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忙的上前去给她轻锤着,“儿子要是知道了,早就来了,额娘放心,太子爷也让我代给您请安的,京里也没什么事儿,自会有人处理的,额娘身子要紧”他顿了顿“儿子方才与陆太医见过了,再加重些药劲儿,应该是不碍的”,德妃有些疲累的点了点头“你去看着办吧”。

“是”四爷躬了躬身儿,“额娘好好休息吧,儿子下去了”,“嗯,你一路赶来也累了,快去吧”德妃翻身躺了下去,冬梅忙上前伺候,四爷退了出去。

我在屋里停留着,不太想出屋去,虽然终于把四爷从京里调了来,可怎么留下他,我还不知道,更何况,我不太敢见他,那个荷包……

德妃终于睡着了,我们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我偷着问李海儿四爷呢,小太监说是去找陆太医商议了,我松了口气,忙得溜回自己的屋子去了。

院子里安安静静的,同院儿的冬莲她们也不在,我可以好好的睡一觉了,这些天真是够我受的了,反正四爷不会马上就走,他即来了,就会待到德妃有起色再说,除非……我摇了摇头,算了,暂时不去想它了。

伸手去推开了门,不管怎样,我今天终于可以跟咸盐说再见了,我笑着抬腿,正要迈步儿,突然觉得不对,我明明锁了门的,怎么会……下意识的抬头看去,我僵在了门口,四爷正背着手站在书案前……

一时间只有我重重的呼吸声在回响着,四爷慢慢的转了身过来,我刚看到他的侧脸,脑子里白光一闪,下意识的说了句”对不起,我走错屋子了”,说完转身就走。

走了没两步,正想起跑,”啊”我叫了出来,手臂被紧紧的握住了,去势难停,一下子就扭到了,四爷一顿,稍微放松些,可还没等我回过神儿来,又一把把我的身子拧了过来,我一下子被迫与他对视着,他的脸色看来很不好,越发的青白起来。

我心里低叹了一声儿,轻悄却坚持的从他的掌握中挣脱出来,退后一步,想福身行礼。”四爷……”我话未说完,四阿哥冷冷的哼了一声儿,”你除了这个虚礼,就没别的说了吗”。我低着头咬了咬牙,他又何苦逼我,一股再难以压抑的痛苦化为愤怒喷涌而出。

我抬了头看向他,淡然一笑,四爷一怔,盯住了我,”您说的是,可现在叫您四哥似乎早了点儿”,话一说完我就后悔了。四爷的脸色一下子竟白的有些透明,眸子却黑的深不见底,就那么直直的看着我不移半分,嘴唇有些轻微的颤动,只见他用牙狠狠的咬了一下,血丝隐约可见。

我的泪意一下子涌了上来,却半滴也没有落在眼底,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想到了<大话西游>中的孙悟空,还有那滴紫霞仙子留在他心上的眼泪,如果现在能看到我的心……我不禁苦笑了一下,那上面恐怕是流的是瀑布吧,下意识的握紧胸口里的东西。

四爷望了我许久,不知为什么,也许是我的表情更说明了我的情绪,他渐渐的冷静了下来,又是那个被康熙称之为刚强不可夺其志的人了。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又有什么看不明白呢。我闭了闭眼,”方才是奴婢逾矩了,不知四爷找奴婢何事”?我淡淡的问道。

四爷就那么安静的站在槐树下,早春的叶子随风起舞,在他的脸上印下斑驳的阴影,孤独,我再想不到别的词汇来形容我这一刹那的感觉。

“娘娘说你这两天儿辛苦了,要好好赏你”他的嗓音有些暗哑,我一怔,低下头去轻声说,”这是奴婢的本分,不敢居功的”,这是实话,这种功劳我半点儿也不想要,只要德妃别再提,我就谢天谢地了。

“上次回来……”我一顿,思绪有些混乱,一时间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忙仔细的去听,”你收到了吗”?四爷轻声问。”是,收到了,奴婢谢四爷赏赐了”我又福了福身,抬头看四爷愣愣的,心里很清楚他想问却问不出来的话,但我却不能提半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够了。

四爷又问了几句德妃的起居饮食,我恭敬的一一做答,然后是静默,我们都心知肚明,对这种无意义的谈话,不想也没办法再进行下去了。四爷突然抬起脚向外走。看他快到门口,行动快过了我的思绪,”四爷”,叫出口后,我怔住了。

