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兰芝噗哧一笑:“吃不吃?不吃我吃了。”

“吃,当然吃!”

白霜儿看得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

转过身的一霎,她突然捂住肚子,难受地叫了起来:“哎哟”

马援面色一变,迈开步子跑了过去:“怎么了,霜儿?”

白霜儿的脸蛋皱成一团:“我好像…走太多路了…肚子疼…”

“是不是动胎气了?”马援面色发白地问。

白霜儿靠在他身上,眸中渐渐地氤氲了一层水汽,有气无力地说道:“不知道…是不是…疼…四爷…我疼…”

马援整个人都慌了,不管他与白霜儿怎样,这孩子都是他的亲骨肉,天底下,哪个父亲会不心疼自己的孩子?马援将白霜儿抱了起来:“我送你回清辉院。”

蔺兰芝的脸,一瞬间白得毫无血色。

马援似乎意识到蔺兰芝正在看着他们,吞了吞口水,扭过头,支支吾吾地说道:“那个…我…先送霜儿回去…等下…再来…”

来什么来?你最好一辈子别来!

蔺兰芝气愤地捏碎了橘子。

白霜儿靠在马援肩头,视线越过马援的肩膀,射向面色发紫的蔺兰芝,唇角慢慢扬起一个得意的笑。

蔺兰芝,我可不是蔺咏荷,才不会这么容易被你打败。

你很快就能知道,四爷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马援与白霜儿走了。

蔺兰芝站起身,还没消肿的脚,在鞋子里,针扎般地地疼了起来。

却说宁玥离开郭家后,没有第一时间回马家,而是打算去新接手的药铺转转。前世,她自己没经营过生意,这辈子倒是想尝试一下,之所以选药铺,大概是这一行比较暴利吧。

“小姐,我们的药铺在哪儿?”冬梅已经从没当成掌柜的不快中解脱出来了,反正她没有第二条可走,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何苦跟自己过不去呢?

宁玥把玩着郭老太君送的血燕盒子,说道:“在南街。”

“啊,南街?太好了!”

“怎么了?”

“南街很多卖胭脂水粉和衣裳的店铺,奴婢很喜欢往那边转!”

小楼在车外,挥动着马鞭,道:“最近南街太挤了,马车不好通过,咱们得绕路,从小巷子进。”

“为什么会挤?”冬梅诧异地问。

“不是快打仗了吗?南街那些卖南疆货品的店子提价提的厉害,偏越厉害越有人买,天天都是疯抢,生怕再也买不到南疆货。”小楼笑着解释道。

宁玥暗暗摇头,如果他们知道南疆最终不仅没与大新朝限制贸易,反而降低了价格把货品卖往大新,不知会不会毁得肠子都青了。

“小姐,你好像很高兴?”

“我高兴吗?”

“是呀!你刚才在笑。”

她怎么会不笑呢?前世,司空朔登基不到一年,玄胤便打下南疆,成为了南疆的霸主,之后,玄胤率领一百万南疆雄师,从临淄一路杀回京城,逼得司空朔阵脚大乱。

那是一场百年难遇的帝王之战。

纵然她身处地底的水牢,也听到了兵器碰撞的声音,几天,几十天,上百天…血水顺着地缝流下,把水牢都染红了。

只可惜她死得太早,没亲眼见证谁才是最终的胜利者。

马车从一条小巷子拐入南街,街上行人太多,马车进不去,宁玥与冬梅只得弃车步行。果然如小楼所言,卖南疆货品的铺子都被客人挤满了,宁玥无心凑热闹,直接去了自己的药铺。

药铺名叫回春堂,原先是一名退休的老太医开的,后面老太医过世,回春堂请不到经验老道的大夫,生意渐渐被斜对面的妙手堂抢了大半。宁玥主动找到他们,以两千两银子的价格接手了铺子,店里的伙计还是原来的人。

大家全都认得她,恭恭敬敬地叫了声东家。

宁玥朝众人点了点头,很快,便被钟妈妈迎上了二楼。

钟妈妈笑着把账册拿了出来:“秋香挺能干的,一上午,就全都算清楚了!原先的东家是实诚人,没差什么账!就是…伙计们的月钱略少了些,秋香说,最好提一提。”

“那就提吧。”宁玥没什么意见,在用人方面,她还算大方。

钟妈妈又问了蔺兰芝的状况,宁玥捡好的说了,彼此都没提白家姐妹的事。钟妈妈退下后,宁玥推开窗子,望向了熙熙攘攘的街道。

突然,她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不是白薇儿又是谁?

真是太可笑了,她都已经坐到店子来了,居然还能碰到白家人!

