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灵儿咬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死命地忍住,不敢掉出来。

耿云问道:“觉得委屈?”

耿灵儿瑟瑟地说道:“灵儿不敢…”

“连委屈都不敢,果然是个废物。”耿云冷漠地说着,与耿灵儿擦肩而过。

耿灵儿哭成了泪人。

耿昕、耿怀有心安慰她,又怕触了大哥的霉头,无可奈何地看了她两眼,跟随大哥去了。

耿云在书房的太师椅上坐下。

耿昕立马奉上一杯清茶:“大哥,喝点茶吧。”

耿云端起茶杯,缓缓地喝了一口。

耿昕偷瞄耿怀,示意耿怀开口。

耿怀哪里敢?跟大哥在一起,简直像有一把刀悬在脖子上似的,心惊胆战。何况他是庶子,与大哥隔了一层肚皮,与大哥相处便更如履薄冰了。

还是耿昕说道:“大哥,你想好怎么救父亲了吗?我们刚刚已经查清楚了,安鲁怀是容卿的人,三年前,安鲁怀的小妹妹得了天花,大夫说快死了,被路过的容卿救了,容卿一直有三不治的规矩,那一次却破了规矩,自此,安鲁怀便效忠了容卿。只是为掩人耳目,表面上二人并无交集。这一次刚刚事发,容卿便找到他,让他给做了一个假证,我推测,他不会轻易地改口。”

耿云喝着茶,没有说话。

耿昕知道大哥在听,鼓足了勇气,接着道:“我想过了,让安鲁怀改口,供出自己被容卿指使是最有效的办法,但这个显然行不通;如果供出真正的纵火犯,又怕他大刑之下,把我跟四弟扯出来;现在,唯一的可行的方法是说服宣王。如果我们能给宣王足够的好处,让他放点水…”

“你能给他什么好处?”耿云打断了三弟的话。

耿昕先生一怔,随即地底地说道:“我还在考虑…”

“不用考虑了,他要的,你给不了。”耿云淡淡地说道。

耿昕尽管曾经有过这样的考虑,可是真正从大哥嘴里说出来还是让他的心狠狠地震了一下:“那家伙还真打算跟七皇子抢皇位吗?他也配?不就是太子身边的一条狗?!”

“他从前是不敢,但现在,不是多亏你们,让他得到了大帅府的支持吗?”耿云漫不经心地说。

耿昕、耿怀齐齐低下头,他们只是想整死马宁玥和司空朔,却忘记马宁玥背后有一个强大厉害的大帅府了,在他们的潜意识里,恐怕还把容卿与容麟看成他们南疆人。这一次他们激怒了对方,从不干涉皇权之争的大帅府,居然也向宣王示了好。他们才不信心高气傲的容卿父子会甘心臣服宣王,不过是想给耿家添堵罢了!

耿云的茶杯空了。

耿昕眼疾手快地倒了一杯。

耿云轻轻地抿了一口,道:“宣王、安鲁怀、交出纵火犯,哪一条路都走不通。”

那不是死定了?耿昕、耿怀面色大变,很快,又听得耿云轻声道:“但我们也不需要那么走。”

“嗯?什么意思?”兄弟俩异口同声。

耿云放下茶杯,不紧不慢地说道:“你们这种猪脑子,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二人汗颜。

“没关心一下长安殿与刘贵妃寝殿的情况吗?”他含了一丝不虞地问。

二人摇头,长安殿是宣王与西凉使臣议论和亲的地方,他们只顾着往西暖阁纵火,没怎么关注那边。刘贵妃的寝殿倒是关注了,因为皇帝把父亲叫到那边盘问,可是这个有什么重要的吗?

耿云道:“陛下给刘贵妃的寝殿和长安殿都送了梨花酿,用的是鸳鸯壶,马宁玥和司空朔虽在不同的地方,可他们都被赐与最后一杯。”

“这…”跟本案有关系?耿昕木讷地瞪大眼睛。

耿云又道:“鸳鸯壶是前朝皇帝用来赐死罪臣的暗器,壶顶有机关,藏了一包毒药,平时壶里的酒是没事的,可一旦按动机关,毒药便会掉进酒里,成为一杯毒酒。你们觉得,皇帝为什么无端地赐酒?还都把最后一杯赐给了马宁玥和司空朔?”