四爷回过身来看着我,眼睛很亮,我吸了口气,抬头微笑着说:四爷若是不急,就多留两天吧,娘娘见了您,病也好的快些,她其实很想您的,就是怕误了您的正事儿”。四爷静静的听完,神色不明的点了点头,又看了我一眼,转身走了。

我望着他的背影儿远去,回身在树下的石凳上坐下,从怀中掏出那个白玉扳指儿握在掌心,一股暖意传来。山上的晚风很冷厉,象刀子似的一下下割在我的脸上,很疼,似乎所有的知觉都跑去了那里,我却觉得这样很舒服,因为这样我就一点儿也感觉不到心上的痛了。低头看看玉扳指儿,胤祥……

自从我不在背后下黑手后,德妃娘娘的病真的慢慢的好了起来,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已是一周之后了,每日里都有从京城里来的快马,给四爷带来各种邸报,太子爷的信件等等。我在一旁瞧着,就现在来看,四爷还远远没有几年后他所拥有的权利,只不过是个年轻的办差阿哥罢了。

所以他留在这儿也没什么大碍,不会影响到什么,其实太子爷也没什么实权,若不是有索额图,他什么也办不了,仍要事事请示康熙,等他的御旨,方可行事。

四爷越发的不爱说话,每日里除了侍奉德妃,就是关起门来读书,处理公务。见了我也是平常看待,再没什么不同,我放下了一块儿心事儿。他如何对我,现在我并不在乎,可眼瞅着德妃一天比一天好,京里却没什么动静儿,我的心乱成了一团儿。

索额图他改了主意?这可能性小的等于没有,就算我的到来可能会带来些微的的不同,旦决不会发生那么大的变故,那就是还没开始了,可四爷已经在盘算着回京去了。一来,德妃的病已经大好,他自是有公事要处理;二来,我眼光转向正在窗边写字的四爷,轻轻叹了口气,他恐怕也不想再看见我了。

如果他非要走我也是真的没办法了,就在我几乎要自暴自弃的时候,京城却没了信儿,快马一天没到,四爷已是皱了眉头,却还强忍着没去让人追问,可到了第二天,还是没有,心思玲珑如雍正者,自然觉得事情不太对头了。

我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儿,索额图动手了,想大笑自己的先见之明,却发现自己根本就笑不出来,反而有一种更加压抑的气氛浮上了的心头,如紫霞仙子一样,我也能猜中开头,可也同样猜不出结尾。

又过了两天,连德妃娘娘都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了,眼珠子只是随着四爷转,可她又不能开口问,这里外一夹攻,病竟又重了几分,这下四爷是真的不能走了。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服侍的奴才们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可在宫里混的,谁能没这点儿机灵,人人都安生了不少,只是私底下面面相觑,交头接耳的。

又过了一天,四爷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一个也没回来,他毕竟还是年轻,也不免焦躁起来,竟想自己回京城看看,我吓了一大跳,费了半天劲,才让他闪过一旁,怎么他自己又想自投罗网呢。

好在他身边也有些个谋士,虽不像那个邬思道那么利害,可也还是劝慰住了四爷,让他稍安勿躁。可谁知到了下午,却是风云突变,京里来人了

我正端着德妃的药膳往正屋走,还没进门,就被福公公拦在了门外,他示意里面有人在,我点点头退下了。转身去找了冬莲,才知道竟是太子身边的人来请四爷回京的,我大惊,忙的偷偷摸摸溜到了正房附近,可惜我无法靠近,只急的我在原地打转儿。

没过多久,人声儿传来,我忙的闪到荷花池边的假山石后面半蹲了下去,四爷送了个人出来,我仔细瞧了瞧,仿佛见过,一脸的斯文,可一双眼却是精光闪闪。”四爷,您还是这就随奴才回京去吧”那人朗声说。

四爷皱了皱眉头,我的心提到嗓子眼上,只听他冷声说”我也想早点儿回去,可娘娘的病又重了,实在是放心不下”。那人顿了顿,又一笑,”太子爷也说了,回头让太医院医正孟国泰来给德主子瞧瞧就好了”,他眼光一转,神神秘秘的低声说”太子爷可是有要事要与您商量呀”。

