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贵妃脸不大,尖尖的下颌细细的眼睛,鼻如悬葱,樱桃口,三十多岁的年纪,皮肤还像一掐就出水般的细嫩。不熟悉的人见了,都觉得和蔼可亲,还带着些童趣的娇憨。

“多谢娘娘。”

早有伶俐的宫人端上锦凳,媚语撩袍坐下,双膝自然分开,手搭在膝盖上,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端端正正的坐好。只是,这般姿势放到一般女子那里多半要被人说难听的。

所以,王贵妃轻笑道:“媚语,你这丫头,唉,这么多年行军打仗真的把你变成男人了么?”

媚语愕然,举目四顾,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王贵妃叹道:“也不怪你,只怪世事如此,本来一个千娇百媚聪明伶俐的小女孩儿,偏偏放到血里摸爬滚打,真是可怜哟。”

媚语叹气,每来一次就惹她哭一回,想起老妈说她“猫哭耗子”,只能定下心来当做没听见。

王贵妃道:“当初,我本来是想等几年把你许配给德儿,没想到这一等,等回来个将军。媚语,你过来,坐在哀家身边。”

王贵妃招招手,让人把凳子挪在身边。

媚语愕然,机械的走过去,心说:以前怎么没听说过?脑子里自然而然的敲了警钟。

王贵妃拿起媚语的手,反复的翻看,才叹说:“瞧瞧这手,都糙成什么样了?这茧子都成铁打的了。来呀,把哀家的红玉换肤膏给媚语带回去。女孩子家,一定要好好地保养身子。回头,我再派几个宫人帮你用红玉膏洗洗身子,一定要还回我那个粉粉嫩嫩的小媚语来!”

江媚语哭笑不得,说道:“娘娘错爱了。只是我每日都要练功,用了红玉膏也不管用。而且,若没了这茧子,我怕经受不住刀剑啊!”

王贵妃秀气的眉毛蹙了蹙好像不满意,又好像无奈,叹气道:“唉,我倒是忘了你的身份。女孩子的,当什么将军!皇上真是糊涂了。”

媚语觉得这话危险,赶紧站起躬身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媚语虽是一介女流,但能为国尽忠,是几世修来的福分,也是江家祖上功德。不敢有所抱怨!”

“罢了,罢了。你不要学那些朝官儿们,我们女人,生儿育女才是正经,保家卫国自有男人们在做。你呀,迟早得嫁人。对了,话又说回来。上次景阳说的事儿,应为皇上在,我不好多问。最近听说你和慕状元走的很近?”

媚语道:“微臣……媚语与状元郎同殿称臣,又在成辉宫里做事,有些事是需要商议一下。”

王贵妃掩口而笑:“你不是要娶他么?怎么没了动静儿?”

媚语微臊,“人家不乐意,就算了。微臣在宣州直来直去惯了,也做不来强人所难的事情。状元郎不想考虑儿女事,我就不好为难人家。”

她说的也不似一般儿女那么娇羞,王贵妃听的更开心了,笑对左右说:“瞧瞧这丫头,说的我们状元郎好像娇滴滴的压寨夫人。哭哭啼啼的求着下山,打动了山大王的善心,终于同意人家走了似的。”

左右嬉笑声四起,媚语面皮微微动了动,垂目陪笑。

“如果我要把景阳许配了状元郎呢?”王贵妃笑够了,话锋一转问媚语。

媚语道:“但凭娘娘圣裁。当初亦不知娘娘曾有此意,所以才有冲撞,若是媚语知道,万死也不敢如此莽撞了。”

王贵妃点点头:“我就是说笑呢。景阳那丫头还小,懂什么男女之情。不过,我听说你们那天在流风亭喝酒,状元郎很照顾你呢。媚语,什么时候给我们唱一出回心转意啊?”

这宫里没什么秘密,流风亭饮酒估计早就传遍了,不知道贵妃这么问是何意?只好打起十二倍的小心回复说:“那天媚语喝的有些多了,坏了规矩,还请贵妃责罚。”

“嗨,什么责罚不责罚的。我倒是希望你能醉倒,看看你能便宜了哪个男人?”王贵妃呵呵巧笑。

媚语这回事真的脸红了,赶紧说:“三皇子殿下和状元郎都是君子,媚语亦不敢饮至沉醉,不敢不敢。”

王贵妃道:“看把你吓得,我就跟陛下念叨说你始终是个女孩子,这不一下子就看出来了。男子饮酒,喝到兴处抵足而眠的都有。我们女子就不要学人家了。”

“是,媚语知错了。”媚语赶紧请罪。

王贵妃摆摆手,让媚语坐下回话。

又聊了几句外面的风土人情,媚语觉得,其实景阳公主的事情并不大,王贵妃不过是借个由头把自己找来罢了。后面定然有事要说,只耐心等待。

“媚语,我嘱咐你好好照看蓝若那丫头,她身子一向孱弱,你要代我多看看她。”

“是,贵妃。前些日子,微臣听太医处的人说公主身边的宛罗姑姑最近常去拿药,所以捡了个日子去了趟莲叶清华宫,看望公主。”

“哦,怎么样?”

