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计较王爷未经我允许就把资产给了小胤吗?我只是想问问王爷为什么会撒谎?”她话里隐约带了哭腔,不知是委屈的,还是被气的。

中山王看着她眼底的泪水,压下了几分怒火:“又不是多大的事,别老揪着不放!该给玄煜、玄彬和玄昭的,我一样不会少!这次是小胤立了功,我才奖励他一下。”

一次性就给了这么多,玄煜从北域凯旋时怎么不见你奖励什么?

王妃觉得王爷没对自己说实话,最气愤的事莫过于此了,明明谎言都被拆穿了,却还是死咬着不松口,让人又气又无可奈何。

算了,她知道答案就够了,他承不承认没多大关系了。

不就是一口气吗?

她忍!

“王爷。”

“你还有什么事?”中山王有些不耐烦了。

王妃心里冷笑,不知怎的,想起了许多年前,与兰贞在北城的日子。

产婆告诉王爷小胤不是兰贞的头胎后,王爷气得差点杀了兰贞,但他忍住了。用他自己的话说,他要日日夜夜地折磨她,折磨到她后悔招惹他为止。可不论他怎么折磨,兰贞始终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弄得他跳脚不已。

有一次,他实在是想不到什么折磨兰贞的法子了,便将小胤藏了起来,诓骗兰贞说小胤被人偷走了。

那是兰贞第一次对他发火,特别、特别大的火。

兰贞把他屋子里的东西全都摔烂了,把他的脸也抓破了,还骂他是没用的东西,连自己儿子都保护不好。

那是兰贞失宠后,在他屋子里呆的最久的一次。

可不论兰贞怎么骂他、怎么打他、怎么冤枉他,他的脸上都没出现一丝一毫的不耐烦。

他跟兰贞在屋子里激烈的争吵。

从小胤出事究竟是谁的责任,吵到小胤最近又打了哪些人,然后又吵到他们各自都看对方的那些地方不顺眼…一直吵到嗓子都哑了,兰贞咳血,他才把小胤抱了出来。

自那以后,他隔三差五找兰贞吵一架,每次都把兰贞气哭了才罢休。

曾经她以为那是一种极度厌恶的表现,而今一回想,恐怕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一如她屁颠屁颠地来找他,真的只是为了质问一些自己早已知道答案的东西吗?不,她只是想借着吵架的机会跟他说说话罢了。

而他…却连这样的机会都吝啬于给她。

“王爷,您知道兰贞的父亲是谁吗?”

中山王烦躁地问:“你为什么每次都能提到她?说了不要再跟我提这个女人!”

“王爷,如果兰贞没有死,你会娶她吗?”

“我没功夫陪你在这儿胡思乱想,你回府吧!”中山王冷冷地说完,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该死的郭玉,还敢在他面前提那个女人!

他再不走,只怕要忍不住动手打人了!

王妃心寒地离开了军营,冷风吹干了眼角的泪水,也吹散了心底最后一丝犹豫…

马家后门外的一辆马车上,玄胤见到了黑衣首领。他看了看对方右掌的疤痕,道:“你的手怎么了?”

“被那个人砍了一刀,当时他要杀容卿,我挡了一下。”黑衣首领如实答道。

“那个人?谁?”玄胤问。

“是一个黑袍老者。”

“夙火。”玄胤想也不想地给出了答案,冷笑一声,道,“那老狐狸真是无恶不作,想来上次杀害瞿老的凶手也是他!他是不是疯了?一会儿杀人嫁祸我,一会儿暗杀容卿,明明我们两个都跟他无冤无仇。”

夙火杀容卿大概是怕容卿在南疆皇后面前专宠,抢了他的地位,但为什么要嫁祸胤郡王呢?黑衣首领想不通。

这一点,玄胤也想不通。

要说是瞿老得罪夙火了,才被夙火干掉,而他那晚恰好闯营救玄彬,所以成了夙火的替罪羊,倒也不是说不通。

但他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郡王,要属下去调查一下吗?”黑衣首领问。

玄胤摆手:“这个可以先放一放,管他为什么陷害我,反正这笔帐,我记下了,等哪一天找他讨回来便是!当务之急是查出他的下落,我需要他手中的菩提子。”

“上次那伙黑袍杀手追杀容卿,追杀到辽城便撤兵了,想来是还是不愿意被西凉的官府发现,属下先派人去南疆看看,看夙火是不是回皇宫了。”黑衣首领分析道。

玄胤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他既是要铲除容卿,应该就没这么容易放弃,大部队是撤兵了…是障眼法也说不定,你留几个人在京城搜一搜。”

“郡王是怀疑夙火来京城了?”那夙火的胆子也太大了!