四爷一顿,转眼上下打量他,那人也真是了得,竟不怕胤祯那冰如铁石的目光,我看得出四爷他犹豫了。我大急,这可如何是好,下意识就想冲了过去,告诉他不能去。

刚动了动身儿,身后突然传来冬梅的声音”小薇?你怎么在这儿……”,我吓了一大跳,猛地站直了身体,哎哟,腿好麻,我身子一歪,就向着荷花池子栽了过去。

条件反射的想用手去撑住池边的石头,却在眼角儿的余光中看见了四爷惊慌的脸,电光火石间,我做了个决定,赌了。

“扑通”一声儿,我掉进了荷花儿池子,原本看来没多深的池子,我竟够不到底儿,春寒的湖水一下子侵湿了我的衣裳,冰冷的池水呼的一下包围了我,惊慌之中我喝几口脏水下肚,这才想起来,我竟然忘了,自己也只会几下狗刨儿而已。

求生本能让我扑腾了几下,可也让池水呛进了我的鼻腔,没咳嗽几下,我只觉得一下子喘不上气来,仿佛有一只手紧紧的拉住了我,可还没来得及去看, 眼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喉咙好痛呀,头也很痛,我想抬手揉揉,却发现手根本就动不了。使劲想睁开眼睛,却说什么也睁不开。费了半天力,终于打开条缝,一阵头晕目眩,定了定,再看”小薇,你醒了吗,快看,她真的醒了”,仿佛是冬莲的声音在我耳边回响,震的我头更疼了。

一个身影儿分开众人闪了过来,我用尽了力气睁眼看清楚……太好了,是他,他没走,我放心的让自己再回到睡眠的黑暗中。

浑浑噩噩的不知道过了几天,有时醒来只是觉得人来人往的,可每天都会有一支冰凉的手,来试探我的额头,然后会在我身边坐很久,有时我又睡了过去,再醒来时人已经走了。虽是处在迷迷糊糊的状态中,可我心中隐隐知道那是谁,却更是不愿意清醒过来,面对我或许根本就无法面对的现实。

我慢慢张开了眼睛,望着头顶上的帐子,只觉得通体舒畅,意识清晰,看来我的身体已经恢复正常了。转头四处看看,屋里没人,冬莲可能去做别的事儿了,这些天似乎一直是她们姐妹轮流来照顾我的。

也不知道那场动乱结果如何了,是成功了,失败了,还是正在进行中呢……刚想坐起身来,头晕了一下,眼前一黑,我赶忙定住不动,等着这阵儿感觉过去。闭着眼在心里大概算算,我躺在这儿应该最少有个十来天了,那……

正想着……屋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儿,我仔细听听,不对,不是冬莲她们的声音儿,是男人的脚步声,难道是……我忙的转脸向里,做熟睡状。

门吱呀一响,一个人走了进来,直直的来到我的床前,没什么响儿动,我猜他是在打量我,就一动也不敢动的,真的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突然一直手摸向了我的脸颊,万般的轻柔。我一怔,这是……猛地睁开眼向那人看去……胤祥被我吓了一跳,接着就开心的笑了起来。

我不是在做梦吧,怎么可能呢,我伸出手抓住他放在我颊边的手,紧紧握住,好暖,我冲他一笑,他一怔,我狠狠的就咬了下去,”哎哟”胤祥大叫了一声儿,却没把手抽回去,只是瞪着我”你这是干什么”……

我的眼泪哗的就流了下来,胤祥慌了,忙的过来把我连人带被搂入了怀里,紧紧的,”小薇,你别哭呀,我不是骂你”,他又伸了手过来,”喏,你想咬就咬吧,给”……我的眼泪却说什么也止不住,好像那天喝的池水今天才排了出来。

我低声说了句话,胤祥没听清,凑了过来”你说什么”,我咧开了嘴,”你会痛,那我就不是在做梦了”。胤祥低低的笑了,隔着被子我也能感到他胸腔的震动。

过了会儿,他抬起我的脸,仔细的看着”你瘦多了,这还不到一个月呢,你吓坏了吧”,我点点头,却猛然想起了政变的事儿,胤祥既然回来了,那就证明事情应该是结束了,就如史书中所记载的那样,皇帝赢了,那也就意味着四爷也没事儿了,终于结束了……