耿昕恍然大悟:“啊!陛下想毒死他们!等等,不对呀,他们没死啊!”

“那是因为他们没喝。”耿云的唇角勾起一抹凉薄的笑,“司空朔快喝的时候,小德子冲进长安殿,撞翻宣王的酒,弄脏了司空朔的衣裳,也弄脏了司空朔的酒,我这么说,你们明白吗?”

耿昕点头:“明白,陛下…反悔了。这么说来,咱们的计策是成功了,陛下捉到奸了,所以才想赐死他们两个吧!只是为什么又突然赦免了他们呢?”

耿怀想了想:“大哥,三哥,会不会是陛下知道司空朔也是他外孙了?所以才及时救下了司空朔。”毕竟是亲外孙,就算司空朔睡了玄胤的妻子,也不会舍得让他去死的。

耿云摇头:“不,不会是这样的可能,如果陛下是因为知道司空朔的身世才放过了司空朔,那反过来,在兄弟之间红杏出墙的马宁玥就该被千刀万剐才对,可陛下也放过了她。”

“啊,对呀。”耿昕惶惶然地坐了下来,“所以陛下还不知道司空朔的身世,可陛下为什么突然饶恕了他们两个?”

耿云淡道:“具体原因有待查探,不过陛下突然朝耿家发难,大多也与这二人有关,他们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耿昕嘀咕道:“可是说来说去,还没说怎么救父亲呀?”知道马宁玥和司空朔的秘密又怎样?反正是西凉人,和亲结束就会走了,反倒是父亲,一直被关在大牢里,不知能撑过几天。

“鼠目寸光!”耿云呵斥道。

耿昕的身子抖了抖。

耿云收回凌人的视线,慢悠悠地说道:“真正决定父亲生死的是陛下,陛下想降罪耿家,他们递了一把刀罢了。”

说到底,他们真正算准的是陛下的心思。

耿家多年来效忠朝廷,可多少也做了些背叛南疆王的事,南疆王知道,却一直没抓到把柄,便想借这一次的机会,给他们敲个警钟。

但耿家的警钟,不是这么好敲的!

“公主呢?”他突然问。

耿昕答道:“大嫂还在宫里。”

金碧辉煌的寝宫,一名身着浅金色曳地罗裙、素白透明纱衣的女子端坐在铜镜前,静静地擦着雪花膏,她生得臻首娥眉、眸若秋波、肤如膏腴,艳若桃李。

“公主,驸马来了。”小宫女轻手轻脚地走进来说。

皇甫颖涂着雪花膏的手就是一顿:“他不是去道观了吗?”

小宫女道:“不知道呢,反正在宫门口等您,说接您回去。”

“母后的身体欠安,本公主还想再多陪母后几日,让他自己回吧。”皇甫颖继续涂抹雪花膏。

秦公公扬着拂尘,笑眯眯地走了进来:“娘娘刚刚喝了药,睡下了,临睡前说她好得差不多了,不必公主侍疾了,公主还是早些回府陪伴驸马爷吧。”

皇甫颖慢慢放下了手里的雪花膏:“我知道了。”

两颗钟后,未央宫的轿子落在了宫门口,小宫女打了帘子扶皇甫颖下来。

耿云上前,轻轻握住皇甫颖的手,温柔地说道:“夜里风大,瞧你手都凉了。”

他脱下披风,罩在了皇甫颖的身上,如玉长指娴熟而温柔地系好了披风的丝带。

皇甫颖道:“你是为父亲的事来找我的吗?”

皇宫就这么大,一些秘密纵然想藏也不一定能够藏住。

耿云温润如玉地笑道:“不是,就是想你了,来接你回家。这件事没影响到皇后娘娘吧?”

