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姑娘。"夙烨莹润玉指伸出,他想叫住她,奈何她跑得太快,已然消失在他的视线里。凤蝶衣在旁侧,丹凤眼中,流光飞转。"看来小小弟,这次是认栽了。不过,还好,你的血总算没有白流。"她搀扶起夙烨,盯着他冰蓝色眼瞳中日渐温柔的波光,她玩味地笑了笑。"走吧,这个时候还是我这个做姐姐的知道疼惜你,替你疗伤。"

夙烨温润的目光回望了一眼,而后薄唇泛动一抹暖意,他随着凤蝶衣进了主帅大营。方箐从夙烨身侧逃开,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跑向什么地方,她只知道要跑,一定要跑开。

但是脑海中却有魔咒一样的东西紧紧地缠着她,让她不能呼吸流畅,让她几乎要窒息了。

因为,你受伤了!

因为,你受伤了!

因为,你受伤了!

就那么一句温柔的话,像孙悟空头上的紧箍咒一样,牢牢地困住了她的思绪。她淡然的子眸掠过一道凝重之色。

不--

她握紧拳头,拼命地告诉自己,错了,一定是哪里错了,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她不断地摇头,不断地摇头--

幽暗的静室中,光色昏沉。

一袭明晃晃的龙袍,懒散地摊放在龙椅上。他,默坐在地面上,四处满是散落的奏本。他仰头而起,苦闷的烈酒,灌进了他的咽喉,灌进了他的腹内。

酒杯空了,酒壶空了。

他仰头舔着壶嘴中最后一滴残留的烈酒,眼眶红红的,乱了一头光滑浓密的青丝。门在此时被推开了。

光线处,那个女人,青丝鬓发上染上了灰白之色,她高贵而典雅,目光一贯地宁静悠远,什么时候,都不会改变她淡定的神情。

她们真的好像,好像,不是吗?

是鸾家的女人,都会一贯地冷静,一贯地冷漠,一贯地淡然,不是吗?

呵呵--他冷笑了一声,扔掉了手中的酒壶,笑看着来人。

"身为一国帝君,如此颓废消沉,成何体统!"女人明黄色的袖袍扬起,她心痛地看着他。"皇儿啊,你忘记答应母后的事情了吗?母后让你杀了方箐,为何你没有杀她?你既然不能将她困在你身边,你就该快刀斩乱麻,一剑杀了她。你可知道,空见大师为她批的是上下签,上签在母后手中,下签却在空见大师手中。当年分成两半是为了安全起见,如今签文不见,定然已落方箐之手。所以你绝不能功亏一篑,你得不到她,就要杀了她,明白吗?"

冷峻傲然的容颜,黑玉一样莹润的子瞳,沉痛的光芒,漾满眼底。"母后,你让我做的事情,我都做到了,都做到了。你让我无情,让我无心,我都做到了。我算计了这个,我算计了那个,我演戏来演戏去,到最后如你所愿,我坐上龙位了。可是我不懂,你为什么还不放过师父,他是你最好的朋友,根本不会背叛我的,你为什么要让我亲自送了毒茶给他,亲自送他上了黄泉路。淳王爷夫妇什么都不知道,他们都去乡下退隐归田了,你为什么还要派大内侍卫去杀了他们。方箐她区区一介女子,如何能操控一个王朝的命运,这一切的一切,全是我们精心布局得来的,跟她有何关系,一点关系都没有。"

"放肆!"威严的面容,肃然的表情。她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在佛堂吞金自杀的鸾太后。她设局三年,安排三年,为的就是让御天麒登上龙位,她甚至牺牲了鸾家一族庞大的势力也在所不惜,这一切,全都是为了御天麒,她不觉得有错。何况,这皇位本来就是属于御天麒的,本来就是他的东西,御天行就该归还。

"皇儿,哀家告诉你,你最好认清一点,身为帝王,最要不得就是心慈手软。母后从小教导你的,都要牢记在心,永远不要忘记了。否则,御天行的下场便是你日后的下场。"明黄色的长袍,缓缓地走出了他的视线中。

御天麒凝望着她远去的方向,黑玉的子眸中漂浮一抹难以言语的悲凉之色。无情吗?他已经够无情了,不是吗?无心吗?他自问,他还有心吗?

