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失望地坐直身子。百无聊赖的看着四周地景色,把玩着手里的柳枝。

蠢材!

曹汾打心眼儿瞧不起三皇子。不仅是因为他“不学无术”。更因为三皇子地生身母亲是曹家的家生子儿,若他父亲不是皇上,现在也就是个奴才。哪轮到他在这里居高临下的给自己发号施令!奴才的儿子始终是奴才,奴才都是又笨又蠢,什么都学不会什么都做不好!自己被迫来帮他,简直是侮辱曹家。

可是,三皇子毕竟是皇子。麻雀变凤凰,你就得百鸟朝凤。曹汾心里多不乐意,想起父亲的叮嘱,想起曹家今后对三皇子地倚靠。还得恭敬着来!

若不是当初姐姐的儿子被王氏害死,今天哪容你个家生子儿在这里耀武扬威!

曹汾压下心中的不满,等了一会儿才说:“不过,我听二皇子的从人悄悄的说起过,这回北朝王使过来。马球会除了耀我国威之外,可能还要联姻。”“你是说王姐她……”

“具体的不知道,不过,苏府的马球队已经在宫外由专人训练。大概还有两三天就要进宫了。蓝若公主已经从莲叶清华宫迁到西六所暂住。”

“哦,这样也好。王姐正好透透气,好好玩玩儿。唉,我也好久没见她了,不知道她是不是还那么漂亮。听说父皇珍藏了一副美人图,就是比照王姐的生母所画。可惜,伊人远去,我们只能追想了。”

曹汾点点头,蓝府折枝女,当年名动京城,色艺双绝,多少王公贵族打破了头,最后却飞入深宫郁郁而死。真是可惜了!

三皇子叹息了一会儿,不经意的说:“嘉阳这个主意好,一下子搞得这么热闹。本王也可以逃过一劫,呵呵!”

曹汾一愣,关慕嘉阳什么事?

三皇子看他一脸惊愕,心里奇怪,曹家四处都是眼线,难道慕嘉阳没和他说?想到慕嘉阳和曹汾并不完全是一伙儿地,三皇子心里稍微有些放心。

曹汾道:“这个……嘉阳怎么了?”

“这是嘉阳地主意啊!”三皇子笑的一脸无邪,“你也知道本王自小体弱多病,上马都费劲,更别说打球了。可是这旬查是要我们上马打球,前几年还小,无所谓。现在大了,我看着他们冲冲杀杀地,别说打着了,就是撞一下本王也受不了。可是,父皇那里又是极好面子,如果主动求去,肯定会被训一顿。结果,嘉阳就出了这么一个主意。说什么上着将人,下者将器,管他将什么,反正本王是不用上马了!哈哈哈哈!”

哦,原来如此。

曹汾松了口气,还以为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慕嘉阳瞒着自己,原来不过是给这个家生子儿出了个主意。这样一来也好,正好让自己观察一下各家的实力。

他不觉得慕原有什么算计的野心,在他眼里,慕嘉阳只在乎两件事:一是江媚语,二是归隐林下享清福。朝堂的事情,他和他爹一样,甚至不如他爹,都是能躲就躲,能装糊涂就装糊涂!

第六十五章 王氏兄妹

王贵妃今年三十有五,窈窕的身段依然和当年一般无二,白皙的脸蛋因为顺遂的日子显得有些丰润,白里透红反倒比十几岁的时候漂亮了许多。只有那双眼睛,虽然依然水汪汪的,却看不到当初的多情,透着冷厉和威严,让人不敢直视。

银底螺旋涡纹挑金缎子做成的抹胸和同质的襦裙合为一体,再用一根同色的带子紧紧的束着,露出纤细的腰肢。要想俏一身孝,在这身素银的衣服之外,披了件深紫色的香罗纱,看起来雍容俏丽,让人过目难忘。她是没有名分的国母,全天下的好东西都集中在她一人眼前,只有她看不上的份,没有要不着的说法。

