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也都赶年华走。

“年将军快走,再拖延下去,金狮骑就来了!!”这是苦口婆心的人。

“年将军再婆婆妈妈,老子就当不认识你!”这是粗犷无羁的人。

“快滚,快滚,别妨碍爷杀人!”这大概是赌坊中的亡命之徒,只为刺激而来凑热闹。

年华还在犹豫,云风白道:“年华,你如果不走,今日死去的人,就死得毫无意义了。”

年华望了云风白一眼,终于下定了决心。她向众人一抱拳,诚恳地道:“多谢各位。各位的恩义,年华永生难忘!”

紫髯笑了笑,也拱手道:“保重,年将军!”

年华和云风白离开了安南门。年华最后回头看见的,是追来的金狮骑和游侠儿陷入了混战。

年华和云风白来到了杨树林,城外的游侠儿果然在这里接应。一名英姿勃发的少年向年华拱手:“年将军!”

他正是曾经在北冥驿馆中,和紫髯比刀输了的白衣少年。

“子旻!”年华也拱手道。

子旻道:“时间紧迫,别的以后再说,我们赶紧上路!”

“好!”年华道。

年华和云风白骑上游侠儿们准备的骏马,一行五十余人向东南方驰去。尚未行到三里地,一名嗅觉极灵敏的游侠儿道:“风中有兵戈铁甲的味道,后面有追兵!”

众人暂时勒马。一名擅长地听的游侠儿,趴在地上倾听了片刻,道:“从马蹄声听来,后方追兵至少有五百人,离我们最近的,恐怕不到十里了。”

众人大惊。

子旻想了想,道:“不如这样,大家分路而行,分散金狮骑的注意力和兵力。这样做,一者保护了年将军,二者不至于全部被追兵围歼。”

众人同意了子旻的提议。子旻将众人分作七路,年华谢过了众人后,大家分别朝不同的方向打马而去。这样,金狮骑在追至岔路时,地上的七路马蹄印会让他们陷入迷惑,为年华的逃亡争取时间。

年华和云风白打马向东南而行,后面并没有追兵赶来。天色将亮未亮时,两人停在河边饮马。年华一直沉默着,不发一语。云风白知道她在忧心紫髯、子旻等人的生死,道:“年华,如今你能做的,只有早日抵达郓城,带领白虎、骑北上,联合萧良,平定北冥。这样,紫髯等人因为你而背负的罪名才能洗清,子旻等人才能早日结束危险的逃亡。”

年华闻言,如醍醐灌顶,心中豁然开朗,“风白,你说得对。皇甫康如果不再是北冥王,那我和游侠儿也就不会再被追杀和通缉了。不过,从这里到郓城,就算马不停蹄,至少也要七天行程。更何况,我恐怕过不了关隘。”

年华带着游侠儿杀出天音城,逃亡北冥,皇甫钦怎么肯轻易放过她?想必此时此刻,天音城周围的城镇,已经挂满了年华的影像,而三天之后,整个北冥的重要城镇,都会全力缉拿年华。在这种举步维艰的情况下,她要抵达郓城,实在是很困难。

云风白思咐道,“不如,我们先去北宇幽都。我召集圣浮教徒…”

“不,”云风白尚未说完,年华已经摇头道:“我不想再牵连更多人了…”

云风白是异邪道之主,他如果以手中的势力助她,她固然能够化险为夷,如虎添翼,只是到时候,多疑的宁湛又会再一次肃清江湖势力。

江山,江湖,一明一暗,一显一隐,不该混作一谈。当年,观星楼之变血染山河,就是前车之鉴。在观星楼事变中,年华是屠戮异邪道的刽子手,云风白爱她,宽恕了她,圣浮教徒却未必不恨她,不仇视她。她无颜去借他们的力量。

云风白是一个聪明人,自然猜到了年华的心思,明白她的忧虑。他想了想,也放弃了。把江湖势力引入江山之争,并非一件好事,一如当年的观星楼之变。况且,他爱年华,守护年华,是他自己的事情,与圣浮教无关。

“如果不去北宇幽都,那就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云风白道。

年华愁道:“这得走到猴年马月去。我恨不能,立刻插翅飞到郓城中!”

