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不管玄胤放弃不放弃,他都坐不上那把龙椅。”耿无双意态闲闲地说。

耿昕道:“我不明白。”

“三哥哪里不明白?”

“陛下已经让赵岛主交出了宝藏的钥匙,这意味着赵岛主会扶持玄胤完成大业,你凭什么这么笃定玄胤会失败?”

耿无双散淡一笑:“听三哥的口气,似乎颇为忌惮玄胤。”

耿昕如今也已知道司空朔是玄胤假扮,曾经许多不明白的地方,如“司空朔”与宁玥的奸情,也大彻大悟。不过他对这些不感兴趣,他只知道玄胤和马宁玥害死了他父亲和四弟,又害病了他大哥,他绝不能眼睁睁看着这对夫妇成为南疆的帝后。

“不是我忌惮他,是我不希望有任何差池。五弟,你确定不要拆穿玄胤假扮司空朔的事吗?”

耿无双笑道:“这有什么好拆穿的?这是在南疆,又不是在西凉,拆穿他们,只是让他们回了西凉难做,于我们此时的争斗却是毫无意义。若是我们斗输了,再拆穿也不迟。”

“没错,到时候就算我们不收拾他们两个,西凉的皇帝也一定不会饶恕他们的欺君之罪!”耿昕顿了顿,“不过…我们真的会输吗?”

“当然不会。”耿无双对丫鬟道:“把陛下赏赐的翡翠茶具拿来,我要招待贵客。”

“是,五公子。”丫鬟把这一副茶具撤下了。

耿昕顺手把被子递给了丫鬟:“五弟,你要招待什么贵客?”

“一个…能打败玄胤的贵客。”

耿昕困惑地皱眉。

须臾,守门的小厮走了进来:“五公子,郡王妃求见。”

耿无双得意一笑:“三哥你看,贵客来了。”

耿无双在后院的空地上摆了茶桌茶具招待宁玥,他精通茶道,不比徐娘子差,一番功夫下来,给宁玥斟了一杯好茶:“什么风把郡王妃给吹来了?”

“你是先知,难道没算到我会过来?”宁玥喝了一口,茶浓、味香,极品。

耿无双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放下茶壶,说道:“我知道郡王妃会来找我,却不知是哪一天。”

“哦?你也有不知道的事啊?”宁玥似是不信,笑了笑。

耿无双无辜地耸了耸肩:“我是先知,又不是神灵,我预知的都是上天允许我看到的,也有它不许我看的,这没什么可奇怪的。”

宁玥淡淡一笑:“是吗?你那在我身上还看到了什么?”

“水牢。”耿无双定定地说。

宁玥的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洒了出来,洒到手背上,瞬间红了一大块。

耿无双拿出帕子,托住宁玥的手,一边擦拭一边道:“别激动,郡王妃,伤了自己事小,伤害腹中的孩子就不妙了。”

宁玥的呼吸收紧:“你究竟是谁?”

“我是耿无双呀。”他笑得莞尔,天真而无害。

宁玥摇头:“你不是耿无双!一个十三岁的孩子,不可能知道这么多!你…你也是…”

重生的?

脑海里闪过这样的猜测,但很快,又被宁玥给否定了。

前世的她,根本没嫁给玄胤、没碰到珍儿、没参与南疆的皇子夺嫡,更没被一个叫耿无双的少年预言“小心蝴蝶”,一切都是这辈子重生之后,改变了命运才唤来的。

命运早就和上辈子不一样了,就算耿无双跟她一样是个重生者,知道的也只是上一世,而非这一世。

似乎是猜到了宁玥脑海里的念头,耿无双摇头:“我当然跟你不一样,我说过了,我是先知,我懂占卜。”

“除了占卜未来,也能窥视过去?”宁玥捏紧了茶杯问。

耿无双擦完了宁玥的手,轻轻放回去,道:“是啊,能窥视一部分。”

“所以你知道我…”宁玥言及此处,咽下了后面的话。

耿无双会意地点头:“是,我知道你有两世的宿命,你一直很努力地想改变前世的厄运,起先你仅仅是想逃离水牢,后面对玄胤动了心,又变成想赶走那个女人独占玄胤。水牢一劫在你放弃司空朔的时候就已经渡过了,但后面这一个…从你选择的玄胤的那一天起,才真正地开始。”

“不可能。”宁玥镇定地说。

耿无双失笑:“郡王妃,谁给你的勇气,在你看到丈夫与别的女人亲亲我我之后还能理直气壮地告诉我,玄胤不会背叛你?”