可是眼下,有一样东西,她要不到。

坐在御花园的听雨亭里,外面骄阳似火,眼前一泓清水。池上有莲叶幽幽,水下有锦鲤条条,可是王贵妃的娥眉却好像万古不化的坚冰,紧紧的锁在一起,细看,这白嫩嫩的脸上,在眉间嘴角,早就刻上一道道的皱纹。

“娘娘,王大人到了。”宫婢过来禀报,莲步轻移,不带纤尘。

“传。”话音刚落,嗵嗵嗵的脚步声已经沿着青石板传来。

王贵妃微微皱眉,对这个唯一的至亲哥哥感到无奈。如果自己母家争气,多留几个亲人;如果这个哥哥争气,有些真本事,长长脑子;哪怕这个哥哥的孩子能挣点气,她都能光大门楣,让王家从此枝繁叶茂。

想当初。雷家曹家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一定要置她于死地。几次死里逃生,让她几乎都要绝望地时候,冒出一个江媚语。趁江媚语这个小不点少不经事,又急着搬兵救人。终于搬倒了雷正峰。去掉压在王家头上的一座大山。可是,这个不争气的哥哥。白捡的人情竟然放掉。几千条人命,里面还有江媚语的爹娘。差点儿被他折进去!

羡央山大捷,外人看着风光,江媚语心里怎么想地,用脚趾头都知道。天知道看到那个自以为是地哥哥上得请功折子,她心里有多担心。只盼着江媚语能大吵大闹一场,让皇上烦了江家。可是看着江媚语笑眯眯的受了下来,看着皇上一挥手把重要地北线交给小丫头,王贵妃就知道,雷家倒了,江家起来了。王家头上的大山一个没少!

四年来,那江媚语越是做小伏低,她心里越是悲凉,莫不是天要灭王家。这么小地孩子。就懂得韬光养晦,隐忍做人。几千个日日夜夜,无数大小情事,王贵妃竟是一点把柄也抓不到。眼看着皇上越发的信任江媚语,眼看着傻哥哥还天天嚷嚷着灭掉江媚语,王贵妃连火儿都发布出来。只盼着像上次一样,熬到什么突发事件,让老天爷再救她一回。或者皇儿登基……

想到自己的亲儿子,王贵妃的眉头更紧了。

前两天,皇上身体不适。朝中有人上请立太子,被皇上斥退。如果皇上真的就看中成德,直接立了便是。自己虽然不是皇后,但也统摄内宫多年,成德应当算是嫡皇长子。

曹家紧揪着自己没有皇后地名份一事不放,处处阻挠立后,用意不过如此。可是,就算不立成德,那成闵也不是什么名门出身。难道皇上想立那个家生子的儿子?

不可能。

王贵妃纵然出身不高,好歹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对丫头的儿子天生瞧不在眼里。若不是成闵的父亲是皇上,只怕这个孩子早就死在永巷里了。留着,也只是为自己的儿子拖个没竞争力的。可是看着皇上把江媚语派给他,看着皇上在立储的事情上犹豫不决,看着皇上把其他的孩子都或多或少地保护下来,王贵妃心里就觉得不安。尤其是蓝若,这个丫头肯定知道自己地事情,必须得死。

当初皇上把她禁足在莲叶清华宫,她不出来,自己也进不去。连饮食都可以自己做,真不知道皇上想干什么!后来,江媚语回来。本来她想安排江媚语看着蓝若,是想找个她们串通的把柄,一网打尽。没想到,江媚语顶着宇辉宫侍卫长,内宫禁卫长地名头,掌握禁宫的保安,看着不起眼,权利却是极大。宫里有个风吹草动,她全都知道。

当初皇上封她为禁卫长的时候,自己知道是顺带着给的,没想到一时不察后患无穷!

不过,那个蓝若也活不了几天了。这次一定要让她和亲,在路上做掉她,不仅可以永绝后患,而且若是南北打起来,自己的哥哥还可以再立功勋,巩固王家。

想到这里,王贵妃忘了一件事,她那个宝贝哥哥是立功的人吗?四年前江媚语不过是只小狗,四年后早就磨出了狼性子,她那个哥哥能镇的住吗?

