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要去。”玄小樱平静地说,“以前都是母妃陪我的,现在你把母妃弄没了,就换你来陪我。”

中山王女儿的早慧弄得有些茫然无措,他哪里看不出女儿是借题发挥?若女儿哭哭啼啼,他还能狠心交给下人去哄,偏女儿如今平静,反而让他不放心了。

他抱起女儿:“好。”

他果真把女儿带进军营了。

古往今来,带女儿上班的王爷,他算是头一个了。

他给女儿做了一个小轮椅,女儿不坐,偏挂在他身上,一刻也不下来。

他巡视新兵营的时候

玄小樱:“我要喝水。”

他查看兵器库的时候

玄小樱:“我要拉尿。”

他与幕僚们商议如何解决通敌叛国罪的时候

玄小樱:“我要拉臭臭。”

中山王的脸都绿了:“让奶娘带你去。”

“我不要,这些,都是母妃给我做的,你要么把母妃还给我,要么就你自己来做!好了,我拉完了,给我擦屁股。”玄小樱跳下马桶。

中山王看着那白花花的小屁股,真想抽一巴掌!

父女俩回了议事的营帐。

中山王在主位上坐好,将玄小樱抱到腿上,玄小樱却扫了众人一眼后,问:“为什么我没有椅子?”

杨幕僚忙把自己的椅子让给她:“小姐,请坐。”

玄小樱小大人似的坐下了。

她虽才不到六岁,但长得非常漂亮,眉宇间一派英气,一看便知是玄家的千金,那种血脉里的高贵,无论如何都伪装不了。

中山王清了清嗓子:“好了,开始吧。”

他们从玄家的处境、皇帝的态度、司空朔的立场以及容卿与南疆的关系,从头到尾分析了一遍,整个过程十分枯燥,众人一度担心这个小姑娘会坐不住,令人讶异地是,她不仅坐足了一个时辰,还听得聚精会神。

她是第一个被中山王主动带入军营的女眷。

不怪王爷如此器重她,的确非池中物。

议事完毕,中山王捏了捏她小手:“听懂了吗?”

“没。”她诚实地说道。

“看吧,我就说军营没什么好玩儿的,明天别跟来了,在府里跟大黄玩儿,父王保证,会尽快回去陪你。”

可第二天,玄小樱还是跟来了。她就像一条小鼻涕虫,死死地黏着中山王,就连一些官场上的应酬,她也非跟去不可。

晚饭,中山王请了几名德高望重的元老吃饭,希望能打通关系,早日帮自己洗脱通敌叛国的罪名。少不得,请了些美丽大方的女子唱曲儿、吟诗作赋,以助酒兴。

一个温柔的歌姬端着夜光杯来到中山王面前,柔声说:“这是玫瑰卤,特别香,小孩子应该会很喜欢。”

玄小樱想也不想地说道:“我不喜欢,靠近我父王的女人,我统统不喜欢。”

歌姬被噎得面红耳赤。

玄小樱美丽的眸子看着她,平静地说道:“不要勾引我父王,我会看着他的。”说着,她张开了小胳膊,“父王,抱。”

中山王:“…”

金票被人骗走了,郭玉与碧清身上只剩下守门婆子甩的一个小银裸子,住客栈肯定不够,太差的大通铺又环境十分恶劣,郭玉闻了一下便恶心得一阵干呕。

无奈之下,二人走了半天,走到城郊的一个小村子,租了一间小别院,类似农舍。

屋子里简陋而冰冷,桌椅板凳倒是齐全,只是全都破旧不堪。

郭玉捂了捂鼻子:“真难闻。”

可不是难闻?在王府,碧清虽是个下人,但因贴身服侍王妃,衣食住行比普通的官家千金还好,这种地方,怕是连王府最低等的下人都不屑于住。

但她们如今的情况,还能挑剔什么呢?

