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黄姑娘,哎呀,黄姑娘怎么能不喝酒呢?我这儿的酒可不是市面上的白酒、烧酒,是北域那边的葡萄酒。”萧肃将酒红色液体倒入夜光杯中,轻轻地嘬了一口,舒爽一叹,“畅快!”

玉阑珊泡了一茶出来,夺了萧肃手里的酒杯,将茶水递到了他手上,随后,冷冷地扫了皇甫燕一眼,回房了。

萧肃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有个老婆是好事,但有时候也挺麻烦!”

皇甫燕没说话。

“好吧,看得出来你不爱听这些。”马宁玥爱听,到底是成了亲的人,兴趣点与未婚姑娘不一样。每次他讲他和玉阑珊的趣事儿,马宁玥都会听得非常认真,这个黄姑娘嘛,好像有些不耐烦哦。萧肃瘪了瘪嘴儿,直奔主题道:“黄姑娘想跟天机阁做什么生意呢?”

“查一个人。”皇甫燕说。

“哦,查谁?”萧肃喝了一口茶,问。茶的味道太古怪,他一点也不喜欢,但一扭头,见玉阑珊凶神恶煞地瞪着自己,又把茶一股脑儿地喝光了。

皇甫燕没在意这对夫妻的互动,诚如萧肃认为的那样,她永远不会关注这些,她拿出一个令牌。

萧肃接在手里一看:“这是…”

“南疆皇室的令牌。”皇甫燕从容淡定地说。

萧肃噎住了:“你是…南疆皇室?”

没问她为什么会有这块令牌,如此不凡的容貌与气度,除了传闻中盛产绝色尤物的皇甫家,再没别的可能了。

皇甫燕对于萧肃能认出自己并不感到诧异,若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怎么掌管四国之中最神秘庞大的组织?

“我是皇甫燕。”她直言不讳地说道。

萧肃又是一噎。

皇甫燕的名号,也许大多数西凉人不知,但天机阁常年与各国打交道,他还是听说了不少皇甫燕的事迹的,南疆第一美人,东宫长女,文韬武略无一不精,南疆有个什么榜,榜首是容卿,她仅次于容卿排行第二,就连大帅都屈居第三,在她之下,可见她的厉害了。

“原来是燕公主,失敬失敬。”萧肃拱了拱手。

皇甫燕不动声色收好了令牌。

萧肃神色自若地问:“不知燕公主要查什么人?”

“与夙火结盟的人。”

“夙火?”萧肃的眼神闪了闪。

皇甫燕淡道:“别装了萧大人,夙火的事,皇帝不知,天下人不知,但我不信你们天机阁不知。你们的消息要是闭塞到这种程度,不如关门算了!”

“咳咳!”萧肃清了清嗓子,好厉害的丫头!比马宁玥还不客气!唉,说来也怪,他怎么总把她跟马宁玥放一块儿比较呢?

皇甫燕自顾自地说道:“我知道夙火在你们西凉有个内应。”

“我可能没跟燕公主提过,但是…我不是西凉人。”萧肃打断了她的话,他讨厌听人说“你们西凉”,他只是恰巧效忠了一个西凉人而已,那并不会将他也变成西凉的一份子。

皇甫燕对这个倒是没表现出太大的惊诧,接着方才的话说道:“夙火在西凉有个内应,我要找他。”

“找…他?”萧肃拉长了音调。

“是,找他。我已经看出来了,他想整垮玄家,而我,也需要从玄家得到两条命,我们的目标基本一致,如果你见到他,请将我的话如实转达。”皇甫珊不紧不慢地说。

萧肃摸了摸鼻梁:“方便问一下你想要谁的命不?”

“玄胤,马宁玥。”

萧肃摸着鼻梁的手顿了顿:“你…对付玄胤我能理解,毕竟云州一役,你输给他了,输得很惨,两万人马全军覆没,可是马宁玥又是为什么?她得罪你了?”