“公主身子很不好,还似乎染了风寒。也许是多年未见,憔悴了很多。”媚语顿住,等王贵妃。

王贵妃轻轻“哦”的一声,看着媚语。

媚语只好说下去,“公主心情似乎不太好,微臣与她聊了些宫外的风土人情,开导了一番也就离开了。”

“宫外的?她喜欢吗?”王贵妃问道。

媚语道:“公主病体未愈,兴致不是很高。”

“唉,倒是哀家慢待了她。”王贵妃听到这里,知道没什么,多半是蓝若懒得理媚语,让她碰了软钉子,于是说道:“当初念她年纪小,坐下那等错事,皇上顾念她的母亲网开一面,只让她在宫里思过悔改。哀家主持内廷,各方面都要照顾周全,既要护了她,又要全了天家的面子,难为啊!这些苦楚,我跟谁讲呢?”

媚语只能低头施礼,插不上半句。

王贵妃道:“当年你为那丫头求情,对她也算是有恩了,她不念旧恩,还这样对待你,实在是薄情的很。唉,算了。毕竟是自己家里人,你也别往心里去,没事儿就过去走动走动,开导开导她,啊!”

媚语再次起身领旨,心里明白,王贵妃还是放心不下蓝若公主。

但看她的意思,似乎没把自己当外人,多少安心一些。

第二十章 江夫人

走出溪月宫,媚语迎着太阳擦擦额头,上面一层薄汗,凉飕飕的。

走出宫门,正好碰见慕嘉阳,一摇三皇的穿着雪白的袍子溜达出来。他们这些做侍读的没那么多规矩,媚语同时是从三品的将军所以才天天衣冠楚楚。

慕嘉阳看见媚语蹙着眉头过来,笑嘻嘻的说:“怎么这个样子?听说你去那边啦?”下巴一扬,指了指溪月宫方向。

媚语点点头,无奈的笑了。

“走吧,喝酒去。曹汾请客。”慕嘉阳心情很好。

不过既然他都知道了,还能这样大张旗鼓的讲,肯定是尽人皆知。三皇子那里,应该也知道的详细。

媚语有些怀念边关的日子,不知道这样的钩心斗角还要持续多久?

“曹汾在哪里请客?要是他府里就算了。”媚语不大愿意去曹府。

因为第一次去就碰见曹老夫人,当如此这样不当如此那样的教训了一顿媚语。一堆大男人只当看了笑话,媚语心里窝火,拂袖而去。修书一封,直接把曹家在边关的一个远方侄子派到边境前方,差点在一次小规模的交手中死掉。吓得曹家不得不让曹汾登门道歉,媚语虽然缓和了态度调回那人,但是从此却不再登门。

她对曹汾的印象不受老太太的影响,平日里有时间还要一起喝喝酒,听听曲子。慕嘉阳知道这段过节,笑着说,“新开张了一家万花楼,生意极好,挖了很多家美娘。听说里面有个丫头,舞剑舞的极好,你要不要去看看?”

媚语从小在江湖上长大,花楼酒肆并不陌生,更因家里生意的影响还曾和许多花楼的姑娘交好,所以对慕嘉阳的提议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也是,我来京城这么久了,还没有好好的歇歇。这次若是玩儿的好了,一定要不醉不归!”

“好,你回去换换衣服,我们万花楼见。”

媚语回到家里,母亲大人正在堂中坐着审她爹,悄悄问了管家老杨,原来老爹早上无意中说了一句粥不如街头陈寡妇煮的好吃之类的,母亲勃然大怒,已经问了一上午了。

媚语看看跪在凳子上满头大汗的老爹,心说:活该,你就是说陈老头老娘也会生气的,何况陈寡妇。心里想着,脚下就要开溜。

“站住!”老娘当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地主闺女,学了两手花拳绣腿强身健体,可是举手投足却是十足十的闺秀。自打嫁给江家——不对,抢到了江家,就越来越像土匪婆子了。终于有一天,江洋跪在老婆面前大气不敢喘的时候,一个真正的无敌土匪内当家的就练成了。

外人面前,江洋面子十足;回到家里,下跪的时候是半点磕巴没有。也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打打闹闹,两人过了一辈子,对这个老婆是越发宠的没脾气了。

“回来也不吭一声?猫叼了你舌头了?”

