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将身体有些不舒服,先告退了。”年华觉得有些疲惫,萧瑟,准备先告辞了。

不等宁湛表态,年华向宁湛、皇甫鸾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宫监虽然觉得她无礼,也不敢阻拦她。

宁湛看着年华的身影消失在花丛中,心中一痛,继而愤怒。他伸手将桌上的红菱笺和笔墨打落在地。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生谁的气,是气云风白,还是气年华,或者只是气他自己。刚才,他大声地说云风白死了,其实是在害怕,他害怕云风白还活着。如果云风白还活着,年华一定会离开他。那么,他将会陷入永无止境的孤独之中。

“咳咳——咳咳咳——”宁湛胸口一阵绞痛,突然俯身咳嗽起来。他的痼疾又犯了。小时候,岐黄诊断他活不到成年,但依靠各种珍贵药材,他活到了三十岁。不过,这两年来,他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生命已如风中之烛。

“湛哥哥,你没事吧?”皇甫鸾急忙去扶宁湛。她后悔自己不该提到观星楼和易天官,让年华和宁湛对峙起来,使得年华心伤,宁湛生气。

宁湛面色苍白,额浸冷汗,他松开手时,手上是一滩血迹。他觉得脚下发虚,双眼一黑,倒在了皇甫鸾身上。

皇甫鸾吓得花容失色:“来人,速传太医!!”

年华离开了凤仪宫。清风吹面,她的头脑清醒了许多。遥遥望见坐落在太液湖另一边,高耸云端的观星楼,她心念一动,转身向观星楼走去。

观星楼肃穆巍峨,高耸入云,是玉京乃至梦华九州最高的建筑,司天寮的大司命易天官带着门徒隐居其中,为宁氏王朝卜筮兴衰,为天下苍生指引祸福。通常,任何人都不得踏入观星楼,甚至连帝王也只能在节日、典庆,或是有大事情发生时,才会进入观星楼拜问天意。

年华走在观星楼下的树林中,她正担心自己不能见到易天官,就看见一名身穿白色长袍的清癯老人静静地站在一棵树上。老人手中拿着一根钓竿,在空气中垂钓。

年华左右望了望,确定空气中没有游来鱼,才抬步走向老人。走得近了,她才看清老人就是司天寮的大司命易天官。易天官手中的钓竿十分奇特,上面刻有金、木、水、火、土的纹印,本来是钓钩的地方垂着一个像是罗盘的东西。

“大将军。”易天官看见年华,微微颔首,算是见礼。

“大司命。”年华也微微颔首,她奇怪地问道,“您这是在做什么?”

“捕风。”易天官笑了,“风从九州八荒吹来,生生不息。从风的动向所带来的讯息,可以预知天下的祸福、安危、逆顺。”

“听起来真是玄妙高深的奥义,我们粗浅的武人实在难以理解。”年华咂舌笑道。

“大将军今日来观星楼所为何事?”易天官问道。

年华道:“我想请大司命占卜一个人是生是死,身处何地。”

易天官看了年华一眼,道:“可以。”

易天官带年华来到观星楼第九层,进入一间布满璇玑星图的房间。房间里的光线十分幽暗,白天也燃着烛火,兽炉中香雾氤氲,如梦似幻。在一扇绘着黄道星图的屏风后,易天官和年华相对跪坐。他们的面前放着一面水镜,水镜的边缘有螺钿花纹,纹刻着八卦方位图。

“大将军,你想问谁的生死?”易天官问道。

“一个叫云风白的人。”年华答道。

“你有他曾经带在身边的物件吗?”

