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看了病不给钱,快去报官。”

“是!”

“哎哎哎!谁说不给了?”男人将冬梅推了出去,嘭的一声关上门,要不是他的身份不宜曝光,会受了这小妮子的要挟?

“一百两就一百两!”他掏出金票,拍在了桌上。

还真能要挟成功?这人,是不是特别怕官府啊?要知道她狮子大开口,真打起官司来,她站不住理的!疑惑归疑惑,宁玥还是收好了金票:“好了,你可以回家了。”

哪知,男人却道:“回家?我家不在京城!我住你这里!”

住医馆?

虽说,回春堂为了方便就医,设立了几个观察室,日夜都有大夫坐诊,可以留宿,但…绝不是像他这种装出来的病人。

观察室的住宿费,比客栈便宜,早先,也有一些住不起客栈的人想在他们这儿混上几晚,全都被火眼金睛的大夫给拒绝了。可瞧他财大气粗的样子,不像是没钱住客栈

宁玥好笑地看着他:“阁下想留宿啊?没问题,天花观察室刚好还有一个床位,就安排您住那边吧!”

“天花?”男人瞬间傻眼。

漆黑的夜,两道漆黑的人影,自夜幕中悄然剥离,以几乎无法察觉的动静,慢慢地朝南疆军营靠近。

“少爷,我…想尿尿。”冬八捂着下腹说。

玄胤敲了敲他脑袋,低叱道:“这是第几次了?”

“第…第八次…”冬八讪讪地说。

“半个时辰你给我尿八次!敢不敢再丢人一点?”玄胤踹了他一脚。

冬八险些被踹出尿来,委屈地说道:“人家就是喝多了水嘛…”

“滚!快去!”

冬八跑到一边,舒爽地解决了,回来时,玄胤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营地大门,对他比了个手势,冬八赶紧跟上。

趁着侍卫换班的极为短暂的一瞬,二人溜进了营地。

玄胤不清楚二哥究竟被关在什么地方,只得一个营帐一个营帐地找过去,找到第三个营帐时,冬八突然踩断了一根树枝。

巡逻的兵士瞬间警觉:“谁?”

玄胤拉着冬八,闪身进了营帐。

营帐内,散发着十分浓郁的药香,应该住着伤患,控制起来不会太难。

玄胤拔出了匕首,一跃至床前,正想给对方的脖子抹上一刀,却发现躺在床上的不是别人,正是白天被他帅气迷人的外表给迷倒的瞿老。

瞿老也看到了他,眸光狠狠地颤了起来。

玄胤勾了勾唇,冰凉的匕首抵住他脖子,玩味儿地问道:“老头儿,你知不知道我二哥被关在什么地方了?老实交代,我不杀你,不说的话,把你的眼珠子挖下来!”

瞿老的眸中渐渐溢满了泪水。

玄胤头皮一麻,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哎我说,你能不能别每次见了我都发花痴?虽然我真的太好看了,但架不住你丑啊,还这么老,我不会喜欢你的。”

瞿老的泪水顺着脸颊滚了下来。

玄胤抓了抓头,浓眉一蹙道:“你说不了话了是吧?”

冬八凑近瞿老,仔细端详了一番,拍着玄胤的胳膊道:“少爷,我怎么觉得他好像有什么话对你说啊?”

“你觉得顶屁用?他现在根本开不了口!”玄胤扒开冬八,对瞿老道,“这样吧,你喜欢看我,就给你多看两眼吧!不过先说好,看完了,得告诉我二哥在哪儿啊!”

瞿老张大了嘴:“呃…啊…啊…”发出一些微弱的、无法识别的音节。

玄胤不耐地皱起英俊的小眉头:“哎算了算了,我问,你眨眼睛,是,就眨一下,不是,就眨两下,明白了吗?”

瞿老眨了一下。

“唔?”玄胤挑了挑眉,“还挺上道啊。老头儿,我二哥是不是被关在这个军营啦?”

