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喆见他们进来,连忙起身笑道,“是不巧吧。”说着,别有意味地打量了一眼魏景文身边的女子,“徐小姐,好久不见啊。”

原来那女子既不是魏景文的太太,也不是他那个叫纪雯的外宅,却是此前同他们一道打过牌的徐樱丽。

众人两厢寒暄,包间里的四个人,魏景文只不认得苏眉,因她挨在虞绍珩身边,不免留心看了一眼,见她年纪甚轻,打扮却十分寒素,身上只一件墨蓝色暗格纹的短旗袍,一件首饰也无——他自觉识人练达,一眼看过去却也吃不准苏眉的身份,看她似乎同唐恬熟络,年纪又相仿,想必是唐恬的女朋友。难道是唐恬和叶喆想要介绍给虞绍珩的?

想到这里,便又多打量了她一眼,觉得这女孩子虽说眉眼净丽,但怎么看都少了点少女的娇憨活泼,举止态度太过娴静了些,然而她眉间一粒嫣红的朱砂小痣,从斜掠的薄刘海下绽出一点娇娆,反差间的异样,叫人觉得别有风致。

他虽然留心苏眉,但他们既然没有介绍,他也就不好刻意相询,徐樱丽却好奇同虞绍珩在一处的女孩子是谁,含笑目视着苏眉,道:“这位小姐是?”

苏眉微一犹疑,没有立即开口,便听虞绍珩先答道:“这是唐小姐的好朋友,苏眉。”

徐樱丽的眼波在他二人身上来回溜了一遭,才笑道:“苏小姐,你好。”

苏眉才反应过来,并没有人给她介绍眼前这女子是什么人,只好含混地点头道:“您好。”

那边厢魏景文同叶喆说了几句便要告辞,叶喆客套道:“既然碰见了,你和我们一起?”

魏景文理所当然地辞道:“不了,我那边还一桌人呢,改天再约。”说罢,同叶喆和虞绍珩碰了一杯,便携了徐樱丽一同出去。

他二人一走,苏眉理着旗袍落座,颊边没来由地有些发热,转眼间正同虞绍珩的目光撞到一处,连忙垂着眼避开去。

唐恬却在琢磨叶喆和魏景文方才聊的那几句话,对叶喆道:“他不是海关的么,他自己也做生意?”

叶喆道:“他不做生意,是海关要处理罚没的走私品。”

唐恬想了想,又问:“你为什么要买那些东西,别人也去买吗?”

叶喆笑道:“当然了,我才买多少。”

——————

四人吃过晚饭下楼,正是夜幕初降的时候,唐恬自觉不容易被人撞见,便活泼了许多,沿着湖岸走了一段,有意无意间,她和叶喆就把另外两个人撇开了一段距离。

苏眉不好意思赶上去和他们并肩而行,只好同虞绍珩跟在后面。她右手搭在自己的左臂上,走路的姿势越来越拘谨,专心致志地低头看路,却见柳浪里的路灯斜斜照过来,把她和她的影子叠映在了拼花砖面的步道上。

她不由自主地撤开了一点,让地上的影子有了一道时隐时现的缝隙,若即若离。树下的花圃里种了玉簪,修长的白色花朵,一簇一簇,在幽蓝的夜色里散发奇异的洁白光泽,摇摇曳曳,在她心口晃出一波波涟漪,此起彼伏。

这沉默让她不安。

她希望他能说点什么,却又怕他开口。他想起下午在电影院里,他自言自语地抱怨和几乎贴到她耳边的低语…他们决不能这样交往,她惶惑地想,哪怕他是在“开玩笑”,她一点都不觉得好笑。

他那样聪明,她同他说不再见面,他怎么会不明白呢?他是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她须得划一条清清白白的楚河汉界给他看,他们之间,有些东西不可逾越。

她该怎么说呢?她不想让他太难堪,亦怕他同自己纠缠。她和他相识越久,就越觉得他捉摸不定。他越是光彩映人玉树琳琅,她就越觉得他身后似有一片密林,弥漫着幽芳雾气,深静莫测。

花朵,皆开在荆棘上。

她不仅要阻止那些让她难以置信的暧昧,还要抹掉她自己的不应有的好奇——有光的地方,就有影。

她看见的都是光,那影呢?

