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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温叔生怕晚一步就让高轩辰把白衣女子生吞活剥了,二话不说,跟阵风似的带着人拔腿就跑,一眨眼就跑没影了。

高轩辰:“……”

他用一种深深怀疑的目光看着沈飞琦和蒋如星,很想把他们两个人的脑瓜子敲开,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儿。苏州城那么大,人来人往的,这女的哪里不去,非要跑到沈家门口来卖身葬父,沈飞琦又是出了名的怜香惜玉,这摆明了就是冲着沈家来的。

他本来只是想搅合了这件事,却不想因为他说话向来没个正形,再加上他那特殊的身份,换了谁都觉得他居心不良,反而让沈飞琦急着英雄救美,促成了这件事。

身遭看热闹的人还纷纷鼓掌叫好,以为自己目睹了一出沈家少主力战恶霸的好戏。

沈飞琦洋洋得意地冲着高轩辰丢去一个挑衅的眼神,高轩辰不甘示弱地用目光回击:蠢货!

然而他那神情到了沈飞琦眼里,倒像是吃了瘪的恶霸正恼火,反倒叫沈飞琦更加高兴。他换上满脸殷勤的笑容,转身抓住蒋如星的手,邀功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小美姑娘,有我在,不会让她被恶人欺负。”

“恶人”高轩辰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蒋如星夸奖道:“做得好。”她想把手从沈飞琦手里抽出来,沈飞琦却抓着不肯放,絮絮叨叨的:“你们怎么来了,是来找我的吗?我真是想死你……们了。”

纪清泽低声道:“回去再说。”

沈飞琦恍然大悟,依旧舍不得松开蒋如星的手,带着他们回沈家去了。

第三十六章

这会儿刚好也是沈家人用餐的时候, 蒋如星一说肚子饿了, 沈飞琦心急火燎地让人赶紧把饭菜弄上来, 就差没亲自去厨房烧菜了。

等菜端上来,也就一盘荤菜两个素菜,十分简朴。

就在高轩辰怀疑沈家是不是做了什么亏本买卖把家底都败光了的时候, 沈飞琦抱歉地解释道:“对不住,你们也知道,我家最近都乱成一团了, 一大堆事情要忙活, 我这几天都没什么心思吃饭,所以厨房那边备的菜也简陋。我已经让人赶紧多做几个了。”说着夹了一筷子卤鸭到蒋如星碗里, 关怀道,“多吃点, 你都瘦成什么样了,我可真心疼。”

蒋如星道:“不必。”

沈飞琦立刻道:“什么不必!唉, 要不是我家里这样,我也得跟着你们一块儿去查案,旁的不说, 你在外面那么辛苦, 都没个人照顾你,我怎么放心的下。”

高轩辰搓了搓胳膊的鸡皮胳膊。一面觉得肉麻,一面又还挺怀念这种肉麻的感觉的。

在天下论武堂的时候,说要好就数沈飞琦跟他最要好,甭管他出点什么馊主意, 沈飞琦绝对是第一个挺他的,两人关系好得能穿一条裤子。沈飞琦哪哪都对他的胃口,独独有一点让他受不了,就是这小子见了女人就走不动道。平时明明也称得上机灵的一个人,只要一遇到姑娘就犯傻,姑娘越漂亮他傻得就越厉害。对蒋如星更是如此。

那会儿他们每天练完功去饭堂吃晚饭,每个人都累得不想说话,唯独沈飞琦还精力充沛——他练功的时候都懒得像块死肉,一下课精神就来了——他总是要端着饭盆坐到蒋如星对面,不停把自己碗里的菜往蒋如星那边夹,一边夹还一边说些肉麻的话:“你长得又漂亮,武功又厉害,头脑又聪明,性格还讨人喜欢。要是我早些认识你该多好?瞧你累的,来,多吃点,这个好吃。”

高轩辰明明饿得肚子咕咕叫,硬是被他一番瞎话膈应得吃不下去了。他忍无可忍,一把拉起纪清泽的手腕。正在斯文吃饭的纪清泽被他吓了一跳,听他道:“走,咱们去那边!”