我彻底放松下来,窝在胤祥温暖的怀抱中,困意又慢慢的袭了上来,我打了个哈欠,眼皮垂了下来,迷糊着就要睡着之际,隐隐的听见胤祥说”我再也不会放你一人留下了,决不……”

梦回大清,中部

作者:金子

大婚

第一章

宫里平静得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只是隐隐有一种沉默压抑的气氛在暗处漂浮着,让人无法喘息。德妃的身子已经好了,又在事后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就忙得带着一众人等回到了紫禁城。在那之前,四爷和十三已经先赶了回去,有密报传来,皇帝已经微服回来了。

转眼间已就初夏了,微风柔柔的,带着一股子不知名的清香,就那么随意的四处飘荡着,似乎是以一种炫耀似的自由,在嘲笑着宫墙里这些庸碌自危的人们。

索额图被圈禁,一众党羽,杀头的杀头,流放的流放……我是不知道索额图为了这一天准备了多久,“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这句话放在这儿意味也许不同,但坍塌的速度却绝对有一拼。转瞬间,一切都结束了,皇帝依然是皇帝,索额图却什么都不是了,而太子爷,唉……

“小薇……你在哪儿……”,“哎,我在这儿呢”,我对着在廊子下面东张西望寻找我的冬梅笑应了一声儿。就大大的伸了个懒腰,伤风感冒早就好了,只是身上懒懒的,不喜欢动弹,被冬莲说是生病的时候被宠坏了。

“瞧你这德行儿样,一滩烂泥似的,哪里还像个福晋”?冬梅一走上来,看见我懒骨头似的靠在廊柱上,不禁笑骂了出来。我一笑,没动活儿,只是伸手拍了拍旁边,“现在还不是呢”。

冬梅笑着顺势坐在了我身边儿,我揉了揉鼻梁儿,想让自己清醒点儿。最近心情很不好,经历过这档子事儿后,看着周遭的人们还是一如既往的来来去去,可一些熟悉的面孔却不见了,私下里听李海儿说,宫里处死了一批人,悄无声息的,就拉到左家庄化人厂去化了……我突然万分的恐惧起来,仿佛是猛地一下明白了过来,自己到底是留在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前两天儿在宫里行走,一时间竟忘了规矩,迷迷糊糊的直到被侍卫们拦住,才发现自己竟走了大半个西六宫,这是很忌讳的,我只是咬定了说,是迷了路,让侍卫们送我回了长春宫。

可能那些个侍卫也知道我是谁,什么身份,并没有留难我,倒是毕恭毕敬的送了我回去。进了宫门别人还以为怎么了,忙得禀告了德妃,娘娘问明白后倒笑得不行,说是看我长得一幅明白的样子,可竟是个路痴。一旁的冬梅冬莲也跟着打趣,我在一旁干笑着,心里却一阵阵得发冷……只有自己才明白,方才下意识的乱走,竟是在寻找那间神秘的小屋子。

“喂”突然被冬梅推了一把,吓了我一跳,忙转了头看她“怎么了”,冬梅脸上似笑非笑的,“恭喜你了”,我一怔,“恭喜什么呀,这没头没尾的”,我瞥了她一眼,活动了一下脖子正想站起来,冬梅斜了身子凑了过来,我转眼看她。

“恭喜你要了呀”,我僵了一下,又慢慢的坐了回去,愣愣的看着冬梅。她也是一怔,上下打量我“干吗,这是好事儿,怎么你脸上一点儿都不见喜兴儿呀”。

我咧了咧嘴,“不是,只是猛听你一说,有点儿……呃……突然……”,冬梅撇了撇嘴“这有什么好突然的,皇上不是早有旨意,今年就办嘛,这眼瞅着就要过五月节了,时候儿也不早了,等天热了,那才难办呢”。

我随意的点点头,说到这儿,想想我已经有十几天没见到胤祥了,太子爷被叫进乾清宫去和皇帝密谈之后,看着倒也没什么动静儿了,四爷却上了折子,告病在家闭门读书,那十三自然是要去陪的。

原本我还担心这事儿是否会牵连到他们,从古到今,这造反的事儿,历来是宁肯错杀一千,也决不放过一个的。可德妃娘娘回宫的第三天,就被皇帝翻了牌子,又喜气洋洋的回了来,我就知道四爷他们肯定是没事儿的了。