“她没得罪我,只是萧大人应该明白,她并不是寻常的深闺妇人,她狠起来,比夙火还毒。万一我杀了玄胤之后,她要给玄胤报仇,我还是会跟她对上,不如我先下手为强。”她的语气非常平静。

这是一个冷静到可怕的女人。

萧肃暗暗在心里给出了评价,可萧肃没有立刻给出回应。

“萧大人可以考虑几天,但我时间有限,如果那个人迟迟不跟我合作,我唯有再去找别人了。”

“你这么确定那个人会跟你合作?”算是默认了那个人的存在。跟皇甫燕打交道,萧肃觉得撒谎不顶事,容易被看穿。

皇甫燕道:“他要是连夙火都看得上,就更加不会拒绝我了,我是皇室正统,除了我皇爷爷,没有谁的身份越得过我去!”

这倒是大实话,撇开实力与势力不谈,皇甫燕的身份的确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南疆有皇后,可惜是继后,太子妃虽然也尊贵,到底是个媳妇儿,还不如这个嫡出的长女尊贵。

皇甫燕留下一万两银子走了。

玉阑珊出来,数着银票道:“你准备怎么办?告诉主公吗?”

萧肃陷入了纠结,老实讲,主公想成大业,的确需要一个比夙火还厉害的盟友,皇甫燕是南疆王最宠爱的孙女儿,太子都过世那么久了,还不见南疆王立储,可见在南疆王依旧十分地怀念太子。尽管皇甫燕是女儿身,不能接替太子的位子,可只要南疆王在世一日,她就一日荣宠无度。

“老婆,你听到她刚刚的条件没?”

“听到啦,弄死玄胤和马宁玥嘛!这个没什么难度嘛,主公与南疆皇室联手,还怕对付不了他们?”

萧肃没妻子这么乐观,他的面色染了一丝凝重:“你听说过司空家的事没?”

“他们家好多事,你指哪一件?”

“就是容卿、大帅和玄胤的那件。”

那一次的事,司空朔封锁了消息,外头的人并不清楚,他们却明白得很,夙火带着容卿躲进了夫人的院子,容麟冲进去把容卿救了出来,在门口遭到主公的围堵,容麟一怒之下朝主公发动了攻击。但主公岂是那种坐以待毙之人?主公明明都准备射杀容麟了,这时,玄胤出现了。

然后,主公收手了。

每每想起这件事,萧肃都觉得困惑,主公不像一个心慈手软之人,更不像一个会随便放弃猎物的人,可打都没打,便由着玄胤把人带走了。

玉阑珊问:“主公是不是忌惮玄胤?”

“不知道。”萧肃看不懂主公,他可以确定,主公非常地厌恶玄家,却一次又一次地放过了玄胤,“而且撇开玄胤不谈,马宁玥也是一个棘手的对象。”

“怎么说?”玉阑珊追问。

“你知道我们终止卖给容卿的玄铁合同,一共赔了多少钱吗?”萧肃反问。

玉阑珊摇头。

萧肃比了个手势:“十万两黄金。”

“这么多?”

“但是,你猜,主公找马宁玥要了多少?”

“多少?”

“一顿饭。”

“什…什么?十万两黄金…一顿饭就抵掉?主公想烧钱也不是这样吧!是马宁玥要终止合同的,所有损失应该由她一力承担才对啊!”玉阑珊都开始肉痛了。

萧肃叹了口气:“主公烧的不是钱,是心意,他对马宁玥有一种志在必得的执念。你说,主公会舍得让皇甫燕杀掉她吗?”

玉阑珊摇头。

萧肃又道“我就在想,若是主公真的答应与皇甫燕合作,其中一个条件一定是得到马宁玥。马宁玥不死,迟早会发现我们是帮凶,她随便给主公吹吹耳旁风,我们两个都死定了!”