不由分说就把纪清泽拉到沈飞琦和蒋如星的边上。

所有人都很识趣地远离沈飞琦和蒋如星不去打搅他们,独独高轩辰这个不要脸的还自己往上凑。他把饭碗一放,夹起一块自己咬了一半的肴肉送到纪清泽嘴边,掐着嗓子甜腻腻道:“饿坏了吧小心肝?来来来,快来吃我的肉,又香又甜的。”

“他的肉”上面还沾着亮晶晶的口水,纪清泽见鬼似的地拼命后退。高轩辰长臂一捞,隔着桌子拉住了他,朝那边便秘脸的沈飞琦丢去一个挑衅的目光。

沈飞琦恶心他,他就恶心沈飞琦。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看看谁更不要脸,也好让沈飞琦知道他在姑娘面前的表现到底有多膈应人。

沈飞琦果然受不了,道:“莫名其妙。”又转向蒋如星,抬手想替蒋如星擦汗,被蒋如星避开了。

高轩辰继续掐着嗓子嚷嚷:“清泽,你长得又英俊,武功又厉害,头脑又聪明,性格……呃……”他卡了一卡,没过脑地赶紧找了个优点补上,“屁股还很翘!要是我……”

“噗!!!”他话还没说完,边上沈飞琦就把刚喝的汤全喷了出来,正好喷在蒋如星的饭碗里。

本打算赶紧吃完赶紧走的蒋如星眼角一抽,无语地放下筷子,心道:一群幼稚鬼!

沈飞琦赶紧道歉,殷勤地要去帮蒋如星重新打饭。蒋如星已经没胃口了,摆摆手赶紧跑。

纪清泽脸红得能滴出血来,羞恼地掰开高轩辰抓住他的手,也是扭头就走。

高轩辰在后面笑得直打跌:“心肝小宝贝,别走啊!哈哈哈哈哈,再回来吃点啊!哈哈哈哈……”

他们在天下论武堂五年的时间,类似的场景不知道上演了多少回。沈飞琦作为一个怜香惜玉的好男儿,恨不得掏心掏肺地对姑娘好。高轩辰经常被他刺激得受不了,就把纪清泽拉出来当靶子,反激沈飞琦。可怜无辜的纪清泽多少次莫名被牵连,导致他有一段时间只要看到高轩辰和沈飞琦在一起拔腿就跑,青竹身法能练得如此炉火纯青兴许还有高、沈两人的功劳。

此刻,沈飞琦关怀完了蒋如星,破天荒地又给纪清泽夹了一筷子菜,叹道:“上次在岳华山就想说,你也瘦了很多,多吃点吧。倘若少啦泉下有知,也会心疼的。”

纪清泽顿住。

高轩辰筷子一松,夹到半道的菜落到桌上,他也不嫌脏,赶紧又夹回自己碗里,闷头吃饭。

沈飞琦关照了半天蒋如星,又关照了一会儿纪清泽,终于开口说正事了:“对了,你们不是在查案吗?为什么跑到苏州来?”

纪清泽和蒋如星不说话,沈飞琦便看向高轩辰。

高轩辰道:“想找你打听打听‘风花雪月霜’的事。”

沈飞琦一怔,神情旋即严肃了:“‘风花雪月霜’?为什么要打听这个?是跟谢师和少啦的死有什么关系吗?”

谢黎的尸体有假,此事目前只有高、纪、蒋三人再加上一个徐桂居知道,他们也没打算把消息昭告天下,因此其他人还都以为谢黎已经死了。

高轩辰清了清嗓子:“嗯,根据我们这段时间的调查,一年前谢黎和韩毓澄的事很有可能跟‘风’剑有关。”

人中龙凤的目光投到他脸上。先前高轩辰只说了根据他的消息——就像他为什么知道谢黎就是当年的乾坤刀谢景明一样神秘的消息——他怀疑谢黎和韩毓澄的“死”与“风花雪月霜”有关系,具体是什么关系,他都没讲过。更别提“经过他们的调查”这种瞎话。

沈飞琦不知其中缘由,震惊道:“和‘风’剑有关?!什么意思,难道少啦和谢黎是因为争夺‘风剑’所以才被人害了?”

高轩辰道:“唔,不知道啊,我怎么知道,这不是还没调查清楚呢么!你好歹是个沈家的后人,最近有没有听说过‘风’剑的消息?或者在觊觎你家的‘霜’剑吗?”