“主子说……”冬梅的声音突然响起,我一怔,忙的回过神儿来仔细听冬梅说,“……她看了皇历,说是过了五月节,就有个极好的日子,上下皆宜的,一来说你们岁数儿也不小了,二来……”,冬梅突然顿了顿,脸上有些个尴尬的看了看我,我假装毫不在意的又说了些别的话,把这个话茬儿就岔开了……

看着冬梅渐去的背影,我靠在柱子上掏耳朵,二来呀……还能有什么二来,无非是要拿我们这件事儿冲个喜,去去晦气,顺便给那些个官员百姓们看看,这皇宫里还是一派的吉祥如意,可是什么事儿也没发生。

“丝……”我吸了口凉气儿,好痛,也不知是耳朵疼,还是心里头硌硬,反正这是皇帝的意思吧,德妃还没这个胆子随意安排皇子婚事,尤其在这个非常时期,现在说这些个话儿,也不过就是做个铺垫罢了。

转念间又想起皇帝为什么要在这光景儿安排婚事呢,难道还有什么不能放在台面上的事儿……我不禁打了个哆嗦……

“怎么这天儿还打哆嗦,难道上回的病还没好全乎儿吗”?一双手臂围住了我,我一顿,扭过头去瞪着胤祥“前儿的病倒是好了,今儿却又被你吓神经了”。“哧哧”,胤祥偷笑着,一把就把我抱到了他腿上,把头埋在我肩颈处,一股股热气儿喷进了我的衣领,怪痒痒的。

我轻笑了出来,只觉得暖暖的,就闭眼放松的靠在他怀里,感觉到胤祥的视线定定的射在我身上,可我也不太想说什么……“四哥他……”,胤祥的声音幽然传来,我不自觉的身子一硬,又忙得让自己放松下来。

只觉得十三的手紧了紧,语调却轻快了起来,虽有两分刻意,但我和他都默契的选择视而不见。“这两天四哥倒是轻松自在,每日里修身养性,念佛参禅……”胤祥耸了耸肩膀,我抬头看去,他笑眯眯的说“要是再这么下去,估计哪天他就真成佛了,就这样……”,他做了个怪样,我扑嗤笑了出来,他开心地看着我眯了眼的样子。

“刚才去给德娘娘请安,娘娘说过了五月节,就筹备咱们的事了”,胤祥淡淡地说,我笑声一顿,抬了眼看他,他眼的眼神却是与语气截然不同的认真。

我点了点头,胤祥却捏了我下巴,皱着眉头说“就这样儿……”?我把他的手从我下巴上扯了下来,有些好笑的说“那你还要怎样,难道让我说,我已经迫不及待了”?胤祥一愣,我眨巴眨巴眼,“就真是这样儿我也不能承认呀,不是”?

“哈哈”胤祥大笑了出来,眼睛亮亮的,用手环着我摇晃,满心的喜悦毫不掩饰的显露在我面前,我笑着,却依然无法抑制的担忧着,若是有天我伤了他,他又会如何呢……

我埋了头在胤祥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音在胸膛里的共鸣,听着他开心地盘算着,还有多少日子,要送我些什么,还有……一辈子都这样……风更加的柔了,我闭着眼,用心去体会着眼前的幸福,暗自决定,不论这幸福的长短与否,我都要紧紧地抓住它……

“哗啦啦……”,竹叶儿被风吹动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着天生的些微凄凉。我抱膝坐在窗前的塌子上,从打开的窗扇里看着外面的风雨欲来,心里有点儿憋屈,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要下雨气压低的缘故……

今儿一早德妃就叫了我过去,一进屋看见冬莲正笑着冲我眨眨眼,心下就已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定了定,走上前去给德妃请安,她一摆手,示意我上前去。

“这两天脸色好了很多,眼睛也亮了”,德妃抬眼仔细看了我俩眼,微笑着说。我轻笑了笑“还好,让您记挂了”,“嗯”德妃转手从冬莲手里接过了茶杯,轻轻吹着上面的茶叶沫子,过了会儿“知道叫你来什么事儿吗”,她转了眼看我。

我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儿,嗫嚅地说“大概知道……”,“哧”,德妃轻笑了出来,一旁的冬梅笑说“主子您瞧,把她机灵儿的”,我干干的站在一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倒是德妃突然停住了笑,低低说了声儿“你这孩子……”,后边儿的却咽了回去。

