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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开棺验尸?”

“查案哪有不开棺验尸的,不验尸我怎么知道他们的死因是什么?”

纪清泽道:“一刀割喉。他们死后有人放火烧了客栈,尸体……已烧成焦骨。”说到最后,他的声音竟哽住了。

蒋如星亦转开脸去,死死捏住自己的刀柄,骨节发白。

高轩辰为难地磨了磨牙。这些事情其实他都知道,他虽然没有被人一刀割喉,但是戴面具的人把身负重伤的他从客栈里抱出来的时候,客栈就已经起火了。然而最最令他无法理解的是,他没有死,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因为在火场里找到了两具尸体,是他和谢黎的。那么“韩毓澄”的尸体到底是谁的?

当日冲进客栈要杀他和谢黎的是一群黑衣蒙面人,他不知道这些人是什么人,又是受了谁的驱使。对付他的那些黑衣人里并没有一流高手,本来他是不至于被那些人打败的,但是此前他就已经因故失去了一身内力,所以力不能敌。他被那群黑衣人打翻在地,其中一个人往他的胸口刺了一刀,大概以为已经刺中了他的要害,他昏过去也被那些人当成已死,所以他好运地没再被补上一刀。

后来他是被烫醒的,他隐约恢复了一点意识,模模糊糊看见有个戴面具的人抱着他,又模模糊糊看见周遭已经火势冲天。然后他又失去了意识,再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被送回出岫山的马车上了。他在天下论武堂学武,天宁教便在论武堂附近派了几个常年驻守的教徒,负责他的安危,他就是被那些教徒发现的,据说被发现的时候他的伤口已经被人处理过,然后被丢在了一条小巷子里。

这一年在出岫山休养的日子里。高轩辰就一直在想,要杀他的是什么人?救他的是什么人?放火的是什么人?给他伪造了一具尸体的又是什么人?这四者之间,是否会有重复呢?又是谁和谁重复了?

最扯淡的就是伪造韩毓澄尸体的人了,他想破头想不明白那个人的动机,倒是有一种解释:那人想除掉的不是他高轩辰或者韩毓澄这个真真实实的人,而是想除掉韩毓澄这个身份。那人或许知道他是魔教的小教主,想趁此机会让他滚回魔教,别再去当武林的搅屎棍。可他自认身份隐藏得很好,连纪清泽都不知道他的另外一个身份,又是谁那么神通广大?

所以他非要验尸不可,看看棺材里装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高轩辰答不出纪清泽的问题,纪清泽却步步紧逼:“你知道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

高轩辰含糊道:“我只是想亲眼看一看尸体,会不会有什么别的玄机,比如被人下毒了之类的。”

“没有人下毒!”纪清泽激动道。他看得出高轩辰有话藏着不肯说,情绪不由得就上来了。

蒋如星亦道:“他们的尸体堂主请仵作再三查过,死因就是一刀割喉,死后被人烧尸。没有毒,没有其他致命伤。只有……遗物。”

高轩辰下意识地捏了捏拳头。遗物……他确实弄丢了纪清泽送给他的一只玉雕的猫,看来是丢在那个地方了。

“所以,”纪清泽缓缓道,“你还要开棺验尸吗?”

高轩辰抿了抿嘴唇。他斩钉截铁道:“要!我必须亲眼看到故人的尸体!”

“韩毓澄”和谢黎的尸体被埋在灵武山上。灵武山便是天下论武堂所在的山头,死的是论武堂的弟子武师,因此最终尸体也被埋在了那里。其实在闯武林大会之前高轩辰是想过偷偷去开棺验尸的,奈何灵武山上论武堂的人太多,又整天有人去扫墓祭祀,他很难避开所有人的耳目,此事才一直搁置了。

高轩辰拿不出足以令人信服的理由,可他就是坚持要开棺验尸。局面一时间陷入了僵持。

过了片刻,纪清泽突然把蒋如星拉到一边低声商量去了。

高轩辰就在一旁看着他们。江湖上的人都说南龙和北凤不对付,所以看到纪清泽和蒋如星就以为他们也应该不对付,其实并非如此。少年弟子们初入天下论武堂的时候,或许会因为从小受到的根深蒂固的教育而对某个门派的人产生偏见,导致一开始互相看不顺眼。可时间久了,少年人之间哪有那么多利害,最后必定是脾气相投的人和脾气相投的人在一起。及至离开天下论武堂回到自己的门派之后,或许又会因为门派之间的矛盾产生隔阂。总之在高轩辰的印象里,纪清泽和蒋如星不说关系有多铁,但绝对没什么矛盾可言。

过了一会儿,纪清泽和蒋如星回来了。

纪清泽道:“你如此坚持,想必你有你的依据,你却不肯明说。是否只要开棺验尸,你就有把握找到线索?”