瞿老又眨了一下。

“在东边?”

瞿老眨了两下。

“南边?”

又眨了两下。

“西边?”

这回猜对了。

不过,西边也好几十个营帐呢。

玄胤摸了摸下巴,眸光一扫,瞥见了桌上的布防图,拿过来道:“是不是这个?是不是这个?这个?这个?还是这个?”

逐一问了过去。

在指到第十三个营帐时,瞿老终于眨了一下眼睛。

“哈!果然还是我聪明!”玄胤乐滋滋地将地图塞进怀里,看了瞿老一眼,瞿老也正在看他,不知怎的,尽管是敌人,但他对他生不出一丝一毫的恶感,相反,从他眼里,他还看到了一种只在祖母眼中看到的疼惜。但这很奇怪不是吗?谁会去疼惜一个陌生人甚至一个敌人?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好啦,老头儿,多谢你啦!”

玄胤勾了勾右唇角,站起身,离开的一霎,见瞿老的被子没盖好,鬼使神差地帮他把被子盖了。

瞿老…老泪纵横!

玄胤迈步走出营帐,即将跨出去的一瞬,心里好似被什么给扯了一下,又回头,看了瞿老一眼,叹道:“好好活着,老家伙,下次再找你单挑。”

就在二人前脚刚走,后脚,一道黑夜便幽灵一般地没入了营帐,正是黑袍老者。

瞿老满是泪水的眸子,在看到他的时候瞬间瞪大!

黑袍老者缓缓地扯出一抹冷笑,唇角没动,只是依稀听到了冷笑的声音:“认出那孩子了是吗?”

瞿老眼角抽动!

黑袍老者摊开掌心,露出从小兵士手中抢来的墨兰,慢慢地放在烛火上烧了。

瞿老的身子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黑袍老者拿出一方帕子,闷住了瞿老的口鼻…

出营帐后,玄胤根据布防图找到了马厩,让冬八藏进去。

冬八捏紧鼻子蹲在烈马中间,蓦地,头顶一热,赫然挨了一泡马尿。

“少爷…”

玄胤打晕了一名送宵夜归来的兵士,换上他的衣服,将头盔拉低,去了厨房。

厨房门口,有人拦住他的去路:“小林子,副帅还没睡啊?赏没赏你点银子?”

一旁,另一个也明显等级比“小林子”高的兵士哄笑出声:“副帅最大方了,能不赏吗?是吧小林子?”

玄胤低着头,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慢慢地递到了第二个兵士手上。

“哟!高副帅果然是高副帅啊,一出手这么大方!”兵士笑着掂了掂元宝。

第一个兵士伸手来抢:“怎么?想独吞?”

“小林子给我的,是吧小林子?”拿元宝的兵士问向玄胤。

玄胤点头。

第一个兵士抡起拳头砸来,玄胤一个闪身,拳头砸在了拿元宝的兵士头上。

拿元宝的兵士立马怒了:“娘的你敢打老子?”

他出手去推,力道其实不大,玄胤暗中补了点儿劲风,第一个兵士四仰八叉地摔在了地上,然后,他也怒了。

二人不顾形象地扭打成团。

玄胤趁机溜进了厨房。

找人,玄胤是能手,很快便发现了其中一口锅是假的,把大锅拿掉,下面是一个地下室。

玄胤跳了下去。

冰冷的木架上,玄彬双手、双脚被缚,站立着绑在那里,他应该是受过刑了,皮开肉绽、浑身是血,乌发披散着,狼狈地贴在不知是汗水还是血水的脸上。

“二哥,二哥!”玄胤拍了拍他脸蛋。

他悠悠地转醒,看到来人是自己弟弟,当即惊得目瞪口呆:“怎么是你?”

