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眉狠了狠心跨过门槛,仔仔细细把门锁好,这才松了口气。

她到厨房烧水,一眼瞥见窗台上磕破了杯沿的茶盏——是他和鲁涤安到她家里来的那天,她不小心打破的。苏眉想起那日他在这里洗碗,小小一间厨房被他的人衬得分外潦草。此刻身在其中,仿佛一转身就会碰到他的人。

她想要冲水沏茶,目光扫过挨在一处的茶叶罐子,亦都是他拿来的。苏眉心里有些发慌,他寄给她的画册放在书柜的最上一层,案头的《玉台新咏》也是经他的手拿来的;他写的茶笺夹在她的笔记簿里,笔记里有他送给她的钢笔划出的粉红色波浪线;他在院子里扫过雪,在这屋子里吃过饭,她家门外现还放着一株跟他脱不了干系的晚香玉…连她最好的朋友都在和他的朋友谈恋爱。

她一直觉得她和他没有太多瓜葛,可是到了这一刻,她才惊觉,她身边处处都是他的痕迹。苏眉屈起手指掩住嘴唇,又蓦地放下了,那个深切而惊骇的亲吻,让她总觉得双唇隐隐发麻。

苏眉这一晚都睡得浅,一闭上眼,不是想起唐夫人的胸针,就是想起了门外的晚香玉。以往她进到图书馆大楼的时候最觉得安心,可是今天她一路进来,总是有些惴惴,她希望所有的事都是巧合,或者是她看错了记错了,是她自己妄生小人之心…否则,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林如璟,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唐恬。

她今天是踩着点进到办公室的,坐在办公桌前的林如璟刚跟她打了个照面,脸色骤然一变,起身冲到了办公室另一侧,冲着废纸篓干呕了起来。

“你怎么了?”苏眉赶忙要去倒开水,却听林如璟抛来一句:“门关上!”

“哦。”苏眉依言关了房门,倒了杯热水送到她身边,轻声道:

“你是不是病了?看大夫了吗?”

林如璟又呕了两下,才回头接过杯子,打量着苏眉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苏眉怔了怔,强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就是说你要是生病了,就请假休息一下吧,后天就放暑假了,也没什么要忙的。”

林如璟慢条斯里地喝着杯子里的水,唇边渐渐浮出一缕讥诮的笑意:“你年纪不大,倒也很会装模作样。”她放下杯子,目光垂得很低,满不在乎地笑道:

“你说出去,我也无所谓,我怀孕了。”

“啊?”苏眉愕然。

林如璟嗤笑了一声,“你又不是小姑娘,这都看不出来?”

苏眉有些尴尬,不知道该做出一个什么样的表情才合适,本能地说了句:

“不好意思,我真的没留意。”

林如璟看了看她,摇头一笑,“好吧,那你现在知道了,你打不打算告诉你的好朋友?”

她话音未落,苏眉的脸色就已然变了,她一直逼着自己不去猜谜语被别人直接翻出了谜底,她觉得在这件事里,林如璟应当是新需谨慎小心翼翼的那个,可是事到临头,却完全不是她想的那样。而林如璟问得也是最困扰她的一件事,她不说破,那还只是自己捕风捉影的揣测,可她居然堂而皇之地说出来,那她怎么办呢?

林如璟见苏眉不答话,便道:“那天晚上我们从你家那边路过,你在路边打电话,他没看见你,可我看见了——你也看见我了吧?”

苏眉默然点了点头,林如璟低低笑道:“你是唐恬的好朋友,她爸爸有这样的事,你怎么不告诉她?”

“我觉得,你和唐伯伯不会是我想的那样。”苏眉的神色有言之不尽的伤感,“我和唐恬小时候就认识了,她们家一直都很好…”她犹犹豫豫地说道:“你还是不要和唐伯伯在一起了。”

她说一句,林如璟就笑一下,待她说完,林如璟却不笑了,直直看着苏眉道:

“如果他们真的很好,她爸爸又怎么会和我在一起呢?”

“可是,这样的事对谁都不好…”

苏眉急切地想要把这件事情就禁闭在这间办公室里,林如璟却忽然轻轻冒出一句:

“我和他在一起已经十年了。”

苏眉闻言,整个人都僵住了。

十年,如果林如璟说的是真的,那这么多年,她和唐恬看到的是什么?