23、垂杨(四)

苏眉望着唐恬和叶喆牵手而行的背影,很快意识到现在也许就是最好的时机:

他们在这里说话,谁也不会察觉;唐恬和叶喆又离得不算太远,他绝不至于在这里同她争执;退一万步,就算他真的同她纠缠,这里也不像电影院那样叫人避无可避,她随便找个什么借口追上摊唐恬就好…不管他怎么想,待会儿她同唐恬一起回去,他们就不必再有什么纠缠了。

她在心里认真措了措辞,用最客气的语气试探着开口:“绍珩。”

她声音极轻,但他们离得这么近,就算是只蚊子飞过去,虞绍珩也该听得见,可他偏偏满眼惑然地转过脸:“你叫我?”

“嗯。”苏眉眸光闪烁,话还没出口,心跳却骤然勃动,不觉站住了脚步,“是这样,我…”然而,她的勇气还没把风帆鼓好,就被虞绍珩打断了:

“你刚才叫我什么?不好意思,我没听清,你再叫一声。”

他这句话在苏眉听来,怎么都像是通俗小说里不规矩的浅薄调戏,可是他这样笔直地站在她面前,神色端正肃然,面上一丝笑意也没有,容不得旁人去猜测字面后的意思。

她只好忽略掉他的“不规矩”,正色道:“虞先生,我是想跟你说…”

“呵——”虞绍珩听着,忽然莞尔一笑,“‘虞先生’是外人称呼我父亲的,怪不得我没留意你叫我,你想跟我说什么?”

苏眉咬了咬牙,道:“这些日子,有些事可能是我误会你了。大概你心地好,待人总是很周到体贴。”她先送了顶高帽子给虞绍珩戴正,才转折道:

“可是我毕竟是你的师母,和你其他的女朋友不太一样,我想,我们最好…”

“我没有其他的女朋友。”虞绍珩淡淡一句,驳得苏眉几乎怔住,旋即省悟到自己的话略有歧义,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说,我们不适合有太密切的交往,不管是见面,还是其它…你今天跟我开玩笑的话,也很不合适。我们之间,最好保持一点距离。”

她一口气说完,怕虞绍珩难堪,顿了顿,又道:“如果我误会你了,还请你原谅。”

她忐忑地望着他,夜风把近旁的柳枝荡到了她肩上,初升的上弦月像一弯银白的微笑的唇,照出他轮廓分明的面容,没有一丝尴尬或恼怒,只有月牙一般清辉无限的笑意:

“如果我说,你没有误会呢?”

“呃…”苏眉错愕,她已经提前宣布了拒绝,他为什么还要做出多余的追问?

然而,他要做的不仅仅是追问。

就在她错愕的那一瞬,他的身影忽然遮住了娟娟月色,与此同时,她只觉得唇间有刹那的温热和蜻蜓点水般的轻柔吸吮。

只是一秒,或许更短。在她反应过来他做了什么之前,他就离开了。

唇瓣上,一层薄薄的湿热迅速而又缓慢地蒸发,那异样的触感渐渐传达到她的理智,告诉她发生了什么——她面上的错愕,开始不能抑制的颤抖,她像初次离开巢穴便突然落入陷阱的猎物,无法理解这世界突兀的漏洞。

虞绍珩也有些惊讶。

他径直在她唇上落了一吻,他预备了她要跟他“闹别扭的”,反正他有把握在惊动其他人之前把她按住…可是她居然没有任何激动的反应,就那么柔柔的站在千丝万缕的柳影里,微微颤抖,却连一句骂他的话都没有。

她这么乖,他不能辜负了她。

于是,他抬手握住她的腰,真正吻了下去。

他毫不费力地吮开了她的唇,他从来没有试过这样全然没有配合的亲吻,但任由他攻城掠地,她丝毫也没有抵抗,他能察觉到沉没在他唇齿间的柔软和禁锢在他手中的腰肢如何惊慌战栗,但她一点也没有抵抗。

