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的黑衣人也清楚地听到了之前的对话,站在门外的克莱森见天霜没再说话,便面无表情地微微点了下头。

“我们要车,直接开到这里的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还有你们身上的钱包和枪都放进一个袋子里拿过来,还有两副手铐……”

梅若草毫不客气边走边道,忽然觉得自己很有做劫匪的潜质。

让对方准备多少万美金,是件蠢事,那只会给敌人足够的时间拖延和想办法制服你。

好容易接近车子,梅若草直接拖着被铐起来的天霜进了后座,随即将他的双手铐在车把上。D看了她一眼,在天霜冰冷而怨恨的目光下坐进了前座。

“不好意思,天霜少爷,麻烦你给我们跑一趟。”梅若草不客气地笑了笑,招来满是杀气的一眼。

车子飞速地驰骋而去,一连串的追踪车辆立即训练有素,锲而不舍地跟踪上来。

一路向纽约市中心奔驰,梅若草才略略松了一口气,感觉手里已经一片粘腻,仔细一看,才发觉是血液,手里的碎片已经在方才的颠簸里嵌入了天霜的脖子动脉。

她微微一惊,却发现天霜似乎没有发觉,只是一脸苍白地狠狠瞪着坐在前座的D,眼底竟有了些狠毒之外,仿佛什么东西破碎掉的碎片。

梅若草张了张唇,许久,最终还是闭上,手有点颤抖,悄悄拿起一块衣服的碎布按上他的颈项。

托这辆车贴了FBI特制反光膜换个防弹玻璃的缘故,外面的人根本看不清里面的状况,但里面的人看外面的情况却非常清晰。

夜晚的纽约州近郊,起伏的山峦有种沧桑阴沉的味道。

夜班巡逻的警员正依在摩托车边聊天,用懒洋洋的西部牛仔裤巡视自己地盘上马驹的目光瞟着来往的车辆,插在腰上小牛皮枪套里的左轮手枪是牛仔骑警们经典的骄傲。

“嘿,杰克,你不打算下班一块去喝一杯?”

“算了,我家的那女人还等着我给她买东西。”

车轮摩擦路面发出尖利的声音,公路边被惊飞了一群夜鸟,打断了牛仔们的聊天。

“你可真是……上帝,瞧瞧,这是怎么回事,总统出巡么?”两名警员错愕地看着,风驰电掣驶过的奔驰车,又看到数辆跟着超车的黑色厢型车。

等车子快进了市区的时候,背后早已经跟上了一串长长的“尾巴”,除了原本FBI的追踪者,还有不少拦截的警车——因为超速。

梅若草默默地看着窗外,感觉手里的布巾越来越湿。

……

车子里的血腥味渐渐浓郁起来,D受惊般蓦地转过脸,阴沉惊怒地道:“天霜!”一打方向盘正要踩刹车。

“如果你停车,他就真的会失血而死。”梅若草的声音冷硬,手里的白色瓷片在偶尔开过的汽车灯光中泛出阴冷的光芒。

“你还真有胆子……”D紧紧抿着唇,浅金色的狭眸里闪过一丝极力隐忍的痛苦,似在控诉她的残忍。

“残忍和勇气从不是天生,你该感谢他赐给我那一个非人的船底偷渡生活,和这几个月的逃亡生活。”

梅若草手指关节泛白,让并不怀疑,如果可以,D说不定真的会毫不犹豫地扭断她的脖子。

“根据刚才那些人说的话,这里距离市中心只有半个小时距离,如果时速在140以上,甚至只有20分钟,现在已经过了十二分钟,开到市中心的第五大道附近地铁口,还剩8分钟。”

梅若草咬牙道,身边的少年已经陷入半昏迷,只是一双妖瞳仍旧死死地瞪着D。

不能在这一刻放弃,如果放弃掉,被舍弃的那个一定是她。

最终,D转回头冷声道:“你最好祈祷天霜没事,否则……”他没有再说话,猛地一踩油门,身影隐在明灭的森森车灯光里,没有一丝人气,让人背脊一阵酷寒。

梅若草缓缓地、深长地轻叹了一口气,唇边露出了一丝苦笑。

刀兵未见,自己人就开始内讧,这场仗,有胜利的可能么?