沈飞琦还没说话呢,纪清泽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间勃然色变,手抖得端不住碗,啪嗒一声碗和筷子全都落到桌上。三人的目光被他引过去,只见他面色惨白,呼吸急促,双眼死死盯着高轩辰,目光中震惊、恐慌、茫然,还有浓烈的即将要喷薄而出的情绪……

蒋如星道:“清泽?你怎么了?”

纪清泽红着眼,声音颤抖着,十分艰难地问道:“是……为了……我……吗?”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能把这句话说出来。

高轩辰被他的样子吓到了,喉结滚了滚,太多话涌到嘴边,一时间竟不知从何说起。

过了半天,他才找回他那调侃的语气:“哈?为了你?你想什么呢?那么多人在抢‘风花雪月霜’,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蒋如星和沈飞琦都是一脸困惑,不知道他们两个在打什么哑谜。突然间,沈飞琦灵机一现,彻悟了:“啊我明白了!那时候你断了剑,‘风’剑又是一把很适合你们纪家游龙剑法使用的阔剑,所以少啦和谢师是为了你去争剑的?然后就被其他抢剑的人给害了?”

高轩辰恨不得拆下椅子腿塞进沈飞琦嘴里!这小子该聪明的时候蠢得像头猪,该装傻的时候又跟这儿抖激灵,当初怎么没让孟威把他打死!

沈飞琦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不合时宜的话,自作聪明地继续分析:“嘶……这种事还真像是少啦会做的,他总是爱逞强。可谢师又是怎么搅合进去的?谢师一向很稳重的……哎哟!”

没等高轩辰动手拆椅子腿,蒋如星的刀鞘已经从桌子底下伸过去重重顶在沈飞琦的肚子上。沈飞琦委屈地揉着肚子,蒋如星给他丢了个眼神,示意他看看纪清泽。

沈飞琦这才发现纪清泽苍白脆弱,仿佛碰一碰就要散架。他总算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搜肠刮肚地找话补救:“呃……那个……我、我都是胡说八道的,刚才说到哪了?哦对,‘风花雪月霜’……‘霜’剑是在我们沈家来着……然后……然后……”

他一慌口就不择言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蒋如星和高轩辰,指望他们赶紧救场。偏偏这两个家伙也心不在焉,一时间整个屋子陷入了诡异尴尬的沉默之中。

总算还是高轩辰先开了口:“你知不知道,都有谁在打这五把剑的注意?”

此言一出,沈飞琦就只剩下满脸的苦笑:“我知不知道?我知道,也不知道。世人都道高祖爷爷留下的这五把剑是宝贝,在我看来,简直是天大的祸害!”

第三十七章

“风流剑”沈苍明身为一代宗师, 是个十分具有争议的人物。在天下论武堂的四大开山鼻祖中, 他没有孟老五那样高强的武功, 没有王有荣那样振臂一呼万人响应的影响力,他只有三点让人津津乐道:一是他锻造的手艺,二是他的长寿, 三是他的风流。

百年前初创天下论武堂时,他已经是位百岁老人了,但他老当益壮, 身骨轻健, 依旧活跃于武林之中。他一生没有娶妻,却有无数露水请人和风流情债, 百岁那年还让当时的武林第一美女刘婉儿为他诞下一名麟儿。

没有人知道他一共有多少私生子,恐怕就连他自己也数不清。但得到他公开承认的有五个, 并且他为那五个孩子分别锻造了他一生最出色的作品——便是“风花雪月霜”五把宝剑。

据说这五把剑任何一把单独拿出来都称得上绝世宝剑,它们无坚不摧, 削铁如泥,锋利无匹。武学修为的高低,除了习武者自身的能力之外, 一把如虎添翼的神兵也能起到至关作用。兵刃的轻重, 兵刃的钝利,兵刃的长短,甚至血槽宽一寸窄一寸,都影响到武功的发挥。有些人数年瓶颈无法突破,换一把更趁手的兵刃, 立刻有如天助,从普通高手一跃跻身为一流高手。所以一位出色的锻造大师在江湖上的地位不比武学高手低。直到如今,还有许多名家家传的神兵是出自沈苍明之手。