他的语气他的话,全都透出了与他年纪格格不入的早熟与讽刺。

字字诛心。

宁玥按住了心口,呼吸有了一丝艰难:“你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字面上的意思,还有小心蝴蝶,也是字面上的意思,怎么样,夫人?蝴蝶出现了吗?”耿无双含笑问道。

宁玥的心里波澜四起,面上却不显,平静如一汪冰泊:“是你把珍儿安插到我身边的吧?为的是实现这个预言,我不会上你的当,耿无双。”

“有一点你说错了,有蝴蝶胎记的女孩儿的确是我找来的,但不是为了实验预言,只是想让你提前感受一下,预言实现的痛苦,你究竟承不承受得住!

不过你放心,她自己并不知道这件事,她只是恰好被我买到,又恰好被我卖到那里。”

“你怎么知道我会去选丫鬟?”

“我算到你会去买丫鬟,如果我不干涉,你会买那个叫蝴蝶的姑娘,因为我的预言,你转头挑了最老实巴交的珍儿而已。”

“那你说,把珍儿安排到我身边,是为了提前让我感受一下预言实现的痛苦,又是什么意思?”

“后背有蝴蝶隐疾的女人,是玄胤前世的皇后。”

宁玥的面色微微一变。

“珍儿不是,她的胎记在肩上,可尽管如此,也已经让玄胤按耐不住思念,将她当作了替身。”耿无双自信满满地说。

“是当替身吗?不是单纯的好奇吗?”宁玥呆呆地呢喃着,摸上了微微凸起的肚子,这一刻,忽觉孤单,不知想到什么,浓眉一蹙,“不对!玄胤又不知道前世的事!你骗我!”

“他慢慢地会梦到,不对,照他如今的反应,应该是已经梦到了。”梦到了一些,并非全部,耿无双在心中补充道。但这话,他绝不会告诉宁玥,因为、、、

他垂眸,掩住了一闪而过的精光。

这个秘密,他必须保守好了。

宁玥的呼吸染了一丝沉重:“他前世的皇后是谁?”

耿无双道:“无可奉告。”

“耿无双!”宁玥站起身,掐住了耿无双的喉咙。

耿无双被掐得面色涨红、嘴唇发紫,却依旧倔强地说道:“杀了我,我也还是无可奉告,不过你得搞清楚,如果我死了,那你就真的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别的女人勾走了。”

“我不信!”

“你已经信了,马宁玥,如果你不信,从一开始就不会来到我这里。”耿无双慢慢地掰开了宁玥的手指,“怎么样?想改变这种厄运吗?想把你丈夫牢牢地抓在手里吗?”

宁玥不说话,只双目如炬地瞪着他。

耿无双道:“要避开他和那个女人的相遇,其实非常简单,那是他的皇后,他登基之后才遇到了她,若是他没有登上帝位马宁玥,你是聪明人,也是过来人,最明白如何扭转前世的命运,应该知道我没有骗你。”

宁玥木木地坐回了位子上,从香梨告诉她,玄胤前世有过一任皇后之后,她便一直在努力地避免他重复前世的命运,她宠他、爱他、迷惑他,未尝不是希望他沉溺在温柔乡里,从而失去前世那份野心。他也一直对权势表现得“清心寡欲”,直到昨天,他抱着她说,皇位和她,他都要,她才意识到,他从没失去过理智…

耿无双握住了宁玥的肩膀,无比认真地说道:“马宁玥,不妨实话告诉你,你与耿家的矛盾,我一点也不在乎,只要你能助我姑姑的儿子登上帝位,我以性命向你起誓,绝不追究从前的恩怨!

你爱玄胤的不是吗?你也不想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好男人,转头便宜了别的女人。

帝位有那么重要吗?

你腹中的孩子,如果知道父亲娶了别的女人,会不会很难过?”

他每句话,都戳中了宁玥心底最脆弱的地方。

她从不稀罕后位,也从不在乎自己男人做不做皇帝,她想要的,无非是一段白首不相离的感情、一个没有外人插足的小家庭…

但为什么、为什么就连这么简单的东西,老天爷都不给她?

