现纪清泽正在用余光观察他的反应,于是他咧开嘴笑了:“哦——求之不得!”

回房歇了一夜,到第二天大清早,高轩辰刚吃完早饭就有人来请,说是让他过去叙事。

高轩辰到了大堂里一看,武林里最有势力的几大宗族门派的人都来了,家主们和年轻的弟子们,快把大堂塞满了。不过比起昨天大会上好几百个人头,这里的人已经算很少了。

徐桂居从人群中走出来,递给高轩辰一个瓶子:“这里面装的是朔望断肠丹。服下此毒,每一朔望月必须服一次解药。待要拔毒时,用七根大针扎七处大穴,浸泡三天解毒草药,便能彻底拔除此毒。”

高轩辰接过瓶子,发现所有人都盯着他看,便不急着服毒,开始转起了药瓶。他转一圈,众人的眼珠子也跟着转一圈,煞是有趣。他道:“你们选好了么,谁和我一起查案?”

人群中走出一对年轻男女,男的正是纪清泽,女的则是昨日同样上台的紫衣女子——北凤凤弋刀的传人蒋如星。

亦有一两个年轻人蠢蠢欲动地想走出来,却被身边的长辈死死压回去了。高轩辰余光全都看在眼里,心里大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对于这些名门正道而言,他高轩辰就是个烫手的山芋。他要查案,正道要派人盯着他,而且要派就得派信得过的人,不可能从门中随便抓个小门徒就丢来当眼线,少说不得派个嫡子长孙的。那么谁不想派?不管到底心里有没有鬼,哪家会不想最先知道消息呢?可又不能派,他要只是个天宁教的使者也就罢了,他可是魔教教主,是正道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一旦跟他有什么牵扯,麻烦可就大了。

再者江湖上想杀他的人多如牛毛,即便大家表面上答应了他查案的时候不动手,暗地里却不晓得派了多少杀手等着他。跟在他身边太危险了,很有可能一个不小心就给他一起陪葬了。

争来吵去,最后南龙出了个纪清泽,北凤出了个蒋如星,既来自江湖上两大翘楚势力,又是两个翘楚弟子,南龙北凤互相之间还不太对付,相互牵制,倒是正好。

而且高轩辰还知道,纪清泽和蒋如星必然都是主动请命。他们两人急切地想找到杀害“韩毓澄”和谢黎的凶手。

徐桂居介绍道:“这位是南龙纪家的长子纪清泽,这位是北凤蒋家嫡女蒋如星。此二人无论品行、武功都称得上是人中龙凤。”

高轩辰心道都是一起掏过鸟窝炸过牛粪的老朋友了,哪还用你介绍?面上却丝毫不显,只是点头。

“在他们手中各有一颗朔望断肠丹的解药,你每月服一次解药,可以撑两个月。余下的解药分别藏在几位门主手中。每个月他们可以去找收有解药的人各讨一枚新的解药。你最好别动他们的主意,一旦他们有个三长两短,你的解药也就断了。”

高轩辰呵呵冷笑。听起来这一举措似乎是为了保障纪清泽和蒋如星的安全,实际上恐怕是几大门派角力的结果。逼他们定时向握有解药的人汇报一次调查的进展。

不过他也不大在乎这个,只要能让他好好查案,他不怕置身危险之中。于是他便拔出药瓶的塞子,倒出朔望断肠丹,一口吞下。

伊始他尚没有什么感觉,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他忽觉肚内翻江倒海,肠子都搅了起来,痛得他脸色唰一下就白了,浑身直冒冷汗。他却不肯叫出声来,镇定自若地拉了张椅子坐下,闭目强忍痛苦。

一阵又一阵的剧痛让他彻底明白了什么叫肝肠寸断。身上的衣服不知不觉就被汗水彻底打湿了,他的指甲被木椅的扶手崩断,明明十指连心,可那点痛对他来说却已经如同挠痒一般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剧痛终于减轻了。

高轩辰长长吐出一口气,擦掉脸上的汗水,再站起来时又是一脸笑容了。

“高教主好忍性。”徐桂居淡淡夸了一句。

“好说好说。”高轩辰道,“这下行了吧,我可以去查案了吧?”

十三宗宗主陆马道:“你准备怎么查?”

高轩辰冷笑着讥讽:“你们开的条件,我全都答应了。你们选出来的‘人中龙凤’,我也都收了。怎么着,现在我要怎么查案还得告诉你们?然后再让你们这几十个人拉场大会吵上几天几夜看能不能行?万一真凶就在你们这些人里面,我把计划都告诉你们,好让真凶做好准备给我搅搅局?”