那么可想而知,沈苍明的巅峰之作“风花雪月霜”,自然也会被许多人觊觎。

这样人人都想要的宝贝,却被沈飞琦说成是“祸害”,若换了其他人,必然会大感惊奇,可是高轩辰、纪清泽和蒋如星却都能够明白他的苦楚——怀璧其罪的苦楚。

沈飞琦道:“你们也知道,我们沈家在武林上的地位一向很尴尬,说是高祖爷爷沈苍明的后代,其实连嫡系都算不上。当然,高祖爷爷那个人吧,他也没留下什么嫡系。”

高轩辰冷不丁插了一句:“沈家现在就剩你们这一支血脉了,跟嫡系也没啥差别。”

“不是的。”沈飞琦摆摆手,“跟血脉没有关系。高祖爷爷那么风流的一个人,谁知道当年他留在犄角旮旯里的私生子开枝散叶的有多少?说不定我家门口摆摊卖烧饼的就是我失散多年的堂表兄弟呢!只是把宝剑传承至今的就剩下我们一脉了而已。”

他用“犄角旮旯”这个词来形容沈苍明播种的盛况,不仅把原本屋中沉闷驱散了不少,连纪清泽都失笑地摇了摇头,方才的愁苦总算过去了。

沈飞琦朝纪清泽丢去一个关怀的目光,纪清泽扯了扯嘴角,示意自己已经没事了:“你继续说。”

沈飞琦就继续说了:“其实我们家以前——那时候我还没出生啊,都是听我家长辈说的——在武林里是没什么地位的,直到沈家另外几支丢剑的丢剑,灭门的灭门,只剩下我们,加上我们家在剑法上也算是有那么一点小小的造诣了,我爷爷和我爹创出了一套霜华剑法,于是大家就把我们当沈家的正统了,到那时候我们家的地位才高了那么一点。”

另外几人都认同地点头。沈飞琦这番话说谦虚也谦虚,但没谦虚得太过。沈家的霜华剑法在武林上还是有一定地位的,只是要和南龙北凤东鹤西虎这样的大家相比,差距不算小。

“就这样,打我记事以来,觊觎我们家‘霜’剑的人就不知道有多少。好一点的来管我们‘借剑’,狠一点的那就是直接动手抢!要不是有你们纪家在,”沈飞琦说着感激地向纪清泽一拱手,“我们家的下场也不会比另外几家好到哪里去。你们说,那‘风花雪月霜’不是祸害是什么?”

沈飞琦的爷爷和纪清泽的爷爷是拜过把子的好兄弟,纪爷爷又是天下论武堂出身,感念祖师爷的恩情。两家同在苏州,纪家一直对沈家多有照顾,才让沈爷爷能够潜心练武,得以领悟霜华剑法。后来两位老人去世,后辈子孙有世交的关系在,虽然没有那么要好了,也还是能照顾的就尽量照顾。加上沈家自己凭借武学修为把脚跟站稳了,这才算太平。

蒋如星道:“你是说,沈家的另外几支,是因‘风花雪月’而罹难?”她对于武林大事一向关心得不多,所以很多江湖上人尽皆知的传闻她都不甚清楚。

“谁说不是呢!”沈飞琦一拍大腿,“虽然没有切实的证据吧,但大家心知肚明啊。远的就不说了,说近的,二十五年前沈轩华那一大家子几十口人,一夜之间被人灭门,灭得那叫一个干净啊,据说连条狗都没活下来。‘月’剑也随之消失了。你们说说,惨不惨?狠不狠?过分不过分?也真是讽刺,‘风花雪月’那么美的四个字,结果却成了杀人的利器。”

沈轩华那一家保留“月”剑,是除了“霜”剑之外保留最久的一支沈家后人,也在二十五年前终结了,所以现在,就只剩下沈飞琦他们家了。

高轩辰和纪清泽以前都听过一些捕风捉影的消息,但他们年纪小,离开天下论武堂真正踏入江湖才一年,那些事情离他们太远了,听起来就跟“项羽不敌刘邦在乌江自刎”一样,只是一个故事,在心里掀不起什么波澜。可如今从苦大仇深的沈飞琦嘴里说出来,却让他们仿佛看到了血光冲天的惨象,并且情不自禁地把沈飞琦一家代入了故事中,顿时一个个都为好友而愤懑、同仇敌忾。

