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氏的身子轻轻抖了一下。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曝光,所以没准备好相应的退路,此时中山王一发火,她便呆得无法动弹了。

她其实不太明白,玄胤和宁玥怎么会突然出现的,难道说…他们算准了她会陷害王妃吗?怎么可能呢?就在今天之前,她都没接到这样的命令,是临时、临时起的意,所以,玄胤和马宁玥应该不知道怎么防范才是啊

宁玥的心思,尤氏是永远不可能猜透的,尤氏与三老爷的手段放眼王府算是十分高明了,可在深宫,就有些不够看了。三老爷那么理智的男人,连亲生大哥都敢谋害的男人,一定冷血到了极点,他会被月如迷惑到宠妾灭妻的地步吗?绝不可能。三老爷喜欢月如是真,恼怒尤氏不听他的话也是真,但还不至于要把尤氏给废掉。只不过,三老爷是个极其聪明的男人,他在教训尤氏的过程得到了某个灵感觉得或许可以趁着这个机会,让尤氏混进文芳院。王妃是族长夫人,她倒了,对整个玄族的影响也是十分巨大的。

宁玥晚上与玄胤谈论的就是这件事,玄胤听完,亦觉得三老爷与尤氏临时做戏的成分很大,一边咒骂三老爷老奸巨猾的同时,一边悄悄前往了文芳院。

结果,与他们猜测的一般无二,尤氏果真利用起了这次机会。

只是他们也并非猜到了全部,至少,没猜到尤氏会给王妃下蛊。

要知道,西凉人是不懂下蛊的。

中山王很快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面色变得非常难看:“尤凤兰,你究竟是什么人?”

尤凤兰捏紧了手指:“我是什么人,王爷没猜出来吗?”

中山王面色一变:“你果然是南疆人?老三!”

三老爷被点名,暗骂一句废物,站起来,难过地说道:“二哥,我…我不清楚她是南疆人!”

南疆与西凉对立,双方几乎是禁止通婚的,尤其玄家这种数百年的军阀世家,更是不能与南疆扯上一点关系。娶一个南疆妻子,这不是在叛国吗?

怕中山王不信,他又加重了语气说道:“二哥,你相信我,我真不知道她是南疆人!我一年前才娶的她,是媒婆介绍的!”

中山王冷冽的眸光从三老爷的脸上移开,转而看向了尤氏,此时此刻,他已经不再将她看成自己的亲人,而是一个企图颠覆玄家的敌国细作:“你为什么要混进玄家?谁指使你这么干的?”

尤氏冷冷地对上中山王的注视:“没人指使我,是我看不惯你们西凉人!你们西凉人总是打着平定内乱的旗号,骚扰我们南疆百姓,我们南疆多少人被掳到西凉做了奴才,王爷怕是不知道吧?你们玄家建立密军,瞒过了朝廷,却瞒不过我们这些当事人的眼睛!我父亲和大哥,被掳到你们玄家的营地做苦役,给你们建造军营、建造兵器、建造战车…还有许许多多的人跟我父亲和大哥一样,被抓了,就再也回不来了!我要为我亲人报仇、为我族人报仇!所以我发誓要杀了你们!”

“无稽之谈!”中山王冷冷地哼了一声,“来人!上刑!”

他话音一落,立时有两名黑衣人拿了一排夹棍进来。

这可是文芳院,王爷在这种地方用刑,可见内心愤怒到了一定的程度。

尤氏被按在地上,十指被按进夹棍。

夹棍拉紧的一瞬,尤氏疼得撕心裂肺地叫了起来!

这种夹棍的表层抹了特殊的药材,能将人的疼痛放大十倍。

尤氏很快便疼晕了过去。

玄胤牵住了宁玥的手。

宁玥冲他微微点头,示意他自己没事。她不怕血腥,从来都不。

中山王又命人将尤氏泼醒,继续给尤氏用刑。尤氏的手指头都被夹断了两根,但她仍死咬着方才的说辞不该口。

中山王冷笑:“倒是个性子烈的,不过尤凤兰,你别把本王当傻子!本王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来人!把她给我关进暴室!把她背后的主子是谁给我审出来!”

暴室可不是一个好地方,进去的十有八九会死掉,另一外一两个活着的也会一辈子疯癫,再也无法好转。

更重要的是,进去的人没有不招供的。

宁玥意味深长的眸光扫过三老爷,只见他放在腿上的手慢慢地握成了拳头。

尤氏被拖入暴室后,玄胤又将司空流请到王府给王妃治疗蛊毒,奈何司空流对蛊毒实在不甚在行,玄胤的毒他就研究了十年,这种新的,他根本没有办法!

