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朕自己进去。”

“陛下,公主吩咐小的,任何人不能打扰,还是小的先通禀一声。”

“住口!你再多言,休怪朕无情。”

似乎是二哥与绫子争执的声音。宁歌被外殿的吵闹声惊醒,眉心一蹙:二哥怎么会在这里?宫里出事了吗?

她想要起身,却发觉浑身酸痛,额鬓刺疼得厉害,无奈,她软软地倒下来,只闻二哥暴怒的声音隐约传进寝殿:“来人,将她拉出去,严加看管!没有朕的口谕,任何人不得进来,若有人抗旨,格杀勿论!”

语声冷厉而怒气腾腾,似乎压抑着极大的痛楚,丝毫不像二哥的声音,亦非他寻时的样子。突然,绫子凄厉的声音响起:“陛下…陛下…”

为何绫子这般惊惶而着急?究竟怎么回事?宁歌挣扎着起身,却见一人健步如飞地闯进寝殿,俊白的脸上风起云涌,似乎正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宁歌头晕眼热,微微欠身:“臣妹叩见陛下。”

宁夏抢步上前,担忧地揽住她,将她抱至床上,拉好薄衾,望住她,眉目沉沉。

她隐隐觉得哪里不妥,心里极为不安:“陛下怎么来行宫了?可有要事?”

他的声音像是从咽喉身处挤出来:“不叫‘二哥’了吗?永远都不叫了吗?”

眼神犀利,嗓音冷凉,宁歌全身一凛,虚弱地笑着,试图缓解他的焦躁:“二哥,什么事?能否告诉我?”

宁夏伸手抚上她微蹙的蛾眉:“你自己说过什么,你不记得吗?”

原来是为了那封简信,信上如此说:倘若母后有何不测,你永远再也见不到我。并非威胁,也不是恐吓,只是无奈之举。送达母后手中的书信,也是如此写着,她相信,见到书信后,二哥和母后定然不敢轻举妄动。

宁歌缓缓道:“二哥,你知我的,我说到做到。”

宁夏眉宇哀痛,猛捶床榻:“你究竟要我怎样?要我当一个侍弄风雅、无能愚蠢的傀儡,又要与我分开,还要威胁我,你究竟还有什么更狠心的,统统告诉我,我依你的意思,你满意了?你开心了?”

嘶哑地喊出,痛彻两人心扉。他背对着她,双手捂着脸。

她何尝想要这样?她也很无奈、很痛苦的呀!

她静静地问道:“二哥,我们离开洛阳,好不好?”

他头也不回,压抑着嗓音:“我也想离开,可是,已经晚了。”

宁歌心死了,这是最后一次问他。他没有直接拒绝,可是他说“晚了”——从一开始,他便没有心思与她离开,这会儿居然说“晚了”,他对她的爱,究竟有多深?

宁夏转身,冷肃地瞪着她:“昨日你上山遇险了?在山上待了一夜?和杨策一起?是不是?”他握住她的手腕,俊脸微微涨红,“是不是?”

见他怒气狂涌,宁歌又惊又慑,不得已迎上他切痛的俊眸:“是,我上山后遇到暴风雨,幸而杨将军上山寻我,我才幸免于难,否则,你今日见到的只是一具全身污泥的尸体。”

原来,他早已在她的身边布下耳目,否则,他如何在如此短的时日内得知?

手足一分分冷下去,他竟然这样待她!

他睁大双眸,似有怒火行将喷出:“你说你不想再痛苦下去,你说你已有良人,是不是杨策?你匆匆离京到行宫疗养,是不是为了与杨策双宿双栖?”

见她面容冷静,他更是怒不可揭,加大手上劲道:“究竟是不是?说啊!”

宁歌忍着痛,嗓音微弱:“二哥还会信我吗?”

宁夏死死地盯着她:“你说,我就信。”

宁歌坐起身,握住他的手:“二哥,与旁人无关,你与我,已不能再如此下去,因为,你有皇后,我亦不能长留宫中,早晚,母后会将我出嫁。而你想要做的事,我绝不允许!”