白薇儿依旧戴着哪件几乎坠到脚底的幕篱,戴幕篱的姑娘家很多,但像白薇儿这种气质独特的宁玥从未见过。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宁玥的注视,白薇儿停下脚步,朝这边幽幽地望了过来。

四目相对的一瞬,意想不到事情发生了。

玄胤不知从哪里冲了出来,奔向白薇儿,一把抓住白薇儿的手腕,将她拽上了马车。

【V17】再撕一朵白莲花(三)

宁玥的眼神,瞬间冰冷下来了。

一个白霜儿,已经把她们母女祸害得够糟心了,眼下,又来一个白薇儿?

玄胤你纠缠谁不好,偏偏纠缠我最讨厌的白家人?

如此,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宁玥拉开柜子,从里面取出一把她一早命人做好的弓箭,瞄准马车的方向,咻的一下射了出去!

箭矢狠狠地钉进车顶,尽管看不见里边的情形,宁玥也似乎想象到了玄胤脸上的菜色。

就在宁玥再一次拉开弓箭时,马车的帘子被掀开了,玄胤愤怒得几近冰冷的俊脸从车窗内探出来,望向宁玥的方向,宁玥的箭矢,对准他眉心。

他瞳仁缩了缩,一股暗涌在眸中流逝而过。

宁玥毫无惧色地拉了一个满弓。

脾气臭,她忍了;总对她上下其手,她忍了;但与姓白的纠缠不清,抱歉,她忍不了。

玄胤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宁玥,仿佛也没有退让的意思。

空气好似一瞬间凝固了,呼吸都要不顺畅起来。

终于,还是玄胤败下阵来,松开了紧扣着白薇儿的手。

白薇儿跳下马车,头也不回地走进了一旁的巷子。

玄胤凝了凝眸,上药铺,找到了宁玥。

宁玥此时已经收好了弓箭,坐在书桌旁,有模有样地打着算盘,听到门嘎吱一声被推开,她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玄胤轻轻来到她面对,双手撑住桌面,俯身朝她轻轻压了下来:“真生气了?”

宁玥没说话,提笔,写了自己计算好的结果,又翻开另一页,继续敲着算盘。

玄胤的身子又往下低了几分,与她平视,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还想拿箭杀我,是不是太狠毒了点儿?马宁玥,也就你这么大胆,换成别人,爷早拧断他脖子了!”

宁玥充耳不闻,纤细的指尖在算盘上飞快游走。秋香打算盘已经够快了,可在宁玥面前,根本不够看。宁玥都不用盯着算盘看,只盯着账本就够了,几十笔数字敲下来,一点儿差错都没有。

玄胤轻轻地勾起唇角:“练过呀?这么厉害。”

拍马屁也没用!

宁玥完全那他当空气。

玄胤的脸色不好看了:“马宁玥!爷跟你说话,你聋了还是哑了?”

宁玥啪的一声拍响了桌子,怒目瞪着他,冷声说道:“我还情愿我瞎了呢!不用看见我未婚夫跟一个姨娘的妹妹勾搭不清!”

两姐妹,一个跟她父亲牵扯不清,一个跟她男人牵扯不清,以后她是管白霜儿叫庶母啊,还是叫姐姐啊?

玄胤一听她这酸溜溜的话,当即有些怔住,不明白她从何说起,半晌,才反应过来:“她是你姨娘的妹妹?”

说姨娘还抬举白霜儿了,要不是为了叫玄胤认清彼此的辈分,宁玥就直接讲通房丫鬟了。

宁玥冷冷地看向玄胤,声若寒潭道:“怎么?跟踪人家这么久,还没弄明白人家的身份呀?聪明绝顶的胤郡王,怎么在这件事儿犯了大糊涂呢?”

“什么跟踪了这么久?才两天罢了!”

“已经两天了?你果然不是偶遇她!你…”

玄胤这才意识到自己被套了话,以前总见这丫头套别人的话,还觉着爽歪歪的,没想到这回,自个儿也掉进她的陷阱了。

宁玥气得把算盘与账册一把推开,靠上椅背,受伤地看着他:“昨天,你就是因为白薇儿才没郭家的?”

她一到郭家,就听见崔妈妈与郭老太君说玄胤出发了,可一直等到天黑也没见玄胤现身,事后她跟蔺兰芝说起这件事,蔺兰芝还开玩笑地说别是被什么人给耽搁在路上了。她当时不信,觉得玄胤这么专一的人,一定不会做出对不起她的事来。而今一看…

天下乌鸦果然是一般黑的,天下男人果然没有不偷腥的,已经被司空朔欺骗了一次,这辈子,居然还会相信玄胤专一,真是蠢得无可救药了!

