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所以你的预言是他一手策划的,不算什么术法,至多是他心机过人而已。”

“但我去挑选丫鬟是他提前占卜到了,而且我会选蝴蝶也是他卜算到了,他着手改变了即将发生的事情。”

司空朔没有反驳,沉吟一会儿,道:“玄胤为什么对有蝴蝶胎记的人敏感?”

宁玥幽幽一叹:“我说了你可能也不会相信。”

“你不说怎么知道?”司空朔拿过她手中早已没了热气的杯子,把一杯新温好的放到她手上。

宁玥抿了一口,道:“我说过,还不止一次,可你总觉得我在胡编乱造。”

司空朔笑笑:“又是你那些前世之谈?”

“你果然是不信的。”宁玥自嘲地笑了笑,没经历过的人,怎么会明白?那是一种逾越了天地法则的怪象,有时候,就连她自己都觉得那些是她幻想出来的噩梦。

“本座不信本座会傻到去伤害你,不代表本座不信玄胤曾经干过蠢事。”司空朔促狭地笑。

这家伙,一天不自恋真的会死。

宁玥转过脸,叹了口气:“这是我最后一次跟你说这些,若你还是不信,以后我便再也不说了。”

“好。”他应得爽快。

但他心里怎么想的,鬼知道?

反正宁玥,从来没看懂过他。

宁玥垂眸,徐徐说道:“前世,玄胤做了南疆的皇帝,皇后是一个后背有蝴蝶印记的女人,玄胤很爱她。”

语气平静,内心,却如荆棘碾过,密密麻麻地疼痛。

已经过去的事,她本可以不去在乎,但如果这一世,还是要走上前世的轨迹,那她没办法装聋作哑。

司空朔习惯性地去摸尾指的护甲,却什么也么摸到,神色顿了顿,才意识如今的身份。

他眼底,溢出了清浅的亮色:“所以耿无双告诉你,要阻止玄胤遇到她,就得阻止玄胤登上帝位?”

“是。”

司空朔残忍地说道:“我要是你,就拼命地助玄胤登上帝位,然后找到她,杀了她。”

宁玥被逗笑了:“果然是大官宦,杀人不眨眼。”

司空朔缓缓地勾起唇角:“本座是认真的,只不过,本座不是你,本座如今倒是非常希望玄胤能找到她,这样,你就是本座的了。”

宁玥无力地说道:“你能不能别三句话不离你的那些心思?”

“已经第九句了。”

“…”居然还数自己讲了多少话!宁玥扶住额头:“该说的我都说完了,没什么事,我去午睡了。”

“你有没有怀疑过耿无双跟你一样,是个从前世过来的人?”

“我怀疑过,但又觉得不是,因为前世我没来过南疆,没参与皇子夺嫡,如果他是凭着前世的记忆才成为先知,那他不可能算准我的事。”

折腾一上午,宁玥的确累了,绕过屏风,躺在床上沉沉地睡了过去。若在以往,她肯定不放心屋子里还有另一个男人,这一刻,她却没了那种不安。

司空朔扭头,从屏风的缝隙中凝视了着她的睡容,明明上一次见她,还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短短数月,就已经变得憔悴削瘦了。

“马宁玥,当初把你让给玄胤,就是一个错误。”

珍儿被小李子拽出房间后,便一直躲在假山后哭,哭够了,洗了把脸,拿着两个椰子回了别院,准备向宁玥请罪,刚走到门口,被冬梅拦住:“哎哎哎,别进去!姑爷在里头!”

“姑爷?”珍儿愣住。

冬梅一眼瞧见她发红的眼睛,问道:“你还哭呢?”

“没,不哭了。对了冬梅姐姐,姑爷来了吗?”珍儿问。

“你这丫头,果真一点头绪都没看出来呀!这猪脑子,都赶上十一娘了!幸亏你不闯祸。”冬梅好笑地说。

珍儿把头垂得低低的,心道:我已经闯祸了,惹夫人和中常侍大人误会了…

冬梅笑道:“好了好了,不是故意损你的,别不高兴了。”

珍儿含糊地嗯了一声:“既然姑爷来了,我…我去做饭吧,椰子给你。”

冬梅道:“别忙活,姑爷不会在这边吃饭的。”

“嗯?”珍儿诧异地睁大了眼。

冬梅点了点她脑门儿:“傻丫头,你难道还没看出来,姑爷就是中常侍大人吗?”

“啊?”

“啊什么啊?真正的中常侍大人病了,姑爷是假扮他呢,过会儿姑爷就又得回那边了,得继续假扮,这会儿自难得偷闲与小姐亲热一下,你可别稀里糊涂地往里冲啊。”冬梅好心好意地说。

珍儿戳了戳冬梅胳膊。

冬梅道:“怎么了?你戳我干什么?”

珍儿指了指门口。

冬梅回头一看,见一身司空朔打扮的玄胤黑着脸站在门口,吓得跳了起来:“姑爷?!你…你不是…”望望紧闭的房门,挠头,“我眼花了不成?你…你什么时候出来的?我…我…我明明就一直守在这儿啊!”