直到,他听见她嗓子里压抑出了一声呜咽,她的身体突然剧烈地挣扎起来,像被拖离水面的鱼。

然而,晚了。

他轻薄了她,她颤抖着确认了这件事,他居然轻薄她。

即便他近来每每让她觉得暧昧,即便她揣度他有几分非分之想,但她从来不觉得他会不经允许就这样轻薄她。

他雍容有礼,他温雅谦和。他扫了雪还会在院子的角落堆个雪人,她说不见他,他便只好给她寄邮件…可是,现在,他居然在公园里,在离他的朋友不过二十米的地方,轻薄她。

她必须马上离开这儿,离开他。她甚至不能在这里跟他理论,如果这件事被旁人发掘,她…她必须马上离开。

然而,晚了。

苏眉刚刚想好对那个蜻蜓点水般的“亲吻”该如何反应,他就又一次吻了下来。

真正吻了下来。

他揉开她的唇,吮住了她惊惶失措的舌尖。

一泓冰泉浇进她的脑海,冻住了她所有的思想。

比难以置信更难以置信的瞬间,让她几乎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但那切实的刺激又把她拉回到现实。

她终于明白过来。然而,晚了。

他扣住她的双手,从脑后托住她。他的控制坚如镣铐,但唇齿间的掠夺却缠绵而温柔。这样的抵抗太不对等,她连呼吸都不得不仰赖他的恩允,她在徒劳的挣扎中渐渐失去力气。

但有一样东西他阻止不了,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的鬓发间滑到了他手上。他放开她的唇,逡巡着吮到了她润湿的眼尾。她毫无抵抗的战栗和突如其来的挣扎让他明白,她刚才不是乖,是被吓呆了。

反射弧这么长,有点笨笨的。

他放开了她的唇,他笃定苏眉不会叫,这样的事,她比他更害怕让人知道。

他把她几乎要软倒的身体按在自己胸口,一手揽紧了她,一手在她背上轻轻拍抚,安慰般地低语道:“你没有误会,我就是这个意思。眉眉,我喜欢你。”

怀中的躯体意料之中的挣了一下, 只换来更紧的禁锢。苏眉用力抿紧了嘴唇,蕴着眼泪的眸子盛着晶莹的月光,艰涩的开口:“你是不是疯了?”

虞绍珩淡笑着托住她的脸,在她额上轻轻一吻,“我就是这个意思,我喜欢你。”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他们此时此刻的姿态正像一对热恋中的情侣,但苏眉的回应却一点也不浪漫,她眼里慢慢浮出一层恐惧,惶惶然对他的表白下了个定语:

“ 你疯了。”

虞绍珩却像是并未察觉他们的对话完全在两个轨道上,笑意温存地抚了抚她的头发,“你乖乖的,我去跟叶喆他们打个招呼,说你有点不舒服,我先送你回去,好不好?或者——我们再散会儿步?”

苏眉面色雪白,在芜杂的思绪中强忍住一股酸楚,“我自己回去,不劳你了。”

虞绍珩慢慢放开她,柔声道:“我现在过去跟他们说,你在这儿等我,你要是敢走——”他脸色一沉,苏眉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身子,却见虞绍珩忽地眉眼皆弯,觑着她掩唇一笑,“反正我追得上你。”

她当然不会走,她泪眼婆娑的样子不能被唐恬和叶喆看到,她自顾自走了,也只会叫他们觉得奇怪。她至少要走出他们的视线之后,才能甩脱虞绍珩。可是他说得没错,她甩不脱他。至少今晚,她甩不脱。

她觉得自己像是在走一座迷宫,仿佛每一个岔口都可以随意去选,但实际上只有一条被预设好的路。

唐恬和叶喆笑闹而行,浑然不觉身后出了状况,待虞绍珩赶上来同他二人交待说苏眉不舒服,要先回家去,叶喆再没有不乐意的。唐恬问了几句,虞绍珩一会儿含糊其辞,一会儿又打保票说苏眉没事,回去早点休息就好,末了给唐恬递了个眼色,唐恬一愣,旋即大悟,纳着闷儿道:“她好像不是…”话到一半,脸上一热,赶紧住了口。