所以说,聪明人千算万算必有一失,愚蠢者丢三落四必有一得。

正思量着,王程远已经来到近前。按规矩稀松的行了个礼,气哼哼的坐到一边。王贵妃想起自己年轻时在曹后宫里见到曹家人的排场,那份规矩严谨富贵,真是养到骨子里去了。

“哥哥怎么气成这副模样?”王贵妃端起茶盏,掩饰着心中的失望。烂泥扶不上墙,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儿子了。

“没什么!我正打球,妹妹急吼吼的派人叫我来,到底所为何事?”

王贵妃掩袖而笑,“看来是妹妹气到哥哥了,哎呀,真是不该,太不该了。不知道哥哥是和谁家姑娘,玩儿如此开心?”

“妹子此言差矣。你哥哥我哪有心思理会那些姑娘!今年旬查,皇上要各家协助王子王女及参加旬查的公子姑娘们,各自组成马球队。我这不是帮着景阳那小丫头练兵嘛!”

“说起这旬查组马球队的事情。我怎么事先没听你说过?现在闹得热火朝天地,可是你出的主意?”

“不是啊!是礼部的主意。”

“呸,礼部有那么大的胆儿,敢出这么大的主意!他们就求着不出事,按部就班地来。哪儿有时间想这些点子。”

“那。那明明是礼部侍郎古凤山提出来地,我都看见折子了。”

“哦?你看见折子了?古凤山是什么人?你知道吗?”

“礼部侍郎啊!”

“谁保荐的?”

“保荐?他不是考上来地吗?”

“唉!我说哥哥啊。你怎么就这么糊涂呢?古凤山是慕汝城的门生,那年地主考官是慕汝城。”

“哦。慕汝城那个老滑头,不用担心他。”

“不担心他?他家要和江家联姻了!我正要找你问这事儿,刚才我去皇上那里替成闵求婚,希望成闵可以娶江媚语,可是皇上说江媚语要嫁到慕家去。这事儿就算了。江慕联姻,这可是大事儿!”

“连就连呗!你是贵妃,你儿子是皇长子,你怕什么!再说了,那江媚语一进城就抢了慕嘉阳做压寨夫君,天下皆知。你要是把她弄进宫,还不成后边拖着个慕嘉阳做小老婆啊?!”

“废物!”王贵妃终于忍无可忍的骂出口,“慕家和江家连在一起,将来王家怎么活?!”

“哎呀。你个女人不要大呼小叫的。慕汝城已经上折子告老了。慕嘉阳一个软趴趴的小白脸,能掀起什么风浪!”

“什么?慕汝城告老?我怎么不知道。”王贵妃越发的惶恐。最近有太多地事发生,她觉得自己好像被人蒙在鼓里,原先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消失殆尽。

“我听他们私下里传的。逍遥王进京以后,慕汝城去见逍遥王,谈的就是告老还乡的事情。按照逍遥王的意思,要慕嘉阳来接慕汝城的班,不过慕嘉阳太年轻,没什么资历,听说人选正在挑。我这里也有个人选,而且没有人比他更合适了。”

“谁?”

“紫金光禄大夫窦文哲。”

“嗯,倒是不错。我就怕慕汝城以退为进,玩儿什么花样。“都老不死的了,还玩儿什么花样。我看你就安心的把皇上伺候好,将来咱家侄子一上台,把他们都咔嚓了就行了!”

“住嘴!”王贵妃谨慎地看看周围,三个宫婢低着头,好像木头人一般,其他地内侍都远远的站着,隔着假山和池塘,应该听不到,“以后这种话不要乱说。”

王贵妃喝了口茶,顺了顺气儿,每次跟王程远说话,她都得用尽全身力气控制着,“回来说正事吧。我已经跟成德打过招呼了,不要那么卖力地用自己人,多找别人家的用用。景阳那里比照办理。”

“那怎么行!乱七八糟的人凑在一起,就算再有本事,也没有自己人配合的好。”王程远想都没想,一晃脑袋,断然拒绝。

“我的好哥哥,你怎么就不知道用用你的脑子!”王贵妃说的咬牙切齿,“你想想,马球队啊!要是把马球杆换成长枪大刀,那是什么?!”