高轩辰并没有这个把握,但这是他心里最大的困惑。他见纪清泽语气有松动,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答应下来:“是。”

纪清泽闭了闭眼,很艰难地开口:“好,那我们可以带你去开棺验尸。”

蒋如星脸色黑如锅底。她显然还是极其不赞成这个提议,但是不知道纪清泽用什么说服了她。

还不等高轩辰高兴,纪清泽又接着道:“倘若开棺之后你什么也说不出来,解药减半。”

高轩辰一愣。朔望断肠丹既然是可以每个月靠解药压制的,它的毒性就没有那么烈,不至于一断药立刻就死。但假若把解药的量减半,那毒性就会一点点腐蚀他的身体,就算暂时没有性命之忧,至少后面的一个月他恐怕要时时忍受那种绞痛了。

高轩辰向来是最怕痛的,从前就算擦破一块皮他都要故意亮给纪清泽看,让纪清泽帮他上药,哄他高兴。可方才那样肝肠寸断的痛苦他连吭都没吭一声,就是不想给那些讨厌的名门正道得意的机会。脆弱的一面只能展现给在乎他的人看。

高轩辰恶狠狠地瞪了纪清泽一眼。他心道老子待你这般好,你却千方百计想着折磨老子!然而他也知道如今的他不是韩毓澄了,他是高轩辰,是纪清泽不共戴天的仇人,他没有从前的立场了。

于是他气哼哼地甩下一句“随便你们”,扭头就往山下走。

留下蒋如星和纪清泽莫名其妙地对视一眼,又赶紧跟上。

第六章

从岳华山到灵武山骑马快赶,也得要三五日的脚程。三人为了赶路,当夜没有投住客栈,在野外生了堆火就歇下了。

蒋如星虽然是江湖中人,到底是个女孩子,生活上还是比较讲究的,自己一个人跑去河边洗漱了。

纪清泽和高轩辰坐在火堆边,没什么话可说,纪清泽用树枝拨了拨火堆,突然起身道:“我去拾点柴。”他们倒也不怕高轩辰会跑,因为没有那个必要。

高轩辰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坐在火堆边上看着火。此地的夜晚十分宁静,鸟蝉似乎也都歇了,林中只有火焰燃烧时发出的毕剥声。

大约有风袭来,树上的枝叶晃了晃,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

高轩辰继续盯着火堆发呆。风……哪里的风?!火苗连歪都没歪一下!

高轩辰反应极快,在意识到问题的同时就已经抓着青雪剑一个翻身滚出去了,一股凌冽的寒风贴着他头皮飞过,如果他动作再慢上半刻,那枚飞镖就要扎入他的脑壳里了!

高轩辰早就做好了准备,他这一路势必会面对很多阻碍和暗杀,没想到对方动手那么快。他一边后怕,一边也兴奋起来,准备好好看看这个耐不住性子的刺客到底是谁。最好幕后真凶直接出手了,那可帮他省了不少事。

他尚未立定,被疾风裹挟的寒刃已经照着他面门砍了过来。那刀太快了,刀尖微微抖动着,他甚至能够看到刀刃在黑夜中划出的细小幻影。如果被这一刀劈中,不光他的脸会被劈开,恐怕还会被劈出一道曲线,他这俊美的脸庞就要被毁容了!

高轩辰心中大骇,一边抽身后退,一边举剑迎击。

青雪剑的剑锋撞上长刀的刀刃,火光四溅!

没有内力傍身,高轩辰虎口被震裂了一道口子,鲜血瞬间就顺着他的手腕流了下来。他咬牙握紧了青雪剑,心中无比失望。

光凭刀法,他就已经知道来人是谁了——碎叶刀叶无欲,此人绝对不是他要找的什么幕后真凶!