见我凝神看着她,德妃垂眼轻咳了两声儿,放下茶杯,往旁边几案上一伸手,再看时,手里已多了个红绫小包裹。慢慢的一层层打开来看,是一个檀木盒子,德妃示意我接过去打开来。

我轻轻打开盒盖一看,是一个镶金嵌玉的金项圈,做工极精细,我虽不懂行,可也知道这玩意儿价值不菲。心里虽然明明白白的,可还是得作出一付诚惶诚恐的样子,推辞一番之后,就感激涕零的谢了恩。

“你在我这儿一向都很好,很得我心意,如今你要出嫁了,我自然有所表示的,这东西还是我来京城的时候从家带来的,给你,也算是做个念想儿吧,以后再见,可没现在这么容易了”。德妃温和的说,我倒是有些诧异,甚少见这个少言寡语的宫妃一次说这么多话儿的。

我咧着嘴角做了个笑容,正想着是不是还得再说些什么精忠报国的话才对,这演戏也得演全套儿嘛。却见德妃摇了摇手,淡淡的说“这些日子也难为你了,这也是你应得的”,我一愣,忙低下了头去,只觉得眼睛涩的仿佛要冒出火来……

我望着放在桌上的金项圈儿,想着德妃那仿佛很恬淡的面容……这算什么,是我变相为她和她儿子牺牲的报酬吗。原来我也就值一个金项圈儿呀,虽然看起来很昂贵,可也只不过是个可以随手送人的玩意儿罢了,唉……我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

风力逐渐变强了,夹杂一股子土腥味儿直扑面门而来,我闭上眼,感觉着点点雨丝若有似无的拍打着我的面孔,一股无可比拟的清凉缓缓润入了心底。我大大地做了个深呼吸,也不关窗,任凭风雨飘进屋来,虽然外面风声,雨声,隐约的春雷,带来无数的响动,我却感觉到了一种很久都没有体会过的平静。

雷声越来越大,雨也愈发的急促起来,胸前的衣服都被潲湿了,我却觉得很开心……“哎哟,你这丫头干吗呢”,冬梅的惊呼声传来,我一顿,转眼看见冬梅三步并作两步,窜进了屋里忙着关窗,嘴里不停的嘀咕着。

我一笑,抬脚下地,鞋还没穿上,冬梅已站到我跟前,狠狠地瞪着我“身子还没好全乎儿,又想嘬病不成,还笑,你……”我轻轻摇了摇头,淡淡的说“不是,只是准备战斗罢了”,不再去看冬梅不明所以的样子,我揉了揉脖子,“别想了,走吧”。

“去哪儿”,还没回过味儿来的冬梅下意识的问了一句,我回头一笑,用唱戏道白的腔调儿跟她说“吃饭去也”。冬梅扑哧一笑,我不容她再说些什么,拉了她就走,她也就随我去了。

我跟冬梅并排在廊子里走着,耳边不时传来她的闲话儿,我有一搭无一搭的应和着……心里却在想,只怕跟胤祥结婚以后才是真正的要面对战斗吧,以前我不过是个旁观者,至多打了几个擦边儿球,但现在我已经身不由己加入其中了,不论算是历史的一笔,还是这个皇权游戏的一部分,我都终将会有个结果了,至于它是好是坏……

唉……只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了……以前我总觉得那些所谓的鼓舞士气的言词都是些个废话,可现在才深切的体会到,要是没这些个废话当作精神支柱,那可真是觉得自己没活路了。

梳妆,上头,穿衣,打扮,我像个陀螺似的被身边的每个人抽着转……“丝……”我忍不住地往肚子里吸凉气儿,只觉得头发都快被扯掉了,这梳头的老嬷嬷可真狠。一旁的冬莲倒笑说“上头都这样,紧着才好,不紧不好看”,说完又帮着往上梳了梳,见我龇牙咧嘴的丑怪样子,不禁好笑的摇了摇头,“你忍着点儿吧,哪个新娘子不是这样熬的”。

我苦笑着刚想伸手摸摸头皮,一把被冬梅打了下来,“好不容易弄好的,你别乱动”,她又左右看了看,回过头问冬莲“够紧吗”?我只觉得头皮都快揪掉了,就从铜镜里怒视着冬梅,大声说“够紧吗?!要是再紧我就不是上头,而是光头了“!!