他弧形唇瓣扯起,一抹诡异而怪异的冷笑。

第3卷 第133章

方箐在凤舞王朝的海域边防在线站了很久,久到她心中已经有了新的决定,却被前来相报的梅凌寒的话给震住了。"方箐姑娘,不好了,夙公子吐血不止,你快去看看他吧。"此刻恐怕夙烨最想看见的人是方箐,所以凤蝶衣叫梅凌寒来唤她。

方箐闻听到噩讯,她淡然的子眸里,波光飞掠而去,湖面浪花翻卷不休。她一句话都没有说,疾步转身,朝主帅大营奔了回去。

主帅大营中,凤蝶衣正守候在夙烨的身侧,夙烨静静地安躺在硬榻上,他脸色苍白如雪,薄唇泛动淡淡的紫青色,额头上的三道赤炎似色彩褪去了一半,变得苍凉暗淡。唯有他的一双绝世美丽的冰蓝色子眸,漾动邪魅慵懒的迷醉光色。

他看到她淡然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担忧,那双眉淡淡拢上的愁,让他眼眸中的温润光泽更为明显了。他扯动薄唇,淡淡一笑,却是倾国倾城的魅惑。"方箐姑娘,你来了,坐吧。"他完美玉指朝着身侧的位置点了点。

方箐也不犹豫,她走过来,静静地坐了下来。凤蝶衣见此,她推辞说有公事在身,便跟梅凌寒二人同时从主帅大营里走了出去。一时间,空间里就留着他们两个人,默默地看着对方,没有语言,也没有动作,只是安静的,含笑着注视着对方。

此时无声胜有声。

咳咳咳--夙烨断命一样无法喘息的咳嗽声却打破了宁静的空间,如花绽放的血色,点点盛开在他身前的衣襟上。方箐忍不住淡眉拧紧,看着那血迹,莫名地觉得烦躁,她倏然起身,伸手朝夙烨血色沾染的衣衫探去。"衣衫脏了,我给你换上一件吧。"她冷淡地说着,脸上却是蒙上了一层寒霜,线条紧绷着。

夙烨冰蓝色的眼眸中光泽漾开,水花飞溅,他先是微微一怔,而后轻柔一笑。"也好,麻烦方箐姑娘了。"

方箐伸手解除了他腰间的柔白玉带,她抬眸,淡淡地看着他。"以后叫我方箐就好。"她纠正他的称呼。夙烨冰蓝色的光泽高高掠起,他微诧地看着她,她却没有下一句了,她低头,继续缓缓地将他的月牙长袍褪去。她的指尖略带冰凉,跟他身体碰触的瞬间,微凉的触觉,令他心中微微一震。

"夙烨,抬一下手。"他一动也不动,她如何褪去他的外袍。夙烨轻轻一笑,他双手慢慢地摊平,方箐将外袍从他手中慢慢地褪下了,却在抬眸之际,撞进了他那笑得有深意的冰蓝色子瞳。他薄唇泛动那抹似偷到什么宝贝的笑意,让方箐不由得淡光凝结眼底,她将他的血色白袍狠狠地一卷,扔到了地面上。"新的衣袍我给你拿来,你自己穿吧。"刚刚只是褪去他的外袍,她就已经快招架不住了。

夙烨斜斜地靠上软垫,他慵懒无力地淡笑着,随后拼命地咳嗽了起来,咳咳咳--方箐眸色微惊,她不由地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夙烨侧目,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逝的慌乱,他竟笑得更开怀。这一次,血色未从他的薄唇中流淌而出。

方箐却未察觉,她为他好些了而松了一口气。同时难题来了,他这副身子骨,怎么还有力气穿上衣袍呢,方箐淡然双眉凝得死死的,打了深深的结,而后她起身将他的白色玉袍取过来,朝着夙烨冷道:"你背过身去,我替你穿上外袍。"他那双似笑非笑的冰蓝色眼瞳,只要不让她看见,她的心境还依旧还可以平静无痕。

夙烨见此,他薄唇轻笑微抿,他配合着她,背转身去,随意方箐怎么摆弄他的身躯。穿袍子比褪袍子的时候要好些,方箐在短短的时间内,给他穿好了白色玉袍子,而后拿起那根白玉束带,围上他的腰身。

