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真的成了亲,我们再见就难了,唉……”走着走着,冬莲突然有些伤感的说。我一愣,转头看她,眼圈竟有些红了,想想入宫这两年彼此相处和谐,我的心也是一酸。清清有些发涩的嗓子,”咳……你想的也太远了吧,这还早着呢,再说,你也要放出去的,到时候……”我压低了嗓子”我还得吃你和你那佟侍卫的喜酒呢”。

“哎呀,讨厌,你这丫头……”冬莲的脸大红,伸手就要过来拧我,我早就拔腿儿向前跑, “你给我站住……”冬莲气的在后面追,笑语间,绕过了假山就到德妃正房前的影壁了,我一展眼间,发现门口站了不少人,好像是……我忙的放轻了脚步。

”看什么呢”身后刚追过来的冬莲伸头瞧了瞧,”咳,我以为怎么了呢”。我回头看她”那是谁呀”冬莲那手绢儿一边擦汗一边小声儿说”贵主儿来了,好像是来说关于皇上南巡的事儿,这回主子可能又得跟出去了,咱们也能出去走走了”。

“咱们回房吧,一时半会儿的,说不完的,今天又不是咱们当值伺候,有事儿自会去叫咱们的”冬莲突然一顿,上下打量我,”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我一怔,勉强笑了下,”没事儿,可能刚才跑急了,走吧”。

我转身先行,耳边传来冬莲的笑语声儿,我只是笑着应和,却一句也没听进了耳里。唉……终于要开始了……

宫变(上)

第四十九章

“小薇?”,“哎”背后传来了玉哥儿的声音,我下意识的回答了一声儿。没等我回头,“给”,玉哥儿走上前来塞了个东西在我手中,我低头去看,是个荷包。

“这是什么”,我抬头看向玉哥儿,她笑嘻嘻的回答“荷包呀”,我笑瞥了她一眼,这丫头,“你学谁不好,偏去学冬莲那……”,话未说完,门帘子一掀,冬莲进了来,脸上似笑非笑的“学我什么呀,嗯”?

“呵呵”玉哥儿在一旁偷笑,我无奈的摇了摇头,“看来我是没有背后说人坏话的本事了”。冬莲去窗边的铜盆里洗了洗手,一边接过玉哥儿递给她的毛巾擦手,一边笑说“今儿你才知道,好心好意给你带东西过来,还被你嚼,这回明白了吧”。

我呵呵一笑,随手递了护手的香脂给她,“大姐,我错了”,冬莲满意的点点头,我往旁边挪了挪,让她坐下,“下次我一定看清楚你在不在附近,然后再说你坏话”。

“哈哈……”,玉哥儿大笑了出来,冬莲强忍着笑过来拧我,正闹腾着,冬梅也进了屋来,见我们闹成一团,笑说“死丫头们,知道主子睡下了,你们就反了天了”。

玉哥儿凑过去告诉她原委,冬梅扑哧一笑,对冬莲说“你要能说得过她,天也下红雨了”,我对她瞪了瞪眼,“什么意思,说的我好像话痨似的”,哈哈,她们就笑,我假装生气的撇她们两眼,就站起身来想去倒茶。

“哎哟,笑得肚子疼,都别闹了,喂”,冬梅转过头来看我,“嗯”?我倒着茶顺口答应了一声儿,“那是四爷赏的,好东西呢”。

“啊哟,好痛”热水一下子浇在了我手上,杯子“哐”的一声儿掉在了桌面上,热水撒了一地,我强忍着痛把茶壶放在了桌上。冬莲她们忙走了上来“天呀,都烫红了,玉哥儿,快去,把那个白玉散拿来,冬莲,你去弄点凉水来,给她冷敷”,冬莲她们忙的去了。

好疼呀,我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泪水拼命的在眼眶里转,我却说什么也不想让它流出来。“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呀……”冬梅一边帮我收拾,又不停的唠叨,冬莲她们在一旁打下手。