年华话音刚落,东方天空响起了一声悠长的鸟鸣,“咴——咴——”

一只巨大无比的,金羽煌煌的大鸟展翅而来,停在了年华和云风白不远处,激荡起阵阵沙尘。

“金鹏?!”年华看清大鸟,不由得惊愕。

一名暗红衣裙的女子从金鹏上下来,向年华伏拜:“红娘子参见年将军。”

年华道:“免礼。”

“属下特地来送年将军去郓城。”红娘子垂首道。

年华望了一眼金鹏,它的双目中仍旧泛着没有生命的冷光,让人不寒而栗。

“乘着它去郓城么?”

“正是。”红娘子垂首道,“以金鹏的脚程,您下午就可以抵达郓城。”

“下午就可以抵达郓城?”年华大喜。

“正是。”红娘子道。

年华、云风白弃马乘上金鹏。金鹏载着年华、云风白、红娘子扶摇而起,直上青云。

天风吹乱了年华的头发,云海在脚下沉浮,她的心绪很复杂。那年太平宫中,她骑着这只金鹏,冲下悬崖去救皇甫钦。而如今,皇甫钦已经不在了,她乘着同样的金鹏,目的却是灭他的国。

云风白望向红娘子,眼神复杂。红娘子回望云风白,嘴角勾起一抹冷冷地笑意。云风白说了一句什么,红娘子也回了一句,天风吹散了他们的对话,天地间只余风声和鹏鸣。

这一日下午,田济和白虎、骑众将议事,讨论是否与萧良合兵,去往天音城救年华。一只巨大的金鹏遮天蔽日,从天而降,落在了郓城中。

当年华从金鹏上跃下来,走向众人时,大家更是惊得合不拢嘴,以为自己在做梦。

“年将军?”田济走过来,有些不敢置信。

“田副将。”年华笑了笑,道。

“啊!真的是年将军!年将军来郓城了!!”田济和众将大喜。

年华抵达郓城后,郓城中的白虎、骑,在边春原与金狮骑对峙的青龙骑士气大振。年华整顿白虎、骑,调遣青龙骑,与奉帝命征伐北冥的萧良合作,三军齐发,攻打北冥。

北冥失去了皇甫钦和十八名精锐将领,朝廷中本就人心大乱,武将空虚。年华、萧良三路大军杀至,在前线作战的金狮骑连连失利,节节败退,燕灵王忧焚得寝食难安。终于,在年华、萧良的大军攻占了青要关,已经向天音城进发时,燕灵王递上了降表。

年华、萧良踏入天音城时,正是春暮夏初。春风吹过,满城飞花。皇甫康拿着降书,走下黄金宝座,来到城外跪地求降。

年华望着匍匐在地的北冥王主,心情复杂。去年小雪时节,因为这个人的一纸王令,她陷入了绝境,甚至连累了许多游侠儿丧命。她恨皇甫康,可是事情的起因,却是源于她血洗沧海阁,错杀了皇甫钦。终究,罪孽在她。

萧良不知出于什么心思,道:“北冥王族理当诛杀,一个不留。”

皇甫康吓得脸色苍白,体如筛糠。

年华看着皇甫康,想起了死去的皇甫钦,想起了在玉京的皇甫鸾。皇甫康是皇甫钦的兄长,皇甫鸾的父亲。此时此刻,她无法再恨这个曾经要取她性命的王主,他只是一个亡国之君,一个战场败俘而已。

“北冥王族应该押往玉京,任由圣上处置。萧将军,你我只是战将,无权处决献降的诸侯。”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很多事情,本将军当然可以自己决定。”萧良拔剑斩向皇甫康。

皇甫康吓得几乎晕倒。

就在萧良的长剑即将斩飞皇甫康的头颅时,另一柄青色重剑挡住了他的长剑。萧良顺着青剑向上望去,看见了年华。

“年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年华淡淡地道,“战场之上,不杀俘虏。皇甫康已经投降了,萧将军何必赶尽杀绝?”

