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绍珩却轻轻一笑,“不什么?不舍得我走?”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翌日一早虞绍珩到了办公室,处理完手边的事情,就托人去警局打听林如璟的案子。未到中午便辗转有了回话,虞绍珩听罢,耸肩一笑,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怪不得苏眉这么心事重重还要躲着唐恬。

唐雅山这人他没什么印象,不过,这点儿风流罪过犯不着杀人灭口;若真的存心害命,做得又未免太蠢——虞绍珩摇摇头,转念便拨了叶喆的电话,如果这件事真的跟唐雅山有关,那唐家恐怕要平地起声雷。这么一桩闹出人命又涉及市府官员桃色新闻,过不了多久就会被专事打听警事新闻的记者捅出去,唐大小姐一定炸毛——他提前知会了叶喆,怎么发挥就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不料,电话转到装备部,那边的人却说叶喆正在休假。虞绍珩心道就算叶喆是陪着唐恬“放暑假”,也总会跟自己打声招呼,这么不声不响可不像叶喆平素的脾性。他又拨了电话到凯丽,店里的经理也说叶喆不在,言辞闪烁倒让虞绍珩起了疑,干脆直接把电话打到了叶家,接电话的勤务兵却说叶喆病了,不方便接。

这说辞虞绍珩无论如何也不肯信,直言道:“我是虞绍珩,叫叶喆接电话。”

那边迟疑片刻,换了个同他相识的少尉,憋着嗓子道:“你过些日子再找他吧,小叶昨天被我们长官关禁闭了,说是要关两个礼拜呢。”

虞绍珩听了,蹙眉笑道:“什么事惹叶叔叔生这么大气?”

那边也是一笑:“我也不好说,回头你自己问他吧,反正…红颜祸水。”

虞绍珩料想叶喆一“放”出来必会来寻自己,便也不急着寻他;不过叶喆那个脾气,要被关上两个礼拜那真是要了他的命了,但愿叶叔叔吓唬他两天也就算了,也不知道他这回是闯了什么祸,说到“红颜祸水”——唐恬应该不至于,莫不是叶喆在舞场勾栏里的哪个“红颜知己”被他父亲知道了?

整整一日,苏眉都提心吊胆,兔子一样竖着耳朵,却不知若是真有人敲门,自己是该迎还是该躲。她想了许多办法,或者她索性出门去,家中无人,给他吃一记闭门羹;又或者去请舅母到家里来,叫他不敢造次…她盯着桌上的座钟,也不知是盼它快走还是盼它停下,一想起昨夜种种,便烦乱莫名;就算提笔临帖,心亦难静。

她看着芋头在院子里攀上攀下,心口仿佛也窝着只小猫。直到真的听见外头有人叩门,她才发觉,原来她一直在等他。苏眉悚然呆坐在椅上,听着外头不疾不徐的叩门声,一记一记将她牵了出来。

虞绍珩见她一脸藏了贼赃似的虚怯神态,不由笑道:“真是抱歉,昨天忘了跟你说我下班的时候过来,让你等我了。”苏眉眉睫低垂,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忽又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忙反口道:“没有,我没有等你。你…有什么事?”

虞绍珩正色道:“我是真的有件十分要紧的事。”

苏眉听他语气肃然,抬眸道:“什么?”

“我来看看你想我了没有。”虞绍珩上前一步,擦过她推门而入。

苏眉看着他大咧咧地进来,不进客厅,却是径直去了厨房。她连忙跟上去,才到门口,便见虞绍珩解了外套随手递到她面前,苏眉双手接过,疑道:“你要做什么?”

虞绍珩挽着衬衫袖子笑道:“做饭。都这个时候了,你不饿吗?”

苏眉忙道:“你不要弄这个,我自己来…”

虞绍珩瞟了她一眼,摇头道:“你的手艺,我不大信得过。”见她仍是迟疑,又道:“你不要进来了,这里地方太小,你一定要过来,可别怪我不小心——碰着你。”他眉宇间笑意流转,眸光灿亮,苏眉被他望得面上飞红,嗫嚅着定在了门外。

她不敢看他,眼尾余光里又全都是他的影子,她心上仿佛茵茵起着一层碧草,轻风拂过,纤纤摇曳。她从未见过像他这么奇怪的人,她父亲方正严厉,许兰荪儒雅谦和,就算是她哥哥年轻活泼,却也不像虞绍珩这样叫人捉摸不透。他一时庄重多礼,一时温文体贴,一时轻佻孟浪…她应付不来,时时得惊惶忐忑,但心底又模模糊糊觉得,他并不算是一个不能信赖的人。

苏眉想得出神,忽听虞绍珩同她问话:“你怎么不回家去呢?一个人住在外头,令尊令堂就不担心吗?”