过了一会儿都弄好了,冬梅端详了一下“还好,只是烫红了,没有肿,应该不会落了疤”,抬头看我愣愣的,“是不是疼得厉害,要不要叫太医给你看看”。

我一愣,忙摇头,强笑着说“不用,不用,就这点儿小事,那用得着惊动太医呀,有你这大夫给我看足够了”。冬莲一笑“姐姐就别担心了,你看她还说笑话儿呢,没事儿的”。

冬梅一撇嘴,“人越大,到越是慌手慌脚的,倒个茶,都能烫了自己”,玉哥儿在一旁笑说“这跟年岁没关系,恐怕是因听见四爷回来了,那十三爷自然也就回来了,高兴的吧”,话音儿刚落,冬梅她们已是你推我我推你的坏笑起来,我强咧了咧嘴,可桌上铜镜里映出的样子却比哭还难看。

这群丫头推推搡搡的笑个不停,我在一旁干笑着,冬莲歪过头来看我“干嘛,不好意思啦”,我摇了摇头,还未及开口,一个脑袋从帘子外探了进来,吓了我们一跳,却是李海儿,这小子笑嘻嘻的说“姐姐们,主子醒了,叫人去呢”。

冬梅回头说“怎么今儿醒的这么早,四爷方才还吩咐不让打扰来着”,“许是母子连心吧,主子知道四爷他们回来了,睡不踏实也是有的”,李海儿挤了挤眼睛,怪模怪样的,冬莲她们不禁笑了出来“猴儿崽仔,就你精明”。

冬梅转了头过来,“玉哥儿,你随我来,阿莲你收拾一下也过来吧”,说完转眼看我“小薇,你好好休息吧,主子问起,我自会替你回的”,我点点头。

看我无精打采的样子,冬梅刚想张口,我轻轻摇了摇头“我没事儿的,只是有些个疼,过会儿子就好了,你别担心,快去吧”。冬梅一笑,转身和玉哥儿向外走,李海儿冲我一吐舌头,也忙的追了上去。

“你要不要躺躺”,冬莲手里忙个不停,可还是关心地问我。我淡淡一笑,“不用了,没那么金贵,收拾完了你就快去吧”。我转身走到窗边的凳子上坐下,窗外的几株杨柳已是垂丝吐绿,万般的婀娜起来,春天特有的那种温温柔柔的风,不停的吹拂在我的脸上。

身后冬莲絮絮叨叨的说着,所以我知道了四爷回来见过了皇帝就来给德妃娘娘请安;知道了十三随后也就到了;知道了每个人都有赏赐,说是这段儿时间照顾德主子辛苦了,知道了东西都是已写好了名字分下来的,大家的差不多,丫头们的好象都是荷包什么的……

我怔怔的听着,似乎都听清楚了,又仿佛什么都没听进去,“那我走了”,我一愣,抬头,冬莲正弯身儿看着我“瞧你,又发怔了,喏,拿着”,手里一沉,一样东西放入了我的手心儿,我下意识的握紧了手掌,紧紧地攥住了那个荷包。“你可收好了,这可是好东西,小心着点儿,没的被哪个黑了心的摸了去”冬莲掀着帘子回头又嘱咐我,我扯了扯嘴角,“知道了,快去吧”。冬莲一笑,放下帘子走了。

屋里一片安静,我坐在那儿,只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与微风声儿相和着,过了会儿终是忍不住,低头看去。水蓝色的,那缎子软得仿佛能汪出水来,绣的是几支寒梅,清清淡淡的,可以称得上有品位,到也没什么特别。

我摸了摸鼻子,看来是我多心了,既然都能让别人拿了给我,想必也没有什么背人之处,心里平静了下来,倒是有了兴趣仔细的翻看一番。最近学了刺绣,倒是对这个挺感兴趣,这就是所谓的徽绣吧,还真是精致,密地看不见针脚儿,里面也是,连接缝儿都……我一愣,这是什么,眯了眼睛看,里面好像绣了什么东西,我忙的把里子翻了出来,这是……

大江大水天自高,眼睛也变亮了……竟是我的字体,细细的银线在阳光下闪着冷冷的微光,仿佛四爷那双清冷的眸子,怔怔的瞅了半晌儿,唉……我慢慢的将荷包里子翻了回去,心中涩的就像是刚吃了一个半熟的柿子,全是麻的。

