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脚好像也扭到了”,四爷低声说,“啊,小事儿,真的,我回家养养就好了”,我转头看向四爷黢黑的眼,低低的说了声儿“我想回家”。说完不再看他,回过头跟那拉氏强笑着说“嫂子,叫个太监来,把我弄上车就行了”。我看着四福晋,袖子底下却紧紧的握住了四爷的手,无声的请求,求他放手……

“来人呀”,四爷淡淡的一声呼喝,他的贴身太监秦全儿跑了上来,一个千儿打了下去“主子”,“你去把十三福晋抱上马车,手脚轻着点儿”,四爷放开了我的手,从地上站了起来。

“喳”秦全儿走了上来,“福晋,奴才抱您起来,您别使劲儿就是了”,我攥紧了那只已被捏麻了的手,轻声说“好的,多谢”。秦全儿一怔,忙说“这奴才可不敢当,来,您把手搭过来”。

我使劲把手把袖子里缩了缩,生怕有人看见上面的指痕,那拉氏在一旁扶着,钮祜禄氏也上来帮忙,秦全儿小心翼翼的把我抱了起来,转身向外走。八爷突然走上前一步,低声说“今儿对不住了”,我一愣,还未及回话,他已挥手让秦全儿继续往外走。

我回头看过去,那拉氏她们就跟在我们后面往外走,路边儿跪了一群人,方才拉我的那个男人不知什么时候也在其中了。我下意识的看了他一眼,他正好抬起眼来,目光一对,我一怔,这眼神我认得---赵凤初……

我略点了点头以示谢意,就不再去看他了,这时八爷九爷他们跟四爷说了些什么,四爷淡淡的点了个头,也跟着出来了,我忙的回过了头来。

门口的马车已经备好了,钮祜禄氏和李氏上前一步帮我进了马车,我慢慢得靠在了车窗前,这会儿才发现冷汗早就沁透了衣裳,四福晋不知在吩咐下人些什么,四爷走了出来。

那拉氏迎了上去,我不自禁的竖起了耳朵,“爷,我已经找人去宣太医了,还是让小薇先去咱们府吧,老十三又不在,把她一个人把家里,一来咱们不放心,二来,十三弟那儿也不好交代,他一不在,难道连个照顾的人儿都没有了吗”,四福晋微笑着说,我心里一怔,她让我去四贝勒府,那就是雍和宫了……

四爷沉默了一下,脸色和缓了起来,“倒是你想得周到,十三弟明儿也就回来了,今儿就辛苦你了”。那拉氏抿嘴一笑“瞧爷说的,小薇虽说是我弟媳妇儿,我看她却跟亲妹子似的,又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四爷点了点头,一旁的从人早就牵了马来,四爷翻身上马,看了马车一眼,我下意识的往后一闪,他已挥鞭而去。四福晋朝我坐的马车走来,我赶忙收回视线,闭了眼靠在那里,心里却想着,她为什么要让我去四爷府上呢,就因为我受了伤,她以示贤惠,还是说……

车帘子一掀,那拉氏坐了进来,我张开眼看去,还未及说话,她微笑着摇摇头,我一愣,“小薇,今儿你就听我的吧,到我那儿住一晚,反正十三弟明儿也就回来了“,她顿了顿,“你那里奴才不多,你病着痛着,他们未必尽心,到时候真有个什么事儿,老十三还不得疯了”,她一笑,又说“难道你还嫌弃四嫂那儿不成”?

她一开口就把我想说的推辞全堵了回去,我轻笑了笑“四嫂哪儿的话,我是怕给您添麻烦……”,“那就成了,你就安心休息吧,太医就在路上了”,说完她也放松的往后靠去,脸上的笑容却不自知的淡了下去。

我没再说什么,只是向窗口靠过去装做假寐,眼光却向外望去,京城里的灯火早已黯淡了下去,影影绰绰的,自听见马蹄声“咔嗒,咔哒”的敲击在路面上。

偷偷地叹了一口气,四贝勒府吗……

情痴

第八章

“嫣红,去把那个芙蓉软枕拿来,珍珠,去厨房,叫厨子细细的熬一碗莲子羹来……”,“是……奴婢这就去……”,在四福晋一叠声儿的吩咐中,我被人伺候着靠在了一张美人榻上,只见屋子里丫鬟太监们忙个不停。