“呃…”苏眉仍旧是侧身站在门口,不敢轻易看他,“我祖母今年要过七十三岁的寿辰,我过了年底就回家去了。”

虞绍珩听了,失笑道:“迷信嘛。令尊是读书人,也信这个?”

苏眉听他言语中似有揶揄之意,不由自主地要卫护家人:“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也没什么。况且,就没有这些缘故,我也喜欢自己待着。”

“为什么?”

苏眉道:“我们家里十点钟要熄灯的。”

虞绍珩闻言笑道:“我父亲军法治家,也没有这么严苛。”

苏眉抿了抿唇,低声道:“黎明即起,既昏便息,是《朱子家训》里的话,虽然不舒服,但是对的。”

虞绍珩菜做得很麻利,半个多钟头便烧了两菜一汤出来,苏眉局促地摆箸布盘,偶尔一瞥落在绍珩身上,目光里不免有许多抱歉。虞绍珩反倒像是在自己家中一般,也不同苏眉客套,先把每样菜各尝了一遍,挑剔着道:

“凑合吃吧,你这儿东西太少了。待会儿我写个单子给你,你明天去买。”

苏眉手里的筷子微微一抖,“我一个人,不用那么麻烦。”

虞绍珩觑着她笑道:“以后就未必了。”

苏眉匆忙夹了箸菜送进嘴里,避过他的视线。

两人默然了片刻,虞绍珩忽然问道:“这几天唐恬来找过你吗?”

苏眉摇头道:“没有,可能她在报馆很忙。”

虞绍珩道:“怪了,叶喆不见人,她也不见人。”

这几天,苏眉也觉得奇怪,唐恬之前上课的时候还常常过来,如今放了假却连人影也不见;只是她自己存了心事,也不敢去同唐恬联系。此时听虞绍珩说到叶喆,想起那日唐雅山的话,斟酌着道:“唐伯伯不赞成她和叶喆交往,如果她不和叶喆在一起了,请你劝劝叶喆,不要为难她。”

“为什么?她父亲认识叶喆?”

“不是。”苏眉低低道:“唐伯伯说,叶家的门第,他们高攀不起。”

虞绍珩舀着碗里的汤,淡然一笑,“幸好我父亲一早就辞了参本部的差事。”

26、木笡(三)

虞绍珩临上车时回头一望,见苏眉仍然怔怔站在门口看他,遂抬臂在自己手背上轻轻一吻,便见苏眉如惊弓之鸟,一闪身躲了回去。虞绍珩闲闲一笑,坐进车里。他不逼一逼她,她就看不清自己根本无路可逃;可猛火烧过,却不必急着起锅,盖上盖子再焖一会儿,才能酥香软糯,入口即化。

如是一连两日,虞绍珩每天必来竹云路“报到”。这天下午,苏眉又听到外头有人叩门,心里却奇怪,这会儿才刚四点,这人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起身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个亭亭玉立的女孩子,笑盈盈说道:“我哥今天有事,派我来当个信鸽,免得你空等。”正是绍珩的妹妹惜月。

苏眉被她笑得颊边发热,一面让着她进来,一面解释:“我也没有等他,只是天气热,不想出门。”

惜月睁大眼睛扑闪闪地打量她,“这话要是给我哥听见,可要伤心死了。”

苏眉听她如是说,想必是虞绍珩没有瞒她,微一犹豫,道:“我和你哥哥真的没有什么,你…不要告诉你家里。”

惜月故作不解地反问:“啊?你怕我父亲母亲知道你们没有什么?”说着,自己先掩唇笑了,“你放心,我哥一早就’收买’我了。不过,就算给父亲母亲知道了,也没有关系。我父亲很疼他的,从小到大,只要他开口,父亲再没有不准的,何况是终身…”

“你别开这种玩笑。”苏眉急忙打断了她。

惜月拉着她的手讶然道:“怎么我哥还没…你还不肯应了他呀?”