走过去,打开箱子锁,翻开层层叠叠的衣物,一盒毛笔,一套新书现了出来。我无意识的用手指去摸,却觉得这些平平常常的物件儿,这会儿烫得像火,又冷得像冰,忙的把荷包放在箱底,用衣服盖好,仔细的锁了。退了几步,就坐在床上,直到冬莲来找我,才发现自己竟盯了那箱子一下午。

“嘻嘻呵呵……”,长春宫里全是欢声笑语,我坐在里屋,整理着四爷和十三带回来孝敬给德妃娘娘的礼物。听着屋外德妃开怀的笑声,十三的笑语声,四爷沉静的应答,众人的附和声儿……热闹得仿佛,我弯了弯嘴角,热闹得仿佛在演戏一样,是那样的不真实。

方才乾清宫里递了信儿过来,因为这次四爷和胤祥差事办得好,皇上非常满意,四爷的贝勒品级又升了一级,胤祥也被封做了贝子,倒也是皆大欢喜,因此屋里屋外人人脸上一股子喜气,倒仿佛人人都成了贝子贝勒一样。

我一样一样的慢慢收拾着,心里只是想着,这到底是我第几次收拾这些个玩意儿了,古代的人真喜欢送礼呀,干什么都得有个东西表达一下,就算是礼轻情义重,它再轻也是得有个礼的……

正觉得脑子里晕忽忽的,一个臂膀突然围住了我,我一惊,却没再挣扎,小声儿说,“你疯了,娘娘她们就在外头呢”,胤祥却不肯松手,只是低声说“再抱不到你,我才要疯了呢”。我心一软,红了脸,不肯看他,就低着头不停手的干着。

一只手轻拧了我的脸过来,我被动看向他,倒是愣住了……半年没见,他竟似变了个人,气宇宣扬的眉目,挺直的鼻梁,方正的嘴唇倒是没变,只是多了一股沉着冷静的气质,整个人仿佛就不同了。

上下打量着他,他也仔细的看着我,我心里头只是想着,难道一个男孩儿变成男人的时间只需要半年吗。“你更美了”,“啊”我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我,我扬眉,向他微微一笑“谢了,我知道呀”。

胤祥一怔,扑哧笑了出来,更加用力搂紧了我,把脸埋入我的脖颈处,闷笑着说“现在我真的觉得我是回来见到你了”,我被他抱的暖暖的,从身上到心上……

“想我吗”,胤祥抬了头看着我,笑眯眯的,可眼里却透着股认真,我大大的点点头“想呀,你看,我都胖了”。哧,胤祥哭笑不得的看着我“只听说过想人想瘦了的,没见过反着的”。

我一翻眼皮,做个鬼脸,“怎么没有,你没听过那句‘腰围渐宽终不悔吗’吗”?“哈哈”胤祥放声大笑,我吓了一跳,忙的去捂他的嘴,他在我手中笑着,一股股的热气喷在我手心儿上。

“啊”我低叫了一声,胤祥正细细的吻着我的手心儿,抽不回手,我涨红了脸低头看着他,他抬眼看我,眸子黑亮的如夜空一般,我心中一紧,低声说“很想你的”。

胤祥脸色一柔,向我慢慢的靠了过来,“哗啦”门帘子一响,我以雷击般速度离开了十三身边,一转头是冬莲,正笑嘻嘻的倚在门边儿“十三爷,主子说了,人给您看得好好的,跑不了,这会儿子能不能先跟她说说话儿”。

我尴尬得要命,只能走到一边假装忙碌,只听胤祥一笑,“知道了,这就来”,冬莲转身出去,不知说了些什么,外面哄堂大笑,只是突然想起四爷也在外头,心里一怔,倒是冷了下来。

一回身儿,胤祥正站在我身后,我瞥了他一眼“你还不快去,娘娘等你呢”。他笑着点点头,突然低头在我唇上结结实实的一吻,不等我怎样,就开心的笑着出去了。

我下意识的摸着嘴唇,听着外屋里娘娘的取笑,也不知十三答了些什么,又是一阵儿笑声,可我没胆子出去看看,倒不是怕羞,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个人……

“南巡……”,这个词突然传入我耳中,我一激凌,立刻集中了精神去听,差点儿把这大事儿忘了,忽听见四爷的声音传来,“这次儿子可能就不去了,要留下来随太子爷办事儿”……