玄胤的脸色变了变,见宁玥快要气哭的样子,面色微微一变,抬手,摸了摸她发顶,说道:“是因为她,但…不是你想的那样。”

宁玥冷冷地笑了,这话,怎么听着好生熟悉?对了,他父亲就是这样搪塞她娘亲的!宁玥说道:“那又是怎样?每次出了事,你们男人都说我跟她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不要误会…好像全都是我们女人错了一样!我就问你,今天换做我跟一个陌生男人上了马车,你会怎么想?你要不要误会?”

玄胤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宁玥垂下眸子,一点点捏紧了发白的手指:“玄胤,我们…退亲吧。”

“说的什么胡话?”玄胤俊美白皙的脸,瞬间黑成了一块焦炭,“你好歹听我解释一下!”

宁玥低低地说道:“你愿意解释吗?从郭老太君的宴会开始,你就变得神神叨叨的,问你在看什么,你说没什么,问你在想什么,你还是说没什么。你心里藏了事,不愿意告诉我,我理解。你不喜欢我了,又看上别人了,我也理解。但我不能接受,与一个伤害了我娘亲的女人的妹妹…共侍一夫。”

玄胤不说话了。

宁玥的眸光微微颤了一下,却不再言语,将推到一旁的账册与算盘收好,又将桌上的其他东西也摆好,站起身,行了一礼:“臣女告退。”

说不难过是假的,虽然没有爱上这个男人,但毕竟是几次三番,最绝望孤独的时候给过自己温暖和救赎的恩人,她还记得他打开箱子,把她从司空朔的魔爪下救出来;记得他冒着被传染的危险,把烧得差点死掉的她抱在怀中;也记得他将她压在墙壁上,霸道而又邪魅地索吻…

决定嫁给他,不完全是出于对司空朔的恐惧,也是心中,对他存了几分感激。

但现在,所有感激都在他拉住白薇儿的一瞬荡然无存了。

宁玥缓缓地拉开门。

“我以为,她是我娘。”

身后,突然传来玄胤低沉到落寞的声音。

宁玥的脚步一下子顿住,转过身,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你…你娘?”脑子里闪过中山王妃美丽惊艳的模样,实在很难把她与那个神秘兮兮的白薇儿联系在一起。

“王妃不是我娘。”

似乎看出了宁玥的疑惑,玄胤给出了答案。

宁玥不难听出他语气里的苦涩,迈步走回他身边:“难怪你跟王妃长得一点都不像。但你相信我,白薇儿不是你娘,她才十六岁。”

“我知道,我掀开她的幕篱看了。”只是气质和打扮相似,仅此而已。

宁玥突然想到了在水榭楼阁里看到的画,心中浮现起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但她看了看玄胤越来越阴郁的神色,还是压下去,决定等下再问。

宁玥把手递到他面前。

“干什么?”他问。

宁玥就道:“给你摸。”

玄胤忍俊不禁地笑了,拉过她柔若无骨的小手,捏在掌心,好像捏住了一个世界,没那么彷徨与孤单了。

“你娘现在在哪里?”宁玥小心翼翼地问,居然会让玄胤认错,应该挺长时间没见面了。

玄胤握紧宁玥的手,苦涩一笑,望向窗外湛蓝的天空:“不知道,我已经十几年没见过她了,连她是死是活都不清楚。”

宁玥眨了眨眼:“她为什么要走呢?是被赶走的,还是…”

“不知道,反正突然有一天,我醒过来,就发现她不在了。”

他说得很平静,但宁玥还是感受到他内心的波动。一个几岁的孩子,突然被娘亲“抛弃”,这种痛苦,只有当事人能够了解吧?

宁玥回握住了玄胤的手。

“我到处找,可是找遍了每个角落,都找不到她,她常对我说,‘你再不听话,我就把你送给别人’,她没把我送给别人,只是,她也不要我了。”玄胤麻木地说着。

或许…你娘有不得已的苦衷。话到唇边又落下,不管什么苦衷,都不值得一个母亲抛弃自己的孩子。如果蔺兰芝仅仅是因为与马援过不下去,便抛下她远走他乡,那么她想,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蔺兰芝。

妞妞每天醒来,都必须看见马宁馨,否则会哭得十分厉害,玄胤呢?他小时候,是不是也哭着要过娘亲?只是他要不到,再也要不到。

宁玥决定,暂时不找他问画像的事了。尽管她心中,已经能够确定画像上的人就是他娘亲。他盯着那栋楼,也极有可能是因为他娘亲在那里住过。

至于他娘亲是谁、为什么能够住进郭家,宁玥没有答案。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与郭家的过节,十之八九,与他娘亲有关。

回到将军府已是日暮时分,宁玥披风递给冬梅,冬梅挂在了衣架上,见自己小姐的脸色好像比之前红润了些,便好奇地问:“小姐,有什么喜事吗?”