碎叶刀之所以会被称为碎叶刀,与劈山分海的游龙剑不同,碎叶刀刀法的精髓在于精、准、快。他的刀可以准确将一片叶子斩得粉碎,并且每一下都斩在叶子的脉络上。想要做到这一点,他必定拥有极敏锐的观察力和极好的耐心,选择在最适合的那一刻出手。

因此当叶无欲第一击失手的时候,他颇为诧异,旋即就抽刀出了第二击。剑锋与刀刃碰撞的刹那,叶无欲更加诧异,竟没有立刻趁胜追击,而是停滞了片刻。

就趁着这片刻喘息的功夫,高轩辰非常怂地吼了起来:“来人啊!!!救命啊!!!”

正在拾柴的纪清泽和已经从河边回来的蒋如星立刻朝他狂奔过来。

叶无欲的剑眉轻轻挤了挤,眼波流转,突然改变了精、细、准的刀法,脚下一点便腾至半空,一招大开大合的劈山式气势汹汹地朝着高轩辰盖了过去!

面对这样霸道的刀法,高轩辰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举剑硬扛!

“砰”的一声,青雪剑被击飞脱手!

高轩辰狼狈地滚地,避开了叶无欲的锋芒。然而即使他不避,那一刀也不会砍到他的身上,因为在青雪剑脱手的时候,叶无欲已经急急收势了。不同于前两招无声无息的毒辣,他这一刀看似劈得凶狠,却是最温柔的一招,意不在夺命,只在试探。

此时,纪清泽和蒋如星终于赶了回来。

蒋如星向来是个女中豪杰,半点没有小姑娘的扭捏,二话不说提刀就上,反倒是纪清泽在看清了叶无欲的脸后诧异道:“是你?!”

叶无欲全没有和蒋如星动手的意思,身法变幻,灵巧地避开蒋如星的刀刃,眼睛却直直盯着高轩辰。黑夜中,他的眸中倒映出燃烧的火堆,亮得仿佛亦要烧起来:“你——”

高轩辰对上叶无欲的目光,脸色微变,片刻后他对着叶无欲很轻地摇了下头。

叶无欲轻哼了一声,那张常年寡淡的脸上却隐隐有了几分笑意。他将刀一收,转身投入黑暗之中。蒋如星立刻追了过去,两人追逐的身影渐行渐远。

纪清泽没有跟过去。蒋如星的武功和轻功都略逊于叶无欲,但叶无欲显然意不在蒋如星,不会跟她打。何况就算真动起手来,蒋如星即便难胜,不至于随便就把小命给丢了。等会儿她追不上自然就会回来了。

纪清泽走到一旁,捡起了高轩辰脱手的青雪剑。剑柄上沾了许多高轩辰虎口爆裂时流出的鲜血。

高轩辰跟过来,伸手向他讨剑,讪讪地找着借口,心里却已经把叶无欲骂了一百二十遍:“血太滑手了,没拿住。”

纪清泽却没有立刻把剑还给高轩辰。他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高轩辰,视线在他满是鲜血的手掌上停了片刻,突然一爪朝着高轩辰的胳膊抓去!

高轩辰吓了一跳,立刻把手收回去了:“日你……”他刚发了个声就及时截住了话头,在纪清泽起疑之前迅速接了下去,“你你你,你又要欺负我?!”

纪清泽却没理他,不依不挠地出掌再捞,高轩辰转身撒腿就跑,纪清泽追上。高轩辰脚下一点,打了个弯又要接着跑,纪清泽却扑了上来,直接把他扑倒在地。两人滚了数圈,滚得一脸土灰才停下。高轩辰压在纪清泽的身上,似乎有什么男人的关键部位给顶上了,他老脸一红,撑地要跳起来,却被纪清泽一把扣住了。

这回纪清泽却没脸红,人压根就没往这方面想。他扣着高轩辰的手腕,一脸凝重。

当蒋如星追丢了刺客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纪清泽仰面躺在地上,高轩辰趴在他的身上,手腕还被他扣着,颇像是采花贼采花时采到了个硬骨头。

下一刻,蒋如星听到纪清泽用严肃又惊讶的语气问道:“你的内力呢?”