我大惊,他怎么能不去,而是留在这是非窝里,这可怎么办……

可行与不行根本不是我能说了算的,直到晚上和胤祥独处时,我才弄明白,这是皇帝的意思。皇上南巡,自然就会让太子来监国,一来,他的地位摆在那儿,二来,这也正好是个历练,为他将来登基做实习。

这也没什么不好,可是把四爷留下来给他做帮手,于我而言那就是不太好了。我现在对历史的进程真的没有什么太大的把握,如果发生了什么改变,譬如……我打了个冷战。

“怎么了”,胤祥方才去拿东西了,说是带给我的,一进屋却看见我皱紧了眉头。“啊?没事儿,就是想过不了几天,你们又要出门了”,我随意的拢了拢掉下的碎发。

胤祥一笑,伸手过来帮我归拢,顺手将我带入怀里,就像抱小孩子似的摇晃着,我只觉得后背暖暖的,转手与他环在我身前的手掌相握。就生理来说我们同龄,可他的手比我的大多了,紧紧的包裹住我的手掌,我无意识的玩着他的手指头……

“舍不得我走吗”,胤祥在我耳边低声问,我淡淡一笑没说话,“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谁知道就赶上德妃娘娘也不能去,原本可以一起的……”。我一顿,扭脸看向他“你说什么”,胤祥到是一愣“怎么,你不知道”。

我轻轻摇了摇头,胤祥仔细看了我俩眼,我心里一愣,可不知为什么却不敢发问,倒是他突然微微一笑“娘娘每年这个时候,都要去香山碧云寺祈福的,这是皇上许了的”,胤祥抬起我们交握的手放在唇边摩挲,“去年这时候儿你还没进宫来呢,怨不得你不知道”。

说完突然抬眼看住我,漆亮的眸子里竟隐含了一股锐气,我下意识的咽了口干沫,“那你到底是为什么心烦呢”。我扁了扁嘴角儿,一笑“也没什么,就觉得总是没完没了地出行,心里头老是不踏实,其他的事儿都甭办了”。

胤祥一怔,突然笑了出来,与方才的笑容不同,已是恢复了平常的那付洒脱模样,我瞥了他一眼,心里到是松了口气,这小子现在越来越有威严了,板了脸的样子还挺吓人的,还真是一个爹生的,跟他四哥……

“笑什么”,我随口问他,胤祥凑了过来,在我耳边低声说“是不是着急了”?我一愣,他怎么知道我着急,难道……瞪圆了眼睛看着他,只觉得心里扑腾扑腾的,嘴唇儿也干了起来。

胤祥却恍然未觉,只是低笑着说“德妃娘娘说了,皇阿玛已经决定,等这次南巡回来,就让咱们成婚,我也可以开府建牙,有自己的贝子府了”,“啊”我愣住了,原来他说的是这个,呼……吓死我了,我放下心来,还好……

“这回你不着急了吧”,胤祥呼出的热气喷得我耳朵痒痒的,我红了脸睨了他一眼,“是呀,谢谢你告诉我这个……”……话未说完,嘴唇已被胤祥堵住了,唇上热热的,软软的,我脑子一懵,晕晕乎乎的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康熙皇帝这次的兴致很高,今年似乎都是好消息,边关暂无战事,汛期也平平顺顺的过去了,年底丰收指日可待。皇帝指示此次南巡一切从简,可也还是折腾了快一个月才都备齐了。

德妃娘娘因此次不伴驾,倒也还闲在,只是每日里都去帮皇太后整理行仪。太子爷得当大任,倒是兴头儿的很,带了四爷和十三忙上忙下的,上书房去的到比平日里还要勤快。

我私下里算了算他的年纪也是奔三张儿的人了,可惜,他也只是一个查尔斯王子,老子娘都是超健康的那种。胤祥封了贝子之后,倒是对政事感兴趣了起来,忙里偷闲来见我,话里话外都透着那样的意气风发。

我知道,这才是他,他本来的样子,而不是之前那个满身是刺,心却依然柔软的倔强少年。我原本觉得太子这么一付急火火的样子,在上书房这种机要重地跑来跑去的,是不是太扎眼了,难道他不在乎正在壮年的皇帝心里是怎么想的吗。

