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被戳中痛脚,面容一阵抽搐。把容麟带回来的这些年,不论她用了多少心机,甚至毁去了容麟的记忆,骗容麟说莫娜是他一见钟情的未婚妻,容麟却还是不肯碰莫娜一根手指头。没有后,就算登上皇位又怎样?这才是她最难过、最抓狂的地方!

“但是你们把容麟带回南疆,容麟就能娶妻生子了吗?少给我上眼药!当我是三岁小孩,好骗?”王妃镇定了下来,喘息着望向宁玥怀里的容麟,这画面,刺痛了她的眼,这些年,无论她怎么努力,容麟都始终不肯亲近她,为什么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却能让他如此信赖?“容麟,跟母妃回家好不好?他们是坏人,要把你从母妃身边抢走。”

容麟呢喃道:“回家,要见,容卿。”

王妃倒抽一口凉气:“容卿早就死了!他们没告诉你吗?”话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忙捂住嘴。

容麟却已经听清了,怔怔地问道:“容卿…死了?死了,容卿死了,他死了…”

宁玥的喉头滑动了一下:“容麟,你听我说,我大哥他…”

容麟喷出了一口鲜血,不省人事。

容麟的吐血晕厥令气氛陷入僵持,宁玥铁了心要带走容麟,夫人又绝不可能放任他们离去。

“南疆王,再拖延下去,等王爷的人找到这边,可没我这么好说话了!”

玄胤淡道:“那就跟你儿子同归于尽吧,反正我瞧他是宁死也不肯跟你们回府的。”

“你…”王妃的目光透过门缝,在屋内扫了扫,宁玥正在给容麟擦脸,动作十分轻柔,她眼疼地说道:“别逼我,南疆王,我不是没法子对付你们的。”

玄胤看着她道:“虚张声势不管用,你倒是来点实质性的东西。”

王妃深深地看了宁玥一眼:“你以为就算我放你们走,你们就没事了吗?”

玄胤眯了眯眼:“你什么意思?”

王妃动了动眉毛:“你很久…没检查皇后的身子了吧?”

玄胤蹙眉,古怪地看着她。

王妃薄唇轻启:“金蝴蝶。”

玄胤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定定地看了王妃两秒,王妃冲他淡淡一笑,他一个健步迈回屋内。

宁玥回头道:“怎么了?她要杀进来?”

玄胤按捺住心底的骇浪,语气如常道:“不是,我刚刚好像听到你叫我,以为你出事了。”

宁玥弯了弯唇角:“你听错了吧?我没叫你。”

玄胤紧紧地搂住宁玥,大掌挑开她后背的衣裳,一滑而入,一边抚摸着她肌肤,一边从铜镜里看到了那只若隐若现的蝴蝶…

王妃一转头,见玄胤面色冰冷地走来,淡淡一笑:“看到了?”

玄胤一把掐住了她喉咙,周围的侍卫纷纷拔出佩剑,王妃抬手示意他们退下,而后,无畏地看着玄胤。

玄胤咬牙切齿道:“你究竟耍了什么花招?”

“你猜?”

“严惠妃是你的人。”

王妃笑得莞尔:“总算被发现了,可惜发现得太晚了。”

“你为什么要把一颗棋子布到南疆?”

“你们玄家不也把棋子布到了北域吗?”

“我们布棋子只是为了自保,而你,是在滥杀无辜!”玄胤紧了紧手中的力道,“你到底…跟南疆有什么过节?跟宁玥有什么过节?”

王妃被掐得面色发紫,强撑着说道:“能有什么过节?不过是怕容麟不肯跟我回来,所以对马宁玥动点手脚,让你们对我感恩戴德罢了!严惠妃是我们的死士,起先是指望她获得你皇爷爷的宠爱,好借兵助我们复国,但她混了二十多年也没混出个样子,我判定她任务失败,指定了她一项新的任务。”

“这任务,就是金蝴蝶巫术?”玄胤恨不得掐死她!

她粲然一笑:“没错,但不知道耿皇后从哪里得到的图册,居然给宁玥纹了个一模一样的金蝴蝶,好在这并不影响我们的计划,严惠妃重新给宁玥种下巫术,而我,作为唯一能解除巫术的人,自然会被你们以礼相待。”

玄胤冷道:“难怪你出现得那么及时!不等容麟去接你,你自己就来了,我们还以为,一切只是个巧合。”

“你们全都把心思放在了马宁玥的病情上,自然会忽略我的蹊跷。”王妃拍了拍玄胤的手,“可以松开一些吗?真掐死我,你的皇后也没命了。”

玄胤又掐紧了一分:“你当初就没治好她,现在还指望我继续相信你?是你傻,还是我傻?”