虞绍珩一路回来,果然见苏眉老老实实站在原地,一步也没有挪,然而他才刚一走近,她一言不发转身便走。虞绍珩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出了沁玉泉公园,才越到她身前替她拉了车门:

“上车吧。你搭电车也好,走回去也好,我总要跟着你的。”

苏眉咬着唇盯了他一眼,俯身坐进车里。虞绍珩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里打量苏眉,今天的事,她气他也不奇怪,只是她这样不吵不闹不给他一耳光,倒让他略有些担心。她这一年,顺心的事不多,都憋在心里,绝不是好事,遂道:“今天的事是我唐突了,你要是恼我,打也好骂也好,都由你。”

过了半晌,也没听见苏眉答话。

车子转到竹云路,虞绍珩刚绕过车头,便见苏眉已经自己推开车门,下车站定,却并没有马上逃回家的意思。

虞绍珩走到她身前,打迭出几分赧然 来:“我说了,要打要骂都由你,你不要自己回去生气。”

苏眉抬起眼,戒备地看着他,幽幽道:“是不是因为我嫁过人,你就觉得我可以随便…”她说着,嗓子里一哽,再说不下去了。

23、垂杨(五)

虞绍珩注视着她乌沉沉的眸子,低头一笑,“你这就误会我了。我很认真的,你要是不信,可以试试嫁给我…”

苏眉愕然退后一步,眼中唯有惊惧:“这种话你不要再说了!”

虞绍珩抿了抿唇,笑微微地觑着她,“你是怕我不认真,还是不喜欢我?”

苏眉双眉紧锁,转身就走,虞绍珩却伸臂拦住了她,“你问的,我说了;我问的,你可还没说呢。”

苏眉侧转了身子不去看他,从面颊到颈子的线条都绷成了上紧的发条:

“我没什么要说的,我以后也绝不会再跟你见面了。”

虞绍珩笑道:“这可说不准,就譬如今天——我没有约你,你也没有约我,可我们还是见着了。”

一丝惊惶从苏眉面上掠过,她只想立刻从他身前逃开,然而虞绍珩却适时地握住了她的手肘:

“眉眉!”

他掌心的温热灼得她浑身一激,“你不要这样叫我!”

虞绍珩却置若罔闻,“眉眉,我是认真的,你好好想一想,待会儿做梦的时候想,就想一次…”他的声音越来越轻,“你和我,如果我们在一起,会是什么样?”

说完,便放开了她。

苏眉像被人握在掌中又释出的蝴蝶,翅膀折了角,笨拙地滞了滞,才斜着身子迟迟飞离。

半湿的头发拢在肩上,苏眉脸颊火烫,镜子里的面孔仿佛有些模糊,平日并不引人注目的唇瓣此刻艳色殷殷,她小心翼翼地用指尖碰触,瞬间便想起那个深切地令人惊骇的亲吻。

她没想到,他会用这种方式来证实她的猜测。她在脑海中追索过往的鳞毛凤爪,她想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是因为什么,让他对她有了这样匪夷所思的想法。

是他到她家里来吃面那一回吗?现下想来,他对鲁涤安的敌意倒说得通了。她想起在在云岭被他剪断的风筝,想起元宵夜他堆在墙角的雪人,想起他送来的茶叶和信笺…她分辨不出哪些是他纯然无辜的善意,哪些是别有用心的殷勤?

苏眉想得心烦意乱,盼着唐恬快点回来,却又怕唐恬回来;思来想去,索性换了衣裳上床,她不要再想了,反正她绝不会同他再有什么瓜葛的。

她平躺在床上,闭上双眼,想把自己沉进静夜,虞绍珩的话不期然闪了出来:

“你好好想一想,待会儿做梦的时候想。”

她骇然睁开眼睛翻身坐起,她要是梦见他怎么办呢?

“就想一次,你和我,我们如果在一起,会是什么样?”

荒谬!