“暂时还没。”

“以后也不会,我会处理好的。”耿云揽住了妻子的肩膀。

皇甫颖的身子微微一僵,推开他的手道:“有点热。”

氤氲着水汽的浴室,德庆公主从浴桶中出来,宫女与十一娘为她擦干身子后,给她穿上了一套淡紫色蚕丝亵衣。

她躺到床上,拿起那条十一娘串的红豆手钏,爱不释手。

青。

是红豆上刻的字。

要是将来,有人为她种一棵红豆树,在每一颗红豆上刻下她的名字,她就选他做驸马。

算了,别做梦了,亲事早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了。

宫女瞄了德庆公主一眼,把十一娘拉到耳房,低声道:“老实交代,那些红豆是哪里来的?是不是从耿家偷的?”

十一娘垂下眸子:“不是。”

“还说不是?昨儿出耿家的时候,我就发现你鬼鬼祟祟的,手里像拿着什么东西,是不是就是那一串红豆?”宫女低喝。

十一娘咬唇。

宫女瞪了她一眼:“你呀!怎么这么不懂规矩?拿偷来的东西孝敬公主!万一被人发现,公主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以后不许这么糊涂了知道吗?”

“知道了萍姐姐。”十一娘窃喜一笑。

夜深人静,众人陆陆续续地进入了梦乡。

南疆王却有些睡不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吃了安神药都不管用。

小德子拿了绿头牌过来:“陛下,要召宫妃侍寝吗?”

南疆王瞪他。

小德子嘿嘿一笑:“不召,不召,是奴才多事儿了。”您这么焦虑不安的,我还以为您春心大动了呢。

南疆王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御林军那边都处理好了?”

“处理好了。”小主子怕郡王妃被毒死,横冲直撞地闯进后宫,把御林军闹得人仰马翻,他腿儿都快跑断,才把这事儿给压了下来。不然,一个西凉使臣居然擅闯南疆后宫,杀都不为过的,“陛下,您真把耿家的案子给宣王审理啦?”

南疆王却压根没听到小德子的话,苍白着脸一笑:“那小子,跟陈后一个样儿,够熊。”

小德子也跟着笑,但事实上,他才不到二十岁,连陈皇后的脚指头都没见过,哪里知道陈皇后熊不熊?见陛下不想谈论耿家的事,他识趣地不再提了。

南疆王叹了口气:“可是他不肯见朕。”

小德子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合着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您老就只顾着惦记外孙了?

小德子干笑两声:“陛下!他不见您,你去见他呀!不是…奴才的意思是,您啦,跟他身边儿的人搞好关系,慢慢儿地融入他的生活。”

“身边的人?小李子?”小李子是司空朔的贴身太监。

小德子扶额,亲爱的皇帝陛下,您平时的英明劲儿都哪去了?小李子能是小主子的人吗?那是司空朔的,司空朔的呀!小主子只是假扮司空朔,又没真的变成他。

话说回来,小主子扮司空朔还扮得蛮像的。

“朕问你话呢,你又走神走到哪里去了?”南疆王沉沉地问。

小德子讪讪一笑:“奴才是在帮您想法子呢。”

“那你可想到了?”

“当然!”小德子一口应下,其实肚子里屁大的主意都没有,不过就在他讲完那两个字之后,脑海中忽而闪过一道灵光,“陛下,小主子不见您,但小主子的夫人没说不见您啦!今儿在贵妃娘娘的寝宫,她不是还给您行礼了吗?您把夫人哄好了,还怕小主子不肯接受您呐?”

此时的宁玥还不知道自己被小德子和南疆王给惦记上了,她揉了揉睡眼惺忪的脸蛋,掀开被子,跌跌撞撞地朝恭房走。

眼看着她就要撞上面前的廊柱,玄胤一个跃起,把她抱进了怀里,她打了个呵欠,靠着玄胤的胸膛…睡了。

玄胤抱着她回床上。

她摇头,含糊不清道:“尿…”

玄胤蹙眉:“马宁玥,这都多少次了?你一个晚上没睡觉,竟跑茅厕了!”