“先找吧,京城,南疆,还有路上,都找!”

“是!”

黑衣首领退下了。

他走后没多久,玄胤叫来冬八:“再有三天便是我祖父的忌日,你去买些纸钱和香烛。”

“好。”

冬八马不停蹄地去了香烛铺子,让老板把店子里最贵最好的纸钱香烛各来意粉。

老板包好了递给他道:“一共是五十两。”

冬八付了钱,拧着东西准备离开,与一个小太监撞了个正着。

“哟,是冬小爷,这么巧,你也来买纸钱?”小李子笑盈盈地说。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冬八总觉得小李子很娘,说话儿一股胭脂气,嘴角抽了抽,道:“是啊,给我家老王爷买些纸钱和香烛,你呢?”

小李子笑道:“我也是啊,再过三天就是我家夫人的忌日,大人让我给夫人买些东西。”

他口中的夫人自然不是刘婉玉,而是司空朔的亲生母亲。

真是巧呢,司空夫人的忌日与老王爷的忌日是同一天。

那天,也是兰贞夫人离家出走的日子。

冬八问:“司空夫人是哪一年过世的呀?”不会也刚好跟他们老王爷同一年吧?

小李子笑笑,没有说话。

冬八挠挠头:“我唐突了。”

这种问题怎么能随便问呢?不是在提起人家的伤心事吗?

不过,想想他家少爷与司空朔的巧合貌似还挺多的,都是庶子,都没了娘亲,而且娘亲都是在十二月初一出的事。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司空朔的娘亲是死掉了,但兰贞夫人只是走掉了。

他始终相信,有一天,兰贞夫人会回来的。

玄胤站在棠梨院门口,深呼吸,处理了一下情绪,精神奕奕地走了进去。

那个磨人的小妖精,先前把他撩拨险些疯了,却还没做到一半便体力不支地喊累,看着她那虚弱的小模样,他怕把她给弄坏了,生生退出、又生生憋了一个时辰才把邪火给憋下去。

休息了一个时辰,想来精神好些了,可以将没做完的事做完了。

他唇角一勾,回了房。

人不在。

肯定又是去了容卿那边。

玄胤走到容卿门口,果然看见那个磨人的小妖精。

小妖精还没发现他,正认真地和容麟下着棋。烛火透过八角琉璃灯,投射在她白皙的脸上,落下一层淡淡的霞光,霎是迷人可爱。

容卿坐在她身旁,端着胡萝卜菠菜肉泥,一勺一勺地喂她。

她吃的很香,偶尔用粉红的小舌尖舔舔唇角,说不出的俏皮。

自打搬来棠梨院后,这对兄妹的日常就变成了一个喂喂喂、一个吃吃吃,容卿一闲下来就往宁玥嘴里喂东西,照这么下去,不出半年,他的小玥玥就要变成青青那样的小胖子了。

玄胤走进去,毫不避讳地俯下身,亲了亲宁玥的鬓角:“还以为你在睡觉呢,又跑出来玩儿。”

容卿眯了眯眼,刀子般的眸光射向玄胤。

玄胤却冲他挑衅一笑,在他恨不得吃了他的眼神里把他的小东西抱走了。

宁玥回眸一笑:“大哥,容麟,我明天再来找你们。”

容卿吃味儿地捏弯了手里的铁勺子,还没把妹妹喂饱,那家伙就把妹妹给抱走了!

少年使坏地笑:“哈哈,容卿,妹妹被人拐跑啦,啦啦啦啦啦~”

玄胤将宁玥抱回了房,给宁玥洗漱了一番,自己也去洗澡,等洗完出来时就发现她已经像只小懒猫似的睡着了。

她最近特别嗜睡,容卿说是身子太虚弱的缘故。

他不敢吵醒她,虽然很想压着她继续先前的事。

他凑够去,含住了她娇嫩的唇瓣,还有薄荷水的味道,清新而清甜。

他温柔地吸允着,像吸食花蜜一般,像把她的津甜全都卷进嘴里。

宁玥轻轻地“唔”了一声。

轻轻柔柔的,带点迷糊的娃娃音,特别好听。

也特别勾人。

他加深了彼此的吻,大掌扣上她纤腰,细细地揉抚。

因为知道她的身子不宜承欢,所以没想过做更多,哪知她不安分的小爪子调皮地在他身上煽风点火了起来。

他先是一怔,随后看着她睡得流口水的小熊样,轻轻笑出了声:“知道我是谁吗,就乱摸?小色猫!”

少年洗完澡,光着膀子走出了浴室。

容卿回头看了他一眼,道:“穿衣服。”

“热!”