王妃被掐得快要透不过气来:“当初…她怀了身孕…我不能用猛药…这些…你不都是知道的吗?”

“那你事后为什么不说?”玄胤将她整个人砸在了大树上,“你就是故意的!你想用宁玥牵制我!说,你还有什么目的?”

王妃仿佛被说中了心事,不敢直视玄胤的眼睛:“还能…有什么目的?就是希望将来有天我们谋朝篡位的时候…你能帮我们一把…”

“那你现在把真相告诉我,不怕我回去之后派兵绞杀你们?”

“你…要是真这么做,我也认了,但我不能让你带走容麟…你应该已经知道我们的身世了,容麟是我们轩辕家最后一个孩子,就算将来我们做了帝后,没有容麟,没有血脉传承,我们还是会亡国,所以…你只要答应我…交出容麟,我就以性命以及整个轩辕氏族的命运发誓,彻底治好马宁玥。”

暮色四合,容麟从昏睡中醒来,一睁眼,看到宁玥守在床头,拿起衣衫披在了宁玥身上,没惊醒宁玥。随后,他走出里屋,来到外间,玄胤在外间的火炉旁,用黑炭在纸上画着什么。

“画什么?”他问。

“黑甲军的势力分布图,王妃的势力分布图,以及准确的逃亡路线。”玄胤说完,意识到了不对劲,举眸一看,“容麟?你…”

容麟苍白着脸在玄胤对面坐下,两天没刮胡子,他唇周已经长出了一圈青色,他拿起一根干柴,在炉子里拨了拨:“她威胁你了吧?”

“你这是…好了?”玄胤指了指太阳穴。

容麟牵强地笑了笑:“睡了一觉,什么都想起来了。”

玄胤点点头:“容卿他…”

“我知道,他死了。”他的口吻很平静。

玄胤皱眉:“那你还跟我们走吗?我没别的意思,不是想抛下你,而是南疆已经没有容卿了,如果你不想触景伤情的话,离开北域后,还是别去南疆了。”

“我要去的,我想再看他一眼,骨灰也好,墓碑也成,总不能让他这么孤孤单单地走了,连我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容麟的眸中有了湿意。

玄胤把图纸递给他:“路线我已经画好了,等下我们兵分两路,你和宁玥从东区出北都,会有人在码头接应你们。”

容麟捧着手中的图纸,火光照在纸上,也照在他脸上,照起一片昏黄的光:“就这样放我走,玥玥怎么办?”

玄胤的瞳仁动了动:“你知道玥玥的事?”

“没疯之前听她与王爷说过,后面我疯了,就不记得了。”一口一个王爷,显而易见,已经没将他们看作自己父母了。

玄胤眸光微暗道:“我会把王妃劫持到西凉,到时候,自有办法逼她治病。你不会心软吧?”

“不会,随你惩治。”顿了顿,容麟又道:“可是我觉得,你带走她的几率不如我出手的几率大,你带玥玥走,我去劫持她。我虽没了武功,可我是她儿子,我更容易接近她。你给我两个影卫、一包软骨散。”

下药是最笨拙,却也最有效的法子,换做别人,自然无法得手,可诚如容麟所言,他是王妃儿子,王妃几乎对他没有戒备。得逞后,两个影卫分别背上容麟和王妃,到指定地点与他们汇合,这一出戏,就算是圆满了。

但玄胤有些犹豫,容麟毕竟不是曾经的大帅了,让他参与如此危险的任务,万一暴露,容麟将面临再一次被囚禁的下场,而那时,再把容麟抢出来恐怕没那么容易了。

“犹豫什么?怕我背叛你们?”容麟嘲讽地问。

玄胤一拳砸上他肩头:“你小子欠揍!”

本没用多大的力,容麟却生生被打得咳嗽了起来,玄胤一阵心酸,探出手给他揉了揉。

他笑:“别撩拨我,我喜欢男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心我欲火焚身把你办了。”

玄胤嘴角猛抽!

容麟捧腹大笑:“威风显赫的南疆王,也有被我调戏的一天。”

玄胤瞪他,死死地瞪他!这时候,玄胤非常怀念容麟的身手,要是能打一架就好了。想起二人在小别院动手的日子,仿佛就在昨天,容麟还是那头爱炸毛的小雄狮,一言不合就开打,总瞪着一双大眼睛,把容卿死死地护在自己的领域,侵犯者,死。

什么时候,一切都变了呢?