王妃这会子也知道自己被尤氏给算计了,悔得肠子都青了,她那么疼爱尤氏,为了尤氏,不惜把玄胤给冤枉了一顿,可尤氏是怎么做的?尤氏趁她睡着,给她下毒!她当时,不去救尤氏就好了!不,她从一开始就不该收留尤氏!

尤氏不是被老三赶了吗?

自己心软个什么劲儿?

王妃又悔恨又懊恼,偏又无从发泄,憋得肚子都痛了。

现在好了,她中毒了,连司空流都救不了,她怕是、怕是要与世长辞了

宁玥看了看眼眶泛红的王妃,对玄胤道:“去碧水胡同吧。”

“找妙手神医?他不会给治的。”玄胤摆了摆手。

宁玥就道:“他心肠不坏,王妃的蛊虫还被禁锢在远处,没进入心脏,他不需要治,只告诉我们怎么把它引出来就是了。”

“怎么把它引出来啊?”碧水胡同的小别院内,周神医摸了摸胡子,他昨天刚刚刮过,今天还没长出来,摸了个空,轻咳一声道,“呃…我也不是不能告诉你,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宁玥问,“您担心我医术不够吗?”

“你有医术吗?”周神医瞪大了眸子。

宁玥:“…”

玄胤寒眸一眯,拔了剑就要把他桌上的麻辣小龙虾给掀了,他一把将小龙虾抱进怀里,背过身子嘀咕道:“好吧好吧,告诉你们!”扫了玄胤一眼,道,“王妃这回算是沾了你小子的光,要是没禁锢它,它这会子早跑到心脏里去了!”

他说着,吃了一只小龙虾,爽得整个人打了个激灵,“这种蛊叫半月蛊,以扰乱人的心智为主,半个月内,中蛊人没有丝毫异常,只是略有些嗜睡,又恶心没食欲,还不会来葵水,很多人会误以为自己怀孕了。半个月后,开始慢慢变得痴傻疯癫。这种蛊虫的性命只有三个月,三个月满了,它死的那天,浑身的毒性都会散发到人体内,人会跟着死掉。”

好厉害的蛊,让人不知不觉痴傻,又不知不觉间死掉。

不知想到了什么,玄胤突然问:“宁玥的毒呢?万一它死了,宁玥是不是也会…”

周神医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她那个啊,暂时死不了,它命长得很,慢慢跟它过吧,啊?说不定哪天你都死了它还没死呢!”

玄胤气得抢了他的小龙虾。

他顿时炸毛:“臭小子!干嘛抢我吃的?大半夜把我从被窝里捞出来就够了,还抢我小龙虾!”

宁玥嗔了嗔玄胤,不知道对方是吃货吗?抢他吃的,跟抢他的命似的。宁玥把小龙虾还给了周神医,凝了凝眸道:“前辈,那应该怎么把它引出来呢?”

周神医冲宁玥勾了勾手指,宁玥俯身递过耳朵,周神医轻轻地说了几个字,宁玥的脸色瞬间变了。

王妃躺在小别院的厢房内,烦躁不安。

宁玥端了一碗气味怪异的东西进来:“母妃,该喝药了。”

王妃捂住鼻子,嫌弃地看了一眼:“什么药?这么难闻?”

宁玥干笑两声:“马尿。”

------题外话------

最后一天,啥也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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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64】速战速决

王妃要疯掉了,她是造了什么孽,要喝这么恶心的东西?她是高高在上的玄王妃呀,怎么能、怎么可以?

“呕”胃里一阵翻滚,她恶心得干呕了起来,“拿走,我不喝!”

宁玥眉梢微挑,语重心长地说道:“母妃,这‘药’虽然恶心了些,却是将蛊虫逼出来的唯一办法,您大概不知道吧,您中的蛊叫半月蛊,半个月后人会变得痴傻疯癫,三个月后毒发身亡,想想妹妹和哥哥们,您舍得让他们年纪轻轻地就没了娘吗?”

一想到四个孩子,王妃的心里开始天人交战了,她想活下去,必须活下去!但她又喝不下这么恶心的东西!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她咬着牙关问。

宁玥摇了摇头。

王妃捂住嘴:“可是…真的…”她撇过了脸。

宁玥将手中的碗递到王妃面前,徐徐说道:“母妃,蛊虫被禁锢的时间是有限的,等它冲破玄胤的真气,在你体内四处乱窜的时候,别说马尿,马粪都不管用了!”

王妃又是一阵干呕!

