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萌刚想呛声点什么,就住了嘴,因为温楼身后……一个穿着淡青色官服的男子低着头走进了大牢,他长身玉立,面容有几分苍白,可表情专注,眼神利得很,上下过你一趟,就好像骨头被剔了一遍,委实是审问罪犯的好手。

步萌微怔:“甄大人,你真的肯来……”还以为连皇上都请不动的甄世爽,她也是万万不可能请动的,曾经的交情毕竟已是过去。

甄世爽笑了,那笑如浓雾轻风,他的眼角眉梢都是宠,只要不是个瞎子都能看出来:“娘娘有难,微臣怎会不来。”

“没白认识你啊!”步萌惬意十足地长吁短叹,“阿甄,我冤得都快要呕血了,看在咱俩的情分上,你一定要帮我!”

温楼脸上的表情立即变得有些阴晴不定。言轻一手拽着曲碗碗,一手拽着骁贵人猫着腰溜走,曲碗碗频频回头看温楼,那依依不舍之情就像恨不得马上化作一块膏药黏过去。

言轻将她俩拽到牢房拐角才停下,三人同时探出脑袋去看——

曲碗碗嘟囔道:“我不明白刚才的地形那么好,我们为什么要来这偷窥?”

言轻打了一下她的头:“你傻啊!那里气氛明显不对啊,你没见皇上好像有点不大开心。看戏呢,就要保持一定的距离,不然戏跑偏了,万一皇上再跟情敌撕起来了,溅我们一身血怎么办?”

曲碗碗点点头:“有道理,我穿得可是新衣裳,还是躲在这里看比较好。”

那两人的视线黏着在一起,就好像拉都拉不开,温楼轻咳了一声,都没有人理他,他就好像一个多余的旁观者。好在甄世爽还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他侧身对温楼再次拱手行礼:“皇上,臣相信萌妃娘娘是无罪的,应该是有人嫁祸。”

这么快就得出结论,这么快就站到了她这边,步萌又是惊讶,又是感动不已。

温楼看见步萌望着甄世爽的眼神,略微有些不爽,他皱起眉,故作质疑:“哦?萌妃和嫌贵人有了争执,两人打架她还挖了一下嫌贵人的脸,然后伸手推人,嫌贵人在掉进井的那一瞬拔掉了萌妃头上的发簪,这个作案过程不对吗?”

甄世爽道:“有很多地方不对,皇上,接下来微臣说的话可能会很伤人,请皇上恕臣无罪。”

“朕免你的罪,说吧。”

“嫌贵人脸上的那道指痕,确实是萌妃娘娘和她争斗所留,这个仵作检验得没错。但微臣再次细查尸体,发现嫌贵人身上不仅有淤青,也有几道指痕,以及……”

甄世爽的停顿犹豫,十分吊人胃口,简直就是在逼着温楼马上问出:“以及什么?”

“以及一些与男子欢好过的痕迹,臣不会验错。”

谁都知道嫌贵人并不受宠,皇上根本就没召幸过她,这个论断一出,就是在宣扬皇上被戴了绿帽,难怪他事先说好,让温楼不要动气。

嫌贵人出墙,其实没什么值得气的,可是步萌却不停地用赤裸裸的视线骚扰他,浑身上下流露着一股“天呐你好可怜啊”的气息,温楼不生气也得生气了:“甄世爽,你好大的胆子,是在挖苦朕头顶很绿吗?”

甄世爽抬眼望着,回答的不卑不亢不重不轻:“皇上息怒,恐怕事实正是如此。尸体不会说谎,它能完全交代自己的所做所为。”

“所以你的意思是,因为嫌贵人与他人有奸情,萌妃杀害她就情有可原,理应从轻?”

“微臣不是这个意思。嫌贵人头上的伤是坠井时磕在井壁上留下的,仵作在井壁上发现了血迹,而她身上的伤又是欢爱时留下,所以从头到尾,萌妃娘娘与嫌贵人的唯一关联就是打了一场架。”

步萌眼睛笑成一轮弯月:“他说得太对了啊皇上,我早说过是嫌贵人缠上来骂我打我吓我威胁我,跟发神经病一样,我挣脱的时候指甲才不小心划到她的脸,之后我就走了,没有推她入井。”

甄世爽一字一句说道:“是的,嫌贵人的死亡时间在亥时到子时,和她们争执的时间不符。”

温楼默然而立,仿佛是在思考那发簪是怎么回事?要不是那发簪,萌妃也不会那么快成为犯罪嫌疑人。步萌尴尬地挠挠头:“说来尴尬……我总是丢三落四,发簪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丢的,也许被别人捡到了。”

“怎么会那么巧就被杀害嫌贵人的凶手捡到了,还被凶手戴在了头上?”这实在说不过去,温楼问道,“嫌贵人坠井的时候,为何偏偏要拔那根并不能证明凶手身份的发簪?”

“皇上,发簪不是嫌贵人从别人头上拔下来的,她在掉进井中的时候,手里就握着发簪。臣可以做个试验,”甄世爽对步萌拱手,“得罪了,娘娘您推我一下。”

步萌特别听阿甄的,毕竟他是破案高手,一举一动皆是学问,她伸出手,依言推了他一下。甄世爽在后退一步之前,伸手拔下了步萌头上的木簪,然后对温楼示意:“皇上,人在后仰时一把拔下别人的发簪,应该是簪头在手心,杆在外面,这个角度才对。而嫌贵人尸体被打捞上来时,手里的簪子,却是杆在手心,簪头在外。所以萌妃娘娘并不是凶手。”

想了想确实如此,温楼只好下令:“你说的有道理。甄世爽,朕给你五天的时间破了此案,找出杀害嫌贵人、嫁祸萌妃的凶手到底是谁,查不出朕就治你得罪。有难度吗?!”