“我也不想啊…困死了,哎哟,憋不住了!”她捂住了小腹。

玄胤忙把她抱进了恭房。

等她尿完,又把她抱回来。

这一晚,玄胤就没睡好过,一直抱她跑厕所。

“你是不是生病了?”玄胤摸着她苍白的脸,问。

她半梦半醒地,以为自己回答了玄胤,翻个身,又睡了。

玄胤叹了口气,躺下,刚睡着,又听得她道:“尿。”

玄胤:“…”

这边,宁玥与玄胤没睡好,隔壁的容麟也是辗转难眠。

自从耿灵儿出现后,容卿就不怎么搭理他了,连他想跟容卿一起睡,都被容卿给赶了出来。

唉,只差跪搓衣板了。

望着墙壁上的沙漏,足足望了两个使臣之后,容麟决定偷偷地溜进容卿房间。

大概是白天喝了一整杯梨花酿的缘故,容卿睡得比往日要沉,没发现他在偷偷地靠近。

他蹑手蹑脚地行至床边,从帐口钻了进来,里头全是容卿诱人的体香,熏得他微微陶醉。

容卿面朝里睡着,乌发落在肩头,挡住半张脸,只隐约露出脖颈上白皙娇嫩的肌肤,亵衣低到胸口,从豁开的缝隙里,能清晰地看到精致的锁骨,紧实的胸膛,以及那一粒上好的胭脂色。

容麟的喉头一阵干燥,轻轻地凑过去,想亲亲容卿的脸蛋。

容卿却突然转过身来。

容麟吓得整个人都僵住。

半晌,发现容卿依旧处于熟睡中,才渐渐松开了紧绷的身子。

心若擂鼓。

世上美人很多,皇甫家的女儿无一不美丽惊艳,可她们所有人加起来,都比不上容卿一分好颜色。

这个男人,已经美到勾魂摄魄了。

即便是睡着,那精致的五官也如诗画一般,让人流连忘返。

容麟俯身,慢慢凑近那张菱形的红唇…轻轻地含住。

新的一天开始了,玄胤起了个大早,到后院打坐练功,晚上没睡饱,不过对于他这种习武之人而言,打个坐就能把精神补回来。

冬梅进屋伺候宁玥洗漱,却惊讶地发现宁玥还在床上呼呼大睡。

“怪了,小姐最近越来越嗜睡了,以前都起的挺早呀!是不是姑爷又折腾小姐了?姑爷也真是的!太不知道节制了!”

冬梅嘀咕完,给宁玥盖好被子。

宁玥一脚踹开。

这虽是六月,可清晨的凉意还是很重的,她就穿着小褂子和小短裤,居然还热得冒汗。

冬梅拿帕子给她擦了擦:“怎么变得这么怕热了?”

见宁玥睡得香甜,冬梅不忍心打搅,便去容卿房中伺候了,容卿没带丫鬟,平时是由容麟照顾他饮食起居,她只是偶尔去搭把手。

进屋的时候,容卿和容麟已经起来了。

冬梅灿灿一笑:“小少爷昨天在少爷房里睡的呀?”

容麟背过身子,含糊地嗯了一声,他本来只想抱抱容卿就跑的,谁料后面抱着抱着就睡着了…

冬梅以为他害羞,笑了笑,去了小厨房。

玄胤练完功,宁玥也醒了,洗漱完毕,前往膳厅用膳。

宁玥要了一碗酸辣面,她一贯爱吃这种口味,众人倒是没觉着不妥,只是她的食量…未免太大了些。

察觉到了众人诧异的目光,宁玥眨眨眼:“看我做什么?我在发育,吃多点不行啊?”

十五岁,倒也的确是长身体的年纪。

众人拿起筷子,继续吃自己碗里的面。

容麟始终低着头,恨不得把脸埋进碗里。

宁玥歪着脑袋看了看,看到他红艳得近乎红肿的嘴唇,恶趣味地一笑:“啊哈,容麟啊,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干什么坏事了?怎么嘴巴都肿了?”

容麟支支吾吾道:“哪有?我…我吃辣的…吃多了…”说话间,又把头垂低了一分。

宁玥放下筷子,挪到他身边,死死地盯着他红肿的唇瓣道:“不是吃辣吃的吧?”

容麟恨不得挖个坑,把这个爱揭他短的妹妹给埋了。

老实说,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嘴唇是怎么了,一大早起来便这样…他昨晚只是轻轻地碰了碰容卿,然后就睡着了…天晓得怎么红肿成这样!

该不会是容卿把他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