林如璟瞟了她一眼,略带自嘲地笑了笑:“你不信是吧?有时候,我自己也不愿意相信。他早先说等他女儿进了中学就离婚的,让我出去读书,等我读完书回来,正好在一起;可是等我回来,他又说等他女儿到了十八岁,就离婚;现在他又说,要等他女儿大学毕业…可是,我不想再等了。”林如璟话锋一转,直视着苏眉道:“所以,你要说就去说,我乐得你告诉她们。”

整整一天,她们再没说过一句话。

苏眉难得先走,一个人在学校附近的小馆子里吃了份双皮奶,可是清甜的乳香在舌尖便化得一点不剩,没有能叫人开心的余味。她怅然若失出来,直到天上飘起雨滴,才想起雨伞被她落在了办公室里。

夏天的雨转眼就要大起来,苏眉顶着手袋赶回家,急匆匆上了台阶,讶然发现门前又多了样东西,似乎是个野餐篮。

苏眉盯着那篮子迟疑了片刻,觉得还是有必要打开看看,如果里头是水果零食,这样的黄梅天气,却是不好丢在门外不管。她一边蹲下身来,一边腹诽那人狡狡狯。

谁知解开篮子一看,里头装得却是一只比果酱瓶子大不了多少的小奶猫,一身绒白软毛,正试着想要站起来,娇弱地叫人有些不敢用手去碰。许是雨中风凉,小猫有些瑟缩,苏眉赶忙扣上篮子,手忙脚乱地把猫抱了进去。

24、杜宇(一)

这猫太小,软茸茸的身子像没骨头,叫声嘤嘤咛咛,像个小小的女孩子;耷着脑袋的时候,很有些顾影自怜的意思。方才在夜色中看,以为是只小白猫,此时拿到灯下,才发觉这猫身上的绒毛是一层纹理隐现的银灰色。

苏眉没有照料过这样的小毛球,在它身上抚弄了几下,觉得该喂它吃点东西。忖度着这样的小猫大概和小孩子能吃得的东西差不多,便拆了一包牛奶饼干,用热水化开,沾在手心里试着喂给它。那猫果然肯吃,粉红的小舌头在她手心里舔得有滋有味。

苏眉被它舔得手心微痒,禁不住一笑,继而又皱了眉:这人怎么这样幼稚?

他送来一株花,她放在门外不理,他就搬来一只活物!分明是小孩子的恶作剧。

她收下这只小猫又怎样呢?

他那些乖谬至极的言辞她一个字也不会理!

苏眉拿定了主意,便一心逗弄手里的小猫。那猫也温顺得很,一边吃饼干,一边时不时地抬起圆滚滚的绿眼睛看看苏眉。她觉得手心的饼干被舔完了,刚想挪开再拿一点,那猫居然伸出小爪子搭了搭她的手,苏眉莞尔一笑,只觉得这几日来,最教她快活的便是眼前这一刻。

苏眉同林如璟默然相对了两日,总算放了暑假。只是她们二人还要按照值班表,轮班一周。林如璟挑了一三五,苏眉便值二四六,不用见面,便少了许多尴尬。唐恬去了报馆实习,虞绍珩也没有再出现,苏眉的日子突然间安静了下来。

然而,身外的世界越安静,心底的喧嚣便越清晰。那些不为人知的言语仿佛一个个平静而脆弱虫茧,不知哪一刻便会突然迸裂出让人意想不到的翅膀。

周六最后一天值班,学校里到处都是一片人去楼空的景象。苏眉取了报纸,见里头有一本林如璟订的电影杂志和一封挂号信,她拨了两次内线电话到林如璟宿舍,都没有人接;临下班时又打了一回,仍是没人接听,想是出门去了。

苏眉犹豫了一阵,还是决定下班时顺路送过去给她,若是人没回来,就从门缝底下塞进去,免得她东西锁在办公室里,林如璟不知道,耽误了什么事情,让她觉得自己是有心跟她赌气。

她并不想评判别人的生活, 但这件事委实叫她茫然。林如璟越是摆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态度,她越是不敢告诉唐恬,更不敢去想如果她把这件事告诉唐恬,会有怎样的后果。

如今,离婚已经是件普通的事,貌合神离的夫妻传说也不少。如果林如璟说的是真话,那唐夫人是真的一无所知,还是不当一回事呢?世间最难揣测的,莫过于人心。她同唐恬说破了,反而叫所有人都难堪。

苏眉心事重重地下了楼,林荫道上的知了一阵赶着一阵地叫,如同声部合唱;而就在这一片宏亮的蝉鸣中,突然响起一声在苏眉听来极不和谐的招呼:“眉眉。”

这一声招呼落在苏眉身上,像是夜行的猫咪突闻异响,轻盈纤细的身形刹那间便定格在了虞绍珩的视线中。

幸而左右无人,苏眉颦眉怒视了虞绍珩一眼,低声道:“你不要这么叫我。”

虞绍珩低低一笑,“那你想我叫你什么?师母?”