高轩辰顿时跟个被霜打蔫了的茄子似的,手上的力一松,整个人直接就死鱼一样躺在纪清泽这个案板上了。纪清泽这才发现两人的姿势很是古怪,赶紧把他推开跳了起来。

高轩辰被推得躺倒在地,气鼓鼓道:“本教主练的盖世神功,心法就叫似有若无,我这内力深厚得一个能打你十个,但是你摸不出。怕不怕?”

纪清泽:“……”

他当然不会信这种鬼扯的说法。他拾柴的时候没跑太远,高轩辰被打裂虎口和打飞兵刃的两招他都看到了。高轩辰分明有灵活的身手和变幻莫测的剑招,却竟然被叶无欲大开大合的招式压制得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再联想起武林大会时高轩辰只撩他的剑,却不敢跟他对招,那就只有一种解释了——高轩辰原本应该是个高手,却因什么缘故失去了内力。

蒋如星也吃了一惊,立刻上来摸高轩辰的脉。高轩辰破罐子破摔地躺在地上,懒得挣扎了。

片刻后,蒋如星松了手,脸色高深莫测:“你……真的是天宁教的教主?”

高轩辰白了她一眼:“我不是,难道你是?”

蒋如星抿了抿嘴唇。片刻后,她赞扬道:“你要真是魔教教主……好胆色。”

她和纪清泽不同,如果谢黎不是死在魔教的手里,那她和魔教就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了。高轩辰只身闯进武林大会,舌战群英谈条件,为了查案不惜服下毒药……光凭这几点,她就已经觉得高轩辰是个胆大包天的人了。可如果这些事情都是在高轩辰丧失了一身内力之后做的,这胆大得简直……石破天惊!

蒋如星既然和天宁教没有仇,那就没必要逼着自己去讨厌谁。她把高轩辰从地上拉起来,又从自己包裹里取了瓶金疮药让他涂抹伤口。

当然没有人会帮高轩辰包扎伤口,蒋如星给他药都算是仁义了。他只能自己涂药。虎口的伤裂得很深,蒋如星这金疮药又不知是出自哪个天杀的药师之手,着实辣得很。高轩辰抹一下眼泪都要出来了,痛得直甩手吹气。

纪清泽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丝毫没有要帮忙的意思。他大抵还觉得奇怪,那朔望断肠丹那么狠的药没让高轩辰吭一声,这样的皮肉伤反倒把他痛得眼泪汪汪了。

高轩辰心里憋屈,背过身去不让他看。

蒋如星坐到纪清泽的身边:“刚才那个刺客你认识?”

“嗯。”纪清泽道,“有过一面之缘。他是碎叶刀。”

“碎叶刀?”蒋如星惊诧道,“风华十二楼的杀手?你怎么会认得这样的人?”

“有一次我遇险,是他救了我。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或许他是受人之托。那件事我至今也不太明了。”

“高教主。”蒋如星道,“碎叶刀为什么要刺杀你?他跟你有仇吗?”

高轩辰头都不回:“老子仇家遍地走,还缺这一个?”

蒋如星耸耸肩,不再搭理高轩辰,低声与纪清泽说起话来。

高轩辰手上的伤一抽一抽地疼着。他突然想起一两年前,他上树去给纪清泽摘枣子吃,不料树叶里藏着一只狠毒的马蜂,兀地窜出来,把他的手背给叮肿了。他从树上下来先不把枣子拿给纪清泽吃,而是把手背亮给他看:“你瞧瞧,我让毒蜂蛰了。”

他故意邀功,想让纪清泽哄他高兴。却不料纪清泽想也不想就用嘴去吸他手上的伤口,欲把毒血吸出来。那感觉麻麻痒痒的,当时他心里还在想,为什么马蜂不在他的脸上蛰一口?

可现在,就算他这条胳膊被人给砍断了,怕纪清泽也不会多看一眼。还没准,纪清泽也是那个想砍他的人。一想到这里,高轩辰就怄得想把纪清泽压在地上抽他的屁股。

第七章

又赶了两天的路,眼看灵武山就快到了。原本他们是可以连夜赶上灵武山的,然而灵武山的天下论武堂也算是个师门,风尘仆仆地上去不大好看,因此三人还是先在山下附近的城里找了个客栈,先好好休息一晚,洗刷干净了再上山。

蒋如星一个女孩子家自然不可能跟男人同屋,纪清泽也不愿和一个魔教妖人同屋,于是他们采取了一贯的“放养”政策,三人一人一间屋,谁也不打扰谁的清净。

高轩辰几天没洗热水澡了,天还没黑透就迫不及待地让客栈小二送桶热水进来给他泡澡。

及至小二把水送来了,退出去了,泡澡捅里的热气直往上窜,高轩辰却不急着脱衣服。他坐在桌边,不紧不慢地倒了两杯酒,开口时竟然换了个截然不同的声线:“你还不走,是想留下帮我搓澡吗?”