蒋如星不可思议道:“就为了几把剑?那些人全都疯了吗?再好的剑也是别人的,拿到自己手里又有什么用!”好功夫要配上好兵刃,好兵刃也须得有好功夫。譬如练重剑的人就是拿到一把极品软剑,也不可能用得趁手。

“所以说,不止是为了几把剑吧。”当初“杀害”他的谢黎的人就是一群刀客而非剑客。高轩辰道,“沈飞琦,关于‘风花雪月霜’的传说是真的吗?”

“传说?你指哪一个传说?”沈飞琦又好气又好笑地说,“我活了十八年,关于‘风花雪月霜’的传说都听了不止十八种了!最广为流传的就有三种,一个是说高祖爷爷偷了当年另外三大宗师的武学秘笈分别藏在剑里;一个是说剑里有藏宝图,拼起藏宝图能找到黄金万两;还有一个我听得最多,是说高祖爷爷把他长寿的武学心法贮在几把剑里了。反正说什么的都有,好像集齐了‘风花雪月霜’五把剑就能一统武林似的!”

三个人面面相觑。这些说法高轩辰全都听过,纪清泽听过一些,蒋如星则是没怎么听过。他们北凤蒋家毕竟是练刀法的,对于这些事情本来就关心得少。

蒋如星震惊道:“还有这种事情?这个……都是假的吧?”

高轩辰却道:“假的多,但也不全是假的吧?最后那个听起来还挺靠谱的。”

沈飞琦却犹豫了,没有立刻否认。他心虚地看了高轩辰一眼,又迅速把目光撇开了。很明显,有些话他不愿意当着高轩辰这个魔教的人的面说。

纪清泽于是道:“若你信我,也可信他。”

沈飞琦大感诧异地睁圆了眼睛。这话要是从蒋如星嘴巴里说出来还真是不稀奇,可从纪清泽嘴里说出来就太稀奇了。谁不知道端方剑和魔教有杀母的血海深仇,他明明是最憎恶魔教的人啊?难不成韩毓澄死了以后,这家伙被刺激得脑袋都不清楚了?

蒋如星亦没有要避开高轩辰的意思,问道:“能说吗?”

沈飞琦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知道这两位好友在和魔教教主相处的半个月里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是大家五年的朝夕相处早已建立了根深蒂固的默契和信任,龙凤肯相信高轩辰,沈飞琦对高轩辰的心防也就卸下了不少。

他一咬牙,道:“好吧,毕竟你们也是为了追查杀害少啦和谢师的凶手,我肯定是要鼎力相助的。平时换了别人问我,我都说是扯淡,但我今天跟你们掏心窝子说句实话,你们听过算过,可别往外去说。”

纪清泽和蒋如星根本都不用承诺什么,沈飞琦本来就相信他们的为人。高轩辰道:“放心,当然,我发誓。”

沈飞琦这才松了口:“其实……我也不是很确定。说我家高祖爷爷偷秘籍啊藏金子啊,我敢拍着胸脯说:胡扯!高祖爷爷风流了一辈子,闲云野鹤四处闯荡,连个宅子都没有,我那些高祖奶奶们全都拜倒在他的魅力之下,他藏那么多金子干嘛?又往哪藏啊?至于偷秘籍,王明河孟老五这些宗师,哪个本事不如我高祖爷爷?秘笈这么容易被人偷?被人偷了秘笈还把他的画像牌位供奉在议事堂里,这也不合理,对吧?就唯有最后那个,长寿的那个……”

他支支吾吾的,蒋如星忽然道:“我想起来了!在岳华山武林大会开始之前,站在我边上的人说前阵子他的朋友看见沈苍明了,说沈苍明重现江湖了!那时候我以为那人喝醉了,没去听他后面扯的什么淡。是真的吗?沈苍明还活着?”

高轩辰和纪清泽都惊讶极了。风流剑沈苍明还没死?!那他今年都该有两百多岁了,长寿得都快成老妖精了!

