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颖摇头,不愿说耿云救了她。

“抱歉,连累你了,本来想找别人拿菩提子的,可还是找到了你。”

这算是变相地告诉皇甫颖,宁玥是受他指使的。

皇甫颖微微一笑:“你能来找我,我很高兴。”

容卿含了一丝无奈地说道:“我在利用你,公主。”

“我知道。”皇甫颖无所谓地笑了笑,眼睛亮晶晶的,“你还好吗?”

“挺好。”

“没成亲?”

“没。”

“为什么不成亲?你这个年纪,该成家立业了,你爹娘不逼婚吗?”皇甫颖兴致勃勃地问,丝毫不在意每一次开口,脸颊都疼得如同火烧。

容卿的眸光动了动:“没有,他们不怎么管我的私事。我还有个妹妹,她比较让人操心。”

“我见到她了,是个招人疼的小姑娘…很调皮吧?”

“嗯。”

几句话不离妹妹,皇甫颖听出了宁玥在他心里的份量,很庆幸自己没有拒绝宁玥,笑着看向他道:“你自己呢?”

“我什么?”

“你爹娘不逼你,你就不成亲了吗?”

“嗯。”

“为什么?”皇甫颖眸光波动。

容卿没有回答。

皇甫颖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容卿…”

容卿没有避开。

这是他一辈子,都无法拒绝的手。

宁玥在玄胤怀里找够了安慰,心情大好地出了房间,一抬眸,见容麟孤零零地坐在屋顶上,刚下了一场雨,屋顶全是湿的,他如同坐在水洼中一样。

宁玥忙走过去,望着他道:“容麟,你干嘛?想生病啊?快下来!”

容麟没听到她的话,只目光灼灼地望着轩窗中,那一对交握的手,眸光一点点变得阴冷。

皇甫颖坐起身,不舍地说道:“我该告辞了。”

“我送你。”

“好。”

皇甫颖推着容卿的轮椅走到门口,冷风灌入,吹得她打了个寒颤,她又返回里屋,从柜子里找了件披风给容卿披上:“你怕冷。”

容卿牵了牵唇角。

二人一同朝大门口走去。

路过西厢时,发现宁玥正仰着脑袋冲屋顶嚷嚷,二人顺势望去,见到了闷坐在屋顶上、眼神冷冽的容麟。

皇甫颖颔首,打了个招呼。

容麟却捏紧了力碎千金的拳头。

容卿慢悠悠地看向了容麟,二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容麟冷哼着转过头去。

“走吧。”容卿收回了视线。

皇甫颖的眸子里掠过一丝什么,苦涩地笑了笑:“好。”

从幽兰院到大门口,皇甫颖走得很慢,然而再慢,也有走到尽头的时候。

皇甫颖站在门内,迟迟不朝门槛跨去。

容卿突然道:“他很快就会发现你拿了菩提子,他会怎么对你?”

皇甫颖淡淡一笑:“他不敢拿我怎么样的,不用担心。”

容卿沉默,半晌,轻声道:“我不会把菩提子还给你,你可后悔?”

“我什么时候后悔过?”皇甫颖俯身,摸上他精致的脸庞,“容卿,我死都没有后悔过。”

这话,让容卿忆起了什么,面色微微地发白:“秋管家,开门。”

“是!”

秋管家为皇甫颖打开了大门,想起小公子坐在屋顶上,气得恨不得哭出来的模样,秋管家就巴不得皇甫颖赶紧走得了。

“我走了,你保重。”

“我会。”

皇甫颖走出了大容卿吩咐了几名护卫远远地跟着,怕她再遭遇不测。

谁料她刚一转身,便瞧见耿云浑身是水地站在夜色里,他头上的伤口都没来得及包扎,还在一滴一滴地流着血,血染到身上,被雨水冲刷到地上,蜿蜒的长河,一路延伸到街角。

他目光冰冷,眼神犀利,唇角却挂着淡淡的笑:“我来接夫人回家。”

皇甫颖心口一跳,下意识地想逃开,但一瞧见他渗血的伤口,又有些挪不动步子。

他伸过手。

她指尖微动,把手放在了他掌心。

他握紧,牵着她上了马车。

偷了他的东西,放任他被人砸伤而不管,而他,顶着一身的血迹,仿佛在控诉她的罪行一样。

皇甫颖的内心生出了一丝压抑,道:“你的伤…要不要处理一下?”

“我以为你巴不得我死掉算了。”耿云冷笑着说。

皇甫颖无言以对。

一路,二人无话。

马车停在了耿家,耿云下车,头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流出新鲜的血液,混合了泥泞的血痂,被烛光一照,触目惊心。

皇甫颖慌忙移开了视线。

耿云笑得邪恶:“这点伤,夫人都看不下去吗?那待会儿的,我岂不是要拿跟竹签撑着夫人的眼皮子才好?”

