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身上神经最密集,血管最密集处之一,会生出近乎痉挛般的剧痛。

那炽热殷红的液体在她拔出三菱军刺的时候,募的飞溅上她的脸颊。

他紧紧抓住她的手松开。

她咬住唇,没有再回头,半扶着冰蓝艰难的爬上飞机,几双手迅速地伸过来把冰蓝扶过去。

若草疲惫靠在门边大口地喘气,脑中一片飞沙走石,只是眼前闪过D送开售时,陡然深沉,仿佛有什么熄灭般的眸子,和那声轻的几乎听不见的:“若草……”

忽然机舱里响起几声惊呼,若草心中一跳,顺势看下去,一道人影不知何时从机舱里跳落足足有三层高的距离,一头亚麻色的长发在风中狂舞。

他就势一滚,朝烟雾黄沙弥漫地一处狂奔而去。

“天霜!”她错愕的皱眉,刚要喊,便听见身后的驾驶员大汗:“没时间了,被追踪导弹锁定的话,我们就走不了了。”

“不行!”若草刚要起身,就被人从背后抱住。

“若草……!”冰蓝的身体带着淡淡的血腥气,让她瞬间清醒过来,反手扶抱住他坐下来。

“你疯了,不要动,现在怎么样了。”

“没事。”冰蓝笑了笑,神色里有种动人的暖意,和他没有血色的唇形成鲜明的对比。

众人的目光向下看去,她看见被人五花大绑押上车子的零尘,他正定定的抬头看着他们,看不清神色,她却觉得自己可以看见他眼底的黑暗与绝望交织的犀利笑意。

她忽然明白他想要做什么

疯子与天才总是在一线之隔……

他用自己做陷阱,赔上冰蓝的性命,他甚至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只为把教父也拖下地狱。

若草慢慢抱紧自己怀里的冰蓝,冷冷地看着零尘离开他们越来越远。

“你会后悔么?”

心心念念的人,为了另一个人疯狂、绝望和希望。

冰蓝转过脸,不再看下面,声音浅淡而温柔:“我欠他的一切,都还清了,配角的戏份到此结束。”

不论是情还是性命。

机舱忽然细不可微的摇了一下,她顺着众人的惊呼往下看去,一道熟悉的人影正背着另外一个人影一边拼命的追赶着直升机,一边躲避着子弹。巨大的风力卷起的沙子几乎让他看不清前方的路,却也挡住了追兵的视线。

“天霜!快放下悬梯!”她募的失声叫道,身子微微弓起向下探出头。

他漂亮的脸糊满了血色和沙子,发丝凌乱而狼狈,但那张脸是哪个有她从未曾见过的坚毅。

一百米……五十米……二十米……

终于,他一把扯住悬梯,抬头的瞬间,他们四目粲然相对,她松了一口气。

这个任性的小孩,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成了她心底一块隐隐的牵挂。

他朝她一笑,眼底是劫后余生的兴奋、疲惫,随即在看到她的目光掠过他背上的人时,从欣喜变成复杂手,天霜的眼底多出一丝惶惑,又变成了哀求。

巨大的直升机噪音让他们听不见彼此的声音。

她却可以看出他的口型是:“求你。”

那个骄傲的毒辣的海妖一样的少年,生死一线间,第一次毫无遮掩地向她乞求,目中甚至泛出泪光。

“若草,算了。”冰蓝越发冰凉的手覆盖在她的手背上。

若草顿了顿,到底回脸,看向靠在她身上的冰蓝,叹息:“你不能期待每个人都是有温情人生。”

“我是个满手鲜血的雇佣兵头子,没你说的那么善良。”冰蓝有些疲倦的把头搁在她的肩窝里,忽然轻道:“对不起,若草。”

“你欠零尘的还清了,你欠我的,就打算用这一句还了么?”

“你……?!”