那意气风发的紫衣少年,成了一个弱不禁风的青年,谁还记得他金戈铁马、战不旋瞳?谁还记得他在边关立下的赫赫战功?又有谁,记得他总赖在容麟身边,笑得像个稚童?

玄胤忽然站起来,背过身去!

容麟笑够了,望着玄胤的后脑勺,调侃道:“干嘛?你不会是哭了吧?我说够了啊玄胤,你是男人。”

“谁哭了?朕才不会哭,至少不会为了你这没心没肺的小家伙哭。”玄胤逼回了眼底的水光,缓缓转过身来,“还是朕去抓她,你带玥玥走。”

容麟叹道:“别跟我争了,我憋这口气憋了五年多了,怎么着也得给我一个扇她耳光的机会,你说呢?”

玄胤定定地看着他,似在辨别他话中的真假。

他一笑:“不会杀了她的,我有分寸,就是她害我变成这样,我得出口恶气。”

“当年,你是怎么会跟她走的?”

“她骗容卿,说我不回北域,王爷就会杀了我,还说五年后就把我送回来,容卿信了,给我下了药。”容麟自嘲摇头,“老子就说容卿怎么突然那么…”

“那么什么?”玄胤问。

“咳…没什么。”容麟的耳根子有些泛红。

玄胤没再多言,想进屋去看看宁玥,容麟突然问:“我记得你之前从地宫拿过一颗菩提子,是不是?”

玄胤眉梢一挑:“啊,是,怎么了?动了你们老轩辕家的东西,让我赔啊?”

容麟噗嗤一笑,眸光闪动道:“我就在想,你怎么不顺手把那宫殿毁了算了?”

玄胤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我要是早知道你爹娘会拿那里的钱财来复国,相信我,我真会毁了它。”

“没有后悔药。”容麟拨弄着炭火,“不过你也不差嘛,得到的宝藏比地宫的还多。”

玄影双手插抱胸前:“你说灵蛇岛的啊,那倒是,的确比地宫多多了,所以我才不怕你们老轩辕家的人,真要打仗,我用元宝都能砸死十万大军!”

容麟低低地笑了。

宁玥知道了容麟恢复记忆与神智的事,高兴得险些说不出话。二人没把计划告诉宁玥,金蝴蝶的事也三缄其口,容麟让宁玥分别做一张玄胤和他的人皮面具,宁玥问为什么。

他道:“障眼法呀!”

玄胤附和:“对,就是障眼法,还有影卫们的,也做几张备用。”

宁玥觉得古怪,这俩人似乎有事瞒着她:“你俩…没背着我偷偷干什么坏事吧?”

二人齐齐摇头!

宁玥往椅子上一坐:“不说是吧?不说我就不做了!”

玄胤叹了口气:“唉,早跟你说瞒不过她的。”

二人只得把话如实说了,宁玥越听脸色越难看,容麟就道:“我真的是咽不下这口气,要是你们不同意,我就不和你们回南疆了。”

“容麟!”宁玥大怒。

容麟道:“反正我必须得治治他们,否则我就不走,你们强行把带我,我也还是会回来找他们报仇,除非你们跟他们一样,把我囚禁起来。”

宁玥失语,她怎么舍得囚禁容麟?天天陪他游山玩水都不够。

清晨,玄胤大喇喇地推开房门,王妃一夜未归,就在外院搭了个帐篷,听到动静,她从帐篷里出来:“考虑好了?”

玄胤咳嗽了几声:“你们北域的气候真是太干燥了,弄得我嗓子冒烟,说话都疼。算了,我长话短说,我接受你的提议,但我有三个条件。”

王妃勾唇一笑:“只要你肯把容麟交出来,什么条件都好说。”

玄胤伸出手指:“第一,告诉我,如果玥玥不治疗会怎样?会死吗?”

王妃笑道:“看在你这么诚心的份儿上,我也不怕和你说实话,她的巫术被我治愈了大半,不可能会死,但她的脑子会逐渐萎缩,先是失忆,再是失去语言能力,最后是失去行动能力,跟个活死人差不多。”

“够恶毒的。”玄胤垂眸一笑,“那你打算怎么根除?”