苏眉低声道:“我现在不合适谈这些。”

惜月敛了面上的戏谑笑意,关切道:“那你要什么时候才肯答应他呢?”

苏眉为她沏着茶道:“我知道你哥哥…他是好意,不过,我们俩总是不大合适,我想你家里也不会乐见这样的事。不如,你劝劝他。”

惜月捧茶在手,端详着她道:“那你是不中意他的人,还是怕我家里不同意?”

苏眉咬唇道:“你哥哥…我真的应付不来,大约他想要别人做的事,没人能拒绝得了。”

惜月歪着头笑道:“那你到底中不中意他?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就没有一点脸红心跳的感觉?”

苏眉自己也倒了杯茶,苦苦笑道:“有也可能是被他吓的。”

惜月笑着皱了眉,“想不到我哥哥追女孩子追得这么失败。”

苏眉呷着茶静静道:“可能是因为我已经不是女孩子了。就像你说的,你哥哥从小到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所以越是麻烦的事情他越是想要做成了,才叫他觉得有趣。”

惜月连忙摇头,“不是的,其实我哥哥…”她欲言又止,迟疑着道:“他也不是你想的那样,算了,以后要是他愿意他自己会跟你说。其实他小时候,也很可怜的。”苏眉一怔,惜月却已转了话题:“哎,这猫是我哥给你的吧?长这么肥啦?你养得真好。”

今晚国防部有海军的酒会,总长大人的侍从官亲自打电话来叫他,虞绍珩自然不能不去。如今的防长兼参谋总长霍仲祺是他父亲的至交,后来又娶了绍珩祖母的侄女,两家渊源极深。今日这酒会跟他什么关系也没有,大约是总长大人要籍故关怀一下他的近况。

虞绍珩进到宴会厅,军乐队已经在奏舞曲了,正在跟参谋总长把酒叙话的却是叶喆的父亲。虞绍珩连忙换出一张又纯良又端正的笑脸,恭恭敬敬上前行礼:“总长,叶部长。”

霍仲祺笑道:“你来得正好,我们在说叶喆的事。”

虞绍珩闻言一愣,心道叶喆再怎么折腾也不至于惊动参谋总长,便道:“我前几天找过他,装备部的同事说他休假了。”

“他不是休假,是被你叶叔叔关在家里思过。”霍仲祺道。

叶铮苦笑着叹了口气,对虞绍珩道:“以后他要是再有什么不三不四的举动,你马上告诉我,不许替他瞒着。”

虞绍珩口是心非地答了声“是”,正想着要不要问问叶喆到底犯了什么“天条”,忽然一阵甜香飘过,迎面过来两个笑容活泼,妆容甜净的女孩子,雪白的海军制服上挂着少尉衔,裙子一丝褶皱没有,脸孔泛红,态度却十分大方:

“总长,叶部长,能不能请你们跳支舞?”

虞绍珩心中暗笑,正想要识趣地退到一旁,只听霍仲祺道:“是你们长官让你们来的吧?”一个小姑娘只是笑,另一个胆子大的转了转眼珠道:“所以,您得让我们完成任务。”

霍仲祺一笑,“很多年不跳,都忘了。你们陪叶部长,他跳得好。”说着,把手里的酒杯递给侍从,对虞绍珩道:“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是。”虞绍珩见那酒杯壁上挂着一层细小气泡,便知是苏打水,他陪着总长大人往外走,耳畔尤听得身后两个女孩子莺声燕语去缠叶铮,不免有些替他担心,这要是被叶夫人见到,恐怕叶叔叔回家之后得跟叶喆一道思过了;再看霍中祺神色淡然,想着坊间传闻总长大人早年也是个系马倚长桥,满楼红袖招的人物,出了名的风流公子,如今倒是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两人踱到庭院里,霍仲祺的侍从卫士皆落后几步跟着,悄然如影。

“你到情报部快一年了吧。”

“是。”

“跟你之前想得一样吗?”

虞绍珩斟酌着道:“还好,待得时间越长,越觉得自己知道的少。”

“打算待多久?”

虞绍珩蹙了下眉,“总长…”

霍仲祺含笑看了他一眼,“这里没有外人,不是长官问话。”

虞绍珩改口道:“霍叔叔,您觉得我有什么地方不合适吗?”