屋顶上跳下一个黑衣人,赫然就是碎叶刀叶无欲。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双眼睛却亮得灼人:“果然是你。”

高轩辰叹了口气:“前日是有主顾花钱买我的命,还是你自己当了回主顾?”

叶无欲在高轩辰对面坐下,高轩辰将一杯酒推到他面前,叶无欲端起一口喝了。他没有回答高轩辰方才的问题,反倒是感慨了一句:“我曾听江湖小道消息说,你们天宁教祖传的除了青雪剑,还有以假乱真的易容术。我以前不信,今天不得不信了。”他直接伸手去摸高轩辰的脸,“这张脸是真的假的?”

高轩辰拍掉了他的手,也避开了他的这个问题:“你差点把老子的俊脸划烂,你赔得起吗?”

叶无欲挑眉,见他不愿,便把手收回去了。

“哎,”高轩辰凑过去,挤眉弄眼的,又把话题带回去了,“我天宁教跟你们风华十二楼可一向没什么仇怨,前日你来刺杀我,不会是想替‘韩毓澄’报仇吧?”

叶无欲不语。他是风华十二楼的杀手,风华十二楼在江湖上名声之烂仅次于天宁教,甚至还有传闻说风华十二楼是天宁教办的分教。有时候高轩辰都挺佩服正道们的想象力的,这天底下的坏事还有一件是不能跟他们天宁教扯上关系的吗?总之,以叶无欲的身份,他是不可能去参加武林大会的,他也没那个必要去搅和。他大抵还不知道高轩辰与正道们做的交易,也不知道韩毓澄和谢黎的死与天宁教无关,只听说了天宁教教主高轩辰露面,便贸然地出手了。

“你想替我报仇,结果差点把我杀了。哈哈哈哈哈哈,这也太好笑了!倘若我真被你给杀了,你打算怎么办呀?”

高轩辰肆无忌惮地发出嘲笑,被嘲笑的叶无欲眯起眼睛,脸上渐渐蒙了一层寒气。也就是刹那之间,叶无欲突然手腕一翻,只听“咔”的一声,他手中一把小刀已经准确地穿过高轩辰两指的指缝并钉入了木桌之内。他撩起眼皮,眼神带着杀气:“试试?”

高轩辰干笑着把手收回去,在桌子底下擦了擦吓出来的手汗。他本来打算抓住这个机会好好讥讽一下叶无欲,就算叶无欲出发点是为了他,但没打听清楚消息就胡乱动手差点害死他也是事实。不过他看看桌上那把小刀,还是决定见好就收。再怎么有私交,叶无欲毕竟是个心狠手辣的杀手,没什么他干不出来的事儿。

两人坐在桌边沉默了一会儿,叶无欲拔回了他的小刀,一边擦刀一边淡淡地问道:“他不知道你的身份?”

这个“他”指的是纪清泽。高轩辰舒展了一下筋骨,懒洋洋道:“不知道——也不打算让他知道。”

叶无欲动作一顿,抬眼看他:“他不知道你的身份,也不知道你一身内力是因为他……”

“别胡说。”高轩辰迅速截断了他的话,“我自己技不如人,这事怪不到他头上。”顿了一顿,又极为严肃道,“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连我天宁教众都不知道。你绝不能告诉任何人。”

叶无欲挑眉,冷冷地注视着他。

僵持片刻后,高轩辰苦笑道:“别这么看我。你不会懂的。韩毓澄若只是韩毓澄,便是死了,至少也是他值得在心里留个好念想的朋友。可韩毓澄要是成了高轩辰,成了天宁教的教主……但凡他还有良心,这一年他为我伤心也伤心过了,何苦再让他恨一次呢。”

叶无欲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都化成了一声冷笑:“自虐狂。”

高轩辰撇撇嘴。他余光扫到房间里的泡澡桶,发现桶里都不怎么冒热气了,这才想起自己的好事让人给搅了:“哎哟!没别的事你就赶紧走,我水都凉了!”