因容卿怕冷,屋子里烧了地龙,且温度特别高,对他这种阳气太重的人来说,跟夏天差不多了。

他钻进被子,从身后抱住了容卿,火热的胸膛贴上那冰凉的脊背,他舒适地呵了口气:“容卿,你真凉快。”

容卿的眸光动了动,道:“妞妞他们可能要在定县过年,明天把她的屋子收出来给你住。”

“不要,我要跟你睡。”

“哪有这么大了还跟大人一起睡的?”

“大人?”少年瘪了瘪嘴儿,“我现在都比你长了好么?我才是大人!”

容卿没理他。

少年又道:“容卿,兰芝说你以前订过娃娃亲耶,你还记得吗?”

“不记得。”

“好像是并州的一户人家,她娘跟兰芝是手帕交,你们两个同岁,她们便给你们定下亲事了。可是后面你‘死’了,亲事便作罢了。”少年看着他,“你说,要是他们知道你回来了,会不会再让你们两个成亲呀?”

“我二十四了容麟,你觉得哪个姑娘到了这个岁数还在待字闺中?”容卿反问。

“说的也是。”少年嘿嘿地笑了。

寒风中,王妃的马车抵达城西山脚的一处农舍。

农舍的窗户透着烛光,有一道男子的身影投射在窗纸上。

王妃定了定神,脚步顿住。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她明明拒绝了他的提议,但一想到王爷对兰贞的感情,她又好不甘心!

再过几天便是老王爷的忌日,也是兰贞“离家出走”的日子,如果他知道了真相,会怎么惩罚玄煜,她不敢想。

玄煜瞒了他十七年,他误会了兰贞十七年,冷落了玄胤十七年。

而纵然在冷落中,他还是给了玄胤那么好的东西,如果不冷落了,是不是最宝贵的世子之位也要夺了送给玄胤?

她自己受委屈就算了,但谁都别想动她儿子!

咚咚咚!

她敲响了房门。

“进来。”

依旧是那低沉冷静的声音。

王妃推门而入,扫了一眼简洁干净的房间,在夙火对面坐下。

桌上放着一壶清茶,两个杯子,夙火的杯子已经斟满了茶水,而另一个空着。

王妃的心中又犹豫了一下,或许不该这样的,她是西凉王妃,再想维护自己的儿子,也不该与南疆人做交易。

她站起身:“不知道你有客人来,改天吧,我先走了。”

“我没有第三个客人。”夙火静静地说。

王妃看了看摆在自己面前的空杯子:“这是…给我准备的?你料定我会来找你?”

“你是一个好母亲,也是一个聪明人,我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决定。”夙火坦然地说。

王妃精神恍惚地坐下:“别给我戴高帽子了,我够心烦意乱了。”

夙火的唇角扯出一抹冷笑:“那我们直接谈正事如何?”

“好。”她捏紧了帕子。

夙火说道:“先说说你想达到怎样的效果,我来帮你出谋划策,当然,决定权在你手上,你随时可以反悔。”

这话,讲得够灵活,不会给人任何压迫感。

如果发觉不对劲,及时抽身而退便是。

王妃这样天真地想着。

夙火给她倒了一杯茶。

她拿在手里,眸中闪过一丝戒备。

夙火摇头:“放心,我无意给你下药,我这个年纪,早对那些风花雪月的事失去兴趣了。”

王妃轻轻地喝了一口,茶似乎是好茶,可惜她喝不出什么味道。

她说道:“我不想让王爷知道兰贞的真相。”

“就这个?”夙火问。

王妃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平静:“暂时就这个,如果你连这个都办不到,我恐怕无法相信你能帮我儿子保住世子之位。”

夙火的眼底浮现起一丝笑意:“不让王爷知道真相也不难,解决掉知道真相的有心人就够了。哪些人知道?”

“王府这边,就我和玄煜,马家那边…马宁玥。”说着那个名字,她的手抖了一下,“她说,会让王爷知道真相。”

夙火的眸子里闪过寒光:“又是她。”

“又是她?你知道她?”王妃困惑地看向了夙火。

夙火面无表情地说道:“来之前,我还以为自己要大费周章地替你解决掉很多麻烦才能达成我们目标上的一致。但照眼下看来,我们要解决的根本是同一人嘛。”

“你…什么意思?”王妃一头雾水。

“实不相瞒,我也是冲马宁玥来的。”夙火认真地说。

王妃不明所以:“我不明白,她又没去过南疆,你怎么会认识她?”

“说来话长,不过既然你人都来了,我想,我给你解释一番也没多大问题。”夙火说着,从包袱里拿出另一个锦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