霍仲祺摇了摇头,温言笑道:“情报部和其他地方不一样,如果你是为了别的缘故,想要到那儿去利用些’职权之便’;有些事,我会不希望你介入得太深。”

虞绍珩道:“这是我父亲的意思?”

“是我的意思。”霍仲祺道:“你还年轻,廷初那里很多事不足为外人道;而且,以军情部的建制——”他一边说一边拍了拍虞绍珩的肩章,“终归有限。”

虞绍珩闻言,赧然一笑:“霍叔叔,如今天下太平,就挂了将星,也没什么意思。”

“哦?你是为了’有意思’才要待在那儿?”

虞绍珩笑道:“那自然是为了家国同胞。”他说罢,见霍仲祺笑而不语,便想把话头从自己身上引开,“霍叔叔,叶喆出了什么事,还惊动您?”

霍仲祺不似叶铮那样恨铁不成钢,无所谓地笑道:“为了个小姑娘,争风吃醋,跑到人家报馆里开枪吓唬人。”

虞绍珩一听便知必是唐恬的事,在长辈面前不敢多话,只道:“肯定是有什么误会,叶喆不至于…”

霍仲祺道:“我也没有细问。宪兵那里装神弄鬼,说是走火,只关他三天禁闭。气得他父亲把他绑回家里,揍了一顿,关在车库里了。”说罢,微带揶揄地看了虞绍珩一眼,“他的事你不知道啊?这可不像军情部的人。”

虞绍珩心中一凛,赶忙站直了检讨道:“是,属下失职。”

霍仲祺笑道:“你不要这么拘束,我开玩笑的。”

虞绍珩恳切道:“您说的对,这是我应该知道的事情。”

霍仲祺微微一笑,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绍珩,你母亲也赞成你待在情报部吗?”

虞绍珩听他提到母亲,心头一跳,端然道:“母亲不过问这些事,她只说让我凡事都听蔡叔叔的教导。”

霍仲祺点点头,“你从小就懂事,她自然是放心的。”顿了顿,又道:“在情报部做事,有时候会有些额外的麻烦,如果有什么需要,你可以去找马腾,你和他也熟。”

“是,谢谢霍叔叔。” 马腾是霍仲祺的侍从室主任,昔年霍仲祺还在陇北当团长的时候,就是他的副官了;一见到虞绍珩,就忍不住感慨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你那时候,喏,就这么高…”反正马主任手边的桌子有多高,他那时候就有多高。

虞绍珩离了总长大人放出来,不觉吁了口气。被上司关照固然不是坏事,但事“关照”他的人太多,就叫人觉得处处有约束,仿佛把他放在情报部是件很抱歉的事,这样一来,让他也觉得像是自己给别人添了麻烦。不过,今天总长大人的话着实给他提了个醒,连叶喆的事他都不知道,真是枉在军情部了。

他没什么兴趣跳舞,跟几个必须要打招呼的长官寒暄过,正准备回去,却突然被人叫住:

“绍珩,你也来了。”

虞绍珩回头,见是行动处的腾作春,忙道:“师兄好,今天这么好兴致过来跳舞?”

腾作春笑道:“我有个老同学在海军作战部,这两天过来出差,好久没见了,约我过来聊聊。你呢?”

虞绍珩不欲说是总长召自己来聊天的,便顽笑着说道:“我是听说海军司令部有几个姑娘很标致…”

腾作春哈哈一笑:“谁跟你说的?最好的都在外事局,其次新闻处。”

“是吗?”虞绍珩笑道:“师兄调查得这么清楚,嫂夫人不介意啊?”

腾作春意味深长地低声笑道:“论迹不论心,孔老夫子还要见南子呢。”

26、木笡(四)

叶喆的事虞绍珩一点风声没听到,也是因了上下人顾着叶铮的面子息事宁人 代为遮掩,他在唐恬实习的报馆开枪时真,却并不是为了跟人争风吃醋。

原本他好容易等到唐恬放了暑假,一心惦记着哄她到哪儿去玩儿。不料,唐恬反而比上课的时候还忙。报馆里的编辑一句话交待下来,于她就是道“圣旨”,誊稿子做采访,东跑西颠比考试还认真。初时叶喆还只是嫌她傻里傻气只知道听人支使,谁知没过几天,这小丫头的幺蛾子就飞到了自己身上。

那日他正准备去报馆接唐恬“下班”,临出门时突然接了魏景文的电话:“小叶,你那个小女朋友怎么回事?跟着个记者四处打听海关缉私的事,抄了你的账本吧?”