不,从来就没有什么自己人。

看着窗外那一轮似染了浅红云晕的妖异弥月,她默然,忽然,觉得有些寒凉,妩媚线条清晰的眼眸低却闪过一丝坚毅。

……

靡艳之夜 第五十三章 血色弥月 下

上帝欺骗了所有的人,因为地狱才是最美丽的,佛知道真相,所以佛说:“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

夜晚十一点,纽约的夜晚狂欢才刚刚开始,派对动物的出没时段。

调笑着、暧昧着、亲吻着、闲逛着的入时男女,被一种尖刻不熟悉的声音惊醒,车子以一种暴躁的仿佛恶兽俯冲姿势停下,伴着人群惊惶的叫喊。

许多目击者都记得那个夜晚。

浓稠的鲜血从黑色的车门边沁出,呼啸的警笛,形容冷酷的穿着FBI白色防弹背心的政府特工,黑色长发凌乱飞舞的持枪在车流间穿梭的几乎看不清面容的黑色东方女子,还有面容俊美却一脸愤怒伤痛的西方男子怀里紧紧抱着半张脸染了鲜血却有同样苍白俊美面容的长发男子。

激烈的枪响构成流光冷冽的宛如电影般的画面。

……

定定地看了眼不远处紧紧抱着天霜的D,梅若草忍不住低低叫了声:“D……”尾声消失在喉间,她咬了唇看了眼不远处的疾驰而来的车辆,抱紧手上的枪,迅速第一转身朝大街对面的地铁入口奔去。

“处理掉。”站在厢型车的门口,克莱森看着在车流间惊险穿梭的人影,面无表情地下令,随后黄玉色冰冷的眸子才淡淡地扫过面前的双生子,随行的人员已迅速地上前处理天霜的伤口和输血。

阻击枪迅速地架起,以车盖为顶为制高点支架,一身制式西装的探员立即开始锁定目标,D阴惊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定在那人扣着扳机的手指上又扫向远处的人影,目光梭地黯沉复杂下去。

L115a3阻击步枪,重68千克,长1300毫米,发射0.338英寸(8.59毫米)枪弹时有效射程可达一英里……

天霜的血仍然缓缓地淌过他的指间,他最终慢慢垂下冷淡的眼,拳慢慢握紧然后再松开。

仿佛有所感应般,奔跑到车流对面的梅若草梭地回头,眼帘里清楚倒映见那把架高的枪黑洞洞的枪口,人群间那道高挑冷然的身影。

她明媚的眼闪过一丝黯淡,唇边轻轻勾起一丝嘲讽的轻笑,一转头,继续向着地铁入口跑去。

我们每个人都在做着自己认为正确的事,走着自己要走的路。

就像那部冰冷血腥却震撼的《大逃杀》里那个叫司马相如的少女杀手说的一样。

“我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

没有人可以指责。

枪声响起的时候,她脑海里不知为何却茫然闪过的那样奇特的疑惑。

只是……不知道

被D那样的人爱上是什么样。

泰雅.梅……

她是第二个D除了天霜以外喜欢过……或爱过的人么……

呼啸而过的子弹瞬间带来的热度,有点灼热,有点痛,还有点痛的地方仿佛是心口,很闷。

周围的一切都异常清晰,尖叫、车笛,还有纷乱的枪声……纷乱?

她蓦地睁开眼,闻见血腥的味道,脸颊上有点潮湿和刺痛,身上却没有什么痛感。

梅若草迅速转头,隐约见到街对面已经乱成一团,似乎有不知名的人马缠上了FBI,其中一个高大男人的模样……

她扬了扬嘴角,没有再犹豫,迅速地钻进地铁口。

挤过惊慌茫然的人群,边跑边脱掉身上那身引人注目的染了血腥味的黑衣和袋子,等上了呼啸而来的地铁时,身上已经只剩下一件不起眼的白衬衫和简单的黑裤子,所有零散钱和枪被胡乱地包在随手捡来的塑料袋子里。