可有一天晚上与胤祥闲谈时,听他不时地谈起一个人,索相爷—索额图。这位熙朝的重臣,一力的辅佐太子,因此皇帝才放心的把上书房大权交给太子爷。

我心里苦笑,这不是肉包子打狗吗,可转念又想到事情肯定没这么简单,不过胤祥不会告诉我那么详细,更何况他自己也未必了解其中的真意。

自从来了古代,许是离的上层人物们近了,我慢慢的体会到了什么是权谋之术。以前看小说也好,看史书也好,只觉得其中的纷争是精彩绝伦,可现在自己个儿深处其中了,才发现这实在是半点儿也不好玩,尤其是涉及到自己小命儿的时候。

看着十三意兴昂扬的样子,我实在无法说他是后之后觉,就是我这个“先知先觉”的,到现在也还不知道,这件事儿究竟会如何发生,又会怎样来结束。唯一可庆幸的十三是要跟皇帝走的,那无论如何这事儿应该是牵扯不到他的了,可留下来的四爷……

不论我头怎么疼,心里有多上火,以我眼下的身份地位就是再折腾,也不过是一滴水掉进湖里,连个响儿都听不到,因此也只能暗中戒备,伺机而动了。

选了个黄道吉日,太子爷,四爷还有索额图等带着文武百官恭送皇帝出了京城,转过身儿来,四爷又亲自护送德妃娘娘向西山进发。我在现代的家离香山很近,原本略有着近乡情切的感觉,可转眼间就能看见马车外,四爷的影子,立刻又没了心情。

里外里的这些个不可言喻的心事儿,搅得我是坐立不安,最近唇上起了一溜儿的水泡,吃了多少丸儿牛黄清心也没用,反倒让我一趟趟的跑茅房,只觉得肠子都细了,冬莲她们却只当我是身子不爽,也倒未曾细想。

眼瞅着苍翠的西山就在眼前了,我知道四爷很快就得回京城去,那里还有很多个事情儿要他处理,可我依然是一点儿辙没有。四爷跟德妃请安辞行,我在一旁看着,他临走时看了我一眼,见我皱紧眉头,满面担忧的样子倒是一怔。可四周都是人,他没法说什么,我也什么都不能做,就这么眼瞅着他绝尘而去了。

休整了一晚,我一早起来就在院子里溜达,山上的空气特别清新,想想那时候老爸老妈总是想尽法子拉着我去爬山,而我则是能躲就躲,宁愿赖在被窝里不动弹。

可现在,心里一痛,眼睛酸涩起来……“小薇”,冬莲的声音传了来,我忙擦了擦眼,回过身儿来笑说“你起来了”?冬莲走过来看见我也是一愣,“你昨晚上没睡好吧,这么面青唇白的,早知道还不如让你留在宫里呢”。

“我没事儿,就是没休息好,走吧”,我活动了一下脖子,酸酸的,“你还是算了吧,快回去休息,这么多人呢,还怕少了你一个不成”,说完用手一推我,努努嘴儿“快去吧”。

我一笑,“成,我再去躺会儿,一会儿就来”,冬莲点点头走了。我也没回屋,只是走去花园子那边冥思苦想。不知过了多久,太阳已是当头照了,我想得头都发涨了,还是没主意,正怀疑自个儿是不是个笨蛋的时候,李海儿慌里慌张从一边儿跑了过来。

他一抬头看见我在这儿,就凑了过来,还没等我开口问他,“小薇姐,你快去看看吧,主子刚拜完佛就说头晕,这会儿子已是起不来身了,小的这就去叫太医”,说完忙的去了。

我先是一惊,怎么会病了,昨儿还好好的……病了!!我腾的站起身来,呵呵,真是太好了,这回不怕四爷他不来了。我抬脚就走,不管怎样,得去看看德妃病得如何,康熙讲孝道,儿子们不管真假也都是以孝为先,自己个儿额娘生病,四爷他无论如何也得来伺候。

眼瞅着德妃暂居的正屋就在眼前,我做了个深呼吸,暗暗决定,只要四爷来了,不管怎样,我都不会让他走的……

宫变(下)