啊?王程远显然没有想到这一点,愣在那里半天没说话。

“如果皇上看到不过是些奴才,都能这么厉害,你觉得他会怎么想?”

“那……那怎么办?”

“其实,这也是好事。我们正好就着这个机会把各家手里的卫兵都集中起来,即使旬查结束了,也未必解散。我看皇上最近在布置一些事情,你是大将军也该准备准备了。等旬查结束,你就上表,把所有参加马球比赛的队伍都充进你的部队里。”

王程远眼睛一亮,“着啊!妹子,还是你想的好!这无异于釜底抽薪,将来一旦有事,各家绝无反手之力!”

王贵妃没她那么高兴,毕竟马球队的主意不是她想出来的。那个最早想出这个主意的人用意何在呢?是慕家的人提出来的,那是慕汝城的主意,还是曹太傅的意思?

皇上就这么答应了,难道皇上有什么想法?

王贵妃要交代的都交代了,看着自己哥哥肥大的身躯匆匆离开,心里还在反复翻腾着。她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第六十六章 准婆婆

消息从宫里传出来,慕嘉阳刚刚解毒。一番掏心窝子的话说出来,傻眼的是江媚语。坐在那里眨眨眼,张不开嘴巴。

慕嘉阳道:“反正我们的亲事是定下了。将来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我们一起扛着。逍遥王入京,我爹过去见他了。看样子,老王爷这回是准备找人替下他。我猜着最有可能的是礼部侍郎古凤山。他虽然资历浅,但是六部都做过。按理说,他早就该升。只是父亲有意让他韬晦,所以才不曾提拔。这次,是用到他的时候了。”

话题从感情转到政务,媚语不自觉的松了口气,“但是,这可不是连升三级的问题,越级拔擢,怕是王家不干吧?”

“老王爷若是同意,曹家那里就没问题。这个位子本来就不是王家的,贵妃如果想动,应该早就布置,而不是等到现在站出来。况且古凤山是我爹的学生,我爹一向持中公允,曹王两家都可以接受,推荐古凤山是稳妥之选。至于皇上,我想应该没问题。这次我提出组建马球队,也是通过他提出来的。当时爹爹让我找古凤山,我还不知道什么意思,如今看,倒是一步妙棋!”

“哦,为什么?”

“皇上甚为嘉许。”

“什么意思?”媚语眉头一皱,为了叶楼,最近似乎疏忽了朝里的事情。

慕嘉阳拍拍身边的位置,自己往里躺了躺,媚语侧身倒在榻上。脑袋兀自歪向他,等着答案。

“各府现在都为了能在旬查上出风头拼命训练自己的球队,如果人手不足地,还可以从其他不参加的府邸中抽调。你说,这意味着什么?”

媚语何等精明。立刻明白其中的奥妙。眼皮一耷拉,只能看见睫毛在快速的抖动。慕嘉阳道:“有机会去了解一下二皇子和景阳公主的动静。三皇子那里本来就没什么人,他现在是曹汾在帮忙。蓝若则得了苏家地助理,据说是二皇子从中穿针引线。可是训练苏家马队地人是唐彤,这个人却是曹家的远亲。二皇子志大才疏,又刚愎自用,我怕这回贵妃娘娘是要失算了。”摩挲着媚语长满茧子地虎口。硬硬的却又粗拉拉地刷着很舒服。

江媚语没理会慕嘉阳的小动作,她在想江家该怎么办?慕家诗礼世家,虽然有家传的六艺之学,但也仅限于学会而已,不太去争输赢拼胜负。他们家自然是出不来什么精英球队。

江家倒是有支彪悍的江家军,跟着自己出生入死,如果把手中的武器换成球杆,估计还能所向无敌。可是到目前为止,竟然无人向自己提出。可见这些人对自己地戒备之心只能多。不能少。

慕嘉阳仔细看了会儿江媚语,发现她的睫毛很长。不仅长而且微微打卷。怎么能长成这样呢?睫毛尖儿卷着翘起来,明明眼皮都要合在一起,可是那眼睫毛却像睡不着似的非要偷偷的撩起一角,让人想着是不是可以把它们抚平了?