她说的,他全懂,他想做的事,她亦晓得,那便是:清除最大的障碍——华太后。

宁夏狷介地大笑:“你怕了?湘君公主居然会怕?可笑,可笑啊…这世间还有你怕的事儿吗?”

宁歌骤然喊道:“我当然怕,我怕你会死,怕母后发生不测,怕阴谋,怕真相…我只想你、母后和我好好地活下去,为什么这么难?为什么不可以?二哥,你告诉我,为什么不可以?”

泪水滑落,雪颜如花凋零。

他见之心痛,却只能硬下心肠:“我告诉你,因为母后不放手,倘若母后放手,就能如你所愿,没有阴谋,没有真相,我们三人就能够好好活着,这个天下,还是宁氏的天下。”

他说的都是事实,可是,原本握在母后手中的朝堂权柄,母后岂会拱手让人?

她闭上双眼,泪流满面:“母后不会放手,二哥,你可否罢手?”

宁夏温柔地抚着她的脸,深深期盼:“若我罢手,你会回到我身边吗?一心一意待我吗?”

她想答应,可是,她不能答应,她已答应过母后,断了一切念想,断了这段痛苦煎熬的禁忌爱恋。倘若她反悔,母后定会出手,二哥的下场将会比文帝宁泽更加可怖…她不能答应!

宁歌的泪珠簌簌滚落:“二哥,你忘了吗?你已有皇后了。”

猛地,宁夏站起来,仰天悲笑,笑声凄凉,断断续续的:“皇后?皇后根本不是我想要的,是你的母后硬塞给我的…”他望着她,哀痛欲绝的眸中渐趋聚起一种异样的光色,“阿君,你要我一无所有,是不是?”

宁歌想要拉住他的手,却是够不着:“并非这样的,二哥,你听我说…”

陡然间,宁夏握住她的双肩,苍白的脸上怒火燃烧,悲愤道:“我不会一无所有!”

话音未落,他扯开她的素纱中单,狠狠地将她放倒,将她锢在身下,扣住她的双手,湿热的双唇四处游走…

宁歌大惊,极力挣扎:“放开我!二哥,别这样,放开我…”

宁夏攫住她的双唇,吞没她的震惊与惊恐…

原本已是头晕脑胀、浑身乏力,这会儿哪有气力推开他?此时的他,就像盛怒之下的困兽,暴戾而冷酷,丝毫不顾她的感受与反抗,这样的他,她完全陌生。

累了,冷了,死了,她不再作任何挣扎,任凭他发泄。

寝殿寂静如死,惟有床帏间浅吟细细。地砖上绫罗绸衣撒了一地,她如死的目光缓缓扫过,突然的,眸光惊颤、渐渐地涣散,眉心深深蹙紧,床沿苍白的手狠狠地抓紧帘帷…

门窗紧闭,寝殿里幽暗如古井,狂热的怒火渐趋消散。

忍着身上的惊痛,宁歌轻轻起身,找了一件长衣穿上,匆匆来到芙蓉殿汤池,浸入温泉,洗净全身,再穿上另一身备好的衫裙,最后,回到含笑殿。

他仍自沉睡,气息匀缓,面容平静,仿佛方才的暴戾与狂热与他无关。

姿容倾城,才情高卓,他曾是她痴恋的二哥,如今却残酷地伤害了她,残忍地践踏了她所有关于他的美好想象。

她想过与痴恋的二哥身心合一、水乳交融,却不是这般粗暴的方式,也不是如此恶劣的情势下,她想过,水到渠成的时候,自然能够心魂合一。然而,她的二哥,破坏了一切。教她如何再面对他?教她该恨、还是该爱?