“你还想是谁?老三那个火炮?”玄胤冷冷地哼了哼。

玄彬哑然地张了张嘴,半晌,才嗫嚅着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他不懂降龙阵,父王不会允许他来涉险的。”

“那你以为谁会来救你?”玄胤解了绑住他手脚的绳子。

玄彬虚弱地瘫在了弟弟怀里,那句话没说出口他以为自己没救了。

“你是怎么进来的?”

“走进来的呀!”

“不是,我是指…”

“好了,少废话,再说你都要断气了。”玄胤打断他的话。

他暗暗一叹,自己的确太虚弱了,被囚禁了十多天,饱受折磨,为了从他嘴里撬出情报,这些南疆狗,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玄胤观察了一下地形,用绳子绑住玄彬,自己先爬上去,随后把玄彬拉了上来,背在背上。

这是二十年来,两兄弟头一回挨得如此之近,他们三个其实是同月出生的,他与玄昭是双生胎,只大玄胤几天,但打小,他们就非常讨厌玄胤,有时候还会欺负玄胤,他万万没想到,最危难的时刻,救了自己的人…也是玄胤。

“四弟…”喉咙好似被什么堵住了,眼眶有些发热。

玄胤一脸嫌弃地说道:“老的发花痴就够了,你别来啊,爷消受不起。”

玄彬笑了,玄家男儿,流血不流泪,可他却分不清自己眼角流下的液体是什么。

玄胤忙着注意外头的动静,没注意到二哥的反应,那俩人还在打,看样子,不解决他们是出不去了。玄胤用麻绳将玄彬紧紧地缠在自己背上,一个跃起,自高空打出掌风,解决了拿元宝的兵士,又落下,拧断了另一个兵士的脖子。

一切进行得非常顺利,如果不是真正的小林子回来的话。

小林子一眼认出了自己的衣裳,定睛一看,大声尖叫:“有刺客”

“爷当时就该杀了你!”玄胤拔出匕首,穿透了他的脑颅。

兵士们到底还是被惊动了,纷纷朝这边涌了过来。

玄胤备着二哥跑了一会儿,前后左右的路都被堵死了,他眸光一凉,闪进了就近的营帐。

与瞿老的营帐不同,这里充斥着一股淡淡的女人香,玄胤意识到了什么,正想退出去,却晚了一步。

一名身姿曼妙的少女,披着一件轻纱从屏风后走出,烛火昏黄,照在薄如蝉翼的轻纱上,如同没有穿衣一样。

她生得极美,比王妃还美。

她光着脚,一步步走在地毯上,看样子,是要进浴桶里泡澡,却蓦地瞧见地上的人影,抬头一看,惊得花容失色!

玄胤一跃至她身后,捂住她的嘴,还流着血的匕首抵住她后腰,冷声道:“不许叫,听见没?”

她没吭声也没点头。

玄胤浓眉一蹙:“爷杀了你!”见她没反应,冷笑着道,“或者,爷也可以强了你。”

女子的身子倏然绷紧了。

门外,响起兵士的声音:“请问您没事吧?我们正在捉拿刺客,不知您受惊吓了没有。”

玄胤缓缓放开捂住女子嘴巴的手,女子的喉头滑动了一下,语气平静地说道:“我没事,你们赶紧抓刺客吧!抓到了,带过来给我看看!”

她的声音,十分清冷动听,让玄胤想到了宁玥,不知这个时辰,她是不是已经睡了,如果没睡,会是在干什么?。

“人都已经走远了,你还要抱着我到什么时候?”女子低低地叱道。

玄胤回神,冷冷地放开了她,而后,厌恶地拿帕子擦了手,将帕子一扔,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马厩内,冬八早已挑了三匹最厉害的骏马,但玄彬伤势过重,无法骑马,玄胤拿出迷药,迷晕了其中一匹,随后,翻身上马,火速奔出了军营。

另一个营帐内,高副帅勃然大怒:“废物!一群废物!三万双眼睛,看一个俘虏都看不住!还让一个毛头小子,把咱们军营当成了菜园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他今天幸亏只是在救人,他要是想暗杀,你们说不定都成他的刀下亡魂了!”