要么是回郭家,坦白一切,与王府彻底决裂;要么忍住眼下的饥寒交迫,等王爷回心转意。

碧清觉得,王爷是不可能回心转意的,毕竟,王爷对王妃,从来就没有爱过。

“您先坐会儿,奴婢收拾一番。”碧清给王妃搬来一把椅子,拿出包袱里的毛毯,铺在了坚硬的床上,“奴婢上集市买两床褥子回来,再买些米油和菜,您要是困了,先将就着在桌上趴会儿。”

郭玉看着破旧的屋子,委屈得鼻子一阵发酸:“知道了,你去吧。”

“您这回,可是千万别与人说话了!谁喊门都别开!”碧清叮嘱。

“我明白的。”

碧清带上一串铜板,走出了院子。

郭玉在屋里坐了一会儿,实在冷得慌,便起来走走动动。

她口渴,可是找不到水喝。

院子里有一口井,盖着盖子,她手疼,推不开。

想了半天,她从柴房找来一根绳子,一头系在井盖上,一头系在门闩上。

猛的一撞,倒真把井盖给拖开了。

她忙用绳子吊了木桶,放入井中打水。

水可真沉!

她娇嫩的手,抓着粗糙的绳索,没一会儿,便磨破了皮,鲜血滴在绳索上,滴到井中,也滴在她心里。

她委屈地哭了起来。

------题外话------

看到评论区已经有人同情郭玉了,hold住哇,这才刚开始虐,表心软~

性格决定命运,郭玉婚后的不幸,与她自己一直作一直作也有关系。那个时代的女性虽然很痛苦,但是大环境如此,从来都不是环境适应人,而是人去适应环境,郭玉的做法违背了当下的环境法则,被丈夫厌弃是必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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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99】

自从知晓兰贞的真相后,玄胤便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哪儿也不去,吃饭也不好好吃,可把宁玥和蔺兰芝急坏了。

容卿吃了一口冰糖燕窝,漫不经心道:“急什么急?该好的时候自然就好了,一个大男人,还过不去这个坎?”

宁玥拿眼瞪他!

蔺兰芝嗔了他一眼:“不许这么没良心!”

容卿耸耸肩,继续吃燕窝。

那小子跟他抢妹妹,还不好好对他妹妹,差点把他妹妹害死,这笔帐,他还没找他算完呢!

他已经很有良心了。

蔺兰芝看着女儿眉头紧锁的样子,幽幽叹了口气:“大家想想办法吧,总得帮小胤走出阴影才好。”

容卿撇了撇嘴儿。

蔺兰芝又看向容麟。

容麟最近一有机会便在蔺兰芝跟前刷好感,疯狂地刷,刷得蔺兰芝都有些离不开他了,只恨不得他是个女的,把他留在身边做儿媳才好。

“容麟,你有什么好办法吗?”蔺兰芝柔声问。

当然…没有!

老实说,他不太理解玄胤的感受,兰贞“失踪”的时候,玄胤才四岁,而他离家的时候已经七岁了,七岁的孩子比四岁的孩子更能记事不是吗?但是他一点也不思念他的家人,如果现在谁告诉他,他娘死了,他大概连眼皮子都不会眨一下。

而他,才只是离开了他们十一年而已。

玄胤已经与兰贞分开十六年了,为什么还对兰贞抱有这么深的感情呢?

他想不通。

可能,他一辈子都体会不到那种母子连心的感觉吧?

不过这些话,放在心里想想就好,不能说出来,否则,兰芝会认为他冷血的。

他扬起一副灿灿的笑脸:“不如,我们去爬山吧!我每次心情不好,爬一趟山就没事了!”

蔺兰芝想了想,说道:“这个主意好是好,可是玥儿和容卿都不能爬山。”

容麟勾唇一笑道:“我可以背容卿嘛!妹妹就让玄胤背!”

“是姑姑!”

“是姑姑!”