微微浮动的呼吸,那温热的气息,吹拂在夙烨的后颈上。夙烨忍不住身体僵直,他转身想告诉方箐,由他自己来,但是侧转的?那间,方箐正好束完玉带抬头,而他冰凉美丽的薄唇,若飞鸟掠过湖面,带起了水花,轻轻地擦过她的额头。

那亲昵的一碰触,让二人在瞬间呆滞了,风化了。他们愣愣地看着对方,视线彼此别扭地避开对方,他们心知刚才那是意外,但心中翻滚而起的浪花却不小,他们的心境在那一刻全部被打破宁和,仿佛想要掩饰的,想要隐藏的,在这一刻,似没有了隔窗的窗户纸一样,在瞬间被揭开了。

空间里的氛围突然变得压抑而奇怪,紧张而兴奋,像是紧绷的线条,随时都会有啪地一声断裂的声音爆发出来。然此刻,大帐的门帘被人揭开了,奇怪的氛围稍刻消失得无影无踪。走进来的是一位清俊温和的少年,他手中提着一个破旧的木箱子,那少年的眉眼,方箐虽然只见过一次,但却印象深刻,他就是那个在灵佛堂清雅居内出现的大夫。那个时候,她好像记得夙烨的药汁都拿来浇花了,他什么都没有喝,是什么原因呢?她淡淡地望向那个少年,那眼中的困惑之色,令旁侧的夙烨蓝瞳之中飞花扬起,他淡道:"公子羽,你怎么来了?"

少年微愕地盯着夙烨。他每个月这几天都会来跟他会和,生怕他的咳血症严重了。少主他明明知道他为何而来,如今见面,怎么会有些疑问?一抹不解之色拢上他的眉梢。而后他看了看身侧的方箐,似明白了一样,少主大概觉得有旁人在身,不想让人知道他的病情吧。

当下他笑着朝方箐道:"这位姑娘,在下有些事情要跟少主说,不知道姑娘可否--"他后话未出,方箐已然明白,她刚想转身离开,夙烨却唤住了她。"方箐,其实也没什么事情,他是大夫罢了,你留在这里也无妨的。"夙烨此言一出,公子羽愕然。

方箐淡眉一挑,她折返,冷淡地安坐了下来,她确实心中有疑虑,这夙烨为何都不喝药呢,难道--她猜测问题的答案之时,公子羽已经替夙烨诊脉,探看他的病情了。

大概过了一盏茶水的功夫,公子羽看完了夙烨的病情,他神色凝重。"少主,你的病情是越发地严重起来了,若是继续将药汁浇花浇草的话,少主的身子恐怕熬不过这个冬天了。"他知晓少主的个性,此时让方箐在身侧,已经视她为自己人,所以,他也没有必要隐瞒夙烨的真实状况。

夙烨听闻,淡淡一笑,他并没有说什么。

方箐在旁侧听到这个消息,她淡眉凝起,心中微微恼怒,为何夙烨那么不在乎他的性命呢?一个人的生命只有一次,若非逼不得已,谁也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可是夙烨是为了什么呢?她疑惑,她不解。

公子羽则已经在旁侧开了药方,派人去抓药了。他回身,在思考的方箐身侧落下一语。"姑娘,少主的药,恐怕要劳烦姑娘了。"他整理好药箱离开了。来时匆匆,去时匆匆,这个叫公子羽的也奇怪,看完了病情就离开了,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留下。

他诊断病情,毫不避讳病人,直言相告,没有任何顾虑。这个夙烨的奇怪,他的大夫公子羽同样也奇怪。夙烨见她在旁侧,一直凝眉紧锁,他冰蓝色的子瞳飘过一道快光,而后开口道:"方箐似认识公子羽?"

方箐侧目,淡淡地看着他,而后点了点头。"见过一次。看见你们在清雅居的时候,他给你煎的药汁,被你拿来浇花了。"

夙烨听罢,他冰蓝色光泽一晃,却是无言,只是那神情分明变得有些不自然了。

"为什么?"方箐问他。

夙烨薄唇上泛动淡淡的苦涩弧度,他道:"这个世上有些事情是没有为什么的,就像我为什么会到这个世上来一样。"他冰蓝色的眼眸中忽而氤氲起一抹悲凉,那黯然的神情,是第二次出现在方箐的面前了。

为什么呢?她心中疑惑,却也知,夙烨不会回答她这个问题的。因为她知晓,这个问题定然是夙烨不愿提起的,他深藏在内心中的,那部分不想让人知道的东西。她很明白,也理解,因为她也有这样的问题,永远都不想被人提及的问题。