“唔……”媚语轻轻一抖,下意识的闭上眼睛。眼帘处有人轻轻的舔舐她的睫毛,很轻很柔,没有任何亵渎或者侵犯的意图,只是单纯的舔舔她地睫毛,连皮肤都小心地不要碰到。

媚语轻轻的笑了,闭上眼,微微仰起头任他这般耍着。脑海里却想起了娘亲养地小狗,第一次看到羽毛时小心伺弄的模样。

慕嘉阳似乎玩儿上了瘾,再小心也会碰到皮肤,媚语见他没有停下的意思,伸手便要推开。手一动,便被嘉阳钳住。想起他刚刚解毒,媚语没有用力。慕嘉阳却得陇望蜀,索性翻身压住媚语,微微抬头,细细的看了看媚语的脸,好像在研究什么,然后便捡着发鬓眉毛睫毛,一根一根的轻舔下去。轻柔的呼吸吹在媚语的额头、鼻端、眼睑上恰似五月春风,吹皱一池春水。任她天大的本事,海深的心机,此刻都使不出来,四肢软绵绵的,只有嘴角勾起自己都不知道的笑意,偶尔痒痒了,会轻轻的笑出来。

慕嘉阳听到她笑,自己也呵呵的乐。他的声音低沉暗哑,配着媚语的清亮,明明没什么太可乐的事,偏偏心里像长了挠痒痒的羽毛,让你不得不笑。媚语清晰的感受到嘉阳笑时从他胸膛里传出的震动,偶尔还能看到喉结在眼前上下的滚动。她当然见过这个东西,可是从没有像今天这般着迷的去看……忍不住学着嘉阳的模样,伸出舌尖轻轻的去碰----碰一下,那东西便好像要躲开似的迅速溜走,又不甘心的溜过来,一副贼眉鼠眼的模样。媚语玩儿着有趣,伸手抱住嘉阳的腰身,一下一下的逗弄起来。

慕嘉阳原本玩儿的开心,不想被媚语无心的动作挑起周身的大火。想要动一动,腰身已被媚语扣住,忍不住低低的呻吟了一声。正要发狠使力,身边突然传来一人的惊呼:“啊!”

两人倏地分开,却仍然一副茫然的样子。刚才发生的事情,谁都没想过,也不曾预料到。

白燕捂着嘴,哧哧的笑着,低头施礼道:“将军,夫人有请。慕公子,慕夫人也来了。”

慕嘉阳脸更红了,低头清清嗓子,去看媚语。媚语已经红到耳根子上,看着没开窗户的窗外发傻。白燕看这情势,自顾自的施礼,施施然的退下。

两位夫人坐在后堂聊天,看见一双儿女联袂而来,男的玉树临风,女的----

江夫人叹气,自己的女儿什么都好,就是那对外八字的脚加上不紧不慢的大方步,找不到一点女人地妩媚。

小心的看看慕夫人。慕夫人眼皮上下抖动,把媚语一路走来的样子收的干干净净。虽然少了女人味儿。但是儿子喜欢,最重要的是能管住儿子那双不听话地手,这就足够了!

看慕夫人微微点头,江夫人稍稍有些放心。她想地开: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虽然自家女儿男人味儿浓了点儿。可就有那种娘娘腔的男人来配。刚才她都准备好了。如果慕夫人说媚语“龙行虎步”啥地,她就说慕嘉阳“兰麝之姿”。你儿子小拇指头都翘起来了。还能算男人?!可是既然慕夫人貌似很满意媚语,江夫人暂时看慕嘉阳也是玉树临风了。

慕夫人不知道江夫人这番心思。还道整个江府,唯有这位夫人是不折不扣可以打交道的大家闺秀。不仅出口成章,而且知书达理,算是个“明白人”。

两个小辈见过礼,分左右落座。慕嘉阳家里规矩大。虽然平时懒散,但在父母面前,绝对是站如松坐如钟。可是江媚语自小习武,坐下后习惯性地挺直腰板,收腹挺胸,双膝两侧微分,两手自然而然的搭在膝盖上,抬头目视前方,端端正正。做的竟比慕嘉阳还威风!