萧良加大了手上力道,试图斩杀皇甫康。可是,他的剑被年华手中的青剑钳制,无法递进半寸。

萧良的额上有冷汗浸出。他的身后,玄武骑、乌衣军众将蠢蠢欲动,年华身后,青龙骑、白虎、骑众将虎视眈眈。空气中,似乎有无形的硝烟在弥漫,兵戈内乱,一触即发。

“哼!”萧良收回长剑,冷冷讽道,“萧某再怎么赶尽杀绝,也比不上晋王妃为了军功,在沧海阁杀死丈夫用心歹毒。果真是最毒不过妇人心!”

萧良这一句话,如同利刃插、入了年华心中,她几乎站立不稳。皇甫钦之死,是她心中最深的一道伤疤。萧良撕裂了这道伤疤,让她疼痛入髓。

萧良扬长而去。

白虎、骑众将面露不忿,欲要拦截萧良。年华怕生事端,制止了他们。年华派青龙骑看押北冥王族,传令三军不许扰民,才领兵进入天音城。

153 怀念

北冥之战以来,年华和萧良总有摩擦,但好在两人都是识大体的人,在大事上能够互相迁就,配合,以大局利益为重,所以没有出什么乱子。北冥之战的善后事宜,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年华进入天音城后,四处打探当初救她出天音城的游侠儿的讯息,想要重谢他们。可是,死去的游侠儿她不知道名姓,活着的游侠儿她不知道踪迹。悬赏的榜单贴出去以后,竟没有一个游侠儿来领赏。

几年之后,年华在玉京中听说,紫髯和子旻等人仍在北冥游侠,路见不平,除暴安良。年华很后悔当初贴出的那一张悬赏榜文,或许在游侠儿眼中,这是对他们的不尊重吧。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他们舍命助她,是为义气,是为酬士,并非为了那几两赏银。

微雨清风,春暮花残。年华一直害怕踏进晋王府,但终究还是去了。自从皇甫钦死后,她总是梦见他站在她面前,满身,满脸都是血,用悲哀的眼神望着她,喃喃地说他爱她,永远爱她。他用沾满血的双手抱着她,将她拖入地狱的血池中,直至窒息。

晋王府的后花园中,一草一木都熟悉无比。她和皇甫钦曾在晋王府度过了一年时光,虽然是一场虚假的婚姻,没有爱,没有情,但终究还是有一些琐碎的快乐。年华掩面而泣,上官心儿和晋王府的管家跟在她身边,均不敢做声。

白梅林中,花残凋零。年华突然想起了什么,吩咐道,“带我去冰窖。”

冰窖中十分寒冷,年华打了一个寒战。在堆积的冰块中,她看见了一尊冰雕。冰雕中的两个人,一个是她,一个是皇甫钦,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冰雕的皇甫钦和年华执手凝望,情深眷眷。年华曾经嘲笑过,鄙薄过,说这样虚假的东西应该早点融化。皇甫钦却视若珍宝,将冰雕藏在了冰窖里。如今再看,年华已是泪流满面。

年华抚摸着冰雕中皇甫钦的脸,喃喃道:“虽然我无法爱你,可是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你…对不起,对不起,你原谅我…”

手指传来冰冷的触感,年华痴痴地站在皇甫钦的冰像前,久久没有离开。寒气四溢的冰窖中,年华一动不动,似乎也成了一尊雕塑。她完全感觉不到冷,她的心已经被懊悔和愧疚吞没。

过了很久,年华才离开冰窖。

“将冰雕刻做石像,放在湖边的白梅林里。”走出冰窖后,年华对侍立在外的晋王府管家吩咐道。

“您的冰像也要刻吗?”管家小心翼翼地问道。梦华习俗,武将战死沙场后,才会立石像纪念。生而雕塑石像,是为不祥。

年华点头:“也刻。”

将冰雕刻做石像,放在湖边的白梅林里。这是皇甫钦的愿望。当初,她生气地拍飞了他。如今,他死了。他的这个小小的愿望,她不能不满足他。她无法以死向他谢罪,那么,就让她的石像永远陪着他吧。