耿无双轻轻擦去她眼中涌现的泪水:“马宁玥,别再犹豫了,想想你腹中的孩子,如果他真的与前世的皇后相认,你就算再努力也于事无补了。”

宁玥的情绪渐渐失控:“他还是会想起一切的…你说过,他会梦到!”

耿无双温柔地说道:“离开南疆,不再与南疆人接触,就不会。”

他伸出手:“合作愉快?”

宁玥看着他伸出的手,摇头:“我不能背叛玄胤!”

“那就等着他背叛你?还有你腹中的孩子?”

宁玥失语。

“乖,跟我合作,我保证让你得到你想得到的。”

这句话,成了压弯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宁玥泪如泉涌,捂住脸,颤颤巍巍地伸出了手。

突然,手腕被一只冰凉的大掌扣住。

“她不会跟任何人合作。”

熟悉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一度好听到能让人耳朵怀孕。

宁玥身躯一震,不可思议地抬起了头。

------题外话------

中秋节快乐!

猜到最后出现的是哪个了米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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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142】朔朔归来,识破耿五

一张熟悉的俊脸映入眼帘,宛若云晓初开,繁花现,辉光潋滟,一屋子耀眼的光芒,全都打在了他一个人身上

宁玥被晃花了眼,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却又给了她不一样的感觉。

“玄…”

等等,玄胤在假扮司空朔!

这个“玄胤”又是谁?

宁玥蓦地睁大了眸子。

对面的耿无双则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

他扣着宁玥手腕的大掌下滑,牵住宁玥的手,神色不变:“耿无双,别再让本王碰见你挑拨本王与玥玥的关系,你这种不入流的戏码,也好意思拿出来丢人现眼?本王也略略学过一些占卜,赠你一句话,你还可以逍遥三天。三天后”

言及此处,他话音打住,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不可一世的冷笑。

耿无双的表情一僵。

“玥玥,我们走。”他搂着宁玥离开了。

一直到回了宁玥的院子,他才松开了宁玥,但很快,又牵住了宁玥的手。

冬梅迎上来:“小姐,您回来啦?奴婢刚炖了冰糖燕窝,您要不要…啊姑爷!”

看清宁玥身边的人时,冬梅惊得尖叫,不管她如此惊讶,实在是这么多年以来,姑爷一直在假扮司空朔,如今把面具说摘就摘了?想来…这、这、这也是好事,就是太突然了,她有些适应不了。

“姑爷。”大概是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冬梅低下头,谨小慎微地行了一礼。

男人淡淡地嗯了一声。

宁玥柳眉一蹙,纲要开口说什么,又被男子给搂进房间了。

他插上了门闩。

宁玥甩开他的手,定定地看着他:“司空朔?!”

司空朔轻轻一笑:“是我。”

宁玥张了张嘴,有些讶异,尽管在他昏迷的这些日子,她经常看到他没戴面具的样子,也自认为习惯了这张与自己丈夫一模一样的脸,但他真正地以真面目出现在她面前,她又被狠狠地惊到了。

然而倘若问她为什么惊讶,她又答不上来。

看着她一副傻呆呆的熊样,司空朔轻轻地勾起了唇角:“真那么激动吗?你好像也不是第一次看到本座的脸。”

提到这个,宁玥蓦地响起了温泉山庄时,她迷迷糊糊把他错当成玄胤还与他一番亲吻的糗事,当即红了脸,转过身道:“你怎么打扮成玄胤的样子?”

“不打扮成玄胤的样子,本座难道要跟另一个自己同时出现在在这边?至少,先让玄胤把本座的身份归还过来才是。”他云淡风轻地说道。

他的话固然没错,玄胤扮着他,他若再以中常侍的身份出现,那他们之前所做的一切遮掩都不攻自破了,可是道理如此,他的语气好像不大对,若细细分明,竟像是藏了一丝…局促。

宁玥看向了他。

“看什么看?”他转过脸,露出了一截微微发红的耳垂。他肤质细腻,耳垂更是精致剔透得如一小块上等的羊脂美玉,蒙着淡淡的粉雾。

宁玥噗哧一声笑了:“司空朔,你也会害羞的?”

