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的记忆中,宁溪因为她的悔婚而没能如约嫁给玄煜,一直耿耿于怀,在这一次的击鞠大赛中,麒麟学府虽然输了,但宁溪由于表现优异,还是拿到了最佳击鞠手的称号。

皇帝当晚就召见了宁溪,见宁溪不过才十四、五岁年纪,却能拥有如此魄力,不免龙心更悦,决定奖励宁溪一番。

宁溪拒绝所有封赏,说:“臣女别无他求,只是…臣女仰慕大将军已久,肯定皇上赐婚,成全臣女的一番情意!”

那时,父亲已经死了,蔺兰芝也死了,而蔺咏荷在皇上眼里根本算不得一个嫡母,皇上很快对这个孤女动了恻隐之心,不顾玄煜的反对,将她赐入了中山王府。

那之后,中山王府发生了许多令人匪夷所思的事,先是王妃莫名其妙地中风,再是王爷醉酒摔成植物人,再然后二少奶奶、三少奶奶相继流产…她曾经非常困惑,好端端的王府,究竟犯了什么风水大忌,居然倒霉成那个样子?直到,宁溪把一个关着小女童的铁笼送进那个人的寝宫,她才意识到宁溪也做了他的爪牙。

思量间,操场上传来了仕女们吵吵嚷嚷的声音。

“宁溪,听说你还没给司空老先生赔钱呢,是不是你们家没钱啦?”

“还是你想赖账呀?”

两个不嫌事儿大的仕女堵住了宁溪的去路。

宁溪冷冷地看着她们,扬起下巴,一字一顿道:“我没偷,当然不会赔!”

两名侍女白眼一翻,走掉了。

另一边,武娟走了过来,她体胖肉多,并不畏寒,大家都在冷光下瑟瑟发抖时,她却有些香汗淋漓。

“宁玥!”她笑着招了招手。

每一次看见她,宁玥都严重怀疑自己的记忆是不是出了某些问题,窈窕婀娜的太子妃呀,怎么可以胖成这样?

“宁玥!”武娟笑眯眯地挽住了宁玥的胳膊,并趁人不备,从荷包里拿出两块酥糖,“麻油与果仁儿做的,可好吃了!你尝尝!”

宁玥看看她,又看看那两块油得发亮的糖,说道:“武娟,你还想不想嫁给太子了?想的话,就别再吃这些东西!”

“诶?”武娟先生一怔,随后噗嗤笑出了声,“你是不是还没睡醒啊?讲什么胡话呢?谁要嫁给太子了?再说了,人家太子看得上我?”

何止看得上?简直宝贝你宝贝得要命呢!

你被那个人押上断头台的时候,太子愣是用传国玉玺把你换下来了!

说你是祸国妖姬,真一点儿没错!

不过,要是你一直这么肥胖下去,说不定就不会入太子的眼了。

宁玥心思转过,自己拿了一块儿糖,将另一块喂进了武娟嘴里:“你也吃。”

多吃点,保持身材,不要祸害太子将江山拱手让出。

武娟甜甜地眯起了眼睛:“宁玥你真好,大家都嫌我胖,不跟我玩儿。”

宁玥笑笑,没说话。

武娟又道:“对了,你要不要参加击鞠大赛?”

自然是要的。

照理说,她尚未康复,不宜剧烈运动,可为了把宁溪拉下马,她必须奋力一搏。

击鞠赛分仕子赛与仕女赛,麒麟学府报名的仕女一共有五十人,从中选八人组队参赛,而为了防止中途有意外发生,还将按照成绩选上三名替补。

当得知宁玥要参选时,宁溪、宁珍、宁婉都说她疯了,一个卧床几年的病秧子,来上课已经很勉强了,居然还要击鞠?

操场上,东学夫子宣读了选拔规则。

选拔一共分三个项目进行,第一项是骑术,第二项是应变能力,第三项是体能,以总成绩算排名。

宁玥的第三项完全不占优势,所以,前两项是她得分的关键。

夫子宣读完规则后,大家回到休息室更衣,仕女服本身十分方便运动,无需更换,只用把里边的小棉衣脱掉,再把发髻扎紧一些即可。

将小棉衣叠好的宁玥,正要把头发弄一下,这时,宁珍打了帘子进来:“三姐姐,我帮你梳头吧!”