年华走出冰窖,来到湖边。清风吹过,落花成冢。她垂下头,在水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水中的她面容憔悴,神色凄婉,看上去一点也不像那个传说中的九州第一战将。

“年将军,我把烟公子带来了。”上官心儿领着一名七八岁的男孩,来到年华身边。

“烟儿。”年华回头,走向皇甫烟。皇甫烟是她和皇甫钦来北冥的路上,从禁灵的罗城中救下的孤儿。皇甫钦收皇甫烟为义子,非常疼爱他。皇甫烟也和皇甫钦很亲厚。

“啪!”年华伸出去,欲抚摸皇甫烟的手,却被皇甫烟无情地打开,“走开,你不要碰我!”

“烟儿?!”年华吃惊。

皇甫烟抬起头,神色冷漠:“你杀了义父,你是个刽子手!义父那么亲切,那么好,你为什么要杀他?!”

“烟儿,我…我不是…”年华想解释,却词穷。

皇甫钦流下了眼泪:“我讨厌你,你是一个心肠恶毒的女人!”

“烟儿…”年华颓然。皇甫烟的语言如利剑,让她的心开始滴血。

“烟公子,不要胡说!”上官心儿急忙阻止皇甫烟。

“烟儿,你真的讨厌我么?”年华望着皇甫烟,眼神悲哀。

“很讨厌!非常讨厌!!”皇甫烟哭着道。说完,他转身便跑了。

“烟公子!”上官心儿急忙阻止,皇甫烟却已经跑远了,她对年华道:“要不,奴婢再去请烟公子过来?”

年华摇头,“算了,算了,他讨厌我…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是。”上官心儿领命退下。

年华独自坐在湖边,心中悲伤。沧海阁中的屠戮,没有人会原谅她,包括她自己。眼泪滑落脸庞,她抬手去擦,却怎么也擦不尽。

年华正在湖边哭泣,有人从背后拥住了她。她微微吃惊,耳边传来云风白温和的声音:“年华,不要再自责了,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再自责,也于事无补。”

年华垂首,道:“这一次,我没有办法原谅我自己…”

云风白道:“如果不能原谅,那就忘记。年华,跟我走,不要再回玉京,不要再做风华将军,就可以慢慢忘记一切的事情。年华,做我的妻子,我们去北宇幽都过安静的生活,不再管这乱世中的征伐,好不好?”

年华摇头,“不,我放不下…”

“你还是放不下宁湛?”云风白悲伤地道。

“我放不下的,不是宁湛,而是武将的责任。从临羡关那一战,两万将士死在沙场上开始,我就已经无法从杀伐中抽身了…”

她放不下的,不是宁湛,也不是富贵,权势,而是身为一个武将所背负的责任。小时候,封父常常对她说,身为武将,盛世当利天下,乱世当平天下。这是武将应尽的责任。从临羡关,到景城,再到西州,朔方,禁灵,北冥,无数将士用尸骨堆垒成风华将军的功勋。他们以生命效忠她,她能够回报他们的,只有用自己的力量平定乱世,让这些将士的家人,让他们的子孙后代,不再生活在诸侯互伐,烽火狼烟的乱世。只有六国归一,河清海晏,才不会再有将士马革裹尸,荒野暴骨。因为死去的将士,她无法再抽身,更因为她已经满手鲜血,所以在清平盛世来临之前,她放不下手中的剑。

“师父对我的教诲,我不敢忘记。师父的养育之恩,我尚未报答,轩辕楚还逍遥在越国,我不能退出战场。我不能辜负师父的期望,也不能忘记死去的将士们。风白,对不起,我放不下手中的剑…”

云风白苦笑,他早就料到她的答案会是这样。

“你不必觉得抱歉,我会陪着你一起征战。”云风白道。虽然,他不喜欢尘嚣,不喜欢杀伐,但是如果她选择沙场,他就选择陪她一起征战。他愿意陪着她,等着她,直到永远。因为,她是他这一生中唯一的爱恋。

年华想笑,眼泪却流了下来。天下知她者,真心待她者,只有他一人。十年来,他一直真心地,纯粹地爱她,守护她,从无算计,从无阴谋,从无利用。

年华抱着云风白,道,“风白,不要离开我,永远陪着我。”