江夫人平日不觉得如何。今日有慕嘉阳在身边比着,才觉得自家女儿女人味少了那么“一些”。偷偷看了眼慕夫人。正看到慕夫人低头喝茶,可是嘴边的笑意掩饰不住,江夫人再也找不到理由,只好无奈的移开目光。后堂门口除了侍立地婢女仆从,一颗硕长的脑袋在门口若隐若现,熟悉的大眼睛乌溜溜的看着屋里。难道连骡子也知道,自家女儿结婚说亲是件很荒唐的事吗?

江夫人一直强调的信心终于彻底崩溃了。

骗天骗地骗自己,可连骡子都知道的事情,还怎么骗?

江夫人拿出手帕,压了压额头的冷汗,笑着说:“媚语,忙完了?”

“忙完了。娘,叫我来为什么事?”

“没别的事,就是商量一下你们地婚事。娘挑了几个日子,你看看哪个合适?”有家人用朱盘托着一张黄纸,呈到媚语面前。

慕夫人心里有些不高兴。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江媚语就算女中豪杰,这种终身大事也是要听父母地。当初江夫人说要听媚语的意见,她只是觉得奇怪。如今看江夫人不是说笑,心中增了些反感。这个江媚语若是嫁入慕府,那是听她地,还是听自己的呢?

冷眼看媚语拿着黄纸沉吟,慕夫人心里的不快越来越重。再看看儿子,似乎习以为常,心中愈发恼火。这江家的确没有规矩,哪有让媳妇自己决定哪天嫁人的?!这样下去,进门还不骑到自己这个婆婆的头上?!

媚语拿笔勾了几个日子,“娘,孩儿最近要忙旬查和北朝来使的事情,的确抽不出时间。勾的日子都在一个月之后,您看一下是否可行?”

江夫人看慕夫人黑着脸,已经知道慕夫人的心思。虽然能理解,心中却不以为然,反正不是自己的儿子。看着女儿不受气,她这个做娘的就开心!

乐得拿着单子看了看,大声说:“好好好,我就让先生再看看这几个日子,然后定下几个请慕夫人定夺。”

慕夫人只觉得扫了颜面,端起盖碗,轻轻拂去碎茶叶,轻声道:“唉,定什么定啊!江夫人看着合适就行了,我们老爷马上要退了,比不得镇远侯繁忙,听亲家的安排就是。”

慕嘉阳担心的看了眼媚语,见她只是微微摇头,似乎已经司空见惯,稍稍松了口气。还好自己留在京城,母亲会随着父亲回老家颐养天年,不然,真不知道家里会乱成什么样子!

正想着,江洋大踏步的进来,大老远的就喊:“他奶奶的,一个臭娘们儿掺和什么!害死那么多弟兄,还让媚语嫁给她儿子!老子反了她!!”

媚语噌的站起来,一扬手,手中不知什么东西白乎乎的闪电一般飞了出去,咚的一声好像砸到什么人。慕夫人眼瞅着江洋抬腿要跨过门槛,那白光飞去,突然哎哟一声,仰面倒下!

“老爷犯病了,你们扶他下去!”

媚语慢慢坐下,抬手喝了口茶。慕夫人才发现媚语手中的茶盏没有盖。

慕嘉阳皱起眉头,在家媚语都这般防范,怕不只是针对王氏,还有曹氏,皇上,甚至……也包括自己家吧?如果没有母亲在场,媚语还会打晕父亲诈称犯病,以免落人口实吗?

门开着,那头骡子探头探脑的看着,一股小风嗖嗖的卷进来,竟有些微的寒意。

第六十七章 黄雀之巢

话说吴痕带着一干人炸掉出口,离开京城,到了城外的五里一个叫邢庄的地方。

邢庄是个小庄子,庄主姓邢,白白胖胖的一个大胖子,每天端着一盏紫砂竹节的小泥壶坐在庄头跟人聊天。据他自己说,家里本来在北方做生意,祖上有些家当,碰上北朝掠边,爷爷那辈就随着前朝皇帝渡江过来,在这个地方安家。慢慢的,家业发展起来,置办田产就有了现在这个小庄子。

庄子不大,依山傍水,坐落在京城西南郊的一个小山凹里,和城南的乐游原相隔不远。但是因为西南郊一带属于丘陵地区,和南郊一马平川的地形决然不同,交通相对闭塞一些。虽然这里山清水秀,甚至是乐游原上所有湖泊水系的上游,但是来这里游玩儿的人却并不多。可是,如果从北边过来,这里确实绕行南边最方便的路。因为东边也是一马平川,无遮无挡……

有人说,那么大的地方,从哪里不能绕过来?