她低语出声,一件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她为什么要去想?

他的话,像一大蓬松软甜糯的棉花糖,云朵般擎在她面前,她不愿意咬破。

“你是怕我不认真,还是不喜欢我?”

她当然不喜欢他,他那么一个…她想挑剔出他让人难以忍受的缺点,一时间,竟没能立刻想出来。唯有今晚,他…她又想起那个让人难以忍耐的窒息般的亲吻,简直是下流!他真是疯了!如果被别人撞见,该怎么办?

她和他,她想象得出唐恬的表情,还有别人…一辆飞驰的汽车突然刹停在苏眉的脑海中,她惊觉自己落进了一个圈套,她真的在想他说的事:你和我,我们如果在一起,会是什么样?

外头有开门的声音,是唐恬回来了,苏眉连忙侧身转向墙壁,不声不响,装作睡去多时了。

翌日,苏眉早起,连出门那一刻都有些胆战心惊,生怕一打开门,虞绍珩就会出现在门口。所幸一天下来平安无事,倒是林如璟仿佛比她还要心神不宁的样子,脸色也有些苍白。

“林老师,你是不是不舒服?”苏眉走过来问。

林如璟道:“没什么,大概是天热贪凉,冷气吹得久,有点感冒。”

苏眉看了眼挂钟,“你要是不舒服就先回去休息吧,反正再有一个钟头也下班了。”

林如璟思量了一下,点头道:“好,那我先回去了。”

到了临下班的钟点,唐恬笑眯眯地来寻她:“我爸出差走了,我今天回家住,我妈叫你一块儿过去吃饭,走吧?”

她二人一道去了唐家,唐夫人为着待客,亲自下厨烧了条鲈鱼,唐恬尝了,评判道:“妈妈,现在苏眉做菜比你做得还好呢!”

唐夫人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饭来张口…”一边笑,一边说起唐恬有次在家里煮粥,架好了锅就忘得一干二净,等想起来得时候跑进去看,本以为锅要烧干了, 没想到厨房里清清静静,锅里水是水,米是米——她根本就没开火。唐夫人说罢,起身给苏眉布菜:

“尝尝阿姨做得鱼,提点意见?”

苏眉忙道:“谢谢阿姨,我自己来。”说话间,目光蓦地一跳,落在唐夫人旗袍领口的别针上,银光璀璨的花束形状和那日林如璟佩在衬衫上的几乎一模一样——怪不得她觉得林如璟的胸针的眼熟。苏眉口中含着绵柔的鱼肉,吃不出滋味,刹那间想不久前的那个雨夜,车窗中林如璟的侧影,她抬起眼,正碰上唐夫人笑意盈盈的目光:

“怎么样,这鱼还行吗?”

苏眉连忙点头:“很鲜的,好吃。”

唐恬在一旁揶揄着母亲笑道:“妈妈,鲜是因为这鱼自己长得好,不是你做得好。”

23、垂杨(六)

苏眉面上专心致志地听唐恬说暑假要到报馆做实习生的事,眼尾的余光却总是晃到那胸针的光芒,她想赞一句“阿姨,你这胸针好漂亮”,话到嘴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问。她不应当去窥探别人的生活,只是——她看着唐恬眉飞色舞的面孔,如果她真的知道了什么,她要不要告诉她呢?

苏眉开始觉得头痛,她的生活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涌进了这样多的光怪陆离。

她从电车上下来,慢慢散步回家,正要过马路的时候,忽然发现小院门前端端正正的放着一株擎满白色穗状花束的盆花。苏眉心头一凛,警惕地朝周围看了看,见目之所及都没有她担心的那人,才将信将疑地走上前去。

才一走近,便嗅到了幽浓的甜香,原来是株晚香玉。她蹲下身来,仔细检查了一遍,没有信,没有卡片,只是一株花,其它的什么也没有。

可是她知道,一定是他。

这人怎么这么无聊?

苏眉咬了咬唇,把花盆移到墙边。她若拿进去,他就得逞了,她偏不上他的当。等他看见一盆花都被她拒之门外,他就懂得她的意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