陆马又被他气得急赤白脸:“你你你!你又血口喷人!我们这里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我……”

“够了。”徐桂居沉声道,“昨日我们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既然是我天下论武堂的人出了事,那就由我来做主,出了事也由我负责,你们不必再指手画脚。高教主,清泽,如星,你们去吧。”

“徐堂主,你怎么能……”

这一吵起来不吵个天昏地暗是吵不完的,高轩辰懒得再听,直接转身出门了。纪清泽和蒋如星默默跟了出来。又有几个年轻人跑到门口,都是先前论武堂的同学好友,他们叫着纪清泽和蒋如星的名字。纪清泽与蒋如星明白他们的寄望,默默向他们点头示意,让他们放心。

高轩辰看到这一幕,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从前在天下论武堂的时候,他最讨厌的就是徐桂居这个堂主。把名字都起成了“规矩”,可想而知此人是如何死板的师长。可现在,就是徐桂居力排众议,让他们来查案。至于那些同窗们,那五年里吵吵闹闹磕磕碰碰多得数不胜数。可现在,这些年轻人没有老江湖们的算计和阴谋,眼中闪烁的都是热忱和期望。只有他们是真正想还同学和师长一个公道的。

高轩辰默默叹了口气,不忍再看那些令他有负罪感的目光,转身大步离去。

下了半山腰,把身后的人都甩开了,蒋如星终于开口:“怎么查?先查陆马?”有眼睛的人都看的出来,从昨天的大会到今天的小会,十三宗宗主陆马对查案一事反对得最激烈,表现得很心虚。

“先不急。”高轩辰道,“早晚要查到他。但我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开棺验尸!”

风卷着落叶和黄土在山道上呼啸而过,有那么短短一刻三个人之间只剩下嘈杂的风声。

但是这短短一刻过后,纪清泽和蒋如星几乎是同时高声反对:“不行!!!”

第五章

高轩辰被他们强烈的反应吓了一跳:“不行?为什么不行?我是去验尸,又不是去鞭尸的!”

“乒”的一声,蒋如星竟然直接拔刀了。她寒声道:“我绝不会让你亵渎谢师的遗体!”

高轩辰郁闷了,他知道蒋如星一向把谢黎视若神祗,但神祗死了也是一具枯骨了:“所以说,我是要验尸,不是要鞭尸啊。什么叫亵渎遗体啊?奸尸这种事情我就更不可能做了!”

蒋如星:“……”她听了这一番大不敬的话,简直勃然大怒,直接挥刀朝着高轩辰砍了过来!

高轩辰跳起避开,蒋如星却不依不饶追上,一招凤舞三式直劈他脚踝。

蒋如星虽是女子。一把长刀却使得赫赫生风,据说蒋家已经决定让她做下一任的家主,袭承凤弋刀之名。凤弋刀之所以能成为“北凤”,是因为此刀法凌厉狠绝,一出手就步步紧逼,三招之内必破敌人要害。蒋如星出手斩脚,这便是凤弋刀的思路,争取先下一城,不给敌人逃跑的机会。然而蒋如星此番出手,却没有拿出凤弋刀的绝招,刀法也不是很快。和昨天的纪清泽一样,她一来是因为被激怒想出手对给对方一点教训,二来则是想探探高轩辰这个魔教教主的底,看看他的功夫到底是什么路数。

高轩辰一翻身,避开了蒋如星的刀。他和蒋如星交手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次,对蒋如星的套路十分熟悉,打量她此招之后一定会抽刀反撩,砍他后腰,所以照着这个思路他顺势就朝着蒋如星扑过去了。

蒋如星却根本没有这个意思,原本高轩辰避开了她的刀后她就准备收招了,没想到高轩辰居然自己朝着她的刀锋撞过来。她愣在原地,一时间不知该做何反应。

高轩辰根本没想到蒋如星会不按套路出牌,眼见要撞上刀锋了,他大惊失色,但半空中无处借力他无法收势,只能强提一口气,将身体蜷起,堪堪从蒋如星的刀锋下擦过,然后骨碌骨碌滚出去三米远。

蒋如星、纪清泽:“……”

两个年轻人茫然地看着像个球一样滚出去的高轩辰,都不明白为什么他一言不合就开始演杂耍。

高轩辰灰头土脸地爬起来,气得指指蒋如星的鼻子,又指指纪清泽的鼻子:“好你们一对‘人中龙凤’!你们欺负人!”

蒋如星因为高轩辰语气里藏着的那点委屈撒娇的小情绪而翻了个白眼。纪清泽这回是真的很无辜,他虽然也很恼火,可刚才的事跟他半点关系都没有,他连剑柄都没摸一下。

蒋如星比了比手中的刀,试着重复自己刚才的招数。她在试图弄明白高轩辰那莫名其妙的应对究竟是什么意思。纪清泽默默看着她的动作,也正若有所思。

高轩辰哪敢让他们多想,赶紧说话打断了他们的思路:“你们到底是来帮我查案的还是来捣乱的?!”

纪清泽忽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