年华想了想,道:“有。”

年华解下腰间悬挂的玉佩,递给易天官。——那是云风白曾经随身携带的辟毒玉。

易天官接过玉佩,放入水镜中,水镜荡漾起一波一波的涟漪。

易天官枯瘦的手拂过水镜,“大将军,你望着水镜中,在脑海里想象那个人的模样。”

年华望着涟漪一圈圈荡开的镜面,在脑海中勾勒云风白的模样。白衣银发,重瞳潋滟,五官如墨线精心勾画,气质清泠如冰雪。他平日不常笑,看似冷若冰霜,但是一笑起来却非常亲切,温柔。在年华的记忆里,他总是带着笑容。

水镜上雾气氤氲,年华一个恍惚,沉入了一个虚渺的梦境…

梦境中,年华行走在一条宽阔的河畔,河中泛着黑黄色的浊浪,深不见底。河边有很多人在踽踽步行,脸色煞白,目光空洞。他们大多数穿着戎装,从盔甲上来看,有白虎、骑,青龙骑,天狼骑,灵羽骑,飞鹫骑,金狮骑…他们朝着河流下游走去,年华逆流而上,与他们擦肩而过。

在逆行而过的人群中,年华认出了李元修,崔天允,崔天罡,赫锋,高殊,轩辕楚,萧太后,李亦倾,宝儿…她伸出手去拦他们,但手却只穿过了一片空气,他们如同幻影,穿过了她的手。

这条路好长,年华走了很久,遇见了无数人,有些人她认识,更多的人她不认识。终于,这条路走到了尽头,年华的脚下出现了一座桥。桥的对岸,盛开着无边无际的血色花海,妖娆而诡异。

年华想踏上桥,去往彼岸,却被一个人拦住,“小华,你不能再往前走了。再走一步,你就无法回去了。”

年华抬头,看清了阻止她踏上桥的人,“九…九王爷?!”

皇甫钦静静地站在桥上,手中提着一盏青色的灯笼。他微笑着望着年华,目光悲伤。

年华望着皇甫钦,眼泪倏然滑落。

年华伸出手去触碰皇甫钦,手却穿透了他的身体。

“对不起,原谅我…”年华悲伤地道。皇甫钦的死,是她心头无法抹去的伤痛,她永远无法原谅自己,一如她永远无法原谅宁湛。

皇甫钦伸手,想擦去年华脸上的泪珠,但是泪珠却穿透了他的手指。

皇甫钦悲伤地道:“小华,回去吧,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

“嗯。”年华点点头。她转过身,身后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已经不见了来时的路。“来路不见了,我该怎么回去?”

“别急。”皇甫钦将手中的青灯打开,从灯中飞出了许多碧色的萤火虫,它们排成一串,飞向了无垠的黑暗,闪烁如同星辰。“跟着萤火虫走,它们会带你离开。”

“谢谢你,九王爷。”年华回过头,身后只有空荡荡的桥,已经不见了皇甫钦的身影。

年华跟着萤火虫,踏入了无垠的黑暗中。

“嗯?!”年华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她还是跪坐在水镜边,对面坐着易天官。刚才经历的一切,有如南柯一梦。

注释:(1):这首词引自《秦时明月》。

189 包子

易天官问道:“大将军刚才可遇见了想找的人?”

年华摇头,“没有。”

在梦中的那条河畔,无数的人和她擦肩逆行,唯独没有云风白。

易天官笑了:“那么,大将军想找的人还活在世上。”

云风白还活着?!年华惊喜,眼泪滑落脸庞。见易天官看着她,她有些不好意思,侧头擦去脸上的泪,“大司命,刚才我看见的地方是哪里?那里看上去好奇怪。”

“黄泉幽冥。”易天官淡淡地道。

年华一惊,“那么,那些和我擦肩逆行的人…”

“那些人,都是因为你而死的人。”易天官的眼神深邃而悠远。

“因为我而死的人?!可是,有很多人我根本没见过…”年华的声音微微颤抖,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因她而死?!

“一将功成万骨枯。在战场上,大将军的一举一动,每一个决策,每一个念想,都决定了千万人的生死。因为你而死的人,你不一定每一个都见过,都认识。”

年华闭上了眼睛,心情复杂。良久,她睁开眼睛,眼中又恢复了清明与坚定。将来,她会偿还自己犯下的杀孽。但是现在,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大司命,你告诉我,云风白在哪里?”