心,咯噔一下,皇甫颖不明所以地看向了他。

他将皇甫颖粗鲁地拽下了马车。

皇甫颖一个趔趄,撞进他怀里。

他索性把皇甫颖打横了抱起来,大踏步朝里头走去。

皇甫颖的心里陡然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你要干什么?”

他冷笑着说:“干我想干的事,干公主想干的事。”

皇甫颖的印象中,耿云一直是个温文尔雅的俊公子,就连府里的下人都对他赞不绝口,说他宽厚、仁慈、大度,不论她怎样激怒他、冷落他、甚至有时会羞辱他,他全都一笑泯之,从未如今日这般霸道与冰冷。

“耿云!你放我下来!你要带我去哪里?我自己会走!”

“你的脚,永远不是朝我走来的,以为我不明白吗?”

“啊”

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女子撕心裂肺的叫喊。

皇甫颖心肝儿一阵乱颤。

“啊”

叫声更惨烈了。

是伍姨娘的。

皇甫颖的脸唰的一下褪去血色。

耿云凉薄地勾起唇角,朝怀中的娇妻吹了口热气:“怕了吗,夫人?我还以为夫人会很享受的。夫人不知道我最讨厌别人背叛我吗?夫人喊她办事,不就是想借我的手惩罚一下她?啊,她也该惩罚惩罚了,整日狐媚我,弄得我都没多少心思去陪伴夫人。”

皇甫颖如坠冰窖,牙齿打颤。

二人来到了门口。

“我不进去!”皇甫颖挣扎着往地下跳。

耿云将她紧紧地禁锢在怀里,命小厮搬来一把椅子,坐下后,抱着她,强迫她看向院中的伍姨娘。

伍姨娘已经被剥光了衣裳,**裸地绑在木柱上,她身下,置放着一堆柴火,柴火上,又零星地放着一些荆棘。

柴火不紧不慢地燃烧着,她觉着烫,便双脚在柴上蹦,可每蹦一下都踩到荆棘,一双美丽的三寸金莲被经此刺得血肉模糊。

这还不算最致命的,最致命的是她周围,那些围观的男人,正那一种猥琐到极点的目光打量着她。

她绝望地喊着,突然看见了耿云与皇甫颖,身躯一震!

“救命啊世子爷救命婢子再也不敢了”

“公主…公主您救救婢子啊公主您快告诉世子爷,婢子是迫不得已的,公主”

她哭喊着,嗓子都哑了,**的身躯在烈焰上炙烤,暴露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

皇甫颖颤抖着身子,仿佛第一天认识耿云,眼底的惊惧,久久不能消散。

“放了她…你快放了她!”她嘶吼。

耿云不为所动,大掌扣住她纤细的腰肢,咬着她耳垂道:“这是我想对你做的事,可是我舍不得,所以我让她代替你受罪,你确定要放了她吗?那你自己去,可好?”

皇甫颖双目如炬地看向了他:“你是禽兽!禽兽!”

耿云死死地抓住了她皓腕:“我禽兽?你是我妻子,却为了另一个男人背叛我,我却连你一根手指头都舍不得动!你跟我,到底谁更禽兽?”

------题外话------

还有人想往后看吗?不想看我这个月就结局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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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136】南疆皇后

皇甫颖病了。

病得一塌糊涂,高热,意识不清,嘴里不停地喊着“放开我”,瘦小的身躯蜷缩在厚厚的锦被里,六月天,她却依旧抖个不停。

消息传到皇宫,皇后派人将她接了过去。

舒明开阔的椒房殿,碧瓦朱檐,雕梁绣柱,琉璃铺陈了一路,光可鉴人,辉光流动。

耿云静静地立在大殿中央,头上的伤势已经处理,巴扎了一圈素白的纱布,更白的是他的脸色。

此时,还未到破晓时分,屋外漆黑一片,幽森的苍穹,不见半点星光,殿内点了烛火,火焰被夜风轻轻地吹起,摇曳起舞,整个大殿,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你可知错了?”

女人的话音在大殿的王座上响起,声音清清冷冷的,如月夜下的泉水,带着一丝不尽真实的飘渺,在大殿内回旋,余音袅绕。

耿云抿唇不语,眉头紧紧蹙着。

“还不知错吗?”南疆皇后的声音又清冷了几分,渐渐透出一丝上位者的威严,这种威严与刻意的盛气凌人不同,它与生俱来,从骨髓中散发而出。

尽管强撑着,耿云还是感到了一股巨大的压力,捏紧拳头道:“公主的事,我很抱歉,是我失控了,伤害了她。”

“你好像很委屈?”南疆皇后声线悠长,带着一丝淡淡的慵懒。

耿云没有反驳:“姑姑不是都知道吗?我究竟委不委屈。”

“你是耿家世子,连这点事都觉得委屈,将来,本宫还怎么敢把更重大的责任托付于你?”

“这点事?”耿云倏然抬起了头,“姑姑觉得我所经受的一切在姑姑眼中都不值一提吗?”