苏眉的双唇颤动了一下,从前听惯了的称呼如今从他嘴里叫出来,让她只觉得讽刺,“你叫我许夫人吧。”

虞绍珩微怔了怔,很快便从善如流地点头道:“好。”

说着,从衣袋里摸出样小东西,拎到了苏眉面前——一只银光铮亮的铃铛挂在一条带环扣的天蓝色缎带上,正随着虞绍珩的步子摇出连串的轻脆铃音。

苏眉看了一眼,便匆忙低了头,“我不要。”

虞绍珩笑道:“不是给你的,是给四喜的。”

苏眉一愣,“…四喜?那猫叫四喜?”

虞绍珩点头。

苏眉将信将疑,“这名字——是你起得?”

虞绍珩又点了点头,“这名字多吉利啊。而且,你没看它长得跟个丸子似的?”

苏眉讶异地抬眼看了看他,刻意沉下脸色,“你不要这么幼稚好不好?”

虞绍珩洒然一笑,觑着苏眉道:“许夫人是长辈,在您面前,我幼稚一点也是应该的。要不然,您的架子怎么端呢?”

苏眉颊边微红,冷嗔了一句“无聊”, 却见虞绍珩默然了一瞬,轻声叹道:

“不为无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这世上最好的事,写诗、作画、编故事…都是因为人怕无聊才做出来的,包括——我喜欢你,如果不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人这辈子多无聊。”

他突然一本正经起来,隐约透着一点伤感的肃然态度,刹那间更叫苏眉觉得,心思如藤蔓纠缠:

“你别再说这些了。”

“那你想听什么,我就说什么。”

一阵悠长的蝉鸣适时地掩盖了苏眉的沉默。

他轻薄她,又几次三番地纠缠她。她不是没有想过去请他家里长辈干涉,可那样一来,又让他如何自处呢?她喜欢的也是所有人都觉得不可以的人,她体会过那样的难堪和羞辱。

他喜欢她是错的,可是喜欢一个人本身并没有错。

她心头一阵细微的刺痛,“我有点事要到同事家里去,我先走了。”

虞绍珩闻言,却上前一步,绕到她了身前,“是上回我在你家碰到那个?叫鲁…”

苏眉脸孔涨红,抢道:“不是的,女同事。”

只听虞绍珩略显浮夸地应了声“哦”,苏眉不禁失悔起来,她干嘛要跟他解释这个?也顾不得再撑着面子同他客套,低了头夺路便走。

虞绍珩看着她的背影,将手里的铃铛在胸前轻笑着向上一抛,又牢牢抓了回来。她若真的厌弃他,大可以叫匡夫人去同他母亲“告状”,可她宁愿担惊受怕地被他纠缠,在一言一语间做尽徒劳无功地抵御,也要顾着他的面子。她肯迁就他,多少是因为在意他;他想要她,她根本就逃不了;可她自己居然还不醒悟?!

他应该再添把柴吗?

这件事情早点定下来也好,省得其他人,譬如祖母大人再隔三差五地给他介绍女朋友,浪费他的时间;所谓男人要先成家再立业,大约就是这个道理,反正这件事是一定要做的,早点弄完了省心。

不过,他得了空来逗逗她倒也好玩儿。

嫌他给猫起得名字难听?他还觉得“许夫人”三个字听着叫人心烦呢,他和她计较了吗?