惊魂初定的坐在位子里,她才慢慢地用微颤的手把头发拢起来,倦怠疲惫地闭上眼,很深很深地呼吸……

金恩到了的话,D应该会没事。

不过他们的一切都已经不再和她有关。

不再。

第一个地铁站就下车,然后买了通票上了另外一个方向的地铁,下车,转的士,到另外一个繁华的百货公司,遇上打折大抢购,在拥挤的服装超市里随便扯几件衣服、廉价的墨镜,交钱,偷了顶黄色的假发,在卫生间里换好,离开。

又在吵闹的、游客众多的夜总会里穿过,偷拿了别人的衣服,再换好,窝到半夜,跟在韩国旅游团身后离开。

这才在布鲁克林区小小的破旧的旅馆里住下,在小房间里唯一还算干净的床上躺下,梅若草缓缓闭上眼身子蜷缩起来,脸颊上越发的湿润,有咸咸的味道。

什么都不想,只是,被黑暗包围便觉得安心。

就当一切仿佛是个冗长的梦。

光怪陆离……

所有人的脸仿佛都那么模糊,那么……那么的……模糊……而狰狞,到了最后却又是那场海潮,那个熟悉的人影站在海边,手里还拿着种树的小铲子,还是只有一个朦胧轮廓。

只是那样的背影却让她莫名觉得很安心的、很温暖,她想走过去,那片蔚蓝的海仍旧瞬间涌起巨大黑暗波涛将他吞没。

那一瞬间,那张面容似乎瞬间清晰不少……

“不……!!!”她蓦地睁开眼,那梦里的脸那么清晰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苍白的、精致的,没有一丝血色。

“D?”她怔怔地看着自己面前的脸,忽然间,心底仿佛有什么地方被碰了一下,她着了魔似的轻轻捧住自己面前的那张脸,喃喃地道:“是……是你么?”

为何那么陌生,又那么熟悉?连手间的触感都那么……真实。

真实?

她错愕的睁大眼,目光下移,是一片晃眼的平坦胸膛,只是包裹着纱布的胸口渗出点点鲜红。

梅若草瞬间摸上枕头下上膛的枪,弹坐起来,警惕地眯起眼四下环顾。

“不用怀疑,你旁边的那个家伙是D,只不过受了伤而已。”男人不阴不阳的声音在静默黑暗的房间里响起。

“金恩?”梅若草挑眉。

靡艳之夜 第五十四章 迷梦 上

一个经历了抢劫、挟持、死里逃生等等等一系列惊心动魄大事件的人,大睡了三天后,醒来最惊悚的事是什么?

——打算扭下你脑袋当红茶杯的仇人躺在你的床上,一副此地甚好眠的模样。

梅若草有点烦恼,盯着D白的晃眼却线条结实漂亮的胸膛上那朵艳丽的血花发呆,脑子里还在回转着金恩临走前的话。

“这个家伙本来是不打算出手的,不过呢,在老子收拾FBI那帮猪猡后,也不知道脑子里哪根筋突然清醒了,就追你去了,天霜突然爬起来叫住他,他只回了下头,两人对着看了眼,他继续追你去了,天霜就给了他一枪,啧啧……”金恩砸吧了下嘴:“不过,也说不定那颗子弹是给你的。”

说不定啊……

这种词语,真够他妈的模棱两可的。

梅若草本质上是个极其自我的家伙,虽然总是一副很肉松的样子,只是肉松嘛,不管是勺子还是刀子插进去和抽出来的时候,对于肉松而言并没有太大区别,它都是好好的。可以生存的很好。

这和流水差不多一个理,至柔的东西不会被至刚所断。

不过对于动摇自己自私自利信念的东西,她基本上是相当的厌恶,比如这句“不过说不定子弹是给你的”。

这简直是在告诉她,某人为了她挡子弹。

再联想起来,泰雅.梅和D的那段“绯闻”。

梅同学悲哀的发现,她又有不太好的预感了,不过这一次是她自找的……霉运。

“是你么……那个人?”梦里的那个人曾让她那么确定不是D或者天霜,可是现在,她踌躇起来,感觉这种事本来就是凭人发挥。

什么原因让一个并不感情用事的人,做出这种媲美连续剧的行为?