宁玥把碗放在桌上,转身出了房间。

这么狼狈的时刻,她还是给对方留点尊严吧,尽管,这种狼狈本就是她强加给对方的。

冤枉玄胤,总得付出点代价不是么?

大半夜不睡觉,跑去给你守门,你当我丈夫真的很闲?

屋子里传来王妃拼命呕吐的声音,不用看也知道,喝进去的全都吐出来了。无所谓,本来就是多余的。

宁玥淡淡地理了理鬓角的发,缓步入内,戴上手套,拿出早已备好的蜂蜜和银针,将王妃脖子里的蛊虫慢慢引了出来。

蛊虫怕热,宁玥又没合适的器皿保存它,没一会儿,它就热死了。

至于床上的王妃,也晕过去了,大概今天,不,明天、后天,甚至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会为自己的愚蠢感到后悔。

希望长了记性后别再随便轻信不该信的人,也别再怀疑真心为自己好的人。

今天是她身边没刀子,有刀子的说,说不定为了保护尤氏朝玄胤捅过来了!

走出房间后,宁玥去洗了手。

周神医正坐在院子里,一边纳凉一边啃着小龙虾,看到宁玥出来,噗哧笑出了声:“你不是真给她喂了马尿吧?我开玩笑的!蜂蜜其实就够了!”

宁玥优雅地抬起眉头:“是吗?您怎么不早说呢?害我当真了呢。”

屁,你当真才怪了!瞧你那得逞后的小样儿!人家不就是冤枉了你男人吗?至于这么恶整人家?年纪不大,心眼儿却蔫坏蔫坏。

“跟我那大徒儿一个德行!瞧着特正经,整起人来,哎哟喂,姥姥都能吓得从坟里爬出来!”

这神医,讲起话来比司空流还毒舌,是不是神医都特别幽默啊?

宁玥抿唇,压下唇角的弧度,对周神医道:“你大徒儿可比我坏多了,我给人瞧病可从不立规矩,我只收钱,出得起价,不管是谁都能给治。”

打不赢大帅不治,非必死之症不治,女子不治,这么古怪的规矩,她真想看看,是什么样的怪胎想出来的。

周神医笑笑没说话。

王府

中山王与三老爷一块儿从暴室出来,中山王皱了皱眉道:“尤凤兰始终紧咬着牙关不供出幕后主使,三弟觉得是何缘故?”

三老爷的眼神闪了闪,说道:“不知,还望大哥赐教。”

中山王举眸,望向了星空:“她在袒护那个人。”

“这是自然,她们这些死士,都是极袒护主子的。”三老爷说。

中山王浓眉蹙得更紧:“你如何晓得她是死士?”

三老爷的喉头滑动了一下,道:“看她那么能抗,应该错不了,寻常妇人哪里经得住这么严厉的刑罚?早招供了。”

中山王点了点头,却又说道:“希望她真的是在袒护自己主子,而不是什么心上人。”

三老爷的额头冒了一层冷汗。

一宿折腾,众人都临近天亮才入睡,玄胤与宁玥却没办法入睡,玄胤是要去军营,宁玥是约了人。

抵达约好的客栈时,天色尚早,宁玥点了一碗面,吃到小半碗时约定的人到了。

宁玥放下筷子,用帕子擦了擦嘴,看向对方道:“这么早啊,要吃点什么吗?这儿的面条不错,推荐牛肉面。”

皇甫珊似是不信地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眼。

宁玥淡笑道:“是我,不必确定了,坐吧!”

皇甫珊坐下了,表情仍十分怪异。

宁玥对老板道:“来晚牛肉面。”

“好嘞!”

等面条的功夫,皇甫珊一直在打量宁玥,见宁玥从容淡定得不得了,她抿了抿唇:“你…你不生我气了?”

“要我说实话么?”宁玥复又拿起筷子,“我已经快把你给忘了,要不是因为一些事必须找你,我可能连你叫什么名字都想不起来了。”

“啊?”皇甫珊瞠目结舌,“你…你脑子没这么笨吧?”

怎么比她还健忘啊?

她这些日子可没少打听她的事,知道她厉害得很,她与自己开玩笑的吧?要不,就是在说气话!

宁玥不欲浪费口舌在这些毫无意义的问题上,直奔主题道:“你打算一直在西凉的帝京呆着?不回南疆了?”

这时,面条来了。

皇甫珊拿了一双筷子,捏紧了搅了搅:“原本打算见你一面就回的。”

宁玥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了,她俩好像不熟吧?不就是相互吐槽了一下彼此的不幸,有必要弄得这么“默默情深”么?