所以,她没有再追问下去,而夙烨闭上眼眸,他开始不说话了。方箐起身,她神情淡然地替他盖好了被子,她走出了帐内。夙烨躺在硬榻上,他的双眸在方箐离开的瞬间睁开了,那冰蓝色的透亮瞳仁里满是凄楚的沉痛。对不起,方箐,有些事情不能告诉你,以后吧,等以后有机会了,他一定会告诉她这个答案。

走出帐外的方箐,她的双眉高高挑了挑,心境无法平静下来。迎面起风了,风很大,海面上浪花飞卷,不断地涌动,一翻滚一层。她盯着海面,心情起伏不定。

凤蝶衣加派人手巡逻海域上的情况,梅凌寒这个时候却带来了他们布局的好消息。

"启禀女皇殿下,落月王朝发兵朝阳,朝阳海域上的战将已经开始撤离了。"

第3卷 第134章

凤蝶衣一双丹凤眼中,清透的光泽含笑飘过,她红唇微启,笑看海域边防。"太好了,如此这般的话,我们留小队兵马继续巡视海域边防情况,主力人马攻打回城,直捣黄龙,力求破下双剑城,擒拿叛党凤凌云。"

"属下遵命,这就调兵部署。"梅凌寒躬身退了出去。

凤蝶衣见方箐一个人独自站在不远处,孤单影只,背影苍凉,她丹凤眼中清光一闪,漫步到方箐的身侧。"方箐妹妹,这里风大,你的伤势刚刚缓和,怎么不留在帐内休息呢?"

方箐淡然子眸,光泽漾开,她漠然道:"出来透透气,散散心罢了。"她视线透过海域边界线,看到海面上漂浮的朝阳船只慢慢地远去了,当下朱唇扯起一道淡淡的弧度。"看来计谋奏效了,朝阳王朝果然退兵,防守落月王朝的攻袭了。"

凤蝶衣轻笑着点了点头。"是啊,你们的计谋奏效了。这个计谋之所以能够奏效,一来靠夙烨的完全之策,二来是靠你。若非你冒险出击,恐怕这会儿朝阳王朝已经跟凤舞王朝开战了,到时候,我们是双面受敌,胜负难料,如今局势逆转到此,姐姐真要替凤舞王朝的黎民百姓对你道一声谢谢。"

方箐挑眉而起,她淡道:"你不必谢我的,我并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自己。"她同意这个计谋,更重要的是她想要教训教训御天麒。但是教训的同时,她没有想到的事,她竟然会令夙烨因为救她而病情恶化。

她从来都是只相信她自己摆脱困境,从来没有想过靠别人脱离困境,所以夙烨那个时候来,她是意外的,她同时也是暗暗高兴的。但是如今看到他苍白无力的样子,她的一双淡眉不由地紧紧凝起,一声轻轻的叹息,从她的红唇飘逸而出。

凤蝶衣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他会没事的,相信我,只要他自己不放弃,就没有人可以夺走他的性命。"她跟他很早前就认识了,好像很早很早前,她认识他的时候,他就在不断地咳嗽,断命一样的咳嗽,好几次,她以为他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但是第二天,她看到他依旧好好的,面若春风,邪魅而妖娆。下次再见到他时,他还是老样子,咳血如花,但依旧是含笑而立,从来没有见过他为他的生死而特意关注过,好像他这个人就是个奇人,明明上一刻感觉仿佛就是一个死人了,下一刻他又是生龙活虎,安然无恙。所以,时间久了,她就看淡了他的咳嗽,看淡了他的咳血,正如他所说的那样,习惯了就好,只不过老毛病罢了。

凤蝶衣一直相信夙烨的咳血症背后一定是有原因的,但是他不说,她也不问。她觉得总有一天,她会自然而然地知道这个原因,只不过是时间长短罢了。而方箐呢,她相信凤蝶衣的话,别人是夺不去他的生命的,能够夺走他生命的只能是他自己,他的放逐,他的漠不关心,才使他的病一直反反复复,拖延到现在。

方箐似明白了,也有些模糊,她感觉好像探索了一些东西,但是那些东西却还在迷雾之中,让她在短时间内还看不清楚,看不透彻。空气中漂浮着浓烈的中药气味,方箐跟凤蝶衣站着的位置,顺风而来,气味有些难闻。