手腕早就肿得厉害,脚踝儿也是火辣辣的疼,可这些我全然不在意,只是仰了头望着头上的承尘,烛火闪动中,只映出一片片暧昧的阴影。四爷的家,他的房子,空气中似乎也蕴含了四爷的气息,就那么若有若无的在我四周飘散出来……

“小薇”,“啊”我惊醒了过来,转首看向一旁的那拉氏,见她偏了身儿过来坐在了榻子上,又拿手绢儿轻擦着我额头上的汗。一股子甜香扑鼻而来,我呼吸一滞,强忍着等她擦完才敢悄悄的恢复呼吸。

“疼得厉害吧,瞧你恍恍惚惚的,太医马上就到了,再忍忍,四嫂已让人再去催了,啊”,四福晋细声说。我使劲的扯动着面皮,做出个笑容来,“我没事儿,只是让四嫂这么操心,倒是让我不安心了”。

“看你说的什么话儿,莫说咱们本就是亲妯娌,我心里拿你就当妹子一般看待,姐妹之间又哪儿来的那么多客气”,那拉氏面带微嗔的看着我。

我微微一笑“四嫂说的是,倒是我事情想左了”,说完话只觉的心跳一阵儿急促,忍不住用手握了心口,大口的呼吸了两下。那拉氏见我这样,回身儿叫身边的丫环“你去看看,这秦全儿是怎么办事儿的,去那里请太医了”,“是”,小丫头忙得退了出去。

“你闭眼躺躺,别再说话了”,我轻轻点点头,心里自然是求之不得,与四福晋说话让我觉得很累……累心。刚闭上眼,就听见门帘子响,一个轻巧的脚步声响起。

只听见她仿佛是走到了四福晋身边儿,极力压低了声音跟那拉氏说了些什么,我隐隐约约的只听见了“年主子”几个字,未及再伸长了耳朵听,就觉得那拉氏的目光扫回了我身上。

我心里一颤,极力让自己面上显出一付疼痛疲乏,任事儿不理的昏睡样子。就这么过了会儿,衣衫唏嗦声响,感觉四福晋抬身儿从榻子上站起向外走去,屋子里立马静了下来。

我就那么闭着眼睛,感受着一阵阵入夜的微风轻拂在我的脸上,屋檐下的金戈铁马不时发出丁丁当当的声音,寂静的温柔中偏又带了几分萧瑟。心里沉甸甸的堵着,就象一块儿被人攥过的海绵,强留了那么两分湿意在上面……

“哗啦”,内室的珍珠帘子一响,人声响了起来,“陆太医,请这边儿走”,我一怔,睁开眼,竟然是钮祜禄氏的声音,四福晋呢……未及在多想,太医已走到我跟前一甩袖儿躬身行礼,“臣陆文康见过十三福晋,福晋吉祥”。

我略抬抬身儿,“丝”忍不住咧了咧嘴,“太医快请起”,钮祜禄氏忙得走上前两步,“妹妹别动身儿”,伸手扶了我,又回头说小丫头们“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太医搬椅子,再拿条帕子来,这镯子得退下来,不晓事儿的东西,眼瞎心也瞎了吗”,屋里顿时一片忙乱。

“姐姐莫急,没事儿的”,我用另一只手轻拍了拍钮祜禄氏的手背,“怎么能不急,瞧你的脸色,桌上的宣纸也来得比你有颜色些”,钮祜禄氏嗔了我一眼,我不禁破颜一笑。一旁的太医说“福晋们别急,让臣来诊治一下”,钮祜禄氏点点头,偏身儿让开了地方。

好疼,尽管陆太医处处小心,可伤口就是这样,你要不动它还好,一动,似乎所有的感觉神经都自己跑去了那里疯狂吼叫。我咬牙忍着,也不知过了多久,陆太医轻轻的把我的手放下,“太医,怎么样”?钮祜禄氏边给我擦着额头的汗边问。

陆太医笑说“福晋们放心,骨头是有些错位,但并未开裂,这就不妨事儿了,只需固定一段时间,不动重物,也别过分劳累,臣估计,三个月内必好的”,他顿了顿“肯定得痛上一阵子了,臣也自会开一些方子去痛,只不过这种药不能多吃,所以福晋还是要忍忍”。

“嗯”,我笑了笑“我明白的,真是辛苦了您了”,正在擦汗的陆太医忙得一躬身儿“臣万分的不敢当,福晋的脚踝儿也是扭伤,这两天别走动,臣再开一些清毒化淤的方子,您按时服用,过不了三五天,浮肿消退,也就没事儿了”。