易天官笑了笑,指着水镜中的玉佩,“它已经告诉你了。”

年华这才注意到,原本放在水镜正中央的玉佩已经偏移了方向。从水镜周围纹刻的八卦方位来看,玉佩偏移到了“坤”位上,即西南方。

“西南方?”年华心中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皓国,正好在西南方。难道,云风白在皓国?!

谢过了易天官,年华离开了观星楼。她心事重重地走在出宫的路上,丝毫没有注意到凤仪宫中一片混乱。出了乾元门,她的马车和侍卫们正在宫门外等候。年华乘上马车,吩咐回府。

马车辚辚而行,经过繁华的街道,年华透过竹帘的缝隙望着街市上的热闹场面。街道两边开着客栈,酒肆,衣铺,肉铺,米铺等各种店面,人来客往,生意兴隆。提着花篮卖鲜花的少女,挑着担子卖鲜果的货郎,走街串巷卖针线的老妪,坐在街边捏泥人的老头,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意,泛着红光。天下不再烽烟四起,百姓也就不再流离失所,可以安乐地生活。

看着人们脸上的笑容,年华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还是值得的。从小,她自己也梦想着能够生活在一个没有战乱的世界里,不用每夜提心吊胆地担心失去家园,不会和亲人在战火中生离死别,不用为了躲避战乱而疲惫地四处迁徙,不用在冰雪皑皑的冬天受冻挨饿。

年华正在回忆往事,前面突然发生了骚乱,堵住了道路。

马车停了下来。

“发生了什么事?”年华隔着车帘问侍卫。

一名侍卫走向前去查探。不一会儿,他回来禀报,“一个小丫头偷了包子,正被三个店伙计追打,堵住了道路。属下这就让人把他们赶走?”

“慢着。把他们都带上来。”年华沉吟了一下,道。她记得小时候独自逃亡时,饿得太厉害,又没有银子,也曾偷过客栈里的馒头吃,还被伙计追打。伙计的巴掌拍在头上,疼得要命。

“是。”侍卫领命而去。

不一会儿,一个年约七八岁的小女孩首先被带了上来,她穿着蓝色碎花裙,梳着双螺髻。接着,三个腰圆膀粗的大块头伙计也被带了上来。最后,一个三角眼,模样精明的中年男人也被带了上来。他是包子铺的老板,就是他让伙计追打小女孩。

包子店的老板和三个伙计战战兢兢地跪下行礼,“参见大将军。”

小女孩只是静静地站着,低低地垂着头。

年华隔着车帘,望着外面的五个人。小女孩偷包子固然有错,但她毕竟只是一个小孩子,这个包子店老板派三个这般悍武的伙计去追打她,也未免太过了。况且,她能偷几个包子?

“她拿了你几个包子?”年华问道。

“回大将军,少说也有六千四百八十个包子。”包子老板苦着脸答道。

“什么?!”年华吃惊。

“大将军您有所不知。三年来,这个小丫头天天来小人店里偷包子,早上一个,中午两个,下午三个,风雨无阻,从不间断。小人一家在光德坊经营包子铺,从曾曾曾祖父到小人,一共传了五代了。这些年来,从未遇见这种事情。一开始,小人念她只是一个小女娃,也就算了,不曾为难她。可是,她得寸进尺,三年来天天来小人店里偷包子,伙计们总也抓不住她。小人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哟,这辈子要被人偷去这么多包子!”包子老板说道伤心处,泪流满面。

年华冷汗。这小女孩怎么会偷这么多包子?