叶无欲抓起刀,刚上了窗台要往下跳,突然想起什么,又道:“毁你内力的逆阳掌死了。”

“啊?”高轩辰正解自己腰带呢,突然一使劲,差点把自己勒成蜂腰。他憋了半天,胀红了脸激动道:“日!谁干的!!!我他姥姥的!我整整一年!我日思夜想!我给他编排了一万种生不如死的法子!!!不会是被你抢了吧?!!”

“我倒是想。”叶无欲斜了他一眼,神色有些遗憾,“可惜了。”

说完这一句后,他就从窗口跳出去了,留下高轩辰一个人在屋子里气得七窍生烟。

夜深之后,高轩辰吹熄火烛便上床歇息了。约莫到了子时,他被一阵异味熏醒过来。那是一种有点酸苦的气味,高轩辰皱了下眉头,不动声色,缓缓把手伸到枕头下面。

他从小嗅觉就异常灵敏,旁人闻不到的味道他都能闻到,尤其是对药物。他身为天宁教的教主,除了武功之外,也得有点其他本事防身,所以他从小就闻过千八百种草药,更是练过对迷香的抗性。他一闻就知,这是一种化人内功的迷香,看来点香的人并不知道他已经内力全失。

高轩辰保持着呼吸的频率,假装自己还没醒,仔细聆听周遭的动静。

又过了片刻,门口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房门被人推开了。几个很轻微的脚步声响起,高轩辰依旧按捺不动,靠声音来分辨对方的人数和方位。

一共三个人,已经进到屋子的中央了。

那三名刺客缓缓向床边靠近,高轩辰在心里数着数,数到三的时候,他突然暴起,手中藏着的东西猛地朝着他分辨的方位抛了出去!

来者三人,他甩出三枚暗器,一枚打空,两枚打中。有一个人猝不及防惨叫出声,还有一个人连声都没发出就直接倒下了。

没被暗器打中的人是反应最快的,他不光避开了暗器,并且挥刀朝高轩辰劈了过来!

高轩辰抽出青雪剑,用力一蹬床板便跃了起来,脚勾住床顶花栏,青雪剑朝那刺客面门刺去!那刺客横刀格开他的剑,另一人补上,挥刀劈向床栏!

轰的一声巨响,床散了架!

黑暗中什么都看不清楚,高轩辰却已迅速摸清了形势。三名刺客,一人被他的暗器打中要害,已经倒下;一人虽也被他暗器击中,恐怕伤势不重;另外还有一个囫囵的,是这三人里武功最高的。

没点灯的屋子里谁也看不剑谁,只能凭借声音辨位。那两名刺客方寸已乱,挥刀乱砍,颇有点想要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意思。而床的位置在墙边,高轩辰被两人在一隅之中,这样的打法对他确实很不利。

高轩辰不慌不忙,在床榻的瞬间他已经扯过被子,算准时机朝着两人闷头一盖!

一人就地滚开,另一人被被子结结实实蒙住,慌乱地去拉扯被子,却扯到了一个又坚又硬的东西。他顿时惨叫起来,可叫声才刚发了一半就发不出了——与棉被一起飞过来的剑已经割断了他的喉管。

高轩辰抽回宝剑,却没有立刻去击杀剩下的最后一名刺客,而是朝着房梁攀去。这一年的时间他改变了不少,不再是从前那个莽莽撞撞只会逞凶斗狠的少年了。尤其因为内力尽失,让他学会了暂时的退而不再是一味地进,他会找到一个更合适的时机出手、不让自己受伤的机会。

高轩辰刚攀上房梁,忽听窗口传来声响。他余光一扫,只见窗外又跳进来一个黑衣人。看来刚进来的三个只是打头阵的,外面还留着接应的。想必是听到了房里的打斗声,知道同伴任务执行的不顺利,就赶紧进来援手了。

高轩辰冷眼打量两边,迅速思考着该如何应对。就在此时,房门被人推开,有一个人冲了进来——是蒋如星。她被打斗声吵醒,立刻赶了过来。

此时两名刺客也有了不同的反应。屋中的那人不依不挠地跃向房梁,挥刀砍向高轩辰;而刚进来的那个家伙眼看己方只剩一人而对方帮手又到,料想没有胜算,竟然又返身折回窗口,打算逃走!