二十年如一日地戴着面具,突然以真面目示人,还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多少有种被扒了衣服的错觉吧?

司空朔幽静如渊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波光潋滟,说出口的话却平静如水:“都敢拿本座开涮了,开来你是没什么事了,既如此,就谈正事吧。”

宁玥点头,平复了情绪,速度之快,连司空朔都咂舌,或许只有在玄胤身边,她才永远像个长不大的小女人、永远闹着情绪。

“你什么时候醒的?身体怎么样?”她问道。

司空朔黑眸中波光微动:“醒来有几天了,没什么大碍,难得你还关心本座。”

宁玥淡淡地笑了笑,自动过滤掉他最后一句话,说道:“你服下菩提子后,我大哥说你的伤势痊愈了,就是自己不愿意醒来,我当时就在想,你可能会睡上好一阵子…”

司空朔的眸子紧了紧。

宁玥又道:“然后我又在想,你就算醒了,会不会忘记以前的事?”

“你想的真多。”司空朔唇角微微勾起,笑意似有还无,坐下,倒了两杯茶,“不是看上本座的了吧?一天到晚记挂本座的事。”

这家伙自恋的本事还是一如既往啊,刚刚那股感动一定是自己脑子进水了。

宁玥摇摇头,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司空朔递给宁玥一杯茶,茶原本是凉的,却被他用内力焐热了,但七月天,热得人烦躁,宁玥打开冰块盒子,他按住了宁玥的手:“怀孕了还贪凉。”

“这你也知道了?”宁玥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道:“是大哥告诉你的。”

司空朔没承认也没否认,看了她一眼,问道:“又跟玄胤吵架了?”

宁玥沉默。

司空朔道:“你说你们都吵多少多少次了?为跟本座吃一顿饭你们也吵,为一个莫名其妙的丫鬟你们也吵,刚刚要不是本座及时赶到,你们后面还有一顿大的吵。”

的确,要不是司空朔及时阻止了她,她在情绪崩溃之下答应了耿无双,就真的应验耿无双的预言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了。

“我做了什么?我差点背叛玄胤。”宁玥无力地捂住了脸。

司空朔道:“耿无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本座路上听了一些,但还想从你这边再核实一遍。”

“我们跟耿家的恩怨,我大哥都告诉你了吧?”宁玥问。

“嗯,全部都说了。”司空朔说着,戏谑一笑,“比起玄胤,你大哥好像更信任本座。”

宁玥瞪他:“才不是!”

司空朔笑。

笑起来真好看,玄胤的笑总是特别清隽明朗,而他的,隐隐带着一丝幽暗的魅,勾魂摄魄。

宁玥移开视线:“还要不要谈正紧事了?”

司空朔举了举茶杯,示意她往下说。

宁玥就道:“我第一次见到耿五是在盛京,我和玄胤坐在马车里,他在大街上给人占卜,我确定他当时是没看到玄胤的,但他知道玄胤在里面。”

她说着,顿了顿,司空朔没有打断人说话的习惯,耐心地等着她。

她又说道:“这个,都不算什么了,让人无法接受的是,他居然给了我一个预言‘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夫人,小心蝴蝶。’我起初是不信的,但为了防患于未然,在挑选丫鬟的时候把一个叫蝴蝶的姑娘刷了下去,而原本,蝴蝶是那群人中资质最优秀的。不过我舍弃蝴蝶而买了珍儿的举动,按照他的说法,是在他意料之中。

珍儿的肩上有一个蝴蝶胎记,玄胤对它非常敏感,所以待珍儿特别了一些,我们此次的争端也因此而起,所以,算是应验了他的那句‘夫人,小心蝴蝶’。不过我现在已经知道,这只蝴蝶是他故意送到我身边的,不过依旧无法改变他懂预言的事实。还有那句大难临头各自飞,可不正说的是我和玄胤的现状吗?我差点,就在这个蝴蝶灾难前,与玄胤分道扬镳了。

这些,仅仅是我被他算准的地方,还有李顺妃、刘贵妃、刘贵妃的宫女秋月…都有过被他言中的事。事到如今,我已经不像当初那么笃定他是个神棍了。

我知道你可能会说,一切都是他策划的,但如果你亲身经历过,或许就不会这么说了。”

“你说那个有蝴蝶胎记的人是他送到你身边的?”司空朔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