喜事?

宁玥摸了摸略有些发热的脸,打开困扰了她已久心结,应该…算得上一件喜事吧。

她不愿承认的是,得知玄胤与白薇儿没有任何牵扯,才是真的叫她松了口气。

随后,宁玥从红玉口中得知了上午发生在花园里的事情,不由地冷笑:“这个白霜儿,仗着怀了我父亲的孩子,就一个劲儿地嘚瑟!真以为除了她,别人都生不出孩子来了?”

“就是就是!赶紧让夫人跟老爷也生一个,嫡出的,气死她!”冬梅附和。

宁玥摇了摇头,她父亲估计挺想跟她娘亲热,但以她娘的性子,怕是不会接受父亲的求欢。

“我娘的脚怎么样了?”她话锋一转,问。

红玉答道:“药膏的效果不错,消肿大半,奴婢瞧着,再过三两日便差不多了。”

冬梅奉上一盘新切的瓜果,宁玥拿起一块,若有所思道:“这么说,出席生辰宴会没什么问题了。”

冬梅纳闷,生辰宴?谁的?

红玉点头道:“应该是这样,对了,您让奴婢找的戏班子已经找好了,老戏班了,在京城名气很大,夫人生辰那天,原本请不到他们,是之前一个下了定金的客人,突然升迁,这才落到咱们这儿了。”

冬梅听懂了,给夫人过生辰宴会呀,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藏着掖着不让她晓得,她琢磨了一早上了,就怕三小姐因为她与白霜儿的几句话而厌了她。

幸亏没有,阿弥陀佛!

四月初一,蔺兰芝生辰,没请外人,只在将军府内小小地热闹一番。

天刚亮,戏班子便来到了马家,在花园中,搭建了一个两米高、十米宽、三米长的超大戏台,背后的布幕以红色牡丹做景,分外喜庆。周围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新鲜花卉,端的是春色满园。

戏台子下方,摆了几个小圆桌,老太太带着宝珠、罗妈妈一桌,有说有笑地打着叶子牌。

宁玥、宁婉、宁珍一桌,吃着点心,宁玥听姐妹俩说学院的趣事儿。

蔺兰芝、二夫人与三夫人一桌,还有一桌空着,不用想也知道,是给白霜儿那个小贱人留着的。

二夫人翻了个白眼,恨不得叫人拿屎盆子扣那桌上。

三夫人也不遑多让,哪天想减肥,听听白霜儿的名字就好了,保准恶心得吃不下饭!

比起她们的愤愤不平,蔺兰芝反而显得淡定一些。每被马援伤一次,她的心就更冷一分,一开始她还会白霜儿吃醋嫉妒,现在,麻木许多了。觉得那个女人爱怎样折腾随她吧,她只要她的玥儿平安喜乐就够了。

突然,二夫人用胳膊肘碰了碰蔺兰芝,不屑哼道:“四弟妹,瞧,那个狐狸精来了。”

三夫人厌恶地翻了个白眼:“呀!还是跟四弟一块儿来的!呕”

白霜儿一手扶着微微隆起的腹部,一手挽住马援的胳膊,清丽的脸上扬起温柔甜美的笑,如阳光下,一朵最滋润娇艳的花,直看得人想把她给揉烂了!

蔺兰芝的眼皮子动了动,没有说话。

二夫人冷哼道:“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恶心!”

“就是!太恶心了!”三夫人附和。

其实,今儿若坐在她们旁边的人是蔺咏荷,她们一定不会这么讨厌白霜儿。但偏偏是蔺兰芝,是正妻。正妻的权益受到挑衅,连带着她们也生出了好几分危机感。

她们当初厌恶蔺咏荷,一半是出于嫉妒,一半则是出于蔺咏荷的平妻身份。当然,她们也不是没嫉妒过蔺兰芝,只不过,蔺兰芝太惨了,从嫁入马家到现在,就没过过几年舒心日子,儿子死了,自己疯了,好不容易痊愈吧,丈夫又带个小老婆回来了。

“四弟妹,我要是你,直接弄死她!”二夫人恨恨地道,这几天她院子里的姨娘越发胆大了,都敢公然与她唱反调了,不用说也知道,定是被这白霜儿助长了气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