高轩辰反而弃了那个来砍自己的人于不顾,飞身刺向准备逃跑的那名刺客!

那刺客在此时选择逃走才是他犯得最大的错误,他若迎战,二对二,即便不胜,或许还能争取一个更适合脱身的机会。可他把自己的背心毫无防备地留给了敌人,就在他刚攀上窗台的那一刻,青雪剑已经将他刺了个对穿!

那刺客不可思议地低头看着从自己胸前刺出的剑刃,想要伸手去抓剑刃,高轩辰却回手一抽。青雪剑拔出,那刺客胸口鲜血喷溅,死鱼一样倒下了。

高轩辰回头,借着从窗口照进来的月光,他看见屋中只剩下一个人还站着。

片刻后,烛火亮起,蒋如星点亮了灯。除了被高轩辰干掉的三个人之外,地上还多了一具惨兮兮的尸体,脚也被人砍断了,喉咙也被人割断了,果然是凤弋刀的作风。

高轩辰先看了尸体,抬头看到蒋如星的时候吓了一跳,原来蒋如星睡梦中被吵醒,上半身只穿着一件素色的肚兜就来了,两条白花花的膀子就这么露着。要不是屋里太暗,这倒霉催的刺客死之前倒是还能饱一下眼福。

高轩辰立刻用手把眼睛捂住了:“你快披件衣服啊!”

他倒也不是第一次看蒋如星穿肚兜的样子。练武的人吃苦都比常人多,女孩子也没那么讲究。到了窒夏时节一群少年们还得每天练功,耐不住热的男孩子就直接把上衣脱了,只穿一条大裤衩;女孩子豪放一点的,虽然不能脱得赤条条,也就只穿件裹胸肚兜了。那时候大家年纪还小,心眼少,练功累得像条狗,不想些有的没的。可现在毕竟都是快二十岁的人了,难免要避避嫌。

蒋如星反倒比高轩辰还大方,自嘲道:“反正也没什么可看的。”为了练刀她从小束胸,身材可谓一马平川。

她懒得回房拿衣服,环顾了一下被打得七零八落的房间,也是一阵心惊。她闻到了房中有异样的气味,便知对方趁夜偷袭还放了迷香。在如此不利的情况下,高轩辰又内力尽失,却迅速干掉了三个人。想来就算她没来援手,高轩辰也能应对自如。

这几天相处下来,高轩辰总表现得十分孩子气,尤其面对他们,打不过就耍赖,这让蒋如星难免有点小瞧了高轩辰的身手。或许只是高轩辰根本没有把他们当成对手。假如有一天他们真的成了必须拼出个你死我活的敌人,她真的有把握压制这个人吗?即使这个人内力全无?

蒋如星正在出神,却听高轩辰道:“你干嘛这样看着我?放心吧,我没有受伤。”

蒋如星收回目光,没说什么,开始弯腰检查尸体。

高轩辰走过去把门窗都推得大开,让屋中的迷香尽快散出去。

蒋如星正试图辨别尸体的身份,忽听高轩辰道:“几个废物,没什么好查的。”

蒋如星道:“不是杀谢师和少啦——韩毓澄的凶手?”

“少啦”是韩毓澄、也就是高轩辰在天下论武堂里的绰号。在灵武山下的灵武镇里有个早餐摊子,摊主人称“豆腐西子”,做的一手好豆腐,各种豆腐花豆腐脑拌豆腐都是一绝。少年们嫌弃论武堂里的厨子做的东西不好吃,经常大清早溜下山去喝豆花。

韩毓澄口味重,吃什么都要加许多料。每次豆腐西子端给他一碗热腾腾的豆花,他尝上一口就要嚷嚷:“酱油少啦!葱花少啦!辣子也少啦!”

他每次都点咸辣的豆花,又嫌不够咸不够辣。有一回有人作弄他,偷偷给他换了一碗加糖的甜豆花。他喝了两口,砸吧砸吧嘴,嚷嚷道:“糖放少啦!”引得大家哄堂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