兄妹俩异口同声。

容麟鼻子一哼,撇过脸,两眼望天。

“卿儿。”蔺兰芝将眸光落在了容卿的脸上,大有施压的趋势。

容卿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这辈子就栽在两个女人手里了,一个妹妹,一个娘亲:“我听说汤山温泉不错,对妹妹的身子有益,据说还能治疗宫寒,助孕的。”

玄胤不在乎自己死活,总还是在乎宁玥的,哪怕情绪再低落,听到能为宁玥好,就不会放任不管。

蔺兰芝的眼睛当即亮了一下,她怎么没想到拿女儿做筏子呢?小胤最在乎的人,可不正是自己女儿吗?

早饭后,蔺兰芝找到玄胤,把泡温泉的法子说了,为达到效果,言辞间,难免夸赞了些:“你看,你们大婚这么久了,玥儿的肚子都没动静,八成是体质太寒了,她每次来葵水都疼得死去活来,也与这个有关。汤山的温泉专门治疗这个的,我好几个朋友在那儿泡过,老毛病都泡好了…”

宁玥为什么不能怀孕,玄胤比谁都清楚,的确是体质太寒,但那种寒,不是普通的宫寒,是千年冰龙晶造成的体寒,需要菩提子才能治愈,温泉的效果恐怕不大。

不过,聊胜于无就是了。

玄胤这边一同意,蔺兰芝立马着手收拾东西,尽管下人够多,但孩子们的东西,她每样都过目才放心。

这边,蔺兰芝收拾着行礼,那边,宁玥去王府探望孙瑶,顺便与孙瑶辞别。

汤山在京城与并州交界处,来回需要两日车程,算上在那边住的日子,可能四五天都回不来。

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孙瑶。

“今天感觉怎么样?”暖和的里屋,宁玥见到了孙瑶。

孙瑶的气色比昨天略好了些,没那么苍白,只是依旧虚弱,无法站和坐。

孙瑶朝她伸出手:“我好多了,你怎么来这么早?”

“我是来跟你辞行的。”宁玥说完,诗画端了药进来,宁玥拿过碗,“我来。今天吕大夫看过了吗?”

诗画答道:“看过了,给诊了脉,让按照原先的方子吃药。”

宁玥满意地点了点头。

孙瑶困惑问道:“你说与我辞行,你要去哪里?”

“玄胤最近心情不大好,我娘决定带我们去汤山跑温泉,顺便散散心。”

“你娘真好。”孙瑶由衷地说道。

她与蔺兰芝素未蒙面,只是偶尔会从宁玥口中听到一些与蔺兰芝有关的事,她感觉得出来,对方是一个非常温柔贤惠的女人。

不怪四弟和玥儿乐不思蜀,那样温柔贤惠的女子,有她在的地方,会充满家的味道。

“容卿和容麟也去吗?”孙瑶问。

宁玥微微一笑,眸子亮晶晶的:“去的,我娘说,一个都不能少。”

孙瑶感慨地说道:“真羡慕。”

宁玥眨了眨眼:“不过…我们如今都是戴罪之身,不该离开京城,是偷偷去的,三嫂你可得替我们保密。”

“那是当然。”孙瑶说道,“对了,你知道父王跟大哥是怎么回事吗?今天早上,我听玄昭说什么父王很过分,怎么那么对大哥…”

宁玥沉吟片刻,仍旧有些难以启齿,就道:“大哥瞒了父王一些事,被父王给打了。”

孙瑶一怔:“啊?父王最疼大哥了呀!怎么会…”

宁玥摇头,无奈地说道:“王妃也帮着隐瞒,你昨天不是问我父王为什么休了王妃吗?与瞒着的这件事有些关系。你先静养几天,等我从汤山回来就把一切都告诉你。”

“好。”

告别孙瑶后,宁玥走出青灵阁,往书房而去。不论怎样,中山王是她公公,她把她儿子带跑了,于情于理都得与他打声招呼。

到书房时,中山王不在,玄小樱伏案涂鸦,把中山王不要的奏折涂得乱七八糟。

宁玥想,王爷还是疼这个女儿,快要把她宠上天了,连奏折都能给她随便玩儿。

“小樱。”宁玥微笑着跨过门槛。

玄小樱闻言,抬起头来,比寻常孩子更早慧的目光在宁玥的脸上扫视了一圈,随后,暗了暗,明显含了一丝不悦地说道:“是你?你为什么要来我父王的书房?”

