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不知道怎么安慰年华,伸出双臂,将她搂入怀中。年华靠着青阳的胸膛,放声痛哭。

宁无双见年华伤心欲绝,心中也很难过。她走过来,安慰年华:“虽然,这位绯姬姑娘说的话绝不会有假,但毕竟当时她身负重伤,神志不清,也许云风白并没有死?毕竟,我们没有看见云风白的尸体。而且,我们习武之人也都知道即使被利器穿过胸膛,如果没有伤到要害,也不一定会致命。云风白武功极高,内力深厚,不是一般常人,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被龙断雪杀死?也许,他还活着…”

宁无双的话,她自己都只能信三分,但是年华却信了,仿佛垂死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云风白真的还活着吗?”

宁无双不敢直接回答,“明日,我们去他坠崖的地方找一找,也许会有所发现。”

年华在火边坐了一夜,无法合眼。青阳,宁无双也难以成眠,绯姬和山洞外露营的飞鹫骑倒是睡得很熟。

第二天,在绯姬的指引下,年华等人来到云风白坠落的山崖。山崖边有四、五具白骨,都已经不完整了。山崖高约百米,其下是滚滚东逝的丹水,暗流密布,礁石丛生。即使是没有受伤的人,落下山崖也很难存活。

年华的心倏然凉了。

青阳派遣大量飞鹫骑沿着发鸠峡,去往下游找寻云风白的尸体。但是在这样湍急的流水中,显然不可能找到。

年华如行尸走肉,心哀如死。比起恨龙断雪,她更恨自己,即使她能够一剑平定天下,却也守护不了自己最爱的人。

永失所爱,泪竭肠断。

年华问绯姬,“怎样才能变得比龙断雪更加强大?”

绯姬一惊,抬头,“年姑娘,不要做傻事。即使我也恨龙断雪,但我不会去找他报仇。因为,他已经活不过三年了。这三年里,九转九相神功会反噬八十一次,一次比一次痛苦。他活着,比死了更痛苦,我们没有必要去为他解脱。”

绯姬在景城养好伤之后,回去了北宇幽都。

丹水的一草一木都让年华伤心,在绯姬走后,她也带领白虎、骑回去了玉京。

临走的前一夜,年华对青阳道,“师父曾经说过,武将的道路从来孤独。我之前不懂,但是现在懂了。我们为将之人,浴血沙场,以天下为己任,为君王而征战,到头来白骨成山,满手鲜血,连最爱的人也保护不了,连最后一点温暖也留不住。生命无常,我们永远也料不到下一刻会怎么样。幸福,也是一件渺茫的事情。但是,还有机会选择幸福,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情。青阳师兄,我希望你不要像我一样,等到命运将你推上了孤绝,没有选择幸福的余地时,才后悔悲伤。无双郡主她一直在等你,只要你往前迈出一步,就可以得到幸福。你的幸福,那么近…”

“我明白。”青阳眉宇紧皱,咬紧了嘴唇。这些天,看着年华悲哀欲绝,他感同身受,他试着想象宁无双不在世上时,他会有什么感觉,结果他的心痛得无法呼吸。原来,他没有自己想象中那般坚强如钢铁,冷情如顽石。他也是想要爱和渴望爱的。他胸中的某个坚守多年的信念,正在无声地瓦解。

年华带领白虎、骑回玉京时,已经是仲春时节,山间花红柳绿,生机盎然,可是在她看来,却是晦涩黯淡。

行到临羡关时,青阳派飞鹫骑传来了一个木匣,木匣中放着一纸诏令。

年华打开诏令,武昭王的手笔,内容是让青阳杀了她。

年华苦涩一笑,纤手微扬,诏令化作碎片,散落风中。青阳终于做出抉择了,这个抉择让年华欣慰。

这一年的秋天,紫塞发生了一件轰动的事情,镇守景城的若国大将军青阳和镇守紫塞边城的清平郡主宁无双在一次狩猎中,双双坠落山崖,身亡殒命,连尸首也未找到。飞鹫骑和朱雀骑大乱,紫塞一时间动荡不安。

崇华帝派遣萧良带领玄武骑镇守边塞,武昭王派遣青阳的弟弟青简镇守景城,乱况才逐渐平定。三年后,崇华帝出兵南征,若国灭亡。那时候,天下早已没有了圣佑大将军青阳和清平郡主宁无双,只有终南山下一对男耕女织的夫妇,过着幸福而平凡的生活。

年华回到玉京时,已经是暮春时节。年华骑马经过玉京的街道,百姓夹道迎接,人声如海潮,“风华大将军回玉京了!”