“我想起来了,蓝。” 若草把微微直起身的人拉回自己身上,靠好,淡淡的道。

冰蓝怔然,随即自嘲的苦笑:“我忽然发现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就什么都别说,你太累了。”若草看着机窗碧蓝的天,握住他冰凉带着枪茧的手。

冰蓝放松了紧绷的神经,把亮靠回她的劲窝:“是有点累,有有点想念我们在墨西哥的房子了。”

“嗯。”

“我在那里种了不少柳树,有空记得浇水。”

“嗯。”

“以前你留在塔罗岛上的东西,我都帮你收在那里了。”

“嗯。”

沉默了片刻,他轻轻喘了口气,声音有些轻:“婚礼那天,我和零尘只是……我没有……”

“我知道,你休息一会,别说了。”

冰蓝慢慢垂下眼:“配角做久了,原谅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成为主角,虽然,我一直都很想和你一起成为我们戏份里的主角。”

“嗯。”她转过脸,看了一眼沉默着坐在他们周围的成员,把唇印在他被冷汗沁湿的额角上。

他闭上眼,薄唇便弯起微微的笑:“虽然有些卑鄙,但是,下辈子,你能不能比零尘早一步找到我怕。”

“好。”

“我睡一下。”

冰蓝的声音很轻很轻,慢慢地淹没在直升机的瑟瑟风声里。

许久之后,若草才慢慢地道:“嗯。”

有冰凉的水珠滑过她的脸颊,慢慢落在他安静沉睡的容颜上。

金恩沉默的抬起手,四指并拢,拇指紧扣,慢慢地抵到自己太阳穴便,幸存的血的解放军成员伺候也默然的陆续举手行庄严的军礼。

机舱出口的地板上静静凝固满了冰蓝包扎着纱布的身后淌满的鲜血。

M16的子弹,在射入人体后会因为阻力发生弹道偏离,在前面入口看起来不过时花生米大小的弹孔,但是背后出口却会有成人拳头般大小,若是无偏移射入肺腑,会在体内把内脏搅碎。

……

遇见一场烟火的表演。

用一场轮回的时间。

番外 烟火缠绵

紫微星流过来不及说再见

已经远离我一光年

……

她终于想起,最后解不开的暗示是什么,君对自己下的暗示是,若非见到冰蓝为自己流淌的血,否则她永远都记不起曾经对他的一切感情。

记不起,曾经遇到时,那个在海边种树的少年,微笑如晨曦的那一世。

记不起,他握着她的说,我等你站在我身边的那一年。

记不起,她终于有资格站在他身边时,却发现他心底住了另外一个人那一月的忧伤。

记不起,老师看出自己心事,为他们强行安排下婚礼后,他拦下去找老师的她说出愿意和她在一起,忘记过去时的那一日。

记不起,婚礼前夕,看到他在房间里紧紧抱住零尘时那一刻的痛苦。

她可以做他的红颜知己,也可以理解他的感情,可以在海边温柔的拥抱他,或者被他拥抱,像互相安慰依偎的两只寂寞的海鸟,却不可以容忍他在承诺会和她在一起后,还抱着别人,这是她的底线。

所以她很冷静地和他分手,仿佛一切都如从前般安好相处,甚至让天霜和D留在自己身边。

直到D的背叛,让她生出无限的疲惫,索性决绝的离开,下毒咒发誓,若有一日,除非有一天他的血为她而流,而最好彼时她的心已经爱上他人,不再让他成为她生命里可笑的主角。

……

懂事之前,情动以后长不过一天

留不住算不出的流年

哪一年让一生改变

……

“D,你怎么样……”机舱尾部的角落,好容易爬上来的天霜,紧紧地抱住怀里的人,慌乱地轻拍着他的脸,就要去问机舱里的人要急救箱。

“别……别去。”D闭着眼,泛白的手指紧紧地扣住他的手腕,唇边不断低低地咳出血沫,颈项便被天霜按住的伤口也不断的溢出鲜血。

“你会死的,你的肋骨断了,可能已经插进你的肺里啊,还有三菱军刺划破的血管,无法自行止血……”

“我说了,别……别去……求他们,否则我现在就……咳咳。”D募的睁开眼,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喘息,痛苦的脸上白到发青。

“好,好,我不去。”天霜赶紧抱住他,努力的帮他顺气,双手颤抖。

“我会向若草解释的,你是为了让他们安全离开……不是你下令开的枪……你只是……”天霜的话还未说完,就在D的眼神里变成无言。

“这没有意义……咳。”

这没有意义。

D看着若草抱着冰蓝的方向慢慢闭上眼,喘息着慢慢地抽离自己的神智。

那些偷来的时光,总要还回去,无论自己怎样挽留和害怕,不属于他的人,怎样惶恐,都会离去。

彼年,她拉着他在唐人街的小摊时求过一只签。

上面是一句小小的中文诗。

她没有放在心上,他却记得,那是——

“不如不遇倾城色”