宁玥微微一愣,自己好像没得罪她吧?怎么这孩子满嘴的火药味儿?

敛起思绪,宁玥温和地问道:“我有事找父王,你知道父王去哪儿了吗?”

“不告诉你。”玄小樱撇过了脸。

宁玥诧异地皱了皱小脸,小樱从前挺喜欢她的,一口一个四嫂,还总赖在琉锦院,让她做东西给她吃,怎么才一段日子不见,便对她敌意这么深了呢?

缓缓走过去,宁玥探出手摸了摸她脑袋,柔声说:“小樱怎么了?是不是心情不好?说出来,四嫂帮你想想办法。”

“走开!”玄小樱用力一推,她右手还握着笔,笔头上的墨水全都画到了宁玥的新裙子上。她愣了愣,好像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但很快,又倔强地撇过了脸。

宁玥看了看污成一片的裙子,纳闷地问:“小樱,你不喜欢四嫂了吗?”

玄小樱嚷道:“对!我不喜欢你!我讨厌你!你把我母妃弄没了!你还把我大哥弄伤了!我讨厌你讨厌你讨厌你!”

原来是为了这事。

宁玥的心底划过一丝了悟,眸光微微泛凉。

郭玉被休的事,一些机灵的下人已经知道了。

但郭玉勾结夙火的事想来是没有公开的,毕竟牵扯到通敌叛国的罪名,王爷和玄煜都没这么傻。

兰贞的真相以及被隐瞒的事,想来也未公开。

至于,她和郭玉的过节,就更不会被宣扬得人尽皆知。

那么,小樱为何一口是她把郭玉给弄走了呢?

“小樱,你母妃不是我弄走的。”她定定地看着玄小樱,说。

玄小樱的腮帮子气得通红:“就是你!他们都看见了!是你拿休书给我母妃的!你还跟母妃吵架了!你讨厌母妃,所以让父王休了母妃!”

宁玥语气如常地问:“这些话,是谁告诉你的?”

“要你管!”玄小樱气呼呼地说道,“你给我出去!不许再进我父王的书房!”

宁玥看了她一眼,出去了。

门口,她碰到神色匆匆的中山王,行了一礼:“父王。”

中山王原本在西厢与影卫交代事情,听到玄小樱大呼小叫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特地撇下公务赶来看看,却看到宁愿从里边出来,他古怪地问:“怎么了刚刚?”

“没什么,小樱好像误会我了,父王有跟小樱说起过我与王妃的过节吗?”虽然觉得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宁玥还是想亲自找王爷验证一番。

中山王摇头:“当然没有,我不会与她说这些。”

虽然宁玥与郭玉的确是不对盘,但整件事因郭玉的偏见和贪心而起,因为讨厌四房,所以对宁玥诸多冤枉;因为想瞒住兰贞的真相,所以不惜勾结夙火朝容卿下了狠手。不管郭玉怎样强调自己是被夙火利用了,都改变不了她把玄家害得几乎无法翻身的事实。

但这么复杂的因果,一个孩子,如何明白?

他想等她大一些,懂得分辨是非善恶了再告诉她的

宁玥也相信中山王没那么愚蠢,会跟一个小孩子说她根本无法消化的事实:“大哥那边呢?”

“小樱都还没去过知辉院。”中山王沉吟片刻,“而且,他也不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