“好,我知道了”,我轻轻的点点头,这会儿觉得累得不行,又向后靠去。“来呀,请太医去厢房开方子,再去把药熬来,陆太医,今儿真是辛苦了”,钮祜禄氏笑言,陆太医又忙得谦恭了几句,就随着丫头们下去了。

钮祜禄氏正给我调整着靠枕的位置,忽听见院子里秦全儿的声音响了起来“陆太医,四爷正在书房里,请您过去一趟”。钮祜禄氏的手一僵,又若无其事的继续整理。

我不太敢去看她的脸色,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装了不舒服闭着眼,假做没听到。就这么过了一会儿,丫头端了两丸子药进来,说是太医给的丸药解痛化淤的,又服侍着我吃了才又退出去。

“当当……”屋里的自鸣钟连敲了数响儿,感觉燥得很,正算计着差不多也是夜里十点钟了,“唉……”钮祜禄氏突然幽幽的叹了口气,这下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当作没听见了,心中不自禁的也叹了口气,张开眼,轻转了头看向她。

她正愣愣的看向窗外某处,那里灯火隐约,映的窗口若隐若现。“敏姐”,我轻声叫她,“啊”,钮祜禄氏回过头来,脸上的表情就像眬了一层薄雾,她有些茫然的看着我,慢慢的眼神集中了起来。

我心里其实是有些不自在的,可这节骨眼儿上,无论如何也不能表现了出来,正想着该说些什么才好,钮祜禄氏突然自失的一笑,“知道为什么今儿八福晋那么样的找你麻烦吗”。

我不禁一怔,不自觉的眯了眼看着她,钮祜禄氏却伸手拿了一旁的茶杯,就在手里无意识的转弄着,并不说话。就在我几乎失去耐性时,她转过眼来看住我,“八爷曾去讨过你的,只不过四爷,十三爷先去求了德主子,早一步罢了”,说到四爷时,钮祜禄氏眼中闪过一抹苦涩,低头假装喝茶,掩了过去。

我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当初去长春宫的来龙去脉我不是没想过,可那时既想不到以后会跟胤祥,四爷如此纠缠,又不觉得自己是什么重要人物,那用得着费这样那样的心思,只是当这一切的发生都只是顺其自然而已。

可若说十三,四爷甚至十四爷是对我有情,那八爷是为什么,我可不信他喜欢上了我,难道是想把我弄过去来打击所谓的四爷党,还是要用我来离间胤祥和四爷间的感情,他好坐收渔人之利,可……

一时间心乱如麻,各种念头儿就如同电脑滚动屏幕一样的在我脑中不停翻动,“小薇”,钮祜禄氏轻声叫我,“嗯”我下意识的应了一句,脑海中还在猜测,忙得强迫自己不要再想,把注意力放回钮祜禄氏身上来。

“银燕儿是八爷旗下出身,你不知道吗”,什么!?我的脑子一炸,银燕儿……她对我的种种过往立刻闪现在我脑海中,怪不得……她那样对我,又是那样的自恃无恐。那她怎么会分到长春宫呢,可马上就明白过来,这不过是宫廷的把戏之一罢了。接着又想到,那我在长春宫中的一切,恐怕就没有八爷他们不知道的了吧,身子一冷,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我也是今儿才听了李氏说的”钮祜禄氏的声音悠然传来,我咽了口吐沫,却仿佛咽进了瓦砾,丝丝拉拉的从我的喉咙切下,忍不住用手握住了喉咙。

“这种事儿真没几个人知道的,可要说一个没有,那也不可能”,钮祜禄氏似笑非笑的说,我忍不住苦笑,的确,除了我这个笨蛋不知道之外,恐怕周围与我有关的人都知道。

屋里静了起来,钮祜禄氏又不自觉地望向屋子对面的那个窗口,我也想越觉得头疼,原来只觉得那个七香来路不正,她的事情我自认为已经多想了,现在看来事情越发的错综复杂起来,原来还是我想得太简单……

“呼……”,我大大的吐了口气出来,身子放松的往后靠,打从我进宫之后,一路要么砍杀,要么躲藏,以为终将杀出条血路来……到头来,却发现自己原来只是在一个鱼缸里左冲右突,而那些人就在外面含笑观看,当我偷偷自以为聪明的时候,又有多少人在那里暗自嘲笑呢……