南朝主要的敌人在北面,所以选择京城位置的时候,主要的防备力量也偏北。以大江为界,由北向南,滔滔而下。以宣州为中心,向西是并州,向东是岑州。并州以西是险峻的大山和恶劣的流沙地质,正好扼住由西北过江的隘口。岑州位于山陵和平原的交界处,且大江之水一路下来汹涌奔流,随地势回转曲折,如猛虎出柙。到了这里,才渐放平缓。隘口船坞,星罗棋布。媚语在岑州时,专门派人整治码头,把不用的废掉,留下几个据点。即方便往来客商。又便于防卫。从岑州向下,大江中下游地区尽收眼底。虎视眈眈,无往不利。

从三州向东南。一路从山川丘陵而平原,整座京城好像躲在一个巨大的自然堡垒里面,防备着北方。京城以东南和繁华富庶地大江中下游平原连成一气,大江如海,南边是漫无涯际的海防屏障。平原往正南又是高山密林的丘陵地带。

所以,如果北朝要进犯京城,除非从中下游渡江,如果没有被上游的战舰冲散,则在平原上须得像旷野里的野猪一样无遮无拦地让人射杀。与其这样,还不如强渡西南天险,由西南入京城。

媚语把三州边界收拾地妥当利索,水军陆军各个能砍能杀。到了京郊一带,那防务就不归她管了。顶头上司王程远。亲自抓京郊防务。这也是王贵妃的授意。万一将来有个三长两短,现把京城控制住。这个主意是王贵妃拿地。但是出主意的是紫金光禄大夫窦文哲。

紫金光禄大夫没有三司那么高,但是位置却很重要。下辖御史台,巡查道。主管百官地监察。吏部用谁不用谁,先得看巡查道给出的巡查意见。百官行为稍有不检,御史就可以上奏。而且,就算说错了,皇上也不能拿御史怎么样。开国以来,对御史的话就是“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就算骂你,吐沫星子喷你脸上,擦干了你该干嘛干嘛。而且,紫金光禄大夫还有一项别的御史没有的权力----弹劾皇上,对外戚可以若是当场抓到,可以就地法办。这权力可是大地没边儿了!外戚对这个位置都是又恨又怕!

窦文哲是三甲及第的状元,先皇的门生,为人圆滑,处事便宜。原本与各家外戚都很相熟,但是自从曹家成了后家之后,对这个窦文哲就有些不待见。因为曹家自持门第华贵,及看不上王氏一家。加上王程远市井脾气,所以曹家认为窦文哲应当拿王家问罪,顺便杀杀王氏的威风。窦文哲试探了几次圣上的口气,发现圣上很维护王氏,动王程远的心思就慢慢淡了下来。曹家几次催促不果,心里对窦文哲就做上了蜡。等曹后一死,自然而然的就把窦文哲划到对立面去。他们觉得,就算宫里弄不掉王氏,至少王家单薄,让王氏外无依靠还是可以的。但是窦文哲不动,显然是帮助王家。帮助王家,你就是王党。曹太傅一生精明,可有一点看不透----这满朝上下,包括后宫三千,都看谁的眼色?不是你曹家,不是那王家,是皇上!

皇上维护谁,别人敢明目张胆地动吗?所以窦文哲发现自己被曹家排斥之后,为了自保,很自然地站到王家之列。开始还比较隐晦,后来曹太傅利用雷正峰的事情抓了御史台地错处,一表上奏,整个御史台大换血,窦文哲一抹到底回家待命。若非王程远上表求情,重新录用,恐怕他今天也就是乡间一田舍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