“哈哈……”屋里众人大笑了起来,那姐俩儿也是前仰后合的笑个不停,我看起来也是在笑,不过却是因为脸皮被扯了起来,与高兴喜悦无关的。

戴上凤冠,穿好彩凤祥瑞外褂,踩着簇新的花盆底儿,先走到了德妃的正房去给她请安拜别。宫里的规矩,像这样的嫁娶,是轮不到亲爹亲娘来插手的。

按说这规矩挺没人情味儿的,不过对我倒是合适,一来那也不是我亲爹娘,二来只怕见了他们,又会生出多少事端来也未可知,所以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本以为还是要跪下磕头的,可能是因为脑袋上抗的东西太多的缘故,滴沥光啷的摇摇欲坠,磕头倒是免了,德妃温言嘱咐了几句,又满意地看到我脖子上金晃晃的项圈儿,我只觉得仿佛带了个无形的枷锁似的。

晕头转向的刚说了两句场面话儿,就被嬷嬷们带到了二门,还未及和眼圈儿红红的冬梅她们说句话儿,就被蒙上了盖头,转瞬又塞了个大苹果在我手里,又在耳边嘱咐我可千万别掉了。

眼前一片红晃晃的,只能被人搀着走,突然脚底下不知踢到了什么,身子一歪差点儿摔倒,我忙得去抢救手里的苹果,好在没掉,我的心却吓得蹦蹦直跳。

本来很短的距离,却仿佛走了很远,但终于还是坐进了轿子里。我心里就纳闷,这是谁呀,去哪儿找了个这么大的苹果,我一只手只能握住苹果的屁屁,这不是存心整人吗。可转念一想,我还是知足吧,幸好是握苹果,这要是换了菠萝……

乎的一下轿子就抬了起来,一步一晃儿的开始行进,没走多远就把我的胡思乱想晃到九霄云外去了……我想吐。张大了眼强忍着,只希望胤祥住的钟萃宫快点儿到,不然我早上吃了些什么,过一会儿半个皇宫的人就都知道了。

还好,胤祥所住的宫殿于地处偏僻的长春宫所距不算太远,走了一会儿,轿子就停了下来,但外面一片人声嘈杂,音乐锣鼓此起彼伏,虽不像老百姓成亲那样,噼里啪啦的,倒也算得上是喜气洋洋。

到现在我也没弄明白皇帝此时让我们成婚的意图,不过拜他所赐,这回婚礼的规格倒是不低,否则要是按胤祥的品级身份,只怕就没有眼前的这份儿热闹了。

我一个人傻乎乎的坐在轿子里,也没人来理我,只是做了几个深呼吸,把刚才那份恶心的感觉压了下去。突然一只靴子从轿帘儿下面踢了进来,吓我一跳,这才后知后觉得想起,那只脚应该是胤祥的,这好像是叫‘下马威’,反正是封建迷信,男女不平等的产物,这之前德妃已让专人培训过我了。

正想着,只觉得红布外面一亮,轿帘儿已被掀了起来,有人伸手进来搀我出去,没走几步,又迈过了一个火盆儿,拉到一处台阶前站好,手里的苹果被拿了去,我正不知所以,转眼间一个镏金的花瓶儿放到了我手里,我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好在知道胤祥的箭法很准,除非他不想娶我故意射偏,我倒也不太担心,只是突然觉得自己扛着花瓶的样子,跟水瓶星座的卡通图案大概有一拼。“当”,一声脆响,我下意识的僵住了,“当当”又是两声儿,周围传来了一片叫好声儿。有人上前从我手里把瓶子掰了出来,又塞了条红绸子在我手中,绸子一拽,我不自禁的跟着往前走,却知道另一端正握在胤祥的手里,心里一松。

满人结婚的规矩与汉族还是有很大的不同,没拜什么天地的,就已经送入洞房了,我一个人坐在炕上,胤祥却已给拉了出去,说是要先敬酒什么的,我只觉得仿佛在做梦一样,这一切是那么得不真实。