慈悲而残忍的咒语。

不如不相遇……

配角始终是配角,这部戏的剧本早已定下,甚至杀青。

……

天霜慢慢轻抚他愈发苍白的脸,低低轻喃。

你只是太害怕受伤害,把自己的心交出去,却要在上面覆盖着脆弱坚甲的孩子。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这是我们的流年,算不出的流年。

和谁相遇太早,和谁相遇太晚

谁是主角,谁是谁的配角

纠缠的掌心,倒影不出彼此的命运。

……

喜欢悲剧的,到这里,就是结局。

不喜欢悲剧的,也许可以看完明天最后一章。

紫微星流过,来不及说再见

已经远离我一光年

……

“一路顺风。”她看着他道,海风吹起的发丝半遮了笑容浅淡。

金恩半眯着眼,晨曦微微的逆光让他有点看不清她的眸子,只是却仿佛有疏离让彼此间隔开千里。

“谢谢你帮我找到亚莲。”他亦微笑着伸出手,不再是那种吊儿郎当的味道,而是稳重的,属于一名军人的笑。

“不客气。”若草看着不远处洁白的水上飞机在朝霞里染上浅浅的红,握住他的手:“请让将军放心,塔罗内部的事,我们会自己解决,亚莲少爷遇袭的事会给他一个交代。”

“好。”金恩顿了顿,极其自然的伸手帮她拨开飞散的发丝。

“我走了。”

“嗯。”

“保重。”

“你也是。”

静默片刻,他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什么,若草静静地看着他,金恩目光里仿佛什么都有,却又什么都没有,慢慢收回手,还是一笑,提着行李转身向飞机上走去,若草定定地站在他身后。

水上飞机螺旋桨慢慢旋转,卷起细碎的水雾,在初露的霞光下,析出淡淡的彩虹弧光,把金恩在窗边的笑容映的有些模糊。

他回去接老将军的班,这一别,不知何年还会再相见。

飞机像一只白鸟,在碧蓝的天边划开一道白线,慢慢地消失。

若草轻轻的笑了笑,有些事,不说比说了更好些,好在他们都是习惯人生残缺的人。

“今天的朝阳很好,大家都出来散步啊。”若草伸了个懒腰。

不知何时悄悄站在她身后的天霜抿了抿唇,没说话,无声无息地退开,转头瞥见一旁另一道黑色高挑身形,瞪了那人几眼,发现别人根本当他不存在,于是撅撅嘴又止住脚步,杵在那。

若草慢悠悠地在码头上踱步:“神父,现在不是晨祷的时间么。你不去宣扬神爱众人,在这里做什么?”

一身黑色神父袍子的男子,一脸从容的道:“我正在布道,不是么?”

“神父,您知道,我是无比虔诚的教徒,不过我信仰的旧约,不是新约,不是自己的左脸被打,还奉上自己的右脸的那个教义,而是时常对罪恶贪婪的人降下无数惩罚的主;控制着那份油田的合同,不让教父插手,已经仁至义尽了。”若草转过身,慢条斯理的拨了拨自己的发丝。

在中东投资的大幅失利,已经让那些能源集团的巨头们,给公开身份为美国共和党议长兼美国首席脑科学家的娇妇施加足够的压力,再加上最近曝光的那些政治丑闻,足以把他拉下马。

“至于零尘,他自己设的局,他一向自己去解,对于那种除了自己心里的那个人,什么都可以牺牲的家伙,我可没兴趣被卖了还嫌弃自己怎么没卖个好价钱。”

她不是冰蓝,在看到零尘第一眼的时候,她的直觉就给那个笑容灿烂的美丽的少年打上最高阶危险物的标签。

冰蓝和冰绿,甚至塔罗现任的国王——KING,或者臣服在他魅力下的任何人,都是可以被利用的目标物,偏偏他还有可怕的天分,从不遮掩自己的目的,却能让被他利用的人心甘情愿。

而冰蓝那样的人,就是所谓的善良的恶人,希望身边亲近的所有人都能幸福,不希望伤害到任何人,做出任何决定都希望伤害在可控制范围内,即使是他在执行雇佣兵杀戮任务的时候。

从某种意义上,他基本算是个怪胎,不过塔罗里的人,大概没有不怪胎或者变态的。

若草的眸光落在碧蓝的大海上,因为想到那个温柔的人,而闪出淡淡柔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