“当初娶小六的时候,本宫就提醒过你,现在,只不过是本宫的提醒应验了而已,你用了五年时间,难道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这话,何其残忍?!

他以为,她只是一句好心的提醒而已,他感激她的提醒,却并未真的放在心上,他得到了皇甫颖的人,还怕得不到皇甫颖的心吗?五年以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想方设法地证明姑姑错了,然而昨天的事,残酷的现实,狠狠地扇了他一耳光。

“本宫把小六嫁给你,不是给你欺负的,她是你妻子、是你表妹,却也是你的公主、是你的君,再敢以下犯上,本宫饶不了你!”

耿云的拳头几近要被自己捏断,声音却轻轻柔柔的,微风一般:“姑姑,您难道认为一切都是我的错吗?这一次的罪魁祸首是迷惑了公主的容卿和马宁玥,姑姑怎么不问责他们?”

“你还有脸提你做的那些蠢事?”南疆皇后的声音越发幽冷,“以为你吃了亏便会适可而止,没想到一直往别人的陷阱里跳,他们的事,你不要再管了。”

“姑姑!容卿和马宁玥把父亲害入大牢,还拿了宣王做刀,一次次朝耿家砍,四弟也被他们害死了!可怜四弟尚未成年,连进祖坟的资格都没有!我看着那个空荡荡的坟头,姑姑您知道我心里的感受吗?我恨呐!”

他揪紧了衣襟,捶着自己胸口,“我恨我轻易饶恕了敌人,害得自己弟弟冲锋陷阵!姑姑曾说过,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只有能够结盟与必须铲除的人,我不管他们在姑姑心里是什么样的份量,这一次,我都必须把他们全都碎尸万段,以慰四弟在天之灵!”

南疆皇后的声音不见波澜:“你做这些,真的是为了耿昕,还是为了你自己的私欲?”

耿云苦笑:“有什么关系吗,姑姑?我知道您器重容卿,不想我伤害他,但您有没有想过,您昔日对他的纵容,或许根本就是个错误?您还记得九公主吗?昕儿,与三弟同一天出生,你瞧着欢喜,特地给二人赐了同样的名字,她死在了黎族。我听说她出事的时候,马宁玥和容卿也在,您有没有想过,她或许不是被灵儿撞下地缝,而是被他们给推下去的?

我知道,灵儿说是她,可灵儿那个糊涂蛋,被人推一把,自己都不知道。不瞒姑姑,我找人推过灵儿,灵儿撞向了马宁玥,灵儿到现在都没意识到自己是被人给推了,她还觉得是自己跌倒了,您看,她这种脑子,被容卿和马宁玥耍得团团转,不是太容易了吗?

如果,我是说如果,容卿和马宁玥是杀害了九公主的凶手,您包庇他们,九公主在九泉之下也无法安息呀!”

南疆皇后的声色依旧没有一丝变化,平静得如不起波澜的湖面,只是幽幽的,好听又清冷:“该让谁付出代价,本宫心里有数,喊你入宫,不是与你商议策略,只是想警告你,别再伤害小六,也别再插手西凉的事。”

走出椒房殿,走出皇宫,耿云上了回府的马车。

他一边思念着皇甫颖,一边又思索着姑姑的话,越思索,越不甘心。

不是他不信姑姑的能耐,而是他信不过姑姑的决心。

姑姑对谁都狠,包括亲生儿子皇甫奇,唯独对容卿…百般容忍!

容卿一日活着,姑姑就一日不会朝他下手。

照这么看来,自己从前的做法真是愚蠢。

其实明知姑姑心向容卿,就不该闷头闷脑地跑去伤害容卿,惹了一身骚不说,还把姑姑惹毛了。姑姑这一次如此郑重地警告他,多少是为了皇甫颖,多少是为了容卿,或许姑姑自己都弄不明白吧?

好在,他已经想通了。

报复一个人最好的办法不是杀了他,而是让他他活着,他身边的却全都死了。

所以他决定,不杀容卿了,然后杀光容卿身边的所有人。

反正只要不动容卿,姑姑便不会怪他。

也许是他复仇的决心太大,连老天爷都被感动了,就在他纠结着如何朝容卿身边的人下手、又先朝谁下手之际,他在大街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公主,您要买什么东西?天色太早,好多店铺都没开门呢!”宫女说道。

德庆公主望了望街道上三三两两的路人以及街边冒着热气的蒸笼,道:“我不买东西,就出来走走,透透气。”

“透气?您心情不好吗?”宫女问。

德庆公主摇头:“不知道。”

“您想散步,可以在大帅府呀,大帅府那么大,还干净,保证你走一天都走不腻!”宫女笑着说道。

德庆公主却再次摇了摇头,大帅府虽好,却始终不是她的,她像个外人一样,处处被他们隔绝在外,她很努力地想融入他们,可就是怎么都融不进去。

孤单、委屈、彷徨、无助。

“公主。”耿云的马车停在了她身旁。

听到这声,德庆公主的脚步顿了顿。

耿云跳下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