王妃就道:“她如今,也只是差一瓶药而已,药我没带在身上,你可以在这里等我,去命人去取来。”

玄胤摇了摇手指:“万一你是去请救兵,我们全都惨了,还是派个人监督比较好。”

王妃冷笑:“随你。”

玄胤伸出两根手指:“第二个条件,我要我的人过来,把玥玥送出北都,她走出城门了,我再带容麟回府,你不放心你就在这儿守着。”

王妃想了想:“好,我答应你。”

玄胤吹响哨子,两刻钟后,两名身材高大的影卫闻讯赶了过来,正是黑衣首领玄一与武功仅次于他的玄二。

玄胤派黑衣首领随王妃的侍卫回王府拿药,半个时辰,二人归来。玄胤拔掉瓶塞,倒出一颗药,对黑衣首领道:“进去,喂容麟吃掉。”

“是!”

王妃嘴角抽了抽:“你还怕我下毒?”

玄胤摊手:“没办法,谁让你有前科?”

王妃冷哼:“我还不屑于这么为难一个手无缚鸡之力!”

玄胤玩味儿地说道:“那你为什么还是给下了巫术?你这人呐,就是不诚实。”

一刻钟后,黑衣首领打了帘子出来,对玄胤道:“容麟没事。”

“我都说了这是真正的解药,我不可能拿我儿子的性命开玩笑,当初算计马宁玥也是情非得已,但我与她,实在谈不上什么仇恨。其实对你…我也是不恨的,可我没办法…”王妃的眸子里掠过了一丝旁人看不懂的复杂。

须臾,宁玥在黑衣首领与玄二的陪同下走了出来。与王妃擦肩而过时,宁玥突然抬手,甩了她两耳光!

侍卫冲上来,玄影卫拔出佩剑!

王妃捂住高高肿起的脸颊,恶狠狠地瞪着宁玥。

宁玥冷声道:“第一巴掌,是替我大哥打的,你用不光彩的法子从他手里骗走容麟,害他郁郁而终;第二巴掌,是替容麟打的,生了他又抛弃他,找回他又凌虐他,你们不配为人父母!”

王妃咬牙道:“别得意太早,马宁玥,我同意救你,不代表你这辈子就能平安喜乐,走着瞧!”

宁玥与玄影卫踏上了出城的马车,一个时辰后,宁玥那头发来信号,出城完毕。

玄胤用刀架在容麟脖子上,缓缓跨出门槛。

王妃的眼神有些微妙:“解药我给了,马宁玥我放了,可以放开我儿子了吗?”

玄胤另有所指地说道:“我放了他,我还有活路吗?”

王妃的眼神闪了闪:“当然,我会给你准备马车,送你出城,从今往后,只要你不踏足北域,我保证不找你麻烦。”

玄胤斜睨着她,笑道:“你说送我出城,到底是送我的人出城,还是送我的尸体出城?”

王妃狠狠一怔。

“你与我谈话后,我心里,其实已经对某些事有了猜测,但我还是想你亲自告诉我。”

王妃被他厚重的眼神看得有些心虚,望向了别处道:“告诉你什么?”

玄胤眸光一凉:“我到底是不是轩辕氏的后人?”

宁玥与黑衣首领、玄二换了一辆马车。

“在想什么?”宁玥靠进黑衣首领的怀里。

黑衣首领摸了摸脸上的人皮面具,面具下,吐出来的是玄胤的声音:“在想容麟昨晚与我说的话。”

“他说什么了?”

“他问我是不是动了地宫的菩提子,这很奇怪。我拿菩提子给你治病的事儿,他不是早知道吗?还多此一问做什么?”当时只想着容麟和玥玥的事,没反应过来有异样,而今再一细想,总觉得哪里不对。

宁玥道:“你问他为什么问这个没?”

玄胤若有所思道:“我问他是不是怪罪我动了他们轩辕家的东西,他话题转得贼快,怪罪我怎么没顺便把地宫给毁了。我说要是早知道你爹娘会拿地宫的钱复国,我肯定毁得干干净净!”

“也许…他就是太恨他爹娘了?”宁玥狐疑地道:“那他还说了什么别的没?”

玄胤的表情越来越古怪:“之后又说起了灵蛇岛的钱,说我不比他们家差,得到的更多。”

宁玥张了张嘴:“这话听起来怪怪的,像是你和轩辕家在争宝藏,你争赢了一样,但灵蛇岛的宝藏与地宫的宝藏有关系吗?”

“你可知道灵蛇岛为何会有那么多宝藏?”王妃没直接回答玄胤的话,而是反问。

玄胤,不,确切地说,是容麟,他道:“据说是陈皇后留给后人的。”

王妃随手摘了一片桃树叶子:“宝藏本身就存在,陈皇后只是碰巧发现了而已。但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发现宝藏,宝藏也是会择人的,它的大门,永远只会主人开放。”

容麟的声音沙哑而低沉:“灵蛇岛宝藏的主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