"小老弟的药煎好了,恐怕要劳烦方箐妹妹了。"凤蝶衣拍了拍她的肩膀,眼含深意地看着她。"他好像很不喜欢喝药,不知道为什么。"远远的,梅凌寒儒雅俊逸的身影慢慢地靠近了,清晰了,凤蝶衣丹凤眼中流露出一抹会心的柔光,她看了看方箐。"小老弟就拜托给妹妹照顾了,姐姐我要出发了。有些事情,你不想做,但是必须要去做,有些事情,你不想面对,但是必须要面对,这就是身为一个帝君的责任。姐姐我其实很羡慕你们。"她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便随着梅凌寒一道走了。

方箐看着凤蝶衣穿戴上一身金甲的样子,英姿飒爽,斜睨天下,不可侵犯,她的身侧,白马之上是清俊出尘的梅凌寒,他,一身银甲,干净明朗,俊逸洒脱。他看着他们快马穿行,从她的身侧扬鞭而去,他们的背影融化在红日的余晖中,折射出离奇而幻变的光彩来。

马蹄声声,擂鼓震天,铁甲铿铿,人去飘渺。

只留下满地的烟尘,飞舞上空,迷离了身后明净如水的海面,迷离了站在那里目送的将士,更是迷离了方箐的眼眸。此一别,也许是胜利的宣告,凯旋而归,举国共庆,也是时失败的鸣声,最后一次的离别,败了,便是战死沙场,马尸裹尸还。

回身,机灵小童正端着一碗气味难闻的药汁,朝着主帅大营帐内而去。方箐想到夙烨清雅居里浇花的动作,想到公子羽临行时的那一句留言,想到凤蝶衣刚才的暗示,她不由地淡眉凝结,然后左脚开始抬起,快步进了帐内。

走到帐门外,方箐果然听到夙烨低沉磁性的嗓音,淡淡地吩咐着。"你将药放在案台上便好,我等会儿再喝。"而后她便看到那个小童从帐内退了出来,正好跟她擦肩而过。她淡漠地走进去,刚巧看到夙烨拿起那碗药汁,便要望硬榻下的一个地下通风口倒下去。

"夙烨,你在干什么呢?"方箐冷冷一句,令夙烨愕然侧转,当他看到方箐淡然子眸浮动一道危险光芒时,他冰蓝色的子瞳中,波光卷起,细浪沸腾。他立即将手中的药碗安放回案台上,薄唇扬了扬,扯动一道绝美的流光。"方箐,我正想着你什么时候进来看我,没想到,你就来了,坐吧,正好闷得发慌,陪我下盘棋如何?"

他一向都是用这张蛊惑人的面容来作掩饰的吗?在别人只顾得上看他容颜时,从而忘记了其它的事情?方箐淡然的眉峰不悦地横了横,她淡眸一扫,冷冷地坐在他的对面,同一时间,她的手中多了一样东西,那个药碗。

她用勺子放在碗中轻轻地搅动,而后吹了吹热气,端到夙烨的面前。"良药虽苦,但能治病,喝吧。"简短的一句话,却令夙烨大震,他一双冰蓝色的眼眸中,波光飞泻而出,撼动不已。

方箐见他久久不动,他突然伸手,捏紧了他那透着冰雪幽光的完美鼻梁。

"闻不到气味,就不算是药了,当茶水灌下去就成了。"她另外一只手将药碗端上来,迎上他魅惑的薄唇。

夙烨冰蓝色的光泽一晃,他来不及反应,方箐手中的药碗已经斜靠在他的唇瓣上,随着那热热的苦涩味道进入他的食道,他只觉得腹内翻腾,难受不已。

方箐却像是变戏法一样,突然掌心上多了一颗糖。她微凉的手指碰触到他的薄唇,将那颗糖塞进了他的唇内。"喝了药,再吃颗糖果,就不觉得苦了。"她淡漠道,手指在瞬间收了回来,生怕刚才碰触瞬间的那种怪异感觉扰乱她的心湖。

夙烨刚觉得口内苦涩不已,突然滑入的糖果,短短的,消去了那难忍的苦涩味道,他皱紧的烟月双眉,慢慢地舒展开了。他薄唇扯动,苦笑一声。"方箐,药真的很苦,很难喝。"他不喜欢喝药,一直都不喜欢喝药,因为在他的记忆中,药是不好的东西,很苦,很讨厌。