玄彬对南疆而言,意义非常重大。当初为什么非得花那么多兵力围困玄煜,真的是想将玄煜困死在里头吗?不,他们困不死玄煜,如果玄煜那么容易死,也不会与他们大帅齐名了。他们只想造势,引玄家其他人来救他。

谁都知道王皇帝的江山不够稳固,如果他们控制了玄家,就变相地控制了半个西凉。可谁料,还没控制彻底呢,人就被救走了!

“气死了!气死本副帅了!”

然而,就在高副帅以为形势已经坏到极点的时候,更坏的事情发生了

瞿老死了。

经仵作检查,是被人活活闷死的。

现场发现了一方丝帕,是西凉帝都特有的工艺,南疆没得卖。

所有人心中,都产生了一个相同的结论:凶手是玄胤。

“可是…如果玄胤要杀他,早先在对决的时候便可以动手了,为何光明正大地不杀,非得偷偷摸摸地来?”高副帅疑惑地问。

“也许,他只是偶然杀了瞿老。”说话的是黑袍老者,他的唇形几乎没有变化,声音仿佛凭空从喉咙里流出来似的。

“偶然?你的意思是…”高副帅狐疑地看向了他。

他道:“他怕被我们发现,躲进了瞿老的帐篷,怕瞿老暴露他行踪,这才将瞿老灭了口。”

“如果真是这样…”高副帅说着,陷入了沉默。

黑袍老者又道:“早告诉过你,不要跟这种人讲什么道理,他白天与我军单挑,不过是想试试我军的虚实,试过了,知道我们也不过如此,夜里,便潜入大营为非作歹了。”

高副帅陷入了深深的自责,早先黑袍老者提议用血卫诛杀玄胤时,他还顾及对方是条汉子,不愿用如此阴损的法子,但瞧啊,他一时心软换来了什么?玄彬被救走了,瞿老被杀害了!

要是大帅回来,知道他犯下这么不容饶恕的错误,一定会对他寒心的!

“来人!传本副帅的令,集结血卫,全力追杀玄胤!”

血卫来得很快,如跗骨之蛆,怎么甩都甩不掉。

玄彬知道是自己拖了速度,对玄胤道:“放下我,你们快回临淄。”

玄胤没答他的话,而是解开绑在自己身上的绳索,将他给了冬八。

玄彬又是一惊:“四弟!”

玄胤勒紧缰绳,调转马头,眸光深幽地望向了急速朝这边追来的血卫:“走啊!”

冬八咬咬牙,抱着玄彬,策马离开了。

夜色如魔,张开漆黑的口中,口中,涌出一个个嗜血的修罗,而为首的,居然是那名在营帐中被玄胤“轻薄”过的绝色女子。

她骑在骏马上,如一只振翅高飞的凤凰,她拉开弓箭,对准了玄胤。

玄胤挑眉,搞了半天,原来自己惹了一只母夜叉啊?

盛夏的夜,无比燥热。

宁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半梦半醒。

香梨的影子在脑海里慢慢浮现了出来,狰狞地笑着,对她说:“马宁玥,你有什么好得意的?真以为嫁给玄胤,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吗?你知不知道玄胤前世的皇后是谁?反正不是你。”

“你斗赢我有什么好得意的?我不过是他的妹妹,他对我并无男女之情,那个人,才是他真正放在心尖儿上的,他疼她,比疼玄小樱还多。他对你多好,就只会对那个人更好!你就等着,被她一点一点夺走属于你的一切吧!”

宁玥蓦地睁开眼,从床上坐了起来!

冬梅推门而入,手中提着油灯:“怎么了小姐?还是睡不着吗?”

宁玥摸了摸鬓角的汗水,喘息道:“太热了,放点冰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