摇了摇头,暂时把那些都抛在一边儿,自己的手臂就这么长,总有够不到的地方,总不能因为这就砍了手吧,现在自怨自哀怕也是晚了。我转头,钮祜禄氏正看着我,我一笑“这些我都管不了,也不想管”,钮祜禄氏一怔,探究的看着我,“我只想和胤祥好好的过日子就行了,管他什么八呀九呀的,死呀活的”。

“扑哧”,钮祜禄氏笑了出来,拿手绢儿在脸颊上轻按了按,“你倒真是想得开”,我咧咧嘴,“那是,烦恼都是自己找得”。“烦恼都是自己找的……”,钮祜禄氏嘴里低低的念叨了几遍,眼中眸光一闪,正要开口,门帘子一响,两个小丫头子端了中药进来,钮祜禄氏没再说什么,只是转身接了过来,执意要喂我吃,我推辞不过只好顺着她。

好苦,我咧了咧嘴,这里头搁了多少黄连呀,去火也不是这么去的吧,忍不住低咒了陆太医两句。钮祜禄氏还偏要一勺勺地喂,要依着我,拿过来一仰脖……好不容易苦刑结束,丫头递上了蜂蜜水,这回我再也等不得她的慢条斯理,皇家风范,忙得自己拿过来大口喝了。

“呵呵”,钮祜禄氏和小丫头们都笑了,她转手把碗递给丫头,又笑说“就苦成这样儿”?我咂吧咂吧嘴儿,“还行吧,但又何必装腔作势的难为自己”,钮祜禄氏手一顿,抬眼看我。

我装作没看见,只是垂了眼皮掩住了满眼的无奈,这儿的人就是这样,随意说句什么都要琢磨,男人这样,女人也这样……

“侧福晋,福晋说她那儿走不开,让您都照顾着点儿”,钮祜禄氏站起身来,说声“知道了,你去回福晋,请她放心”,“小丫头福了福,又冲我说“十三福晋,我们福晋现在实在走不开,过会子来又怕扰了您休息,要是没事儿,她明儿一早就过来。福晋说了,你有什么不舒服,或想要的就开口,千万别客气,四嫂这儿就跟家里是一样的”。

我忙点了点头,笑说“你回去告诉你主子,就说让四嫂惦记了,我这儿吃了药已经没事儿了,有钮祜禄姐姐陪着我也是一样的”。“是,奴婢记住了”小丫头轻巧的福了福身儿,转身退下了。

看着她出了门去,钮祜禄氏突然冷笑了一声儿,我看向她,“年氏”,她嘴唇动了动,啊,我一愣,继而明白她是在说四福晋不能过来的原因。年氏吗,方才仿佛也听见她的名字,那女人又怎么了……

心里虽有些疑问,但却绝不想开口去问,心里隐隐觉得跟她沾上准没好事儿,随她去吧。钮祜禄氏见我毫不关心,肯定也有些奇怪,但她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柔柔一笑,“妹妹,你早些休息吧,得病不怕,就怕休息不好,我去梳洗一下,再回来陪你”。

我笑着点点头,“敏姐你快去吧,我又不是小孩儿了”,钮祜禄氏笑瞪了我一眼,转身出去了。一个小丫头上来帮我掖了掖被子,转身也要出去,“喂”,我轻声叫住了她,她忙得转身站住了,福下身去“福晋还有什么吩咐”?“那是哪儿呀”,我淡淡地问,她一愣,顺着我的眼光看去,就是我屋子对面方才钮祜禄氏眼光迷茫之处,“喔,那儿呀”,她一笑,“那儿是四爷的书房”……

虽然潜意识里已经猜到了,可听到旁人证实,心中还是一紧,接着酸热了起来……“福晋”,小丫头小声儿的叫了我一声儿,我半点儿也不想理,只是怔怔的,也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褪了下去。

含着淡淡丁香花香气的微风就那么柔柔腻腻的吹了进来,夜间的水汽薄薄得起了一层雾,对面的灯火若隐若现的,眼睛仿佛什么也看不清,可心里却看得异常清晰。

“喀啦”,门外传来花盆底儿踩地特有的声音,我轻轻的闭上了眼睛,不想泪水流出来的样子被人看到。门帘子响了响,钮祜禄氏身上的香味儿先传了过来,接着听见她放轻了脚步走了上来。