唯有沈飞琦不太惊讶:“这个……这个……我是觉得啊,‘我朋友说’‘我朋友的朋友说’,如果不是他们亲眼看见的,总归不能尽信吧?你们毕竟是偶尔听说,我作为沈家子孙,从小到大年年听人说在哪儿又看见我高祖爷爷了,我从不信到信再到现在,爱谁谁吧。没准就是哪个人喝醉了酒随口说一句,最后人传人的,大家心里都这么信了,路上见到个长得跟画像相似的就说是我高祖爷爷现世,结果假的也成真的,真的也成假的,实在说不清楚。不光是我高祖爷爷这个人,他留下的所有东西,都是这样。”

他一番反反复复弯弯绕绕的话,听得另外三个人都是一头雾水,具体怎么回事没听明白,但沈飞琦的糊涂他们是全明白了。

这个事情坏就坏在了“神秘”两个字上。想当初沈苍明是在他一百零八岁以后突然就从江湖上销声匿迹了。有人说这个老王八终于老死了,有人说他是因为情债太多被人杀了,反正在那个时候,江湖上公认的是沈苍明已经死了。他这个人一直是闲云野鹤,死在哪条山沟沟里无人知晓也是正常的。

但是过了十几年几十年的,有人再把旧账翻出来,说当年沈苍明根本就没死,是隐居练功去了。因为时间隔得太久了,很多确凿的事情已经变得不确凿了,谁也没办法求证,一张嘴皮子上下一翻,就能翻云覆雨。沈苍明偷了几大宗师的武学秘笈的消息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传出来的。

‘风花雪月霜’不管到底有没有藏秘笈和地图,就冲着这五把剑的价值,它们本来就是抢手货。抢的人多了,乱七八糟的消息就多了,信的人也多了。

“啊啊啊啊啊!”沈飞琦烦躁地抓乱自己的头发,“你们真的不知道,我快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给逼疯了!我今天信,明天不信,后天听了新的‘传说’,又信了。我都恨不得自己跟自己打一架!就上个月,我已经打定主意,甭管外面人怎么说,全当他们放屁,我一句都不信了!结果前两天,我爹现在不是不大好了么,我叔叔说了一句,倘若我们能拿到高祖爷爷的五把剑,我爹就有救了。我这心里,我一下子,我……我希望那些都是真的,你们明白吗?”

他说到后面,眼眶竟然有些红了。他一向都是嬉皮笑脸的,尤其是对着姑娘,他整天关心别人,从来不提自己的事情。今天突然之间把积压已久的话全都吐出来,好像精气神都被人掏空了,实在叫人心疼。

纪清泽默默移了过去,伸手按住他的肩膀。

高轩辰咬了咬嘴唇,几番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了出来:“那,你就没有试过,把‘霜’剑折了看一看吗?”

第三十八章

“折剑?”沈飞琦道, “怎么折啊?”

高轩辰纳闷:怎么折?剑还能怎么折?宝剑再无坚不摧, 也是一把剑, 锤子敲,榔头砸,不可能折不断, 再不济熔了它也行啊。

沈飞琦的目光在高轩辰身上转了一圈,指着他腰间的青雪剑,道:“这就是你们天宁教的青雪剑是不是?如果说你这把剑就是‘雪’, 你打算怎么折了它?”

高轩辰拔出青雪剑, 上下打量。青雪剑是天宁教的传教宝剑,至今到他手里已经传承了数百年, 依旧寒光逼人,削铁如泥。有些粗制滥造的剑, 用上几次剑刃就会豁口,又或是剑身与剑格脱离, 而像青雪剑这样的宝剑,整柄剑浑然一体。

他心道:若真有什么秘籍,会藏在哪里呢?铸造剑身的时候藏进剑芯里了?或者是剑格和剑首做了什么手脚?可不管藏在哪里, 一旦动手, 就得毁了这把宝剑。

沈飞琦说:“你折呀!你折了试试?”

高轩辰莫名其妙:“我这又不是真的‘雪’剑,我折它做什么?”

“那我要是告诉你,我听说青雪剑里藏了你们天宁教先祖韩诩之留下的武功秘籍,你现在练功遇上困难了,只要拿到这份秘籍, 你就能突飞猛进呢?”