“大将军斩杀了轩辕楚,平定了越国!”

“据说,她带着皇长子一人一剑,杀退千军万马,冲出了重重包围的越宫…”

“她一定是战神!”

百姓的眼中充满敬畏,惊叹,许多人甚至跪地膜拜,山呼:“战神庇佑疆土,永保河山——”

在年华的眼中,一切场景都是灰暗的。她看不见人们的神情,听不见人们的声音、在她的眼前,在她的脑海中,只有一个白衣人影,挥之不去。

金銮殿。

年华晋见崇华帝。

九龙御座上,年轻的帝王嘴角扬起微笑。在战场上,她从来不曾让他失望过,她是天下最优秀的战将,风华一剑,能定天下。

白玉冕旒下,宁湛的眼神温柔而复杂,即使她始终不曾原谅他,他也绝不会放开她。有生之年,她永远也不能逃离他。在这冰冷的王座上,在这偌大的皇宫中,他觉得孤独,非常孤独。自从她和他决裂以来,他只能在回忆里才能找到一点温暖。每天在荼蘼宫中,他看着她的画像,假装她还在他身边。他发现自己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再也找不回来。那么,即使找不回来,他也要将她永远束缚在身边。也许有一日,她会回心转意。他的至宝,将会失而复得。

年华浑浑噩噩地站着,她一直低垂着头,没有看御座上的帝王,也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帝王的封赏对她来说,好像失去了荣耀和意义。她第一次深深地觉得,为大义,为天下,为荣誉搏命换取的功勋,远远不及一个执手共白头的人重要。只可惜,她明白这一点时,和她执手共白头的人已经永远不在了。

崇华十三年春,风华大将军归玉京。帝大悦。年华平定越国,诛杀轩辕楚,帝授以金勋,晋封爵位,为风华侯。——《梦华录·崇华纪事》

凌烟台的庆功宴上,年华喝了许多酒,一杯接一杯,不曾停盏。功勋和封赏不能让她快乐,她只想醉死在酒中,那样就可以忘记悲伤,忘记痛苦,忘记孤独,忘记幸福在离她最近的地方倏然破碎了。

文武百官都以为大将军因为高兴才开怀狂饮,纷纷敬酒祝贺。

年华来者不拒,大笑畅饮。

宁湛透过白玉冕旒,望着年华,微微皱起了眉头。他能够体味到她笑容之下隐藏的心碎,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懂她。

凌烟台的宴会散后,已经是掌灯时分。年华醉得一塌糊涂,她觉得头重脚轻,如踩棉絮。神志不清中,有宫女扶着她上了一架步辇,她似乎靠在谁的胸膛上,很温暖,很熟悉。

新月如眉,宫灯飘摇,八名宫人抬着步辇,从凌烟台走向深宫,步辇上坐着年轻的帝王和醉得不省人事的女将军。

187 花宴

承光殿中,兰烛高烧。宁湛扶着年华进入内殿,宫人欲上来搀扶,被宁湛遣开了,“去准备醒酒汤来。”

年华醉得不轻,醉相也非常不雅。她时而一拳打飞宁湛,时而又抱着他吐了他一身,宁湛只有摇头苦笑。

折腾了半天,年华终于累了,宁湛哄她喝下醒酒汤,她双眼一翻,睡了过去。

宁湛脱下年华脏了的外衣,扶她睡在榻上,给她盖上被子。宫人们默默地收拾了乱七八糟的地面,焚上了宁神的水沉香。宁湛去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安静地坐在床边,望着熟睡的年华。