24、杜宇(二)

虞绍珩一边在林荫道上闲闲散步,一边合计自己的终身大事,见路边的报刊亭在外头摆了摊子卖旧书,便停下翻看。摊子上的书大概都是从毕业生手里低价收来的,不少书都被人做了各种标记批注,一本《茶花女》的扉页上写着“赠吾挚爱的媛”,书沦落到这儿,想来是分手了,拿一本写妓女的书送给女朋友,不分手才怪!还有一本单词书,版权页的空白处标了好几个日期,以及“这次一定要背完”云云,可大半本都是没翻过的,可见到底也没背完…虞绍珩正翻得有趣,忽然惊觉接二连三有人从他身旁的林荫道上快步跑过,其中一个,还是穿制服的校警。

都放假了,难道还有学生打架?

虞绍珩并不喜欢看热闹,但这些人的转弯的方向正是方才苏眉拐进去的那条路,他微一忖度,也跟了过去。

三幢红砖的二层小楼被新垒的灰砖墙圈到一处,看上去像是教工宿舍,小院子里已经站了四五个人,探头探脑地朝楼上观望,从楼上的露台能看见其中一户人家门户大开,里头隐约有人走动。

虞绍珩凑到一个教师模样的人身边,打听道:“出什么事了?”

那人扶了扶眼镜,“啧”了一声,道:“不知道,好像是有人自杀。”

虞绍珩一听,顿时觉得索然无味,四下看了看也没见到苏眉,正欲抽身离开,却见前头一个中年妇人猛然回过头来,窃声道:“不是自杀,是图书馆的一个女老师,可能是碰上小偷了…”

虞绍珩闻言,便越过他二人往楼上走,在楼梯上就见二楼朝东的一户人家房门大开,一个面露惶恐之色的年轻校警正从里头出来,跟虞绍珩打了个照面,见他让在一边,愣了一愣,赶忙下楼去了。

那校警一走,虞绍珩便见苏眉在房中贴墙站着,一只手覆在唇上,脸上却呆呆的没有表情,直到他走到她身边,她才惊觉:“你别进来,他们说要保护现场。”

虞绍珩在门口就扫过这小客厅里什么也没有,挂着绣花门帘的内室里至少有三个人在压着声音说话,心道,这都出去进来多少人了,只她是个老实的,只好温言道:“没事,你出来吧。”

苏眉却木然摇了摇头,“他们说让我别走,一会儿警察来了,要问我。”

虞绍珩打起帘子看了一眼,不等里头的人呵斥,便闪了出来,对苏眉道:“待会儿警察来了,要把人抬出来的,你站在这儿碍事,到楼下去等。” 说罢,一边腹诽学校里也这么不太平,一边把苏眉拉了出来。

苏眉梦游一般跟着他下楼,心底时明时昧,整个人都缠绕在丝丝缕缕飘忽不定的念头里,唯有裹在他掌心的那只手有明晰的知觉,像是风筝的线轴。

虞绍珩听得外头人声嗡嗡,知道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便拉着苏眉停在了楼梯拐角,握着她的手轻声问道:“是你办公室那个同事?”

苏眉连着点了几下头。

“你找她什么事?”

“我…我来给她送信,今天最后一天上班,有她的挂号信。我本来想从门下面塞进去的。”苏眉说着,肩膀微微抽搐起来,“我一碰,门就开了…我就叫人,想打电话叫救护车,他们说不用了,要报警…”

虞绍珩听着,在她肩上轻轻拍抚了几下,“一会儿警局的人过来就没事了。” 想着刚才他匆忙瞥了一眼房中的情形,言不由衷地对苏眉道:“许是她自己不小心摔倒了,没事的。”

“是—吗?”苏眉抬头看他,语气艰涩,仿佛呼吸都有些困难。

“你就别想了,让警局的人想去!”虞绍珩捏了捏她的手,“幸好你是个热心的,来给她送东西,要不然,还不知道邻居什么时候回来呢。”

苏眉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神色却又突然急切起来,“要是我中午过来,说不定…说不定来得及叫救护车…”

虞绍珩听到这里,连忙打断了她:“这么热的天,谁会大中午的在外头走?”

“我们俩一人一天值班的,我有好几天没跟她说过话,我不知道…” 苏眉自顾自地说着,神情亦有些恍惚,“要是我们一起值班,可能就来得及,来得及…”她蹙着眉,也说不出“来得及”什么。

虞绍珩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寻常人遇到这样的事情,有吓到的,也有特别兴奋的;苏眉不过是正好撞见尸体罢了,惊讶害怕都正常,但是她话里话外,却像是归咎于己的意思,通常只有目睹事件发生或者特别亲近的人才会这样。难道她和那同事十分要好吗?