苍白的线条精致的脸,让人看不透的金眸被薄绒的眼皮盖着,长翘的睫毛安静地垂着,似栖息的蝶羽,有一种罕见的脆弱。

让人想要亲吻的脆弱。

等梅若草发现自己在干什么的时候,不由一呆,她正毫不客气地用一种堪称缱绻缠绵的姿态以唇轻触着D的眼。

指尖慢慢地在那昏迷沉睡的人脸上溜过,她叹了口气,要喜欢上这样的男子不时困难的事。

只是背后那些纠缠看着就让人头疼。

懒洋洋地窝回自己的半边床上,她闭上眼,后脑搁在交叠着的手上。

她并不是一个发现自己的心开始走歪路就像某些人一样打死不承认,然后鸵鸟一样钻进沙地里,当做自己不存在,对方也不存在的人。

只是,若感情的成本以生命来计量,一开始就已经穷途末路,那么在爱情的最初便预料到的话,有几人会义无反顾的投身下去。

何况……这只是一种微微的心动,与感动有关,与现实无关。

“你……没事。”带着丝喑哑的声音低低响起,梅若草眼皮跳了一下,梅若草眼皮跳了一下,没有睁开眼,只“嗯”了一声,顺带告知对方:“贯穿性伤口,擦着肺部过去,不危险,但必须到好条件的地方静养和治疗。”

对方沉默了一会,才问:“有水么?”

喂病人喝水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是这种胸部肌肉有严重伤口,动一下便极其痛苦的伤。

在床上半扶半小心翼翼地抱着他喝完水和吃完金恩留下的药,两人都是一身大汗。

“该死,比做爱还辛苦。”D额头冒着冷汗,闭着眼,忽然恹恹地道,他讨厌这种无力的感觉。

“……”梅若草顿了顿,想不到D同学也会说冷笑话,她忍不住低笑起来。

看来床上运动,让他很讨厌啊。

梅若草的低笑似乎让D僵了一下,他面皮上泛出微微的薄红,索性别开脸,难得的可爱模样让梅若草忍不住伸手去碰触。

两人都怔了一下。

梅若草躺回自己的位子上,看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忽然淡淡地开口:“为什么要来追我,想要帮天霜报仇么?”

D沉默了一会:“我曾经发誓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但是,我有必须去做的事。”

实话有时候听起来相当刺耳。

“这么说,是因为我还有用,所以你才暂时放过我?”梅若草扯了扯嘴角,并不觉得生气。

是谁说过,能忍人之不能忍的人,如果不是天性良善,便是野心极大。

“你还真是上心,能为一个棋子挡子弹。”梅若草忽然笑眯眯地半支着头,瞅着他。

她翻了个白眼,忽然低头,不客气地在他脸上咬了一口。

……

因为D的伤势并不适合移动,两人只能暂时窝在这个布鲁克林区的小破旅馆里住着,所幸这里的位置比较偏僻,住的人本来就不多,还有一个小小的阳台。

金恩不知道干什么去了,留下了不少钱加上她抢来的那些,好好生活一段时间倒是在足够了。

医药箱里,从止血凝胶到各类抗生素和冰冻的血浆一应俱全。

“已经控制住发烧了。”梅若草听过有人恢复速度极快,不过面前这个人,痊愈的速度至少比普通人匪夷所思地快一倍。

从在床上动弹不得,到下地在阳台里晒太阳,用不到一周的时间。

看着打完消炎针后,便蜷在阳台边的沙发里闭着眼享受傍晚黯淡的阳光的男人,梅若草愈发觉得他像那条她认识的叫做小金的冷血爬行类动物,它也是喜欢在阳光不炽烈的时候拖着金色的漂亮身体游到树荫下,盘起身体孵蛋……呃,晒太阳。

“该吃东西了。”捧着碗坐在他身边,梅若草开始喂宠物。

D:懒洋洋地瞥了眼碗里的东西,别开脸。

梅:“虽然面条烂了点,但吃流食对你现在的身体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