都已经这么多年了,她的醉相还是这么不雅,宁湛心中苦笑。

小时候,年华和青阳偷封父藏的烈酒喝,彼时师兄妹年纪尚小,都还不是千杯不醉的酒徒,常常喝得酩酊大醉。年华酒醉后,会跑到万生塔找宁湛,吐了他一身之后,呼呼大睡。宁湛默默地忍受着。终于,有一日,宁湛忍受不了了,埋怨年华,“每次你喝醉后,都跑来万生塔吐我一身,实在是有些过分…”

年华道歉,“对不起,每次醉酒后,都像是快要死了一样难受,我总是担心要是真的死了,会不会看不见你了。不知不觉,就来到万生塔了。”

原来是这样?宁湛一怔,心中泛起一阵温暖的涟漪,气也消了,“没关系,下次你醉了,还是来万生塔吧。你不来,我会更担心你。”

“嗯。”年华开心地笑了。

“可是,既然喝酒很难受,你为什么还要和青阳去偷酒喝?”

“因为青阳师兄说,不会喝酒的武将打不了胜仗。”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道理?!”宁湛一脸黑线。

“咦?难道不是吗?”年华一头雾水。

想起往事,宁湛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眼神也温柔了许多。十三年的隐忍,十三年的浮沉,十三年的布局,十三年的斗争,他终于得到了天下,也挣脱了束缚。如今,他是真正的梦华之主,九五之尊,没有人能够再左右他,违逆他。他不需要再勉强自己断情弃爱,也不需要为了平衡拉拢各种势力,娶许多他连容颜也记不住的妃嫔,更不需要将他心爱的女人再嫁给别的男人。

宁湛伸出手,握住年华的手。和她十指相扣,他顿时觉得自己并不孤独。千里疆土,万里河山,有她相伴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他们可以实现曾经的诺言,白头到老,不离不弃,她永远是他的年华,他永远是她的宁湛。将来,他们还会有很多儿女,儿子一定要像她这么勇敢,聪明,能征善战,运筹帷幄,等他们死去之后,才能继承他们的江山。女儿,女儿还是像她吧,美丽,聪慧,坚强,不过要温柔一些,不能再习武了…

年华眉宇紧皱,眼角滑落了一滴清泪。不知道,她梦见了什么悲伤的事情,生离,抑或死别?

宁湛也流下了眼泪。他知道,他刚才所想的一切都只是妄想。有些东西失去了,就再也无法寻回,比如时间,比如爱情。皇甫钦的死,让年华恨他,永远也不会原谅他。等她一睁开眼,他们又会成为陌路人。——白天,从金銮殿到凌烟台,年华对他恭敬有礼,却始终没有看他一眼。她,永远也不会原谅他。

如果有什么办法让他可以挽回她,他一定不惜一切代价。

年华醒过来时,发现自己置身在一处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她目光移动,看见伏在床边,握着她的手的宁湛,才猛然忆起这里是承光殿。

宁湛伏在床边小憩,睡得正熟。

年华隐约回忆起昨夜的情形,她在凌烟台大醉,来到了承光殿,大闹一通,然后睡去。难道,他坐在床边守了她一整夜?

年华心情复杂。她试着抽回手,惊醒了宁湛。两人对望无言,气氛尴尬。

“和轩辕楚一战,你身上受的伤还痛吗?”宁湛不堪沉默,打破了寂静。

“多谢圣上关心。已经没有大碍了。”年华答道。

冷冰冰的对答过后,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我听说,云风白在丹水坠崖身亡了?”过了一会儿,宁湛又打破了沉默。

“不,他还没有死,他一定还活在什么地方。”年华道。她始终这么告诉自己,骗自己相信云风白还活着。

宁湛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阳光照射入轩窗,时候已经不早了。年华站起身,向宁湛垂首道:“末将告退了。”

年华走过宁湛身边的那一刹那,宁湛拉住她的衣袖,“玉京初逢那一年,我们约好每年春天都一起看荼蘼花开,可是十三年了,这个约定从来没有实现过。今年春天,荼蘼花开得特别美,我们一起去看,好不好?”