这下他在她面前丢脸丢大了。

夙烨一直营造的那种让人猜测不透的理由,那种不喝药的理由,恐怕现在都被她看穿了。

方箐淡眸之中闪过一道讶然,他是堂堂琉璃国的三皇子夙烨,他是那个外面风闻中神秘而危险的人物,为什么她呆在他身边久了,却越发地察觉不到他身上先前魅惑危险的气息。她究竟什么时候开始,没有防备这个男人了。

他明明很危险,是个不可捉摸的人物,但是为何此刻,看着他皱着眉头,舔着唇瓣,苦瓜一样的脸,她突然觉得他怎么那么像一个别扭的孩童呢?他是不是不肯喝药根本没有什么故事,而是理由本来就很简单,他--

"你不肯喝药,不会就是因为药很苦,所以你宁愿不喝?"如果为了这个理由他不要命的话,她真的无言以对了。

谁知道夙烨果真地点了点头。"这是一个理由,还有一个理由。"

"什么理由?"方箐忍不住追问道。

"喝药的样子很难看,母后说,被人看见了,就没人怕我了。"身为琉璃国的皇子,这种怕喝药的传言流出去的话,是要被人笑话的,而且有损他的颜面。

呃--

方箐愕然地盯着他绝美的脸,她不该问他这个问题的,她不该问的,这个世上有些事情本来就很简单,是她想得太复杂了,她本来就不该期待他的答案的,所以,震惊到了,是她的错。她手中的空碗滑了下去,"碰"地一声,摔落地面,滑脆而响亮,碎裂成片片。

第3卷 第135章

经过方箐强制性的喂药措施,夙烨在她盯人的视线中不得不一日三餐将他最讨厌的药汤灌进他的腹内。当然方箐在他每次喝完药之后,都会给他送上一颗糖果,减轻他唇内的苦涩味道。

这段喂药的日子,方箐有时候会觉得夙烨就像是一个长不大的大男孩一样,他身上那道危险而邪魅的气息慢慢地淡化中,取而代之的是他明朗干净的气息。很奇怪这样一个绝世妖娆的魅惑少年,身上竟然拥有方箐永远都渴求不到的明净气息,就像当初他在望月楼把关弹奏古琴第二关时一样,弹奏出那只有最纯净的心灵才能弹奏得出的梅花清曲,宁静而安逸,清雅而脱尘。

所以这是不是也表示着,他本身其实就是一个很简单的人,只是外在的光环,加之国度的神秘感,无意间给他造就了神话一般的传说。

是这样的道理,不是吗?

方箐拿着扇子,扇着药炉的时候,她的思绪飘飞,飞得很远很远。

夙烨在帐内,他意兴阑珊地翻动着书卷,一双冰蓝色的眼瞳,时不时地飘向帐外,期待看到那道熟悉的素淡身影。想到她,他不由地舌尖轻轻来回舔了舔,似在回味着糖果的香气跟甜蜜。每次她给他灌下药汤之后,她总会给他塞进一颗糖果,慢慢地,他淡忘了药汤的滋味,也淡忘了这喝药原本是他这辈子最讨厌的一件事情,如今反而变成了他心中淡淡的甜,酸酸的甜。

看着她每天在帐内进进出出的,看着她每日三次素手端上热气袅袅的药汤,看着她每次在他服用药汤后,那微凉的手指将糖果塞入他的唇内,那一瞬间心颤的触碰,让他觉得那个时刻是最幸福的时刻。

他好像在慢慢地习惯了她冷淡的容颜,冷淡的态度,还有微凉的手指。若是有一天他见不到了,那会怎么样呢?夙烨突然难以想象没有方箐存在的日子,他会觉得压根不会有那种事情的发生,原来习惯了一件事情的简单重复,习惯了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呆在他的身边,是容易令人沉醉的事情。习惯果然是可怕的东西,一日不见,便会发慌,便会浑身开始不自在起来。

她今天端药过来的时辰好像比往日晚了,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夙烨手中的书卷,他再也无心阅览,他冰蓝色的眼瞳,直直地盯阒帐外,盯着那个人的出现,终于他等来了,等来了那道素淡身影,她的手中,照旧是一碗气味浓厚的药汤,烟气袅袅。