心中百味翻滚,千般悲酸,万分绝望,她毅然转身,离开含笑殿。

守在门口的侍卫躬身行礼,她视若无睹,冰冷道:“陛下困乏,已经歇下,莫要惊扰。”

忍着身心的撕痛,宁歌一步步走出行宫。前方的廊下,一人静静站立,玄灰衣袍无风自拂,佩剑光闪,刚毅面容笼于晴艳的阳光之中,辨不清是何神色。

她几欲泪落,看见他朝自己走来,站定于跟前,默默不语。

宁歌扑身上前,不顾一切地搂住他,泪落如雨:“带我回宫…立即带我回去…”

杨策轻揽着她,往行宫正门走去,温柔道:“好。”

第二十阙 痴恨总成哀

青纱一幕幕,帷幔一重重,兰汤池内水雾氤氲,水声潺缓清冽。一盏绫纱璎珞宫灯洒下晕红灯影,雕凤玉阶上,一抹剪影尤显凤姿凛然。

华太后垂眸望着女儿浸在兰汤里,悠然而冷静,瞧不出喜怒与哀乐,不由得感叹女儿的忍力与从容。她挥手示意绫子为自己解衣、卸下珠翠钗环,步入汤池,吩咐绫子候于屏风外。

她取过半月形檀木香篦梳理着女儿的乌发:“皇儿,有何委屈,告诉我,母后为你做主。”

宁歌微微阖眼,惊心动魄的一幕怎么也挥不去:“儿臣并无委屈,母后莫担心。”

华太后缓缓道:“有我在的一日,谁也不能欺负我的皇儿。”

宁歌淡漠道:“母后多心了。母后,儿臣乏了,先回殿歇息。”

华太后握住女儿的双肩,严肃地看着她:“今儿你匆匆回宫,只有杨策陪在左右,可是行宫出事了?”

宁歌迎上母后审视的目光:“没有,儿臣想回宫便回宫,并无特殊缘由。”

华太后晓得再问下去只会惹她不快,于是慈柔地笑道:“皇儿,有什么不痛快,莫要憋在心里,知道吗?”

女儿缄口不说,她也晓得事情真相,早已有人将宁夏的一举一动禀报于她。当她听闻女儿被宁夏玷污的那一刻,她几乎气炸了,恨不得一剑刺死他。当即,为了封口,她将那报讯的耳目秘密处死。

她柔声微笑:“我这个当母亲的,许久未曾抱过你了,可否让母后抱抱?”

宁歌无言地依偎过来,伏在母后的肩窝上。华太后顺势拥着她,抚着她的发,竭力缓解女儿心中的伤与痛。

双眸湿润,宁歌竭力咽下悲酸的泪水:“母后,世间的男人皆不可信吗?”

华太后的语声斩钉截铁:“在皇家,在朝堂,在后宫,任何人都不可信。”

宁歌戏虐道:“母后也不可信吗?”

华太后柔然一笑:“傻孩子,我不会害你,即便母后满手血腥,也不会让你委屈半分,更不会让你损伤分毫。”

宁歌悲伤道:“可是母后,你知道吗?儿臣很辛苦…”嗓音渐趋哽咽,她再也控制不住,哭道,“母后,儿臣好想逃离这里…”

华太后心疼地拍着她的肩背:“我都明白,一切都会过去的,相信我,我绝不会让你再受委屈。”

宁歌泣不成声:“不,母后你不明白…儿臣真想离开皇城,再也不想见到母后和…二哥…”

华太后像是安慰一个被恶人欺负的小女孩:“要不你出去散散心,可好?我派人保护你。”

宁歌眸光一转,摇摇头:“算了,天地之大,儿臣也不知要去哪里。”

她抽抽鼻子,止了哭泣,步上玉阶,取过柔白绡巾擦身。

华太后亦出水,帮女儿拭去发上水珠,怜柔道:“皇儿,往后莫用麝香,此香不宜多用。”

一语惊破怀有心事的人儿。宁歌不知母后此话的弦外之音,是暗示自己她已晓得真相,还是单纯地告诫自己?刹那间,宁歌倒不知如何回应,只轻轻应了一声。

华太后为她披上纯白漩纹单衣:“倘若有一日,我不幸遭遇不测,你会为母后复仇吗?”

见她定定僵立、脸色冷然,华太后舒缓问道:“若有一日,你皇兄宁夏被人暗中杀害,你会为他复仇吗?”