第五十章

“快去看看,太医怎么还没来……”,冬梅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主子,喝点儿糖水吧,润润嗓子也是好的”。里面的声音纷纷杂杂的,我刚要进去,迎面帘子一掀,玉哥儿跑了出来,见了我点点头,也没工夫打招呼,就忙得去门口,催小太监们再去传太医。

我一掀帘子进了屋,冬莲正跪在脚踏上给德妃娘娘推拿,德妃靠在大靠枕上,双目微阂,有一下没一下的喝着冬梅喂给她的糖水。我轻巧的走了过去,冬梅姐俩儿见是我,都微微点头示意。

我仔细的看了看德妃的脸色,有着不正常的潮红,间或有些咳嗽,唇皮干裂,我慢慢的把手放在她的额头,果然,挺烫手的。应该是感冒了,看起来倒也不是很重。

冬梅凑了过来“小薇,你看要不要通知四爷一声儿,十三爷十四爷他们也都不在这边儿,我怕……”,我心里自然是求之不得,本想点头说好的,可一闪眼间看见德妃的眼皮在动,眉头轻蹙了起来,仿佛要起来说话。

我脑子一转,悄声说“先别着急,等太医来看了再说,一来四爷现在办的是皇上交待的差事,不能轻易离开;二来,若真是不太好,再去叫也不迟的,没得让别人说主子恃宠而骄,一点儿病痛也要弄得人尽皆知什么的”。

冬梅想了想,点点头,又回头去指挥小丫头们做事儿,我偷眼向德妃看去,她还是闭着眼,可嘴角略有丝笑意,看来对我的做法很是满意。

我退过一旁,去铜盆里打湿了毛巾,递给冬梅,好让她给德妃擦脸去热,看似手脚不停,其实只是找个理由留在这儿罢了。

门帘子一响,李海儿闪了进来,一个千儿下去“主子,陆太医来了,这就传他进来吗”?冬莲站起身来,和冬梅一起把床上的帐子放了下来,将德妃的一只手臂露在外面,挽好了袖口,拔了镯子,又在腕子上盖了方手帕,冬梅转身向李海儿挥了挥手。小太监一鞠躬,转身出去了。

陆太医随后走了进来,我认得他,当初四爷和十三在围场受的伤,还都是他给瞧的呢,医术极好的一个人。我原本以为他这回定会跟皇上去了江南,没成想他竟留了下来伺候着德妃,看来德妃真的很受皇帝宠爱。

只是不知道,康熙究竟是爱她这个人,还是因为她儿子生的好。最近这段日子,到真是又见了几次皇帝,别的先不说,就是对待子女的问题上,跟史书中所写得倒是一样,阿哥不如外戚,外戚不如大臣。就是见了太子爷,也还是那付威严的样子,让人很害怕。虽然他看起来很和善,可你想想看,你要见了只老虎,是愿意它冲你嗷嗷叫呢,还是冲着你微微笑呢……

我站在一旁胡思乱想,陆太医却是手脚麻利,请了安,坐在冬莲给他摆好的凳子上,就号起脉来,一时间屋里寂静无比,连呼吸声似乎都隐不可闻。

我倒是希望他说的重些,那样才方便我行事儿,可自己心里头也明白,皇宫里很忌讳生病的,别说德妃娘娘没什么大病,就是有,陆太医也不会这么说。

果然,过了会,陆太医站起身来,朗声说“娘娘身子没什么大事儿,只是山上风凉,偶感风寒而已,臣开几方去风除湿,清热解毒的药,让姑娘们熬了,不出三服,定有好转的”。

“嗯,陆太医辛苦了,小薇……”,德妃突然叫我,吓了我一跳,忙的答应了,“是”,“你去跟陆太医拿药方,再盯着人熬了就是了”。“是,奴婢知道了”我弯身行礼,转身恭手向陆太医“太医这边儿请”。