小女孩静静地站在一边,低垂着头,身形单薄,柔弱可怜。

年华心中又生了怜悯,无论如何,她也只是一个小孩子。

“你不要再为难这孩子了,这六千…六千来个包子折合多少银两,你派伙计来将军府领取。以后,她再去你的店里吃包子,你也不许为难她,来将军府领钱就是。”

“谢大将军。大将军宅心仁厚,小人以后一定不为难她了。”挽回了损失,包子老板大喜,又开始夸自己的手艺,招揽生意,“小人做的包子在玉京可是一绝,美味无比。不如小人呆会儿送上一笼屉去将军府,请大将军品尝。”

“多谢。”年华道。

包子老板带着伙计欢天喜地地退下。

年华让人把小女孩领入车中。

小女孩掀帘进入车中,抬头望向年华,嘻嘻笑了,“你这孩子,心肠倒还不错。”

年华一愣。孩子?这个小女孩反称她为孩子?!

年华打量小女孩,心中微微奇怪。隔近了看,她才发现小女孩的头发是一种暗哑的孔雀蓝。在她细碎的额发下,隐藏着一双深蓝色的眼睛,寒澈如秋水。她的容颜童稚未脱,清秀可人,但是神态和语气却透着一股老气横秋的味道。面对年华,她一点儿也不害怕,也没有半分谦卑姿态。

“你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家里人呢?”虽然觉得女孩浑身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年华还是问道。

小女孩以袖掩唇,嘻嘻地笑,“我不告诉你。”

年华有些生气,又问道:“你为什么要偷窃?”

小女孩的雪颈上挂着八宝璎珞,发髻上、手腕上都戴着金玉饰品,她的衣裳也是上等的丝织品,她绝非买不起包子的贫寒人家的小孩。

“因为好玩儿,也因为他家的包子确实很好吃…嘻嘻嘻…”小女孩笑眯眯地道。

“你难道不怕被伙计抓住,狠狠地教训一顿吗?”年华现在就很想教训这个小女孩一顿。

“不怕,他们抓不住我。”小女孩笑道。

“你为什么觉得他们抓不住你?”

“因为,江湖上能抓住我的人寥寥无几…嘻嘻…”一阵清风骤起,年华眼前一花,小女孩已经不见了踪影。

湘妃竹帘一动未动,马车内坐着年华,车外站着十余名侍卫,小女孩却如一阵缥缈的风,卷出车外,不见了踪迹。

“嘻嘻,大将军果然如传闻一样,是风华绝世的人物,心肠也不错,谢谢你请我吃了那么多好吃的包子…嘻嘻嘻…”马车外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早已经看不见小女孩了,但她的声音却还回荡在风中。

“啊!有刺客!快保护大将军!!”众侍卫大惊,纷纷拔出刀刃,围护在马车周围。百姓见了明晃晃的刀器,吓得噤若寒蝉,不敢动弹。

年华怔怔地坐在原地,一滴冷汗滑落额头。只从刚才惊鸿一现的遁形术来看,小女孩的内力修为,轻功造诣已经远远在她之上。这个小女孩究竟是什么人?幸好,她没有恶意。否则,她已经没有命在了。

“没事。不是刺客,收起刀兵,别惊吓了百姓。”年华沉声道。

“是。”众侍卫收起了刀兵。马车继续前进,回将军府。

年华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她心中牵挂的是云风白的所在。按照易天官的占卜,云风白应该在西南方。皓国,恰巧在西南方。如果那一日云风白没有坠崖,那么他极有可能是被龙断雪带去了皓国。为了知道云风白是否在皓国,年华调动了在皓国王都——翡城潜伏的密探收集消息。传回来的消息,并无结果,没有人能够突破龙断雪布下的重重防卫,进入皓王的皇宫打探消息。年华的这一举措,反而惊动了端木寻,她致书天子,说将要进入玉京朝见圣颜。

崇华十三年暮春,皓王端木寻至玉京,朝见天子。玄龙大将军龙断雪随行。 ——《梦华录·崇华纪事》

“年华,端木师姐要来玉京了…咳咳咳…”承光殿中,宁湛坐在锦榻上,面色苍白,不住地咳嗽。自从花宴那天在凤仪宫和年华怄气,气急攻心,吐血昏倒,他就没有恢复过来,一直卧在病榻上,连早朝也很少去上。幸而,朝中文有百里策,武有年华,为他处理各种政事。