宁歌长长叹气,慵倦的眸光瞬间变得凛然:“果真如此,儿臣宁愿遭遇不测的人是儿臣。”

华太后兀自沉吟,目色平静。

母女之间也要如此试探,宁歌觉得很累,更觉一种虚幻感与无力感攫住自己,迫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她缓缓问道:“倘若皇兄伤害了儿臣,母后会如何?”

华太后冷冷吐音:“果真如此,我会让他生不如死。”

宁歌早知会是这个答案,眉心处刻满缕缕忧伤:“母后可知,儿臣亦会生不如死。”

“皇儿,世间好男儿何其多,何必执著于他呢?”华太后语重心长。

“情之一字,便是如此,往往令人身不由己。”宁歌长睫一动,扇落半世痴恨。她取过凤纹单衣披在母后身上,“儿臣晓得,皇兄并非父皇的亲身骨肉,母后为何执著于阻扰呢?”

“谁与你说的?”华太后惊讶道,凤眸微转出厉色,“是他与你说的?”

“皇兄说,他的生父是宫中一名侍卫,是…柳氏的心上人。”宁歌垂下眸光。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生父究竟是谁,”华太后穿好单衣,挽着女儿坐于凤榻上,“柳氏是我的贴身侍女,长得清秀俊俏,尤其是那双眸子,顾盼神飞,就这么斜斜一勾,便能勾了世间男子的魂,当年你父皇是如此迷上她的。”

“我早已看出柳氏私下里仰慕一名侍卫,两人也没作出德行有损的事儿,我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父皇看上柳氏,多次召她侍寝,我都晓得,并不说破,只要不危及我的中宫之位。”

“柳氏是一个实心眼的姑娘,不懂得为自己打算,也不懂逢迎你父皇,如此不解风情的女子,你父皇不久便玩腻了。一个锦瑟年华的姑娘,就这么毁了。柳氏求我放她一条生路,我不忍心,便贬她至浣衣所,好歹那也是一个偏僻之所,可让她与心上人毫无阻碍地互通曲款。”

“大约七个月之后,柳氏生下一名男婴,与你父皇竟有三分相像。整个浣衣所皆以为这男婴是侍卫的,他们也无颜再滞留宫廷,我便驱逐他们出宫,不过,皇家龙嗣怎能流落在外,我便抱过来抚养。”

“后来,柳氏和那侍卫去向何方?”宁歌的手足一寸寸冰冷,如此盛夏,如此兰汤暖水,仍觉冷意袭人。

“我也不知,”华太后犀利地望着女儿,一字一字几乎震碎女儿的心魂,“皇儿,宁夏是你的皇兄、是你同父异母的兄长,因此,我才这般的阻扰你们。”

“同父异母的兄长…”宁歌喃喃自语,语声破碎。

兄妹!兄妹!兄妹!

曾以为自己会很洒脱,曾以为自己蔑视纲常人伦,却仍是这般的耿耿于怀,甚至是万念俱灰。原以为两人不是兄妹、还有一线生机,却是这般绝境。原以为只是被夺走贞洁而已,却是不伦孽欲。原来,她根本无法承受血淋淋的真相。

******

三日来,宁夏以各种理由见她,宁歌以各种理由避开他。当宫人禀报宁夏恶疾突发、难以撑过今晚,她险些昏厥,似有一口气喘不上来,幸而绫子及时扶住她,这才缓过气儿,匆匆赶往九华殿。

正殿门扉处,一众宫人默默站立,屏息静气,整个大殿似乎弥漫着凄然惨雾,令人无端地揪紧了心。宁歌一步步走近寝殿,心口一分分的凉下去。

“陛下,你觉得怎样?太医侯在寝殿外,宣他们进来吧。”是皇后泰弦的声音,惶惑而急切,浓浓的哭腔。

“朕要见公主,去,宣公主…”宁夏咳了起来,嗓音低弱。

“已经差人去通报了,陛下先躺下歇一会儿…”