玄胤眸光一凉:“谁在里头?”

冬梅苦着脸道:“不是您自个儿吗?”

眸子里急速掠过一丝暗涌,玄胤大步流星地上前,推了推房门,却发现根本推不动,他脸色变得更加难看,眸中的暗涌,如蓄势待发的风暴,随时可能把人吞没。

“玥玥,开门!”

门开了。

开门之人却不是宁玥,而是司空朔。

司空朔摘下了面具,穿着玄色锦服,赫然一个活脱脱的玄胤。

玄胤怔住了。

冬梅也怔住了。

“娘呀,这、这、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姑、姑姑姑…姑姑…姑爷,你们俩到底谁是姑爷?”冬梅要疯了。

知道他俩长得一模一样,知道他俩其中一个戴着面具,可…可按照事态的发展,如今戴着面具的“司空朔”才是她家姑爷才对,这个“玄胤”又是怎么回事?醒了?从盛京赶过来了?还有,他俩是把身份换回来了?还是没换回来?

玄胤将司空朔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这大概是司空朔成为太监后,第一次真正地沐浴在阳光下,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上那股喜悦与餍足,如果换做平时,他会替对方高兴,毕竟是他哥哥,又毕竟从死亡线上挣扎了回来,可是现在,对方出现在他的房中,以他的身份…

他被刺痛了眼。

“司空朔!”他压低了音量,低低地呵道。

司空朔勾唇一笑:“有事吗?”

玄胤捏了捏拳头,想问,你怎么会在我房里?打扮成我的样子?转念一想,自己拿了他的身份,他不这么出现才是真的说不过去。

“玥玥呢?”他吃味儿地问。

司空朔云淡风轻道:“睡了。”

那欠抽的语气,仿佛里边睡着的人是他的妻子,而玄胤是个不方面进来的外热一样。

玄胤往里走。

他拦住。

玄胤冷声道:“既然你回来了,就做回你的中常侍!你的事,我给你顶得够久了!”

“给本座惹了一堆烂摊子,又是勾搭有夫之妇、又是惹了德庆公主,就这么不负责任地走掉?”司空朔淡淡地笑。

玄胤眸若冰霜:“你还想怎么样?”他勾搭玥玥是因为玥玥本来就是他妻子,难不成,他假扮成司空朔,就真的清心寡欲、真的不碰玥玥了?怎么可能?至于德庆公主,那实在是太冤枉他了,他一点暧昧都没给对方!对方非得赖上他,他有什么办法?瞧司空朔这么欠揍的表情,他有些后悔,该给德庆公主一点暗示的,让德庆公主把司空朔缠紧才是!

“你们吵什么?”宁玥冷着脸走了过来。

玄胤眸光一动:“玥玥!”

上前,去牵她的手。

宁玥避开,往司空朔身边一站:“中常侍大人,请自重。”

玄胤的眸光狠狠一颤:“玥玥!我是玄胤!”

“玄胤已经回来了,司空朔,别再玩把戏。”宁玥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道。

司空朔抿唇,压住唇角的弧度。

玄胤的眉头拧成了川字:“玥玥,你睁大眼看看,我是玄胤啊!他才是司空朔!”他说着,摘掉了面具,露出那张一模一样的脸。

哪知,宁玥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就道:“别以为你们长得一样,我就分不出来谁是我丈夫,谁是中常侍。”

“你…”玄胤气得一噎,咬牙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宁玥挑眉:“什么故意的?啊,你说你们互换身份的事啊,我知道啊,不过…你们刚刚不是已经换回来了吗?我知道,这段日子在盛京养病,委屈你了,但你也不要一回来就赖着我不放嘛!好歹我跟玄胤也替你摆平了那么多麻烦,你不感激就算了,也别跑来破坏我们夫妻感情呀!是不是,玄胤?”

她看向了司空朔。

司空朔笑得花枝乱颤:“是啊,玥玥,我扮了他那么久,早就扮腻了,他回来得正好,以后啊,我们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他的烂摊子,他自己收拾吧!”

玄胤被气得半死!

他可以肯定这俩人是故意的!

好抓狂!

“司空朔,早知道你这么无耻!老子他妈的当初就不给你找菩提子了!”

让你死了算了!

司空朔不为所动,笑盈盈地握住宁玥的手道:“他是不是病了一段日子,病坏脑子了?”

“是得了妄想症吧,追我追不到,就把自己妄想成我丈夫,真是可笑呢。”宁玥附和着说。

“玥玥!”玄胤几近暴走!

宁玥捂住肚子,扬起下巴道:“我怀了身孕,拜托你把握好分寸,别惊到我,害我动了胎气。”

这分明是拿腹中的胎儿威胁他!玄胤尽管真的很想冲过去,跟司空朔大打一架,但又怕宁玥一个生气,气痛了肚子。

玄胤的肺都要炸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在廊下踱来踱去,如热锅上的蚂蚁:“我说了我跟珍儿没什么!你为什么就是不信?我…”

嘭!