“我听说了。”年华见宁湛病得严重,心中觉得愧疚,也担心他的安危。在来承光殿禀报事情之余,她也留下来照顾他吃药。

宁湛喝了一口年华喂上来的汤药,因为药汁太苦,他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你在翡城弄出的动静太大了,她恐怕是冲着你来的。”

“我知道。”年华道。她在翡城折损了不少人手,还是没有查出云风白是否在端木寻和龙断雪手中。这让她感觉很挫败。

“你先离开玉京一段时间吧。”宁湛考虑再三,对年华道。他精于御人之术,擅长控制人心,他能够操控自如地将所有人如棋子一般调遣摆布于自己的棋盘之上。但是,唯独同样出身君门,通晓帝王术的端木寻,他无法驾驭,控制,无法猜透她的心思。这个比他更加心思缜密,更加冷酷无情的师姐,一直以来就是他最大的的威胁。

“为什么要我离开玉京?”年华问道。

“因为,我不知道端木寻为什么来玉京。她是一个可怕的人。”宁湛道。

“等她来了,不就知道了。我不会离开玉京,因为我很盼望见到她和龙断雪。”年华低头笑了。她虽然在笑,眼神却冷肃如刀,没有丝毫笑意。

宁湛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轩窗之外,风云变幻,他觉得端木寻的到来将会在山河间掀起一片腥风血雨,兵戈动荡。更甚至,会让他彻底失去他最宝贵的东西。

190 宣和

崇华十三年暮春,皓王端木寻赴玉京,面圣颜,呈龙胎之醴,琼液之膏,紫华之精,云碧之腴,霜雪之丹。崇华帝盛礼待之,赐宴宣和殿。——《梦华录·崇华纪事》

天风骀荡,云卷云舒。

端木寻走在去宣和殿的路上,她身穿华丽而厚重的金紫色的诸侯礼服,礼服一层一层拖曳在铺着缀金火毯的地面上,庄严而大气。礼服上以隐线绣着龙纹,龙身盘踞于她的腰间,龙首恰好在左肩上。她的长发以白玉冠束起,有如男子。她的容颜极为美丽,墨眉斜飞入鬓,鼻梁悬挺如剑,樱唇殷红如血。她的右眼上带着金线绣羽的眼罩,左眼凤目狭长,瞳仁深邃,冷如冰霜。

端木寻经过时,道路两边的禁卫军都会不由自主地垂下头。因为眼前这个女诸侯浑身散发着一股浑然天成的王者威仪,让人无法逼视。

龙断雪跟随在端木寻身后,他一身玄色盔甲,火色披风。他的长发披散在肩膀上,黑发中夹杂了丝丝缕缕的蓝发,非常诡异。他的眼珠和紧抿的薄唇也是幽深的蓝色,有如鬼火,让人心寒。

龙断雪望着端木寻的背影时,眼中有不可自拔的迷恋,冷峭的五官也变得柔和了许多。他始终迷恋他的女王,为女王效命是他最大的幸福和荣耀,即使对端木寻来说他不过是一条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其余的皓国侍从远远地追随在十步之外。

端木寻突然停下了脚步,她狭长的凤目望向白玉栏杆之外。从她所在的位置望去,绵延的宫殿,繁华的玉京城,远处浩瀚的山河尽收眼底。

“在皓宫中,看不见这么壮美辽阔的景色,上绝浮云,下瞰苍生。这个地方的风光真是好,本王喜欢。一旦站在这里,就让人不想下去了。雪,你说呢?”