“你现在见到了,应该可以回了吧!”宁玥淡淡地说道。

皇甫珊没料到宁玥这么冷情,好歹她们也是一同经历过患难的姐妹啊,怎么拿她当陌生人看待了呢?皇甫珊皱眉,想反驳却又忍住了,垂眸道:“既然那么不想见我,为何又约了我?”

宁玥坦然道:“想请你帮个忙。”

皇甫珊嘴硬道:“谁会帮你?你都不拿我当朋友,我才不要帮你!”

这丫头,连撒谎都不会,明明眼底都浮现出跃跃欲试的表情了,还一副抵触不爽的神色。宁玥淡淡地说道:“不是朋友之间才可以相互帮忙的,陌生人,甚至敌人,也可以。”

“陌生人就算了,那是好心,可谁会去帮自己敌人?”她压根儿没转过弯来,自己于宁玥而言,也是一个敌人。

这单纯劲儿,怎么与王妃有的一比呢?宁玥摇了摇头,耐心地解释道:“有了共同的利益,敌人可以结为盟友,反之,朋友之间如果利益冲突了,那么再好的关系也随时可能反目。”

皇甫珊不懂。

宁玥又道:“你父王想当皇帝吗?”

“啊?”皇甫珊一怔,“你问这个做什么?”

宁玥没回答,而是反问:“你父王到现在都没生出儿子,如果他想继承皇位,应该只能从兄弟姐妹的儿子中挑选一个做养子了吧?”

皇甫珊嗯了一声,他父王年逾四旬了,却只得了她与姐姐两个女儿,她之后,更是再无妃嫔有孕,太医都说他父王怕是已经绝了生育了。

“如今只有二皇子和三皇子生下了儿子,不知你父王打算从他们哪个人中过继一个当儿子呢?”宁玥问。

皇甫珊苦恼地皱着眉头,不知怎么回答。

宁玥循循善诱道:“哪天你父王做了皇帝,他们的儿子是太子,你觉得他们会不会逼宫造反,杀了你父王让自己儿子早日称帝?”这些,纯属宁玥个人好奇,皇甫家的孩子们关系如何她完全不清楚,也许彼此生厌,也许如玄家兄弟一般情深意重。

皇甫珊凝思道:“这个…我不清楚,反正皇叔们都对我挺好的。”

你是太子的女儿,谁敢不对你好?哪怕是为了他们儿子能成为你嫡亲弟弟,他们也必须卯足劲地讨好你。

当然,也可能是自己想多了,人家就是像玄家父子一样重情重义也是可能的。

本想从皇甫珊口中撬出一些南疆皇室的消息,可看样子,她还没她懂的多。

宁玥从包袱里取出一个密封的长方形锦盒。

“这是什么?”皇甫珊纳闷地问。

“我送给你父王的礼物。”

“嗯?你干嘛要送给我父王礼物?”

宁玥现在还不太确定太子知不知道兰贞的存在,如果知道,这幅画就是让太子认回小胤的最佳凭证,如果不知道,那么它只是一副普普通通的画作而已。

“就当是我欺负了你的赔礼吧!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一幅我自己画的画。”宁玥道。

“你又没欺负我,欺负我的人是…”皇甫珊讲到这里忽然打住,拿过锦盒问,“那我能看吗?”

宁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不可以。”

皇甫珊不悦地瘪了瘪嘴儿:“什么嘛?送我父王不送我。”

“这个才是送给你的。”宁玥从包袱里拿出另一个锦盒,小小的,四四方方,看着像个首饰盒子。

皇甫珊打开一看,是一对罕见的孔雀点翠金钗,点翠的工艺一直是西凉的瑰宝,南疆人不会,她一直特别想要一对漂亮的点翠钗,可惜市面上卖的都不大好看,眼前这一对恰好满足了她对点翠金钗的所有幻想。她喜滋滋地戴在了头上:“真漂亮,我喜欢你的礼物!啊,我记得你们这边有句话,叫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送你一样东西!”

她说着,要从脖子上解下玉佩。

宁玥忙按住了她的手:“你安全返回南疆就是给我最好的礼物了。”现在什么时局?刚发现尤氏是南疆人,要是从她身上搜到南疆公主的玉佩,她可真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这样吗?会不会显得我小气?”

“不会。”

“不行,我不能白收你礼物。”

“那你请我吃顿饭吧。”

在宁玥的再三坚持下,皇甫珊以一顿饭作为了点翠钗的谢礼。

临走时,宁玥定定地望着皇甫珊:“还有一件事,我必须向公主澄清。”

“什么事呀?”皇甫珊从马车里探出一颗小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