步萌脱口而出:“时间这么紧怎么可能啊!皇上你不要闹了。”

温楼瞪她一眼:“又没有问你。”

步萌还要为甄世爽说话:“可是——”却被甄世爽笑着打断:“微臣遵旨。”

温楼莫名感觉不爽,胸口发闷,就跟压了一层花岗岩似的,他看了他们俩一眼,起身朝外走,没回头抛下一句:“萌妃,你无罪释放了,跟朕出来。”

步萌“哦”了一声,慢慢朝牢外走去,途经墙拐角,她看见言轻一人在那挤眉弄眼叫她,于是一脸意外地问道:“她俩都走了,你怎么还没走?”

“像我这么八卦的人,遇到这种场面,怎么舍得走?”言轻拍了拍萌妃肩头,眨了眨眼,“去吧,皇上找你必有委任,前途似锦哦。”

皇上找她从来就没什么好事,前途就像荒原,哪里似锦得起来!跟着温楼出去后,步萌已经察觉到他情绪不佳,不知该说什么,只等着他先开口。

温楼突然停步转身,闷头走的步萌一头就撞进了他怀里,还没等她产生点不好意思之类的羞怯情绪,温楼就不高兴地抱怨着:“步萌,你方才一直盯着他是几个意思?难不成他是降世如来?佛光普照到你,所以才让你这么移不开眼?”

“呃……只是他愿意相信我,我有点小激动罢了。”

“朕说相信你无罪的时候,也没见你激动地蹦上天啊。”温楼开始挑刺,“还有,你说甄世爽是这世上最棒的男人,这又是几个意思?

“我说了吗?”

“你用眼神说的。这件事不能这么算了,你给朕解释清楚。”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解释……怎么解释?”

温楼的眉头又皱了几分:“他甄世爽还能比朕厉害不成?你知不知道你对他的崇拜,比吹烟拨炭还让人上火?虽然朕答应你事情完结之后放你出宫,但起码现在你还是朕的妃子,当着朕的面夸别的男人,这种行为通常会被称之为——作死。”

“好吧,臣妾知错。”

看她认错比较及时,温楼脸色渐好:“你记住,是朕救的你,你要感谢先感谢朕,分清主次,别那么蠢笨。”

步萌被他说的“噗嗤”笑出声来,眼珠子一转,反应过来:“诶不对啊皇上,你这么介意,该不会是吃醋吧?”

被她这样一说,温楼不免有些脸红,他一口气顺不上来,捂着心口干咳不止:“咳咳,别逗了!吃他的醋?因为你?呵,你醒醒吧,别做白日梦了。”

他继续朝前走,步萌追上去:“皇上,你真没吃醋?”

温楼挺直胸膛,回答得有力坚定:“那是自然!”

“你确定?”

“百分之百确定!”

“那好,臣妾想随甄大人一起查案,好自证清白,皇上要是没吃醋,肯定会批准吧?”

“准了!”

虽然温楼与她有千般孽缘万般结怨,但是此时此刻,步萌竟然觉得他的帅脸更加帅了:“谢皇上!皇上今日四米八!太伟岸了真的!臣妾告退!”

步萌兴奋地朝回跑,温楼的表情更加不爽了,感觉自己似乎掉入了什么语言陷阱……

步萌蹦蹦跳跳地去找甄世爽,就像回忆里曾经不断涌现的画面一样,她俏皮着说道:“阿甄,皇上答应让我和你一起去查案了!可是我忘了征求你的意见,我会不会拖你的后腿啊?”

甄世爽一时竟觉得有些恍惚。他性子沉稳,断案比较犀利,总会有人听了他的传说而觉得他一定长得很粗狂,比如像包青天一样看起来就颇有威严,实际上呢,甄世爽拥有这白皙的肤色,看起来就像一个书生,这个从不开玩笑的严谨男人,现在很明显有了进步,他看着步萌浅浅笑道:“没事,你不用担心,我没有后腿。”

“那就预祝我们合作愉快,早点让命案真相大白!”步萌向他伸出了手。

甄世爽迟疑了一下,还是慢慢握住她的手,稍后便松开:“在我的印象中,皇上不是这种能轻易答应荒谬请求的人。”

“你真是不会说话!不过没关系,我原谅你了。”步萌微微一笑,笑得格外蛊惑人,“我还要谢谢你的观察入微,救我出了困顿,还好是你来了,才能发现那些别人看不到的证据。”

“就算没有那些证据,我也知道不是你干的。”

“为什么?”虽然这么问着,但是步萌一颗心已经开成了爆米花。

“曾经跟你相处过很长时间,我知道你虽然个性顽皮,但特别贪生怕死,你没胆量去杀人,就算是失手,你也会吓个半死,不会这么淡定,还打麻将。”

你真的不用分析这么细,直接说相信我不就好了……怪不得你没有女朋友!步萌有点囧,摆摆手:“讨厌,别说这个了。现在我们去哪儿?”

甄世爽道:“去嫌贵人的住处。”

两人一起朝目的地出发,步萌元气十足地做了一个打气加油的手势:“阿甄,我们双剑合璧,我相信我们一定会抓到凶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