年华回头,望向宁湛的眼睛。他的眼神让她想起了记忆中的少年,那个无邪的,真情的少年。不过,那些记忆太虚幻模糊了,她已经记不清了。

年华挣脱了宁湛的手,“有那种约定吗?我不记得了…”

年华离开了承光殿。

宁湛站在原地,阳光下,他的影子很孤单。

年华走出了承光殿,冰冷的风吹过,她穿得很单薄,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从承光殿走向宫门,太液湖依旧碧绿如玉,绵延的宫殿依旧华美巍峨,一如很多年前她初次见到时一样。唯一不同的,是皇宫里的花卉多了许多荼蘼花。她无论走到哪里,都能看见荼蘼花。荼蘼炽烈地盛放着,如火焰,如白雪,清风一吹,花瓣纷飞。

荼蘼花灼伤了年华的眼睛,她加快了脚步。错过的,不可挽留;逝去的,不堪追忆;她心中空茫茫一片,不知该何去何从。

年华不敢回葛地,那里有太多的回忆。她留在了玉京,将精力投入到繁冗的军务中。

年华上书崇华帝,请求废除地方军阀,废止王亲、士族蓄私兵。崇华帝采纳了她的建议。年华将九州各部骑兵重新编制,划分为三十六路,直接隶属玉京管辖。大将军统领八方兵权,不受帝王辖制的特权也被废止,增设四位大将军。四位大将军各执虎符,互相牵制,监督,皆受制于帝王。这样,就可以从根本上杜绝诸侯并立,军阀割据的情况发生,也不会再有大将军可以以兵权威胁帝王的权威,挟天子令诸侯。

年华将虎符还给宁湛,她虽然还是大将军,但是已经不再统领八方兵马了。

宁湛没有接虎符,“如果,我接了虎符,你会离我而去吗?”

年华没有直接回答宁湛,“无论我身在哪里,都可以看见圣上的清平盛世。”

年华还将多年来的领兵经验、战术策略总结成书,只可惜她只完成了上半卷。多年后,她的师弟底垏替她完成了下半卷,后世称为《军舆书》。

年华还改进了各种战争用的兵器机械,她在军事上的聪明才智让人惊叹。

宁湛常常去将军府,虽然年华对他非常冷漠,他也心知即使云风白不在了,他和年华也已经回不到过去。可是,他还是常常去看她。

年华下令封了风华小楼,烧了将军府中所有的荼蘼花,包括他们一起搭建的花架。宁湛看着闲置的小楼和满目疮痍的花园,心中悲伤,人也憔悴了许多。

宁湛总是担心年华会无声无息地离开,他会再也找不到她。他常常无法安枕,每个深夜里惊醒,尽管他安排在将军府的密探告诉他年华仍然在将军府中,他还是会离开皇宫,来到将军府亲自确认,看见了年华,才会安心。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这种病态的,扭曲的执着与痴狂究竟是爱,还是一种宿命轮回中偿还的情债?

三月时节,恰逢花神的生日。花神生日这一天,又称女儿节。无论皇宫还是民间,女性都会穿上最漂亮的衣裳,拜花神求平安。皇甫鸾派宫人传话,让年华去皇宫中一起拜花神。年华脱下戎装,换了一身素淡的女装,去了皇宫。

凤仪宫中,花团锦簇。皇甫鸾身穿百鸟朝凤的金色华裳,头戴鸳鸯点翠步摇,容颜娇美,气质华贵。

“参见皇后。”年华跪拜。

“华姐姐,你不必多礼。”皇甫鸾笑眯眯地走下台阶,扶起年华,“今日宫中开花宴,会很热闹,我特意叫你来散心解闷。”

年华回玉京后,眉梢眼角中总是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悲伤和消沉。皇甫鸾见了,非常担心她,想让她开心。