吹耳旁倒也罢了,想想夙火的下场,真是令人胆寒。

玉阑珊的心口涌上一股恶寒:“那你准备怎么办?不给皇甫燕和主公牵线搭桥吗?”

“桥肯定是要搭的,不能瞒着主公。”萧肃陷入了沉思。

宁玥睡到午后才醒,玄胤已经出门了,她半梦半醒地,听玄胤说约了几个元老谈玄家卖国罪的事,她还以为在做梦呢。

收拾了一番,宁玥去那边房中探望了容卿。

容卿坐在轮椅上看书,微风吹动他袖口的轻纱,阳光细碎的落下,他静得如一幅定格在此刻的水墨丹青。

“大哥。”宁玥微笑着走过去,蹲下身,脸蛋贴在他腿上。

容卿怜爱地勾起唇瓣,放下书本,抚摸着她巴掌大的小脸,道:“才起呢。”

“嗯,昨天睡得有些晚。”宁玥微红着脸说。

容卿看破不说破,轻声道:“还没吃饭吧?”他说着,习惯性地拿起一块红豆糕,塞进了她嘴里。

宁玥咬了一口:“我真的要被你喂成胖子了,到时候玄胤嫌弃我,我就跟你过得了!”

“好呀。”容卿捏捏她脸蛋,“只怕你又舍不得玄胤,偷偷地跑去瞧他。”

“我才不会!”

容卿轻轻地笑。

宁玥暗暗叹了口气,连笑都这么苦涩:“大哥,你想容麟了吗?”

容卿没说话。

宁玥说道:“我想他了,我去把他找回来好不好?”

“不要。”容卿静静地说道,“他不在,才好。”

可你不好。

宁玥的鼻子微微发酸。

容卿若无其事地笑了笑:“你去忙吧,我困了,睡会儿。”

宁玥把轮椅推到床边,扶着容卿挪到床上,想给大哥脱裤子,又怕大哥害羞,唤了小厮进来。

之后,宁玥去了回春堂。

养了一个多月的病,再回来,险些不习惯。

黎掌柜将回春堂料理得很好,就诊的病人很多,来买药材的人也多,全都安排得井然有序,吕大夫手下的医女出师了几个,开始单独坐诊,妇产科的生意一下子好了许多,西堂的产房也派上了用场。

药庄那边,司空流与另外几名药剂师已经全部就位,耿中直帮他们采买完所需的种子与工具便会回京复命。

阿芙蓉与乞丐少年的谋杀案渐渐淡去了人们的视线,便是官府那边,也没再花太多人力调查,转而投入了年关更重要的工作。

一切都在朝有力的方向发展,只差洗脱大哥与玄家的冤屈了。

皇甫燕在院子里等了一天,终于等到了萧肃的消息,她戴上幕篱准备出门。

郭玉忙问:“这么晚了,你去哪儿?”

皇甫燕语气如常地说道:“我要回王府照顾你儿子。”

郭玉点头:“哦,那你赶紧去!记得帮我看看小樱,别让人欺负她!”

愚蠢的女人。

皇甫燕坐上马车,去了指定的画舫。

画舫二楼,一个典雅别致的厢房,她隔着五彩碎玉珠帘,见到了对方。

那是一个穿着紫衣的男人,看不清容貌,只依稀觉得他戴了一张银色面具。

“请坐。”那人轻轻地说,话里隐约带了一丝淡淡的笑意,好听到能让人的耳朵怀孕。

皇甫燕的心头酥了一下,哪怕容卿那么绝美的男人,都没让她有过这种感觉,而这个男人,只开口说了两个字,她便有种身子发软的感觉了。

但她到底不是寻常女子,一瞬的异样之后恢复了平静,在椅子上坐下,说道:“你就是夙火的盟友?”

“盟友,他配?”

清清淡淡的口吻。

皇甫燕却眉心一跳,好狂妄的人!

“不过如果是燕公主,本座可以考虑一下。”

本座?在西凉,能如此自称的人

中常侍?!