说完,整个人在看见宁玥时倏地怔住,宁玥差不多准备妥当了,褪去小棉衣的她,仕女服轻贴在肌肤上,透过那轻薄的质地,仿佛能窥见里边细嫩的肌理。

同是十三岁的身子,她的还青涩得像个孩子,宁玥的却已经开始隐隐散发出一种少女的诱惑。

宁珍的眸色深了一下:“三姐姐…”

宁玥转过身,笑了笑:“啊,是五妹妹呀,我马上就好了。”

宁珍眸光一动,从她手中拿过梳子道:“你身边也没个丫鬟,真是不方便,来,我帮你梳吧。”

宁玥微微愕然了一下,宁珍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体贴了?

宁珍托起她如墨青丝,一边梳,一边道:“三姐姐真漂亮,我们五姊妹中,属你姿色最佳,只可惜…你身子骨不大好,如若不然…算了,不说那些没用的。”

老五素来心直口快,藏不住话儿,想什么说什么并不奇怪,怪就怪在,她…太温柔了些!

在老五的认知里,自己父亲与三老爷都是庶出,全家只有二房的宁婉血统最为纯正,所有人包括她自己在内,都高贵不到哪儿去!可眼下又是夸赞,又给梳头的

莫不是,她想逮住机会陷害自己吧?

思及此处,宁玥一把扣住了宁珍的手腕,宁珍一愣:“三姐姐你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五妹妹的头发好像也散了,姐姐帮你梳一下。”说着,她拿回了梳子,将老五按到椅子上,为她细细梳了起来。

老五的表现一直特别平静,宁玥暗付,这梳子应该没被动手脚,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梳完头,宁珍对着镜子转了个圈儿:“三姐姐梳的真好看!以后还给我梳好不好?”

宁玥淡淡一笑:“好啊,不嫌弃丑的话,多过来让姐姐给你梳梳头,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们快去集合吧。”

“等等。”宁珍把挂在腰间的水囊解下来递给宁玥,“我见姐姐身边连个服侍的丫鬟都没有,便给姐姐带了水来,待会儿若是渴了,是不能离场取水喝的。”

宁玥眼皮子一动,打开水囊,倒了两杯,一杯给自己,一杯给老五:“不用了,就在这儿喝点就好,五妹妹,给。”

你自己敢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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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有问题米有咧?

【18】选拔(二)

出乎意料的是,宁珍毫不犹豫地喝下了:“三姐姐说的对,带水上场,容易增加重量,还是提前喝了好。”

是自己多心了吧?居然把一个十三岁的小丫头想得如此之坏,纵然前世受过重创,但也不该太草木皆兵才对。

“三姐姐怎么不喝?”宁珍眨巴着亮晶晶的眸子,一脸诧异地问宁玥。

宁玥的脸上缓缓露出一抹浅笑:“这就喝,多谢五妹妹。”

刚吃了一块糖,的确有些口渴,于是,喝了一杯。

宁珍灿灿一笑,拉住宁玥的手道:“三姐姐,我们走吧!”

到达操场时,参选的仕女们差不多齐了,观选的仕女则站在栅栏外,武娟赫然也在其中,看到宁玥姐妹出来,她扬起手绢儿,使劲儿地挥了挥!

宁玥微笑颔首,算作打了招呼。

宁珍不屑一哼:“三姐姐,别老跟那个胖子玩儿,当心大家连你一并瞧不起!”

宁玥扫了她一眼,那眼神冷冽如冰,吓得她一下子噤了声!

北风如刀,吹在脸上瑟瑟发痛,幸而阳光大好,捎了几分暖意,青涩纯真的少女们在草地上笑语嫣嫣,丝毫没因选拔而滋生情绪上的压抑。

对面,与仕子府隔开的墙头,不知何时冒出了白衣青纱的少年,先是一个两个,然后三个、四个…一盏茶的功夫,整条围墙都被挤满了,那些戴着青纱帽的仕子们,滴溜着黑亮的眼睛,如第一次脱离狼群的小狼崽,充满新奇地望着墙外的世界。

他们很快被发现了。

仕女们中,有的突然捏紧了帕子,有的突然站直了身子,有的方才还在哈哈大笑这会子就已经变得笑不露齿。

夫子们也发现了那群熊孩子,气得挥手叫他们走开,他们不动,几位夫子抓起扫帚便朝院墙冲去!

少年们大惊失色,呼啦一下散了!