陆太医和善一笑“姑娘客气了,请”,他收拾了医箱,就随我倒一旁的耳房去开方子了。

“咕嘟咕嘟”一股子浓浓的中药味儿充满了整个小厨房,我看着太监秦玉满头大汗的看着药铫子,生怕火候不好,坏了药性。

药是专人来熬的,秦玉进宫前是在药房做学徒的,自然懂得一二,熬药我插不进手去,也没那个胆子去下个巴豆什么的,出师未捷身先死的事儿是绝对不能干的……

我在一旁踱着步,想着方才陆太医的话,德妃的病还真是不重,好好调养就是了,山上空气清新反而有利,只要吃的清淡些也就是了。可德妃要是随随便便就好了,那我可就真的没戏唱了。

我头疼的摸了摸脑门,吃的清淡呀,我记得我每次感冒生病的时候,嘴里总是没味儿,医生也是这么说的。我跟他说我吃东西没味儿吧,那大夫还嘲笑着说,就是给我把咸盐吃,我也没感觉。可感冒时最忌讳吃咸了,不利于排汗,会让体液稀少,那样的话感冒不易好,而且可能会加重。

我记得当时大夫是这么说的……“啊”,我忍不住叫了出来,吓了厨房里的人一跳,我尴尬的冲他们笑了笑,转过身儿来,其他人也就不再看我,各干各的事儿去了。

呵呵,我心里大笑,下毒可是会死人的,就算德妃不死,我也保不住,可下咸盐……我转身假装随意的溜达看看,四处踅摸那个咸盐罐子在哪儿。

还好,灶台旁摆着一溜的碗罐儿,看起来都是些个调料,我这个人做饭水平一般,可咸盐白糖还是分得出来的,可也不太好上去挨个儿挑挑拣拣。一旁的大厨见我探头探脑的,就伸过头来讨好地说“茗姑娘,是不是想吃些什么呀,您告诉我,我给您做”。

我忙的一笑“那可真是谢谢您了,最近肠胃不好,就想吃个菜粥什么的”,刘厨子一笑,“那还不简单”他回头看了看秦玉,又笑说“反正主子的药一时半会儿的得不了,我现在就给您做”。我笑咪咪地说“那敢情儿好,真是多谢了”。

像我们这样品级的女官,本就是这些人拍马的对象,只是我一向不喜欢这样,所以从不跟他们多来往,这回事出有因,那厨子那也未曾多想,只是想抓紧了机会讨好我,我自是就坡下驴了。

熬粥很快,香米青菜都是现成的,不一会儿,一碗香喷喷的菜粥就出锅儿了。刘厨子递上了碗筷,“姑娘放心,这都是干净的,只是小心烫”,我笑着接过来,谢了他。

尝了尝,味道还真挺好,我咂了咂嘴儿,转头笑说“好像淡了点儿”,“啊,是吗,您稍等”刘厨子转身从一旁的青花罐子里挑了些盐出来,撒到了我碗里。我眯眼看了个仔细,就低头喝了两口,笑说“这回味儿正好了”。

回头看看秦玉的药熬得差不多了,我让个小太监把剩下的粥拿回我屋里去,又对刘厨子许下了一瓶儿好酒,就带着秦玉往德妃娘娘的寝屋去了。

德妃吃了药就躺下休息了,只是头疼的很,冬莲就在一旁给她揉着。问她想吃什么,德妃摇摇头,还没等我开口,冬梅已是劝上了,临了我也笑说太医说吃东西才好得快。

德妃娘娘点点头,向我说,那就去弄碗粥给我吧,要清淡的就好,我笑着点头去了。到厨房里吩咐了刘厨子,他不敢怠慢,忙的通火,加倍用心的熬了碗菜粥出来。

因用这厨房熬药,怕人多地儿脏,对德妃的病不利,因此这儿也没几个人儿,我趁着刘厨子不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了一大把盐,背过身儿放在了自己的荷包里。

小太监端着粥走在我身后,眼瞅着到了影壁,我转手接了过来,打发了他,看看四周没人注意,我撒了一半儿的盐进去,搅和好了,就端了进去。

冬莲她们见我进来,就扶德妃坐了起来,帮她收拾好,我走上前去。老规矩,自己先尝了一大口……我的妈,我差点儿没哭出来,别说我现在上着火呢,就是没火,这也太咸了,我只觉得嘴里的口疮都被腌烂了。对那些个犯人先用鞭子抽,再用盐水浇,也不过如此了吧。