若只因为一些捕风捉影的消息,高轩辰是不会去折青雪剑的。天宁教作为魔教,是个极其随心所欲的地方,就连教主大位,往往都是老教主看谁顺眼就把位置传给谁了,由此可见其毫无规矩可言。教中人无论是喜欢杀人放火又或是愿意拯救苍生,只要不影响天宁教,谁也不管你爱做什么。在这块地方不讲血脉、不讲规矩、更不讲传承。找遍全教上下,唯一从前辈们手中继承下来的,就只有青雪剑了。

武林正道们从自己先辈那里继承血脉、精神、武功、学识……天宁教一剑涵盖所有,它的地位如此特殊,因此每一任教主都相沿成习地好好保存它。

高轩辰不悦道:“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让你设身处地站在我这位置上想想。青雪剑对你们天宁教意味着什么,那‘霜’剑对我们沈家就意味着什么。哦不,‘霜’剑更重要,你们天宁教不会因为没了一把剑就垮了,但是我们会。”

三人全都愣住。

沈家怀璧其罪,因一把‘霜’剑遭人觊觎。那是因为它的确是块璧。第一,‘霜’剑无可争议的是把绝世好剑,倘若没有它,沈父和沈爷爷也无法悟出霜华剑法;第二,这把剑所代表的意义,是“沈苍明后人”,就因为只剩下沈飞琦一家留住了剑,人们就将他们当做沈家正统、嫡系来对待。固然有很多人想抢剑,但也有不少人被道义限制,不敢明抢,便想搭上人情,以便有朝一日借剑,为此沈家明里暗里得了多少好处?第三,就是那些“传说”赋予“霜”剑的价值。外面的人想要的秘笈,沈家自己难道不想要吗?

“只要我今天毁了剑,明天江湖上骂我狼心狗肺忤逆不孝的唾沫立刻就能把苏州给淹成海了。但凡祖宗留下来的,如果是句好听的话,你得拿他当名言警句记着;如果是样宝贝,赶紧上香供起来吧。多少人盯着的东西,折它?我还混不混了?被人记恨上了以后我们家得吃多少绊子?”

“再来,我爹眼下还躺在床上呢,大夫说他没几天好日子了。我也想这剑里有能让我爹长命百岁的秘密啊。”沈飞琦苦笑,“但那些狗屁倒灶的传说,管杀不管埋啊!就算剑里面真藏了东西,可谁也不知道藏哪儿。又或者不是藏在剑里面,而是有些其他的机巧,比如说集齐五把剑放在月光下照能照出什么东西,或者拆下五把剑的剑首就能组成一把钥匙……可能性太多了,没弄清楚就折剑,说不定一切全毁了。但凡对‘风花雪月霜’有兴趣的,不集齐五把剑,谁敢随便动手啊?”

高轩辰他们不予置评。沈飞琦说的都是大实话,他这些想法他们未必认同,但是很理解他的想法和顾虑。

高轩辰道:“最近都有谁在觊觎‘霜’剑?”

“太多了。”沈飞琦叹气,“之前的武林大会,就有七家家主找我套近乎。有明着说的,有暗着说的,还有些我都分不清他们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的。”

纪清泽问道:“怎么说?”

沈飞琦道:“反正也跟你们说到这份上了,我索性就全说了吧。就连西虎家主鱼万笑鱼老前辈都来找过我、他跟我说话可和善了,从来没有那么和善过。他说‘小沈啊,听说你父亲最近病了,需要帮助吗?’我那个受宠若惊啊,还以为他要请什么名医来帮我爹治病呢!我差点就要说‘鱼伯伯你的大恩大德我永生难忘’了,他后面又接了一句,说‘我听说有很多心怀不轨的人在打霜剑的注意,有没有这回事?’。我只好说,‘是有一些’。”

他喘了一口气,接着道:“他就说,‘霜剑是沈老前辈留下来的宝贝,不光是你们沈家子孙的福祉,也是我们全武林的宝贝。决不能让这样的宝贝落到小人手里。’当时我这心里就不大高兴了,我高祖爷爷锻造的一把剑,怎么就成了全武林的宝贝了?但鱼老前辈那个人说话一向喜欢夸张,我想他要是派点人来帮我们护住宝剑总归也是好事。没想到他又说‘保管宝剑是我们全武林的责任,我身为鱼家家主,义不容辞。小沈,这样吧,你把霜剑送到我这里来,我们鱼家一定护好宝剑,人在,剑在!’”