“阿君…”宁夏眼神迷离,哀伤地唤了一声。

泰弦怔怔地回眸望去,只见深蓝垂幔处,湘君公主黯然静立,一袭白衣映得容光苍白无泽。

宁夏深深凝望宁歌,苍白脸庞倏然闪现出晃人眼目的光亮,却对泰弦说道:“你先出去,任何人不得打扰。”

泰弦轻咬着唇,行至宁歌跟前,冷淡目光中藏着尖利的绵针。冷然拂袖,她转出垂幔,出了寝殿。

宁夏轻轻抬手,唤道:“阿君…”

床榻上的年轻男子慵然歪着,俊美如铸的容颜萦绕着缕缕愁损,素绫单衣披挂在身,愈显形销骨立,仿佛心魂已灭。

仅仅三日,为何变得如此孱弱?宁歌缓缓行至榻前,握住他冰凉的手,张了张唇,终于挤出哑然的声音:“二哥,你哪里不适?宣太医诊治…”

宁夏反握住她的手,眉宇微蹙,凝出一道浅痕,却是无尽的哀伤:“你可来了…这几日不愿见我,是否怪我?”

她似乎闻到一股淡淡的熏香,然而也不疑有它,只专注于眼前病弱的二哥:“二哥,先别说这个,我去宣太医,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他拉住她的手,不让她走:“陪着我,不要走…”他的双唇渐无血色,“阿君,我不该那样待你,我一定是疯了…原谅我,好不好?”

宁歌紧紧握着他冰凉的手,希望度给他一点温热:“二哥…我不怪你,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纵然有再多的恨、再多的怨,在见到他俊美中带着四分病容的那一刻,悉数烟消云散。

宁夏轻咳一声,拉近她,将她搂在怀里:“那便好,此生无憾。”

宁歌静静伏在他胸前,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恍然觉得搂着自己的二哥,仍是以往文渊殿白衣胜雪、神采卓绝的二皇子,而自己仍是不谙喜怒哀乐与痴恨愁苦的湘君公主,年少不谙愁苦的光景,他看着她笑,她垂下眸光,浅浅缠绵。

寝殿静寂,盛夏的阳光从窗台流泻进来,于宫砖上洒下一地浮华浅金。周身热气烘人,她却觉得入坠冰窖,隔着绫罗,他的身上似有丝丝冷气透过来,令她全身发颤。

宁歌抬眸望着他,但见他眉宇淡笑,温柔似水,脸色却苍白得吓人,不由得抖了起来。宁夏捧住她的脸,笑容凄凉而倾国倾城:“莫怕,我唯一的心愿,便是有你陪我度过最后一刻。”

她的双眸泪光莹莹:“二哥,相信我,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宣太医吧。”

宁夏“嘘”了一声:“我晓得自己的身子,阿君,我舍不得的,唯有你。”他紧贴着她的脸颊,“我舍不得你…你陪我去,好不好?”

语声由深情转为哀伤,由温热转为冷然,乍然听闻,宁歌心口一窒,被他紧紧锢着,看不见他的面容,却可以想象得到,他该是笑意泠泠。

他的嗓音透出丝丝的邪气与冷漠:“阿君,你怕吗?”

得不到她的回应,他在她耳畔缓缓吐气,语声中浸着轻盈的笑意:“你当然怕,没有哪个人不怕死的,我的阿君也不例外。”

宁歌缓缓推开他,泪眼望住他,从未有过的惊惶与恐惧:“我怕死,可是二哥,倘若你去了,我生不如死。”

宁夏微弱地笑着,似乎感到了一种满足。

四目相对,俊颜苍白,珠泪盈睫,一幕幕俪影飘飞、衣香出尘的光影滑过幽深眼底,那些文渊殿旧事如此清晰、如此刻骨铭心,而今,仙侣璧人行将化为白骨红颜,天人永隔,教他怎能甘心?

可恨自己太过愚钝,最后一步方才惊觉危险铺天盖地而来,想要起死回生,却已挡不住那毒液的蔓延。

修长手指抚上她盛满泪水的唇,宁夏清冷地笑:“生不如死?真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