“不是,我这不是刚回来,还没来得及进门么!”媚语赶紧打哈哈,蹭着步子挪进厅堂。

“没进门?大门在正面,你往旁边挪什么?”

“我,我看花开了没有,桃花要开了。听说今年乐游原上桃花盛开,皇上打算与民同乐。娘,我听说礼部正在办……”

“编、编、继续编。”老娘一连声的冷笑,媚语赶紧搀起老爹,老爹一看老娘没反对,揉揉膝盖站好长出一口气高声说:“老杨,给我把街头那家粥摊封了,老子以后再去他家喝粥就不姓江!”

江夫人冷笑着喝住老杨:“仗势欺人是不是?当了官了,了不起了是不是?也不看看你那德行,从头到尾,哪点儿像个官儿?老杨,去,给她家一些银两,找个好地方重新开一家。这犄角旮旯的,能挣几分钱。”

媚语也觉得那个陈寡妇风骚了些,老爹今天是被冤枉的,明天就难保不是真的。对老娘的远见,鼓掌叫好。

“媚语,你那个状元相公呢?”老娘想起旧事,瞬时两眼放光。

媚语就怕提起这事,期期艾艾的说:“那个……那个人家不乐意。”

“啪!”江夫人猛地一拍桌面,江洋和媚语同时吓了一跳,面面相觑,“抢来的还问什么乐意不乐意!绑了直接洞房,看谁有意见!”

江洋看看女儿,觉得有必要澄清一下:“瓜儿,当初我虽然抢了你,我可没强求。”

“没出息!”江夫人狠狠的挖了江洋一眼。啊?江洋立刻直了脖子,早知道老婆当初这么猴急,他至于听别人的话搞什么怀柔政策嘛,直接绑了扔进洞房多利索!

江夫人脸色绯红,撇了丈夫一眼:“你做什么都是熊样!跟那个没关系。也不照镜子看看,人家那是状元郎,错过着村可没有那个店。你风里来浪里去的,能抓着几回状元郎?啊?还是没娶亲的状元郎!没有小娘子跟在后面哭哭啼啼的说你仗势欺人,这机会几百年才能有一个?被你俩父女抓着了,可好,又放跑了!”江夫人两手一拍,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抢金抢银我不管,自己的终身大事,总要上心一下。慕家是我朝的大家,和曹家,苏家,世代书礼相传,如果咱真能抢一个放身边,就算绑来的吧,那也是祖坟上冒青烟。等到哪天怀了他们的种儿,这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那不就成了吗?”

媚语听的脑袋上冒青烟,就慕嘉阳那弱不禁风的样子,虽然是龙骑卫吧,可真没让她觉得能怎么样!

“行!夫人,这事儿包在我身上!”江洋其实挺看好这门亲事,只是家风不好,夫人老大,女儿老二,他老三,说话不管用。夫人不在的时候女儿说算了,他也没法强求,现在有了靠山,又和他意见一致,难得的腰板儿硬了起来!

“你?你能包上什么?”江夫人口气软下来,还让丫鬟给上了一杯茶。

江洋喝了杯茶,自动自发的坐在老婆身边,舒了舒筋骨,说:“下次这小子再来,我就直接绑了他,不让他走了还不成?”

“再来?”江夫人纳闷。

媚语眉头一皱:“爹,你监视我!”

江洋摆手道:“我监视你做什么?晚上我去茅房,就在那小门边上,这小子手脚再麻利的开门,我也能听见啊!说什么,我也是贼祖宗啊!”

“你是说,慕原还能溜门?”江夫人不敢相信慕家的人能做出这种事。

江洋道:“反正我看了那小子做的活儿,手巧啊!干净,利索,走路那叫一个轻。上会他还悄没声的从咱家摸走一个茶盖,后来又愣是悄灭蔫的还了回来,老子注意到的时候都晚了。人才!是个人物!嘿嘿,要么说跟咱家媚语有缘呢,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媚语听的满头黑线,江夫人白了丈夫一眼,“怎么说也是慕家的独生子,别辱没了亲家。”

“娘,我一会儿还要出去。”媚语磨磨蹭蹭的往后撤。

“去哪儿啊?”江夫人是家里的老大,就算媚语和江洋手握三军,百炼金刚,到她这里都是绕指柔。

“我、我,曹梅城约我去喝酒。”

“就是曹太傅的那个二公子?”江夫人问,“花花公子,不过也行,好歹是曹家的。而且我就不信他娶了咱之后,还敢花花,我第一个剁了他!”