宁玥关上了房门。

玄胤…僵住。

司空朔倚在窗前,似笑非笑地看着宁玥:“挺狠呐。”

宁玥躺回了床上,打了个呵欠道:“不想也被赶出去,就乖乖地闭嘴。”

“真是只傲娇的猫儿。”司空朔笑着,眸中尽是缱绻的意味。

这一小插曲,并未影响到宁玥的睡眠,相反,出了口恶气之后反而心情爽快了不少,一挨到枕头便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司空朔来到床前,定定地凝视了她一眼,探出手,摸上她微微凸起的肚子,即便在睡梦中,她的手也护在上头。

“这么喜欢孩子吗,马宁玥?”

“那你有没有也期待过我们的孩子…”

他的声,轻若柳絮,微风一吹,就散了。

宁玥睡着之后,玄胤叮嘱了冬梅几句,离开了。

司空朔唤来了小李子。

小李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足足愣了一刻钟才接受了自己跟错主子的事实,亏他还怪主公重口,勾搭玄胤的妻子,敢情那根本就是玄胤。

他狠狠地扇了自己几耳光:“我这猪脑子!居然连主公是假的都没发现!该打!该打!”

“行了,本座叫你来,不是问罪的。”

小李子跪下:“主公有什么事,请尽管吩咐!”

“把耿五和珍儿,以及上岛后发生的所有事情,一件不漏地查清楚!”

“是!”

小李子动作很快,不到半个时辰,便将耿无双的各种传奇打听清楚了,与宁玥说的没什么出入,的确像个先知。

之后,小李子又说了宁玥撞破李顺妃与六皇子的事:“…是李顺妃设的局。”

再之后,又说了玄胤被珍儿绊住,没及时赶去搭救宁玥的事:“…幸亏郡王妃机敏,换做别人,早被李顺妃给算计死了。”

司空朔望向了窗外:“知道了,你退下。”

“奴才回来伺候您吧?”

似是想到了什么,司空朔意味深长地一笑:“你是中常侍的人,自然要随侍在中常侍的身边。”

小李子:“…”

宁玥醒来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了,一睁眼,就发现“玄胤”坐在桌旁,闷头写写画画的,好不认真,她迷糊地打了呵欠,心道:小暴君不是最讨厌写字了么?当初兰芝让他写份儿检讨,他都没憋出几个字,今儿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宁玥走到他身后,看着他绘的图,含糊不清地问道:“画什么呀?施工图吗?哪里要建房子?”

还没睡醒,都忘记跟玄胤在吵架的事了。

“不是施工图。”

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从唇齿间流泻而出,好听到耳朵几乎也怀了孕。

宁玥打了个激灵:“司空…朔。”

记忆的阀门打开,上午发生的事,从与南疆王吃饭到撞破六皇子与李顺妃,再到与玄胤吵架、耿五、司空朔…一幕幕闪过脑海。

“我真是睡糊涂了。”她拍了拍脑门,“一孕傻三年。”

司空朔一本正经道:“或者你可以承认,我在你身边,让你很有安全感,乃至于你都忘记了去操心你该操心的事。你是对的,有我在,你的确不必担心任何事。”

称谓,从本座,换成了我。

宁玥扶额:“你不自恋真的会死。”

司空朔敲了敲桌面:“坐下,有话对你说。”

宁玥依言坐下。

司空朔把绘好的图纸摆到她面前,图纸上画了三个方块,分别写着一、二、三,罗列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数据与文字。

宁玥古怪地问:“这些…是什么?”

“耿无双的秘密。”

“耿无双的秘密就是三个大方块儿?”宁玥眨了眨眼。

司空朔想了想:“考虑到你的智商,我只能这么画。”

宁玥的嘴角抽了抽,好想把这家伙打死

司空朔拿起一根炭笔,在第一个方块上圈了一下,道:“这是第一世,你说我伤害过你的那一世,然后这是第二世。”他圈了第二个方块,“也是我们现在正在经历的一世。最后一个三,是第三世,耿无双来自那一世。”

宁玥懵了。

司空朔叹了口气,一副“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简单一点说吧,你来自过去,他来自未来,你们在这一世巧遇了,你知道前世的事,而他知道这一世的事,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好…像…明白…一点点。”

“那我再换一种说法,你带着前世的记忆重生了,你会按照你想要的方法过完这一世,然后几十年过去,你寿终正寝,我们所有人寿终正寝,而他,意外重生。”

“我…好像明白,又好像不太明白。”脑子跟不上司空朔的思维,难怪这家伙能与大哥齐名,说的一些东西,恐怕只有大哥才懂。

司空朔无可奈何地摇摇头:“那你看图吧,其实就是视角的问题,你站得高,他比你站得更高,你知道前世的事,而他知道前世与这一世的事,如此而已。”

宁玥恍然大悟:“你这么说,我就懂了。他知道我前世经历过什么,也知道我这一世会怎样改变自己的命运,包括我逃离你之后,与玄胤参与到南疆的夺嫡之中来,他都曾经经历过。”

司空朔点头:“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