他一见到她的脸,莫名地,烦躁的心情突然安定了下来。他放下书卷,冰蓝色的眼眸中透亮的莹玉光泽,熠熠闪闪,像夜空中最明亮的北斗七星那样,亮得有些刺眼。

方箐淡眸微愕,一抹困惑拢上她的眉梢,而后她淡然地安坐下来,按照往常一样,她伸手准备捏住夙烨的鼻子,将药汤给他灌下去。

谁知道夙烨却乖乖地将药碗接过去了,他仰头一口饮尽,而后皱紧好看的烟月眉,他微微张开完美弧形的薄唇,等候方箐塞给他一颗糖果。

方箐却迟迟未动。

夙烨冰蓝色的眼瞳中浮动一层淡淡的雾气,他盯着方箐问道:"糖呢。"方箐淡眸愕然,他这个样子,是在朝她撒娇吗?

"对不起,夙烨,糖果吃完了,我忘记让厨房的师傅给你买糖果了,明天再给你,今日集市都散了,没办法买到糖果了,你就忍一忍吧。"她淡淡道。

夙烨这段日子已经习惯了糖果驱逐唇内的苦涩,此刻突然没有了糖果,他感觉比小时候喝药更难受,更觉舌尖苦涩难忍。不由地,他蓝瞳波光飞起,他恼怒地瞪了方箐一眼。"箐儿,真的很苦,药真的很苦。"

方箐淡然子眸中的光色漾开,他怎么可以那么亲密地称呼她?她听着从他唇瓣内吐出那两个字,让她心中震撼不小。

夙烨却不依不饶,他冰蓝色的眼瞳,水光浮动,汪汪清泉,透彻清澈若碧玉,他拉扯着她的衣衫,神态无辜而天真,却带着致命的妖娆,冲击着她的视觉。"苦,真的好苦,箐儿。"

方箐淡淡一扫他绝美的容颜,她惊诧地看着他,这个人,是夙烨吗?那个危险而恐怖的人物吗?她伸出手,不由地捏向他凝若玉脂的脸孔。是不是假冒的,有没有可能不是他?她带着这个疑问,东摸摸,西摸摸夙烨的脸,想要找出他脸上虚假的面皮,但是很可惜,浑然一体,没有丝毫迭合的地方。她皱紧了淡眉,觉得不可思议,夙烨却直勾勾地盯着她红唇微启的绝美容颜。

忽而,扬风一起,他完美的薄唇扯动明亮的光泽,他一双冰蓝色的眼瞳,似注入了幽幽雪山的冰清光泽,透亮得令人震惊,又似注入了朗朗清月的醉人光华,美得如梦如幻。他邪魅一笑,那绝美的风姿,印染进她的淡眸,激起了飞花流水,大浪翻腾。

"箐儿,我找到比糖果更好的止苦药了。"他倾国容颜,魅惑妖娆,白玉长袍,慵懒散开,他完美无瑕的玉手,轻柔一揽,将方箐搂进他微微发烫的胸膛。他低头,凝视着她的眉,她的眼,还有她那蛊惑他采撷的红唇。

方箐本该推开他的,但是他那双太过璀璨明亮的冰蓝色眼瞳,若巨大的漩涡一样,带着强大的磁力,将她席卷了进去,无法自拔。

她看着他蓝瞳飞起一道绚烂星光,听着他低柔清越的嗓音,魅惑这际。"你就是那最好的糖果。"他噙笑低首,那微凉的薄唇,缓缓地印上了方箐同样冰凉的红唇。

一旦触碰,他便再也舍不得移开了,他心中深处一直空虚的角落,在此刻,被填充满了,充实了,他不断地勾画她的红唇,将她美丽的风情一一地收藏到他的眼底,他的心中。

方箐脑袋轰地一声炸开了,她怔怔地盯着夙烨。唇瓣传来越发真实的碰触感觉,那发慌的感觉冲袭了她的大脑。

她不知道怎么办,直到夙烨的舌尖探进她的唇内,那突然电流一样的颤栗,让她不由地狠狠一咬。夙烨吃痛地松开了她,血珠从他的舌尖溢出。

方箐冷冷地看着他。他轻薄了她,她却没有拔剑,反而从他身边落荒而逃了。迎面撞上满面春风而来的凤蝶衣,她大胜而归,生擒叛党首领凤凌云,她心中大喜,特意亲自赶来,邀请夙烨跟方箐参加她的胜利宴会,却见方箐神情慌乱地从大帐内跑了出去。