“他敢!”江洋顺着夫人的思路,跟着皱起浓眉。钵大拳头一挥,差点把茶碗打翻,好像曹汾真的就在面前。

媚语哭笑不得:“没有,就是喝喝酒,聊聊最近的事情。你们别想那么多!”

“又是你那官经!”江夫人不满的说,“你倒是给我喝回个相公来呀!当什么官!”

口气和早上王贵妃竟是一般无二。

第二十一章 安能辨我

媚语挫败的回去换了一身青色长袍。足蹬软底青筋快靴,内衬皂色衬裤,腰间别了一枚上好羊脂玉的双鱼佩,挂着红色流苏。掌中长剑也换成了画着本朝名家山水双溪图洒金折扇,轻轻一挥,风流十足。发髻高挽,用一根相同质地的玉簪别着,晶莹圆润。

一双剑眉斜插两鬓,鬓角如裁似剪,干净整洁。宽阔的额头,洁白干净;通天鼻,鼻翼略厚,山根挺直,无论从哪个方向看都如雕塑一般整整齐齐,透着不怒而威的庄严。一双眼睛,黑色的眼仁迎着阳光一照泛着几分金色;白色的眼球微微发青,瞪着人时真是阎罗地狱的无情狠绝。只有眼睛转动时,一层波光隐隐浮动,三分媚色跃然其间。小小一张樊素口,是整张脸上唯一女人味十足的地方。当真是小巧玲珑,圆润如珠,让人恨不得含在口中好好品尝。曹汾曾说,这张嘴就应了她的名字。

不过,媚语的腮边有一道颜色极淡的伤疤,据说是当年恶战留下的。别人问起,她只笑不语,久了也就无人多问。

走出江府,媚语看看已经悄然无人的街东头,抿嘴儿一笑。这个陈寡妇,就算她娘不出手,太过分时她也要教训的,只是她教训的方法就没她娘那么有涵养。

时间来得及,媚语安步当车,白燕紧随其后。主仆二人就走上了京城最主要的朱雀大街。以前媚语都是带的鲁敢,因为白燕女儿家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有一次鲁敢挡不住诱惑,被北朝的奸细得了空子,若非媚语警觉差点中了招,就再也不带男侍卫逛青楼。

逛得多了,白燕也慢慢了解青楼女子,不再像开始那么排斥。跟在媚语后面,白燕想起方才家中的堂审忍不住笑了。

“将军,你不晓得,末将刚陪夫人回来的时候,那个陈寡妇在门口跟老将军说话,那双眼睛飞的,都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夫人在车里,气的脸儿都白了。”

老爹放着家里的厨子不用,偷摸的跑去门口喝粥,媚语早朝时就有所发觉,也曾旁敲侧击的警告过老头儿,看来不治本,“嗯,还是娘的手段高,治标又治本。”

“唉,末将就怕老爷又稀里糊涂的跑过去,真那样,这次夫人肯定是没完没了的。”

媚语道:“她要让我娘没完没了,我就让她有完有了。”媚语合起扇子,微一沉吟对白燕说:“你也不用跟我去了,天子脚下没什么不放心的。你去帮我查查那个陈寡妇落脚的地方,帮我警告一下。若她还不识趣……”媚语双唇紧闭,斜了一眼白燕。

白燕会意,打了个哆嗦道:“这个……只是个妇道人家,攀个依靠罢了。将军何必……”

“贪得无厌的家伙,不管男女都是祸害!”媚语似乎想起什么,眼中竟满是恨意,“就算你下不得手,那就弄到下三街去。”

下三街是京城乞丐、赶大车和流民聚居的地方,那里也无所谓青楼,只是一些年老色衰无所依靠的妓女在那里混日子。

女人被卖到这里,这辈子就彻底完了。

白燕通体冰凉,将军一向狠绝,原以为是打仗逼的,想不到在这繁华温软的京城也没柔化几分。不敢多言,领命下去。

媚语对着太阳舒了几口浊气,这才一路闲逛着到了万花楼。

到了万花楼下,手里已经拿了几块漂亮的帕子,还有几个捏的泥人和风车。以她风流潇洒的华贵模样,拿着这些东西实在有些滑稽。不过,她似乎自得其乐,优哉游哉。

到了门口,早有小厮接着。媚语把东西递给他,“拿去,帕子给牡丹妹妹她们分了,这泥人么……”媚语挑了挑,留下一个体态风流的女子泥塑,剩下都给了小厮,“上会莺莺姐说是喜欢,拿给她吧。”

“将军,莺莺姑娘正在亭中候着。”小厮赶紧禀告,“今儿曹公子只点了莺莺姑娘一人,说是要带家人来,不必多人伺候。”

“唔,听说他们家的清韵姑娘要来?”