龙断雪垂头道,“这个地方,只有女王陛下才有资格站立。”

端木寻自信地笑了,“没错,只有本王才有资格站在这里。要不了多久,本王就会站在这里,君临天下。”

龙断雪痴迷地望着端木寻,他的女王才是九州最优秀的帝王,他将不惜一切代价,助她君临天下。突然,龙断雪发现端木寻的眼神有点异样,他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神情渐渐变得冰冷。

一名佩剑的戎装女将缓缓走来,她的身后跟着一列禁卫军。她的目光冷肃如刀,脸上没有表情,浑身散发着不加掩藏的强烈杀气。

龙断雪挺身挡在端木寻身前,“女王陛下,请小心。”

端木寻笑了,推开龙断雪,走向女将,仿佛没有看见她眼中浓烈的杀意,“年华,山不转水转,我们又见面了。”

年华停下脚步,目光扫过龙断雪,停在了端木寻身上,冷冷地道:“皓王陛下,圣上已在宣和殿等候多时,请随本将军前往。”

端木寻倨傲地望着年华,“崇华帝派大将军来迎客,大将军至少也要带一点笑容吧,玉京中的人都这么不识礼数么?”

年华怒视端木寻,“和居心叵测的人,没有什么礼数可言。”

端木寻不仅不怒,反而笑了,她抬步走向宣和殿,“年华,你的性子还是一直没变啊。”

年华皱了皱眉。

龙断雪跟上端木寻,他从年华身边经过,对上了年华冷厉的目光。

年华右手微动,圣鼍剑闪电般出鞘,直取龙断雪的面门。

龙断雪毫无惧色,圣鼍剑尖接近他鼻梁的瞬间,他身形微动,年华眼前一花,圣鼍剑刺中了空气。与此同时,年华的腹部遭受重击,传来一阵剧痛。

龙断雪冰冷的发梢拂过年华的脸。年华的嘴角蜿蜒而下一道血迹。龙断雪出手实在太快了,他这一拳袭来,年华没有丝毫回避的余地。虽然穿着盔甲,抵御掉了一部分力道,年华还是受了不轻的内伤。她的额上浸出了冷汗,小腹痛得如同千万条毒蛇在撕咬,口中充溢着腥甜的液体。

“太可怕了,龙断雪已经不是人了,他是魔鬼,可怕的魔鬼…”年华想起了绯姬的话。

“大将军——”禁卫军见年华受伤,纷纷拔出兵器,围住龙断雪。但见龙断雪手掌微动,一阵无形的罡风卷过地面,禁卫军虎口一麻,手中的兵器不受控制地脱手飞出,在空中划了一个半弧,齐刷刷地插入地面。刀刃没入坚硬的青石地面,仿佛切入一块豆腐,每一柄刀刃离每一位禁卫军的脚都只有半寸远。众禁卫军冷汗湿襟,如果刀刃落下的地方再往后退一步,后果则不堪设想。

端木寻回过头,见此阵势,红唇勾起一抹弯月般的弧度,“年华,你做事还是这么冲动,真是让人担心啊!你不要惹雪生气,他生起气来,可是很可怕的哟!”

年华瞪了龙断雪一眼,还剑入鞘,擦去唇边的血迹,走向端木寻,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请皓王去宣和殿。”

“请大将军带路。”端木寻笑道。

“请随我来。”年华冷冷道。

年华带领端木寻向宣和殿走去。

“年华,在三桑城时,你欠了我一样东西呢。”端木寻道。

“什么东西?”年华道。

“一只眼睛。”端木寻望着年华的背影,眼神冷冽。

年华回头,冷笑,“你千里迢迢来到玉京,就是为了取我的眼睛?”

“当然不是。”端木寻笑了,“你的眼睛这么清澈,这么美丽,我最喜欢了,怎么舍得让它瞎了?”

“哼!”年华冷冷道,“那你来玉京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来看望我最亲爱的宁师弟啊!”端木寻笑得像一只狐狸,接着她又意味深长地道,“还有,送你一件礼物。”

“什么礼物?”

“一件你会很喜欢的礼物。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