他不想让她沉浸在这样的情绪里,便又从衣袋里摸了那只铃铛出来,在幽暗的走廊里闪出一圈银亮的光芒,“哎,你觉得四喜这名字不好听,那你叫它什么?”

他的话和那轻脆的铃音在她雾色渐重的思绪里荡开一隙微光,她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个:

“我没有给它起名字。我听说,起了名字就会舍不得不要它了。我想,我还是要把它还给你的。”

虞绍珩听她答得这么老实,心中暗笑,面上的神情却很认真:“那你帮我想一个吧,等回头我把它抱回去了,给它换个好听的名字也好。”

苏眉一怔:“你要把它抱回去?”

虞绍珩笑道:“你现在就舍不得了?”

话音未落,只听外头一阵尖锐的警笛声由远及近,他刚想说“好了,警察来了”,却见苏眉的脸上倏然血色尽失,仰望着他的目光满是无助,还交缠着难以名状的恳求。

虞绍珩心下更是诧异,难不成人是她弄死的?那他真要对她刮目相看了。不过,“就算是你做的也不用怕”这样的调侃当然是不能说的,只好握了握她的手,柔声道:

“没事的,你放心。”

24、杜宇(三)

虞绍珩陪着苏眉下楼,一班看热闹的人已被隔到了院外,见校警正引着一个制服警员欲同苏眉问话,虞绍珩便上前两步,拿了自己的证件一边寒暄,一边递给那警员,“…小姑娘不经事,吓着了,能不能明天再问?这会儿战战兢兢的,怕也说不清楚。”

那警员看了他的证件,又探头打量了苏眉一眼,点头道:“那明天下午两点让她到我们分局来一趟。”登记了苏眉的姓名、住址,便上楼去了。

苏眉一路上都默然无语,虞绍珩把她送到门口,不甚放心地问道:“明天要不要我陪你去警局?”

苏眉的视线同他轻轻一触,惶惶然避了开去,“不用,我…回去了。” 她拿出钥匙,转身开门,却发觉虞绍珩仍然站在她身后,小心地问:“你还有什么事吗?”

虞绍珩笑道:“我等许夫人叫我进去喝茶呢。”

苏眉无心同他饶舌,“刚才的事谢谢你了,可是我现在真的没心情跟人应酬,你走吧。”

“好。”虞绍珩抿了抿唇,又道:“或者,我去打个电话给唐小姐,让她来陪陪你?”

“不用了!”苏眉的声音陡然一高,虞绍珩微有讶异地看了看她,“那我走了?”

苏眉垂着头应道:“嗯。”

虞绍珩口中如是说,人却不动,“晚上你自己一个人,不怕吗?”

苏眉道:“我又不是小孩子,没有什么的。”

虞绍珩赞许地挑了挑眉,“那我真的走了。”

“不送了。”苏眉小声嘀咕了一句,却见虞绍珩刚转身走出一步,便又退了回来,“差点把这个忘了。”说着,从衣袋里掏出那个猫铃铛递到她手边。

苏眉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接,只听轻脆的铃音在她手中“叮铃”一响,虞绍珩的指尖从若有若无地她手上滑了过去。

她疾忙收回手,铃铛却已攥进了掌心。

虞绍珩勾了勾唇角,轻声道:“眉眉,你那个同事的事,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苏眉一惊,不假思索地摇头。

“那就不要自己瞎猜,早点休息。”

虞绍珩说罢,施施然同她告辞而去,心中却道她在学校里看见那么一幕,不受惊吓才怪;等她自己一个人害怕起来,就知道多不该叫他走了。

苏眉满心忐忑地进到房中,在渐暗的暮色中呆呆想了片刻,赶忙把房间内外的灯一一打开,目之所及,处处都明亮无碍,方才放松下来。

灯光一亮,睡在篮子里的小猫也醒了,舔爪抹脸地跳出篮子,趴在边上的小圆钵里喝了几口水,脚步软软地贴到了苏眉腿上。

苏眉架着它的两只前爪把那猫抱到了桌上,不大情愿地叫了声“四喜”,那猫却毫无反应,看来它也不喜欢这名字。苏眉试着把虞绍珩带来的铃铛扣在它脖子上,整理端正,小猫晃了晃脑袋,伸出爪子扒拉了两下,也就“默认”了,眯着眼睛躬了个懒腰,便拉开身子伏在了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