“是啊,原来就是别家楼里不要的破烂货。撞见了贵人,因祸得福,跑到我们面前显摆,也不问问自己什么出身!”

小厮嘴巴缺德,媚语只记得清韵是个歌儿唱的好的模样清秀的女子,印象并不太深。呵呵一笑,由着他骂去。说谁好说谁不好呢?都是半斤八两,连句难听话都听不得还要不要在这儿混了?

分完东西,拿着剩下的一个泥人儿,媚语跟着小厮晃进了万花楼的弧月亭。

弧月亭位于后院的小湖中,湖面小巧,剩在林木扶疏有秩,晚上波光倒映着彩灯,恍如人间天堂。

时间已是傍晚,残阳夕照,湖面金光灿灿。慕嘉阳锦衣白袍,斜倚亭中逍遥床上闭目欣赏美人抚琴,莺莺纤指钩挑,即便媚语走进也未受半分打扰。

倒是慕嘉阳蓦地睁开眼睛,见是媚语笑道:“怎么才来?我以为你要早来。”

“高堂会审,耽搁了时候。”

“哦。审什么?我听说你娘回来了?”江夫人出了名的彪悍,是以说到的时候慕嘉阳竟然忍不住要笑。

“审我为什么放你回去,好好地状元郎直接抢回来绑进洞房不就了了吗,问什么愿意不愿意。”

慕嘉阳俊脸微红,端起葡萄说:“来,尝尝鲜,这是进贡来的,曹汾特意派人送来。”

莺莺道:“哟,奴家也正琢磨呢。这满京城都知道将军抢了状元郎,后来怎么就没声儿了?”

媚语打了个唉声,“谁让我一时被美色迷惑,得罪了景阳公主。要是早知道,我才不抢呢。现在还敢嫁他?笑话,我不要命了。”

莺莺捂住嘴,装模作样的说:“呀,那以后如果景阳公主不发话,慕公子岂不是很难再结亲家?”

媚语正经的说:“正是。我听说,他最近有意在家修行,已经弄了不少佛像。”

莺莺呵呵娇笑:“佛像没看见,美姬倒是经常见。是哦,慕公子?”说着轻轻往慕嘉阳身上一倒,慕嘉阳接住她揽在怀里点了点她的鼻子道:“你就不怕将军吃醋,害了那些美人儿?”

“我才不怕。将军是最会怜香惜玉的人儿。”说着,莺莺站起来,莲步轻移到媚语身边坐下,点着媚语的下巴道,“唉,明明是个冷血无情的俏哥儿,怎么就长了个女儿身,可惜呀可惜!媚语,只要你答应,我现在就改行做错金娘,天天等你来。”说着竟倒进媚语的怀里。

媚语见怪不怪,和慕嘉阳一般揽着她道:“你要做了错金娘,我还不被京城的男人们恨死。来,喂你颗葡萄,算是赔罪可好。”说着,真的剥了颗葡萄喂进莺莺嘴里。

莺莺媚眼如丝,仿如与情郎调情。

慕嘉阳看着眼前绮丽的景色,一时血脉贲张,赶紧移目湖中清爽一下。

“状元郎害羞了呢!”莺莺笑着坐回琴位。媚语看看慕嘉阳,又恢复了淡然的模样。

错金娘是青楼里特殊的一行,指专为女客服务的姑娘们。如果是错金娘,就很少到前面接客,她们自有一套规矩遵守。

慕嘉阳等了一会儿,看天色暗淡,彩灯初上,才对媚语说:“听说你在边关雌雄莫辩,当初合议,北朝公主还差点招你为驸马,原来我不信,现在不得不信。”

媚语笑道:“行军辛苦,没有那么多讲究。一颗头挂在裤腰上,朝不保夕,自己保自己都来不及,哪有心情管什么男女之防。都是好事者,无中生有,胡说八道。”

慕嘉阳道:“坊间有媚语讨北的书,说你的事儿,听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