云风白拥紧年华,笑了。这是她第一次不是让他走,而是让他陪着她。如果可以,他想永远永远陪着她。

云风白的胸膛宽阔而温暖,让年华觉得安心。他总是能让她从杀戮中,从悲伤中,从绝望中感到安心,平静,温暖。

“风白,你手中拿的是…?”年华突然发现云风白手中的一件东西,不由得惊愕。

“圣鼍剑。你不会连自己的佩剑,都不认识了吧?”云风白笑了笑,将圣鼍剑递给年华。

年华血洗沧海阁后,昏迷在地,被金狮骑擒入狱中,圣鼍剑一直放在禁灵王都——晟城中。北冥归降后,年华让人从晟城取回圣鼍剑。今日圣鼍剑送至军中时,年华刚好来了晋王府,云风白就拿着圣鼍剑来晋王府找年华。

年华看着黢黑古朴的重剑,虽然这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东西,但她却颤抖着,不敢伸手去接。她无法忘记她用这柄剑刺穿皇甫钦的胸膛时的触感,她更无法忘记沧海阁中血肉横飞,鲜血四溅的可怖场面。那时的她,残忍而丑陋,如同一只嗜血的野兽。

“年华,你既然选择了沙场,就勇敢地拿起它。”云风白道。

年华的手微微颤抖,始终没有伸出去。

她,怯弱了。

“年华,拿起它。如果害怕的话,就不要选择沙场。”云风白冷冷地道。如果,她走不出心魔,那么在战场上,她必然死于这个心魔。人,只有战胜了自己的脆弱,才能变得强大。

年华咬了咬嘴唇,脸色煞白,似乎内心在做着激烈的斗争。良久之后,她望向云风白:“你会永远陪着我?”

云风白一怔,点头:“我会永远陪着你。”

“那么,这个世上,就再无我害怕的事了。”年华伸出手,坚定地接过了圣鼍剑。

“唰——”年华拔出了圣鼍剑。

玄剑出鞘,寒锋如水。

风华一剑,九州云涌。

年华望着剑锋中自己的影子,暗暗发誓,一定要坚定地朝着自己的信念走下去,不平定九州乱世,绝不放下手中的长剑。

年华还剑入鞘,“前路还很长,我们走吧!”

“好。”云风白笑了。她终于,走出心魇了。

半个月后,年华、萧良起程回玉京。

对于晋王府,年华下令让它保持原样。无论如何,那里也算是她的一个“家”。晋王府中的人,从皇甫钦的美姬娇妾到洒扫仆婢,愿意走的任其自走,不愿意走的皆可留下。年华定期从玉京送来银两,交给管家,让他按照皇甫钦在世时一般用度。上官心儿随年华回玉京,皇甫烟仍和年华怄气,不愿意跟她走。年华只好把他留在天音城晋王府,交给管家照料。

年华、萧良回到玉京时,已是夏末秋初,天气转凉。年华进入玉京时,正下着蒙蒙秋雨,古城在烟雨中,仿如梦幻般不真实。

作者有话要说:云风白啊,你是娶鸡随鸡,娶狗随狗,娶只年华跟着走啊。。。摇扇。。。

154 缘散

年华、萧良二人进宫见驾,其余将领在午门外等候。禁灵、北冥皆已平定,崇华帝龙颜大悦,竟不顾秋雨寒凉,带领文武百官站在昇勋台上,等待年华、萧良。

细雨蒙蒙,秋风寒冷,宁湛却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他透过垂下的冕旒望着朝他走来的女将。蒙蒙秋雨中,她一身戎装,步履从容,如同一株风中的劲竹。她依旧那么美丽,那般耀眼,如同一束温暖的阳光。她是他生命中的阳光,只有她能照彻他阴暗孤寂的心灵,只有她能让他没有疑心地信任。她和他有着相同的宿命,他们相亲相爱,曾承诺白首不离,永远在一起。

宁湛非常激动,恨不得能奔入雨中,将年华紧紧拥入怀里。他朝思暮想的年华,终于回来了!她终于,回到他身边了!