“一路进来,就看见皇宫中到处都是热闹非凡,花枝上挂了许多彩笺,风铃,很有趣的样子。”年华笑了笑,道。

“那是妃嫔和宫女们在向花神祈愿呢。”皇甫鸾也笑了。

皇甫鸾牵着年华的手,来到了凤仪宫的花园中。一棵樱花树花开正艳,重重叠叠的花朵像是粉红色的积雪。牡丹、芍药、春海棠,蔷薇,荼蘼等各种花卉争相怒放,花枝上被宫女们绑上了彩色丝带,小铃铛。风一吹过,玎玲作响。

今天是节日,许多妃嫔陆续来向皇后请安。年华在其中看见了萧毓妃和萧静妃,萧毓妃已经被降为嫔,萧太后这个靠山已经不复存在了,她收敛了张扬跋扈的性子,对皇甫鸾低眉顺目,恭敬有礼。萧静妃也更加圆润谦和,脸上始终带着亲和的微笑。妃嫔们簇拥着皇甫鸾,如同百鸟朝凤,皇甫鸾笑得很开心,大家言笑晏晏,气氛和睦而融洽。

年华离开人群,去花丛边透气。她站在花丛边,望着盛开的百花出神。突然,一只手拉住了她的裙裾,她低头一看,笑了:“琅儿,你又淘气了?”

宁琅一头扎进年华怀中,“师父,我真想你。我不想呆在凤仪宫 ,我想去将军府,和你在一起。”

从越国回玉京后,因为女官宝儿不在了,宁湛考虑到宁琅年纪还小,需要一个能够细心照顾他的人,就让他住在凤仪宫,由皇甫鸾照顾。

年华抚摸宁琅的头,“怎么,凤仪宫不好么?”

“凤仪宫很好,皇后也对我很亲切,可是我还是喜欢将军府。”宁琅道。

“琅儿,你是皇长子,将来的皇太子,怎么能够一直呆在将军府?师父能够教你的只有武艺,你还要在皇宫里学习很多东西。皇后温柔善良,也很喜欢你,她会好好地照顾你。”

“可是,白头发的不在了,师父看上去很孤单,很伤心,我想陪着师父…”

年华悲伤地笑了笑,“他会回来的。琅儿照顾好自己就行了,师父很好。”

“琅哥哥,你怎么在这里?我们去玩儿吧。”一个粉雕玉琢,华衣玉饰的小孩子走过来,拉宁琅走。

“瑀儿,不要拉我,你自己去玩儿,我还要和师父说话呢。”宁琅推开宁瑀。

宁瑀被宁琅推开,有些生气了,鼻头一红,眼泪滚落。

宁瑀一哭,宁琅急了,转身哄他:“哎哎,你别哭啊!怕了你了,我们去哪里玩?”

“我们去捉蝴蝶。”宁瑀破涕为笑。他望了年华一眼,怯生生地笑了笑,拉宁琅走开。

年华也笑了笑,真是一个腼腆的、爱撒娇的小皇子。

“师父,你要常常来看我。”宁琅被宁瑀拉走时,对年华道。

“好。”年华笑着点头。因为身世坎坷,命途多舛,宁琅从小性子阴沉乖僻,除了她,宝儿之外,从不亲近人,关心人。本来,年华担心宁琅的性格会让他走上邪路。但是现在,看他关心宁瑀的样子,年华也放心了。一个人只要还懂得关爱别人,那么就不会走上邪道。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觉得,年将军最大的杯具就是:她深爱宁湛时,云风白在她身边;她深爱云风白时,宁湛在她身边。。。上天给的,永远不是她想要的。。。

另:年将军,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九王爷吗?

188 冥途

年华刚回到皇甫鸾身边,远处宫监尖细的嗓音响起,“圣上驾到——”

“啊!圣上来了!”

“圣上怎么来了?”

“往常,圣上都不出席花宴的啊!”