“你是司空朔?”皇甫燕难掩惊叹。

司空朔轻轻地笑了一声,算作默认了她的猜测。

皇甫燕了然了,难怪夙火不怕死的追到西凉帝都,敢情是傍上了如此强大的靠山。以一己之力牵制住整个军阀世家的司空朔,便是她身在南疆,也早已听闻过他的名号。

可惜,是个太监。

她惋惜地蹙了蹙眉。

不过,并不影响她的计划,她要的是他的实力,不是他的身体。

“司空大人对于本公主的提议,有没有什么异议?”她开门见山地问。

“有。”司空朔说,“太子已经死了,本座凭什么相信你有资格成为本座的盟友?”

“我父王的确过世了,但我皇爷爷还没另立新储不是吗?我依旧是南疆最尊贵的皇嗣,我的价值,比你想象的只多不少!如果我是你,才不会管我日后如何,抓紧我皇爷爷在世的时机将我身上的利用价值榨得干干净净才好!”

若换做别人,早被这番话迷得晕头转向了,偏偏是司空朔这条老狐狸。

老狐狸慢悠悠地勾起了唇瓣:“夙火投靠本座时,与本座说,他是南疆皇后最器重的幕篱,他的身后站着皇后的势力,可是他干的事,让本座很失望。”

“我会向你证明我的能力。”

“是吗?”司空朔漫不经心地说。

皇甫燕道:“是,但是我需要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接近马宁玥的机会。”

司空朔探出修长如玉的手指,缓缓拨开了珠帘,挺拔的身姿顷刻间呈现在皇甫燕眼前,这是一个…哪怕穿着衣裳也能判断出他完美身材的男人。

一只冰凉的手,缓缓地掐住了皇甫燕的喉咙,冰凉得如一只骷髅的手,皇甫燕的汗毛一下子竖了起来!

但她没有出招,她能感觉到这个男人的强大,比她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强大,他如果真的想杀她,她不可能有反抗的机会。

大掌慢慢地收拢。

他冰冷的声音响在她耳畔:“皇甫燕,马宁玥的命,是本座的,敢动她试试?”

“你想要马宁玥的命,还是想要马宁玥的人?”巨大的压迫下,皇甫燕一语道中关键。

司空朔邪恶地勾了勾唇角:“你这人,有几分意思。”

他松开了掐住她喉咙的手。

皇甫燕维持着表面的镇定,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后背已经完全被冷汗浸湿了。

宁玥忙完回春堂的事,准备回府,一个小乞丐在门口探头探脑,她眸光凝了凝,上前说道:“你有事?”

小乞丐仔细打量了她一番,将一封信送到她头上,然后伸出另一只手:“一两银子。”

宁玥付了钱,拆开信件,里面什么都没有,只画了一杆长枪,也没有署名。

“枪?”

宁玥沉思片刻,慢悠悠地笑了。

明枪易躲。

是有人在提醒她,暗箭难防。

看来,又有人在打她主意了。

这年头,不怕死的怎么就那么多?容麟走了,她真愁没地方泻火,冲上来找死,就别怪她不客气!

宁玥上了马车。

小楼问:“小姐,我们去哪儿?是去王府看三奶奶还是回马家?”

宁玥出嫁了,虽搬了出来,可到底王府才是回家才对,偏偏他到现在还没改口。

宁玥倒也没介意这些,反正她自己也更喜欢兰芝这边,宁玥想起那张字条,沉吟片刻,说道:“先去王府。”

“好嘞!”小楼勒紧缰绳,将马车调转了方向,朝王府那边走去。

刚走到半路,碰到了司空朔。

司空朔没乘坐他的黄金步撵,也没带他的百人仪仗,只坐了一辆外表毫不起眼的马车,若不细看,谁也不会想到权倾朝野的中常侍大人会出现在如此简陋的地方。

“马宁玥,本座有话对你说,是你过来,还是本座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