可没一会儿,又爬上来了。

夫子们气不过,差人绕到仕子府,找了他们的夫子。

那边响起雷霆怒吼,少年们终于被一个一个逮回了窝。

这一插曲过后,大家的状态与之前大不一样了,明显认真了许多,也端庄了许多。

第一轮选拔开始。

小厮们牵来十匹骏马,东学夫子将大家分为五组,每一组第一个到达终点的是十分,第二个是九分…依次类推,半路弃权或摔下马的,零分。

宁溪与宁珍抽签,分在了第一组。

得知本组居然有两个马家女儿,组员们的气焰瞬间跌了大半。

马家的辉煌史,最早可以追溯到战国,那时,先祖并不姓马,而是姓赵,因大败秦军有功被赵惠文王赐号为“马服君”,从那以后,他的后人才改为姓马。马家世代从武,它的千金们,骑术十分傲人。

果然,宁溪一马当先,以绝对的优势摘得本组第一,宁珍次之,排列第二。

宁溪的优秀,让那些昨天还在嘲笑她偷鸡贼的人狠狠捏了把冷汗,她找回了自信,再次扬起骄傲的头颅。

第二组、第三组没有宁玥特别熟悉的人,宁婉在第四组,也是没有悬念地摘得了第一。

宁玥摇摇头,宁溪、宁婉是运气好,没碰上姚氏姐妹,否则,花落谁家就不好说了。

念头刚闪过,宁玥便看见姚氏姐妹骑在马上朝她走来,她的心咯噔一下,不会这么倒霉吧?自己第一轮就对上如此棘手的角色!

路过她身边时,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紧张,姚氏姐妹还冲她友好地点了点头。

宁玥挑了挑眉,这是想跟她和平相处呢,还是压根没拿她当个对手看呢?

宁玥翻身上马,东学夫子一声令下,所有人飓风一般冲了出去!

姚氏姐妹当仁不让地冲在了最前面,她们俯低身子,仿佛与风速融为了一体,马儿越跑越快,将对手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然而,就在她们即将跨过终点的时候,一道娇小的身影连带着马儿一跃而起,自她们头顶飞射出一道美弧,有那么极为短暂的半秒,她们觉着对方制空了一下,而后啼哒一声,前蹄着地,抵达了终点!

操场,一下子静了。

没人看清宁玥是怎么动作的,就一眨眼的功夫,她的马儿跃了起来,然后,将一致认为会得第一的姚氏姐妹生生逼成了第二。

姚凤影黛眉一蹙:“姐姐,她是谁?好快!”

姚丽珠盯着宁玥还有着婴儿肥的脸蛋,流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新来的仕女,马宁玥。”

“又一个马家人啊。”姚凤影眉头皱得更紧,不知想到了什么,道,“姐姐…你觉不觉得她刚刚那一下…像…像…”

姚丽珠:“像主公,你也感觉到了。”

姚凤影眸光一沉:“她也是主公的人?”

姚丽珠想了想:“据我所知,不是。”

武娟兴奋地跑了过来:“哇!宁玥你真棒!太让我大开眼界了!不愧是马将军的女儿,客卿师兄的妹妹!我好崇拜你啊!”

宁玥笑了笑,余光瞟了一眼姚氏姐妹,见对方从怀疑到释然,心里松了口气。

休息了半刻钟后,第二轮考核开始,这一轮说是大家的应变能力,其实就是在荷塘上搭一块仅容一人站立的木板,由几位夫子轮流向对方扔沙包,躲过一个沙包得一分,一人一共有十个沙包。

“…胜利者将扬尘归来,落败者将洗尽铅华。”

东学夫子朗声说完,开始了正式的选拔。

宁溪抽到了一号,她似乎无时无刻都与一有缘。

宁玥抽到了四十八号,但由于后面两名选手弃权,她成了最后一个出场的。

宁溪善舞,反应能力相当不错,十个沙包,竟让她轻松避过七个,打到第八时,她抬脚稍慢了些,被不幸砸中,之后,大概状态受了影响,另外两个也没能避过,反而掉进了水里。

但这已经是相当不错的成绩了,一直到姚氏姐妹,都没人超过她。

宁珍零分,掉下了水。

宁婉只躲过一个,也掉下了水。

而姚氏姐妹不愧是那个人训练出来的高手,夫子们一个也沙包没砸中。

轮到宁玥时,已经临近午时,大家都有些肚饿,宁玥也不例外,尤其两个时辰没喝水,她嗓子都快冒烟了。

她深吸一口气,慢慢来到池塘边。

池塘的水不深,但她并不太喜欢水,此刻站在上面,仿佛是站在悬崖边,冷汗都冒了出来。

若在草地上,别说十个沙包,一百个她也有信心躲过去,可水上…

“马宁玥,从今开始,你就给我在水牢里好生呆着!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求姐姐把你放出来!”