高、蒋、纪三人都听得目瞪口呆。

高轩辰道:“没看出来啊,那鱼老头子满口虚仁假义,原来这么不要脸?”

鱼万笑毕竟在武林里非常有威望,纪清泽和蒋如星不好意思说他的坏话,只能憋着自己牙酸。

沈飞琦摊摊手:“也有可能他真是拿我们家的事当全武林的事,又拿全武林的事当他们家的事了。反正我是不可能答应的,只能找借口说回家跟我叔叔伯伯商量一下再给他答复,先拖着再说吧。”

大家都沉默了一会儿,结果还是蒋如星记得正题。她低声问高轩辰:“这个和一年前的事情有关吗?”

高轩辰道:“说不好。”

觊觎“风花雪月霜”的人太多,一年前对他和谢黎下黑手的肯定是这些人里的,但到底是哪一家呢?他对沈飞琦道:“你好好理一理思路,把你认为正在打‘风花雪月霜’主意的人全部写下来给我,别管什么东西南北名门望族还是跟你们家有什么私交渊源的,有多少写多少。做得到吗?”

“行吧。”沈飞琦点头,“那我回去好好想想,也问问我家其他人,免得漏了。”

一顿饭吃到这里也吃不下去了。沈飞琦给他们安排了客房,让他们先在沈家住下,等他把思路理清楚了再来找他们商量。

高轩辰在房里歇了一会儿,也是无聊,于是就推门往外走,刚推开门就看见纪清泽站在不远处盯着他的门口出神。他也不像是要敲门进来的意思,就只是站在那里,默默地看。

高轩辰道:“你……怎么不去歇着?”

纪清泽嘴唇动了动,过了一会儿才道:“嗯……”

高轩辰心虚地不敢看他的眼睛,干笑道:“我有点无聊,随便逛逛哈。”

纪清泽又“嗯”了一声。

高轩辰刚要走,就听身后传来一句很轻的对不起。他的身体登时僵住了。

须臾,他慢慢把身子扭过来,直面纪清泽,平静地问道:“什么对不起?”

“上一次你问我,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的回答,对不起。”

高轩辰愣住。这个“他”毫无疑问指的是韩毓澄,至于那个回答,指的应该是他们在灵武山上开棺验尸的时候,他问纪清泽,韩毓澄是个什么样的人,纪清泽回答了他两个字:混蛋。

他舔了舔嘴唇,几番欲言又止,最后化为了又一声叹气。他一开始想着狡赖,可是不管他怎么狡赖,好像都已经赖不掉了。到现在,他想的已经不再是刻意欺瞒,而是逃避。他想他和纪清泽已经有了一种默契在,因为他们之间的矛盾是根本无法解决的,他的身份、纪清泽的杀母之仇、以及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他们不可能再回到以前那种相处模式,与其翻脸当仇人,还不如用这种特殊的方式相处,大家都能轻松点。就算不轻松,那反正也不会再忍受很久了。

想到这里,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语气也轻快了:“你这个人,话很少,却想太多。有些事情别人不说,你就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以为全是你的错。为什么呢?天上掉下一块石头,砸死了住在你楼上的,难道也是你的错?除非你动手打了人,杀了人,或是逼着别人去送死,你有吗?你只是躺在家里睡大觉而已,继续睡就行了。别人不肯说,不愿说,不好意思说,是想……”他顿了一顿,鼻子发酸,人却笑了,“你就给人留点尊严呗。”

一开始纪清泽见他转回身来,眼里顿时有了神采。可听他说到最后一句,眼神迅速晦暗了。过了很久,他才终于很慢很慢地说道:“好,我知道了。”

高轩辰说:“我出去逛逛。”说完就转身走了。

纪清泽亦转身回屋,他把门关上,一片死寂。过了小半柱香的时间,他突然又重重推开门冲了出来,但高轩辰已经走远不见了。

第三十九章

高轩辰这一溜达, 就溜达到了今日被沈飞琦“英雄救美”带回来的女子门外。

他透过窗户纸影影绰绰地向里一看, 见那女子正坐在屋内, 便推门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