崇华十一年秋,禁灵覆,北冥倾,华归玉京。帝大悦,拜华为大将军。世人皆言“九州万里战鼓催,风华一剑天下寒。”天下武将,莫不尊华为“战神”。——《将军书·风华列传》

崇华十一年秋,年华、萧良胜归玉京。年华战功赫赫,帝拜为大将军。(年华)握八方兵权,萧氏不满,几番上谏,尽被驳回。帝于上林苑秋狩,萧良、年华竞射艺。萧良败,甚辱之。南越战乱频起,轩辕楚领天狼骑北上,践曲城、阆城,岱城,边境告急。萧良辱而辞帝,南下平乱。——《梦华录·崇华纪事》

玉京,将军府。夜色深沉,秋风萧瑟。

“萧良终于走了,我也能够轻松一些了。每天和萧氏勾心斗角,真是太累了。”年华揉着额头,对云风白道。萧良离开玉京,去往越国边境平乱。年华才松了一口气,她终于不必每天和萧氏处于剑拔弩张的气氛中了,太累人了。

“萧良走了,还有萧太后,只要你手握兵权,就没有办法清净。你夺去了萧氏最想要兵权,他们自然会一直针对你,打压你。”云风白笑道。

年华也笑了:“是啊,萧良走了,还有萧太后呢!萧氏想要的东西,太多了。”

萧氏野心太盛,想要的也太多。在玉京中,萧氏是宁湛的左膀右臂,也是宁湛最大的敌人。宁湛排除众议,封年华为大将军,除了因为她的赫赫战功,也因为他需要一个强而有力的盾牌,抵御和消弭萧氏的野心和力量。

云风白站在窗户边,看窗外的夜色。

年华坐在书桌前,开始整理一些卷轴,卷轴上绘着钩撞车、鹅鹘车,云梯车等攻城器械的构造。这些兵器和机械的构造图,是崔天允生前留给她的。郁安侯发明的机关奇器,天下闻名。年华决定对照机械图,改进和添置京畿四营中的军用武器和大型攻城器械,以备战时之用。

在北冥时,年华常常和皇甫钦去金狮营检阅金狮骑。皇甫钦极其擅长练兵,金狮骑的训兵方法中,有很多比青龙骑,白虎、骑,朱雀骑,玄武骑更合理,更有利于提高将士的作战能力。年华将金狮骑的训兵方略,结合京畿四营的具体情况,整理成册,以备用在训兵上。

年华打了一个呵欠,为了整理这些东西,她每夜忙到二更天才歇下,已经很久不曾睡一个安稳觉了。

云风白见年华眼圈泛着青色,有些心疼,“早些睡吧,不要累坏了身体。时日还长,你不必太急,训兵,铸器都需要时间,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年华抬头,望向云风白:“这些我都知道。只是,我想尽快将这些东西整理出来,交给几位将军去操练。然后,我想和你离开玉京,去封地…我没办法再留在离他很近的地方了…”

年华口中的“他”,指的是宁湛。那一天,她回到玉京,见到了这个她不想见到,却又不得不见的男人。蒙蒙秋雨中,他的脸隐在冕旒之下,她看不清他的容颜,但他的目光,她仍旧无比熟悉。她这一生,注定难以将他从生命中抹去。

宁湛很开心,甚至不顾太医忌酒的劝诫,在庆功宴上喝了很多酒。凌烟台的庆功宴之后,宁湛留下了年华。

“年华,你终于回来了。你知道吗?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你…”承光殿中,宁湛紧紧拥着年华,低低地倾诉相思。

年华心情复杂,在宁湛将她嫁给皇甫钦的那一刻起,她爱他的心已经冰冷成灰。可是,现在他拥抱她,她竟无法推开他。莫非,是少年时养成的亲昵习惯,难以突然之间改掉?

“嗯,我回来了。终于,还是回来了。”年华道。

“你还在恨我么?恨我将你嫁给皇甫钦?年华,原谅我,在当时的情况下,我没有别的选择…”宁湛悲伤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