“二姐姐,有老鼠,快放玥儿出去…”

“主公,好…好多蛇,玥儿怕蛇!不要再放蛇了…求求你…玥儿再也不敢了…玥儿会听话的…”

回忆无比清晰地自眼前闪过,像有一只魔爪,毫不留情地朝她迎面撕来,宁玥心口猛震,一个不稳,跌在了地上!

【19】选拔(三)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这还没开始呢,就跌倒了,难不成…她要弃权?

不,她不能弃权!

不就是一个小池塘吗?

她还能被一些不堪的过往给左右了?

下定决心后,宁玥握紧拳头,一点一点地站了起来。

夫子们自然是看出宁玥的不对劲儿了,这新来的仕女貌似有些怕水,他们有些担心她会放弃,毕竟是马客卿的妹妹啊,他们对她也是寄予了厚望的,她果然没令他们失望!她站起来了!

宁玥忍住脑海里一波波冲击而来的恐惧,艰难地走上木板,木板因她的压迫而略有些颤动,一不小心,她便可能被弹掉下去。

周围,好似静了,连风声都不闻了,只剩心跳与呼吸,越来越清晰地在耳畔回响。

大家看着她额角不停淌下的冷汗,仿佛也感受到了她此时的艰难,心,不约而同地提到了嗓子眼。

宁溪看了一眼身后的宁珍,宁珍垂下眸子,拉了拉身侧的宁婉,宁婉薄唇轻抿,想说什么却最终忍住了。

宁玥来到了木板中央圈定的位置,老实说,她现在已经没有能力去躲避什么东西了,她连站稳都是奢望,她只期待自己对这一道题的理解是正确的,本轮…并非力搏,而该智取!

眸光变得坚定后,宁玥忽然转过身,背对着岸边的方向,在木板上缓缓坐了下来。

众人一愣,把后背交给敌人,那还不是一打一个准?她脑子进水了吧?不如直接弃权得了!

东学夫子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异样,十个沙包毫无悬念地落在了宁玥身上,他力道掌握得很好,并不会让人感觉到疼痛,只是一个都没躲过,或多或少让仕女们觉着遗憾。

但很快,东学夫子的脸上展现了一抹欣慰的笑:“你赢了。”

众人再次一愣,她们没听错吧?都没开始呢,夫子就宣布她赢了?怎么会这样?

宁玥长舒一口气,回了岸上。

东学夫子问她:“为何会那样做?”

宁玥行了一礼,说道:“因为夫子说过,胜利者将扬尘归来,落败者将洗尽铅华,这是说,胜利者是沾满沙尘的,而落败者将会被洗去妆容,我斗胆猜测,本轮胜负的关键,不在于挨了多少下,而在于绝对不要掉下水。”

东学夫子赞赏地点了点头,不愧是小神童的妹妹,这么刁钻的暗规则也被她给挖出来了,没错,他只讲了躲避一下得一分,却没说躲避十下就能得十分,一般人都习惯性地认为全部躲过了便是满分,根本不会去注意后面那句看似毫无意义的话。

“本轮中,掉下水的一律零分,没被沙包砸中的一律零分。”

他这一句话,将躲过七个沙包才掉下水的宁溪,和虽然站在木板上却一个沙包都没挨到的姚氏姐妹判了死刑!

宁玥以二十的总分,一跃成为场上得分最高者。

宁溪瞬间掉至三十一名,姚氏姐妹并列三十三。

宁婉、宁珍与她们成绩差不多,都不是特别理想。

现在,只剩最后一轮体能长跑。

这一次,唯恐夫子们再玩文字游戏,大家愣是把规则从里到外问了个明明白白!

夫子们又不傻,怎么可能拿同样的法子坑大家两次?

长跑的规则十分简单,按照指定的路线,无论走还是跑,第一个到达者为十分,第二名为九分…第十名一分,从第十一名开始,统统都是零分,但你又必须坚持到底,否则将失去竞选资格。

宁玥的体力透支得相当厉害,一分都不指望拿了,走完即可。

但老天爷似乎与她开了个玩笑,她好像中暑了,浑身发软,还胸闷恶心。

宁珍拉上宁婉一块儿找到宁溪,并对她道:“二姐姐,你看啊,三姐姐快不行了,再这么下去,她会没命的!她疯,你也跟着疯不成?”

宁溪不以为然地扬了扬下巴:“她非要参加,我有什么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