她刚想叫唤方箐,却看到夙烨傻傻地呆在硬榻上,神情痴迷,笑得有些怪异。再回想方箐刚才跑出去的慌乱样子,凤蝶衣似有些明白了。

她暧昧一笑,拍了拍夙烨的肩膀。"小老弟,笑得跟偷腥的猫一样,说说,你在这里养伤的这段日子,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有趣事情,还有我刚才看到方箐妹妹慌乱地跑出大帐去,老实告诉我,你刚才是不是欺负我家方箐妹妹了。"

夙烨看到凤蝶衣,这才知道他失态了,他邪邪一笑,目光中略带深意地盯着凤蝶衣。"蝶衣姐姐,你回来了。"凤蝶衣听闻夙烨叫她一声蝶衣姐姐,她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她明确地知道,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了,不能再说下去了,否则,交锋到最后,被奚落得惨烈的是她自己。

当下,她绝口不再提起刚才的话题,她想到前来的目的,笑了笑。"小老弟,这次凤舞王朝一举平了内乱,全靠你跟方箐妹妹出力,凤蝶衣在此感激不尽。今晚凤舞王朝举国同庆,文武百官集聚一堂,还望小老弟跟方箐姑娘赏个脸,给我一个面子,参加此次晚宴。"

夙烨冰蓝色的光泽一晃,他从来就不太喜欢宴会场合的那种氛围,除非迫不得已,一般他是不会参与的,凤蝶衣此时提出,他知道她是因为高兴,更多是为了感激之情。何况方箐的大哥鸾玉辰跟安陵公主的下落还需要凤蝶衣出手相助,于情于理,他都不能驳了她的面子。

当下他准备点头,帐外却有一侍卫进来禀告。"拜见女皇陛下,拜见夙公子。"

凤蝶衣看着侍卫,她丹凤眼中流光一闪而过,她微微不悦道:"何事禀告?"

"启禀女皇陛下,刚才方箐姑娘交给属下一封书信,说是交给夙公子的。"侍卫双手奉上方箐的留书。

夙烨接过书信一看,打开来,里面空白的信笺中只有一个大大的惊叹号,什么字都没有。他冰蓝色的眼瞳,光泽晃悠。"那位姑娘呢?"

"哦,回夙公子,方箐姑娘已经离开了,她让属下告诉夙公子一声,不用费力找她了。她说,等信笺中的内容消失了,她就会回来找夙公子的。"那名侍卫觉得方箐让他传达的内容稀奇古怪的,但他又不好不传。

是他的举动吓到她了吗?

夙烨握紧手中的信笺,他冰蓝色的眼瞳,一道飞流激起。她是不会回来找他了吗?他想到这里,突然眼眸黯淡了下来,默不吭声。

第3卷 第136章

方箐没能参加凤舞王朝平叛内乱的胜利宴会,夙烨也没能参与,因为霍刚跟红袖将夙烨的密信交托琉璃国国君之后,他们二人便急急赶路,来到了凤舞王朝。

"属下参加少主。"红袖跟霍刚躬身行礼道。

夙烨冰蓝色的眼瞳泛起一道飞光,他淡淡地一扫他们的面容,薄唇扯动,"你们来去匆忙,琉璃国境内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红袖神色凝重:"回少主,琉璃国确实发生大事了。少主吩咐秘密处理掉那假红袖,可是等我们回到琉璃国时,那假红袖好像事先获知风声一样,早已经离开了琉璃国,而且她还盗走了琉璃国三百年紧闭的化功大法。国君命令我二人赶来相助少主,并有一道密旨给少主。"红袖的视线移向霍刚。

霍刚立即从衣袖中取出一卷小纸,双手奉上。

夙烨从霍刚手中拿过,他揉开小纸条,冰蓝色的眼眸淡淡一扫小纸条上的内容,忽而扬风一起,水波晃悠,他将纸条放到烛火上烧尽,而后淡道:"今晚启程,赶赴苍夜王朝。你们两个,安排一下。"

"属下遵命。"红袖跟霍刚异口同声道,他们二人应下之后,便退出了帐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