叶喆一愣,只听那边魏景文又道:“我这里是无所谓,几箱酒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他们要是在别处问到什么不该问的,别人可未必知道她是你叶少爷的心肝宝贝,你留神看着她。”

叶喆听着电话,心里就开始搓火,这丫头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呢?到报馆接了唐恬出来便没好气地问道:“你到海关去干什么?”

唐恬不想他这么快就知道了,心里不由一虚:“去采访。”

“你采访什么?”

唐恬躲开他的逼视,嘤咛道:“也没什么。”

“唐恬恬,你长本事了啊。”叶喆冷笑,“会编谎话了,还会抄我的账。”

唐恬急急分辩道:“我不会说是你的。”话音刚落,叶喆就在她额角戳了一记:“你有点脑子吗?”

唐恬打开他的手,怒道:“我跟谁都没有说我认识你,我不会给你惹麻烦的!”

叶喆干笑了一声,“给我惹麻烦?你就是好了疮疤忘了疼,怎么死的你都不知道!唐恬恬,你知道什么是走私吗?你知道走私能赚多少钱吗?你知道人为了这么多钱,能做出什么事吗?”

唐恬呆了一瞬,抿着唇道:“我不怕。”

叶喆讥诮地瞟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说道:“你不怕,你爸是唐雅山。你回家去问问你爸,看你爸说什么。”

唐恬气恼地瞪着他:“不许你说我爸!”

叶喆懒得跟她争执,“从明天起你老实在家里待着,要么就来找我,不许跟报馆的人瞎混。”

唐恬丢了个硕大无比的白眼给他:“你凭什么管我?”

叶喆抬手在她脸上掐了一把:“凭我是你男人。”

唐恬揉着脸颊,眉毛都要竖起来了:“你胡说八道,不许你这么说!”

叶喆却浑不在意,“我爱怎么说就怎么说,你又不是我老婆,你凭什么管我?”

唐恬气结,胸口起伏着盯了他一会儿,忽然道:“你那么厉害,你不怕,你还认得海关的人,你干嘛不帮我们做调查呢?”

叶喆讶然看着她,眼里慢慢写出个“服”字:“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缉私的。”

唐恬冷笑,“跟你没关系的事你就不管吗?走私是犯法的,对吧?”

叶喆长长叹了口气,耐着性子道:“唐小姐,这个世界上只要有关税,就一定会有人走私。”

唐恬嘲讽地看着他,“对,这个世界上永远都有人偷东西,那怎么办?小偷就不抓了吗?”

叶喆懒懒道:“抓也不劳你来抓,你说你又不是属狗的,怎么这么多管闲事呢?”

“我不觉得是闲事。”唐恬说完,推开车门,扭头就走。

叶喆追出来喊了一嗓子:“你去哪儿啊?”却只得了一记白眼。他追了两步,硬生生站住了,低声骂了句脏话,心道:小丫头就是惯的!

到了第二天下午,叶喆想来想去怎么都觉得不放心,把电话打到报馆,隔着电话线清清楚楚听见那边唐恬的声音——“就说我不在”,接着还有几声暧昧的讪笑。

叶喆撂了听筒,不到二十分钟就把车开到了报馆楼下。门卫连问他找谁,他也不答,径直就往里走;那人见他一身军服,黑着脸进来,也不大敢拦,虚张声势地叫了两声,也就由他进去了。

叶喆上到二楼,也不问人,直接就在走廊里叫唐恬的名字,喊了两声,见一个办公室有人探头出来,打量了他一眼又立刻缩了回去,便知就是这间;几步赶上来,推开门便道:

“唐恬恬,出来!”

唐恬没想到他这么大胆,见办公室里的人都停了手里的工作,各有揣度地在他二人身上来回打量,腾地一下就红了脸,既怕他嚷出什么叫自己难堪的话,又怕走过去劝说直接被他拽走,犹犹豫豫地说道:“我还有事,你先走吧,有什么事等我下班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