周围的丫环,嬷嬷们都轻手轻脚的,也不知道坐了多久,门扇一响,重重的脚步声踩了进来,我心一紧,折腾了一上午,现在才紧张了起来。

一旁的喜娘走了上去说着不同的吉祥话儿,周围的从人们也是在不停的道喜,脚步声向我这边儿走来。我下意识的攥紧了衣襟儿,手心里全是汗,从红巾下面看到那双簇新的靴子停在了我的面前。

一只秤杆儿慢慢伸了进来,盖头被轻轻的挑掉了,我低头坐在那里,倒不是因为不好意思,而是实在是不知所措。

旁边的喜娘们在不停的说些什么长的俊呀,郎才女貌呀,枣子桂圆花生下雨似的在我们周围散落。一只手伸了过来,想要抬起我的头,我用下巴往下使了使劲儿,就是不想抬起来,那手一顿,我头顶上传来了轻笑声儿。

我只觉得脸上热热的,身上呼啦啦的冒着汗……突然胤祥放大的脸孔出现在我面前,我猛地往后一仰,这才发现他竟半蹲了下来,笑望着我。

周围顿时没了声音,喜娘也是傻傻的站在了一旁,不知所措,我看着胤祥潮红的脸,漆黑的眼,棱角分明的嘴唇,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初见面的那次,一个倔强但长得很帅的小鬼对我说“我定要了你去”……

我的心就像化开的奶酪一样柔腻,就这么定定的看着他,一个深深的笑容浮现在他脸上,一旁醒过味儿的喜娘忙上前一步,让十三坐下,把我们的衣摆牢牢的结在了一起。

以前参加婚礼看别人喝交杯酒,总替他们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做这种事儿……可现在轮到了自己,只是满饮了一杯幸福,那还注意到旁边还有别人。

喜娘递上了两块儿点心,虽然我不知道这代表了什么意义,也还是开心的和胤祥准备分享,只是门外突然一阵嘈杂传来,我和胤祥对视一眼,还未及说话,门已经打了开来,十爷打头带着一干亲贵子弟来闹洞房了……

花烛

第二章

十阿哥打头儿进来看见我们正端着点心看着他,一怔,接着就咧着嘴走了上来,“嚯嚯,已经近乎儿上了,老十三,哥哥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儿呀”?

我看见胤祥的太阳穴突地跳了一下,我怕他翻脸,忙把手里的盘子转递给了一旁的喜娘,一番动作,引得胤祥下意识的转头看我,我偷偷做了个鬼脸儿,他一愣,有些不明所以的冲我笑了笑,接着就站起身来微笑着对十阿哥说“十哥儿那儿的话,你来贺,做兄弟的高兴还来不及呢”。

我微微一笑,看来十三已经恢复正常了,我自然是低下了头做害羞状,一来新娘子礼仪上该当如此,二来这些瘟神来了,省的惹麻烦。

方才一闪眼间,已看清太子,三爷,八爷这些个大阿哥们并没来,想是自恃身份,不肯来凑这份儿热闹,九爷倒是跟着过来了,可还是老规矩,阴阴沉沉的站在最后,却不说话。

十四脸上淡淡的,我根本不敢细看,只觉得他的目光如刀如箭,他的心意我也不是不懂,只可惜我半点儿也不能回应,就连四爷都……

四爷……我呼吸一窒,闭了闭眼,忙用袖子遮着,一只手紧紧的按住胸口,慢慢的等待那不适的感觉过去,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四爷心里留的是什么,可他留在我心上那道叫‘愧疚’的伤口,却似乎要永远的溃烂在那儿了……

“就算是不好意思当面做,也得让我们听个响儿不是,你们说是不是呀,啊……”,十爷的大嗓门突然成倍扩大,震得我耳朵嗡嗡的,“就是,就是”……“拼命十三郎,怎么也扭扭捏捏起来了”……“新娘子也没说什么呀,啊……哈哈……”,周围一片附和声儿,调笑声儿,我一下子回过神儿来,忍不住抬头向他们看去。

一抬头与十阿哥眼神儿对个正着,他大嘴一撇,上前一步,略弯腰儿,上下打量着我,一股酒气扑面而来,我不禁往后闪了闪,他咂摸着嘴笑说“新娘子,今儿是你们大喜的日子,这些个兄弟都亲自登门道喜,你们夫妻俩儿个怎么也得表示一下不是”?我直视过去,扬起了眉梢,他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