众妃嫔纷纷低语。她们的脸上有掩饰不住的欣喜。平时,难以见到圣颜,今日恰逢花宴,她们都希望自己盛装下的美丽能够留住天子的片刻眼神,能够虏获天子的心,从此得到恩眷,宠冠后宫。在这玉京的宫墙之内,崇华帝就是她们的整个天空和所有的幸福。

皇甫鸾笑道:“华姐姐,湛哥哥一定是听说你来了,才来凤仪宫。”

“对我来说,他来或不来,没有任何区别。”年华面无表情地道。

“你还是不肯原谅他吗?无论怎样,九皇叔也回不来了,他也真心后悔曾经对你做过的事情。”

“我永远不会原谅他。”年华道。

“唉!”皇甫鸾叹息。她希望年华能够原谅宁湛,因为她不想看见宁湛这么伤心,这么痛苦。

崇华帝驾临凤仪宫,众人跪地参拜,“参见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甫鸾微微欠身,“臣妾参见圣上。”

宁湛微笑,温文儒雅,“皇后免礼。”

宁湛的目光停留在年华身上,“大将军也免礼。众妃都平身吧。”

“谢圣上。”年华起身。

“谢圣上。”众妃嫔宫女纷纷起身,环佩叮咚。

宁湛望着年华,年华却垂着头,不肯看他一眼。宁湛心中苦涩,对年华道:“朕有好酒,听说大将军来赴皇后的花宴,特意来送给大将军。希望大将军能尽兴畅饮。”

“多谢圣上。”年华冷冷地道。

皇甫鸾笑道:“花宴已经备下了,圣上请上坐。”

“好。大将军坐在朕身边。”宁湛道。

花宴设在花园中,各色菜肴全是素菜,各色精致的糕点都添加了各种花瓣,连酒也是花瓣、鲜果酿成。宁湛、皇甫鸾坐在上首,年华坐在宁湛旁边,其余妃嫔按照阶位排下。

阳光明媚,繁花盛开,宁湛坐在上首,身边美眷如花,莺声燕语。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他应该感到快乐和满足,但他并不快乐,他看着身边的年华,觉得她离他好远好远。

开宴之前,祝酒祭奠花神之后,彩衣宫女拿来红菱笺和笔墨,众女子在红菱笺上写下祈愿,让宫女挂在樱花树上。据说,写在红菱笺上的愿望会成真。

皇甫鸾写下了,“愿湛哥哥,华姐姐,父亲,瑀儿,琅儿,清风,明月,皇宫里的所有人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宁湛笑皇甫鸾写得孩子气,年华也忍不住笑了。

北岭有燕,羽若雪兮。朔风哀哀,比翼南飞。一折羽兮,奈之若何。朔风凛凛,终不离兮。(1)

年华突然想起了这首古谣,提笔写下,“愿见到云风白,无论人间,还是幽冥。”

宁湛看见年华写下的愿望,心中不快。他一直认为云风白用妖术迷惑了年华的心智,她才会对他这么依恋。年华心中最爱的人,一定还是自己。

皇甫鸾看见年华的愿望,想起了什么,“如果想知道一个人的生死,可以去观星楼问易天官,他的阴阳占卜之术非常准。上次,父亲为了找一个在战乱中失散的,生死未卜的故人,托我去问易天官,结果真的找到了那位故人。”

“真的?”年华倏然抬起头,眼神明亮。

皇甫鸾点头,“是真的。”

宁湛冷冷地道,“云风白已经死了。你去问,也只是确定这个事实罢了。”

年华怒视宁湛,她讨厌听见任何人说云风白死了,“云风白没有死。我不相信他死了。”

宁湛也怒了,“你究竟还要被一个死人迷惑多久?他已经死了,你永远也等不来他了!”

年华一把抓住宁湛的衣领,愤怒地道:“我再说一遍,云风白,他、没、有、死!”

“他死了!永远也不在了!”宁湛毫无惧色,大声向年华强调这个事实。

宁湛、年华突然愤怒对峙,众妃嫔吓了一跳,莺声燕语的欢宴变得鸦雀无声。

见年华抓住宁湛的衣领,宫监急忙喝斥道:“大胆!竟敢对圣上无礼!大将军还不快放手!”

年华一惊,回过神来,松开了手。一提到云风白,她的脑海中就空白一片,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宁湛摆手,让宫监退下。他望着年华,“大将军,你真是一个固执的人。坐下吧,别让花宴冷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