我心里哆嗦起来,这要是德妃的舌苔不够厚,那我可就……我舀了一勺粥,慢慢的送到德妃的嘴边,胆战心惊的看她……咽了下去。“小薇”冬梅轻推了我一下,我看向她,她冲我努了努嘴儿,我一怔,这才反应过来,德妃还等我接着喂呢。

我忙的舀了粥接茬儿干,心里松了口大气,神佛保佑呀,我觉得自己最起码得短了一年的命。冬莲在一旁还笑话我不会伺候什么的,我装傻充愣的笑着,眼看着德妃吃了得有半碗儿了。

德妃突然抬头仔细的看向我,我的心咯噔一下,提的老高,“小薇,你是不是上火了,瞧你满嘴的泡”,“啊,是,不是,也没什么”,我干笑着答道,心跳估摸着得有150了。

冬梅在一旁赔笑着说,她都好几天了,自从十三爷一走,就这样了,说的德妃一笑,我笑瞪了冬梅一眼。“那你去歇着吧”,德妃往后靠了靠,我笑着说“没事儿,您这样,我就是回去了也歇不踏实”。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德妃微笑着拍了拍我的手,“那这碗粥你就喝了吧,我吃着虽没什么味儿,倒也还顺口,你上火了,吃这个正好”。说完就躺下去睡了,那药里自是有安神补眠的药材在里面。

我……什么叫欲哭无泪,什么叫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我一瞬间全体会到了。我强笑着谢了恩,端着粥走到一旁,干咽吐沫,真恨不得一抡胳膊给它给扔到天边儿去。

宫里的规矩,主子赏赐的食物,必须吃完,哪怕你刚吃了满汉全席回来。我用勺子搅和着,怎么也提不起这个勇气来,冬莲走了过来,扭头看看我,“你快吃吧,凉了就不好了”。

我咧了咧嘴,心里苦笑,对,她说得对,凉咸粥肯定比热咸粥更加难吃。一咬牙一闭眼……原来这世上还有一种死法儿,被咸死的……那天晚上我跑了无数次厕所,没办法,实在是因为水喝得太多了。

就这么过了两天,喝粥也好,喝汤也好,在我每次加料之后,德妃娘娘的病也真的没什么起色,只是说嘴里干得很,可还是没味道。陆太医也是不明所以,号了脉说是湿气发不出去。想要加重药劲儿,他却又不敢开方子,这要是吃过了头儿,责任可不是他所能承担的起的。

德妃倒还好,只是每次都是我想了法子去喂她吃饭,所以剩下的汤汤水水也全都赏赐了我。人说咸盐吃多了会变蝙蝠儿,我觉得在这么下去,我和德妃哪天真说不定会长了翅膀儿出来。

我天天大碗大碗的喝水,然后又一趟趟的去茅房,嘴唇上全是爆皮儿,只觉得自己的肾功能就快要衰竭了。心里只是想着四爷要是再不来的话,我就快要变成蝙蝠侠了,还是一只会偷盐的蝙蝠。

刚从茅房里出来,前面有人叫我,“小薇,你去哪儿了”,我这两天觉得有些头晕眼花的,只觉得当头冒了个人影儿出来,仔细看看,却是玉哥儿。她一把拉了我,“你干吗呀”,我晕晕乎乎的被她扯着走,“什么干吗,四爷来了,主子们都在正房呢”。

什么……我精神大振,忙得拉了玉哥儿就走,玉哥儿莫名其妙的被我拽着,“哎,你这是……”,到了德妃正房外,我看到四爷的随身伴当正站在那儿,这才松了口气,他真的来了……

事情儿做成了一半儿,之前我是生怕索额图动手,四爷来不了,现在则暗暗祈祷他快些动手,让四爷走不了。随着玉哥儿进了屋,一眼就看见四爷正坐在德妃床前,听见动静儿他回过头来,见是我,眸子一黑,仔细看了我俩眼,又一愣,显是看见了我一脸的憔悴……

我过去给他请了安,四爷的声音还是那么淡淡的,我退过了一旁和冬莲站在了一起。就听德妃娘娘与他一问一答的,“额娘就怕耽误了了你,谁知道这些个奴才们还是擅作主张,将你叫了来”,德妃说完又咳嗽了两声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