我心中如同翻江倒海一般,可脸上偏偏平静得一如塑像,心底不禁苦笑不知是因为肌肉僵硬还是自己的演技太好。“小薇”,钮祜禄氏轻轻唤了我一声儿,等了会儿见我毫无动静儿,就帮我掖了掖被角儿,又转身轻步向外走去。

她在门外向丫头们交待了些什么,我也没心思去听,只是听着她的脚步声儿渐行渐远,一时间四周又变得那样的悄无声息,那种无声的压抑也如潮汐般退了又回。我缓缓的张开了眼,原以为应是满眶的眼泪,伸手一摸,脸上眼中却干涩的如盛夏的土路,炙热却无力张扬。

眼睛感觉热涨异常,仿佛所有的情绪都如洪水般被累积在眼中,可唯一的出口却被铜汁铸死,就那样用力却又无奈的挣扎着。

手上脚上的伤处隐隐作痛着,我暗自希望它能再痛些,痛得能让我忘了眼前的一切……可眼光就那么无意识的定定的盯着那里,不能移了半分,也不知过了多久,风力突然一强,眼前的碎发随风浮动着,一个人影隐约显现了出来……

我忍不住的用手狠狠地抓紧了胸口,一切都只是一瞬而已,可那僵直的肩膀,寂寥的身影 却如同锋利的纸张一样,从我的心脏表皮狠狠地划了过去……好痛……

流泪的人不一定是在哭,哭的人也不一定会流泪,那他也会哭吗……想想那样的景象,我轻笑了出来,一旁铜镜里映出的笑容却是说不出的嘲讽和可怜,原来这个表情就叫自嘲……

“爱过谁,又恨过谁,初见时谁会去想结尾,为你矜持,为你痴狂,然后才知道心动时不全是阳光;若即若离,是迷茫的我,不离不弃,是执著的你;相对无言,又无法转身离去,究竟是你伤了我,还是我伤了你;踟蹰徘徊,午夜梦回,只有眼泪,只有眼泪”……

低低的,一遍又一遍的唱着我不知什么时候听来的歌曲,一直唱到声音嘶哑也无法停止,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我平静……

脸上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拂动,我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无意识地躲避着,可那感觉却挥之不去……是一只手在轻柔的抚摸着我的脸颊,我一怔,才发现是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还没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一股热气朝着我面庞的呼来。

我心里突地一跳,下意识的反手挥了出去,“啪”的一声清响儿,自己的手已经重重的打在了一个人脸上,我猛地张开眼看去,一个人正愣愣的站在我跟前,我用力眨了眨眼再看过去,忍不住“哈哈”大笑了出来,可眼泪却如大江破堤般流了下来……

胤祥用手抚着脸,张大着嘴愣在那儿,见我大笑还未及作出什么反应,转眼就见我的眼泪狂泻而出,他一惊,就什么也顾不得了,一个踏步偏了身子坐在榻上,将我紧紧地搂在了怀里,却小心得挪开了我受伤的那只手,一边吻着我的额际,耳朵,又轻声的哄我,“好了好了,不哭了啊”。

他不说话还好,听见他这样柔声安慰,我越发哭得噎气起来,满腔的抑郁终于找到了发泄口,如洪水一般,只想四处奔流,至于会淹没了什么,却也顾不得了。胤祥见我如此也不再劝慰,只是抱着我轻轻的晃动着,过了会儿,又低低地说起了什么,我一愣,他说的是满语……

心思一滞,哭声也弱了下来,抽泣了两声儿,想哭的感觉迅速的烟消云散了。胤祥见我停止哭泣,却只是愣愣的瞅着他,不禁破颜一笑,拿起手边儿的帕子给我轻擦着脸,笑说“原来只有这样说,才管用”。

我脸一热,嗫嚅了几声儿,却也没说出什么来,“呵呵”,胤祥在我耳边轻笑着,一股股热气喷在我耳朵上,怪痒痒的……“脸红了,不好意思了?”,我呵呵傻笑了两声,确实是不好意思,不过不是因为他说了什么,而是因为我根本不明白他到底说了什么。突然感觉仿佛回到了大学时代,外教老头儿笑眯眯的跟我说了一通,而我只能傻呵呵的望着他……

“丝”,手腕一痛,我倒吸了一口凉气,胤祥正轻握住我的手腕检查,我刚想皱眉却看见胤祥已阴沉了脸,忙放松了面皮做无事状。方才见了胤祥光顾着哭了,这时才感觉到手腕热辣辣的,可能昨晚的止痛的药效也过了。

“可恶”,胤祥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我心一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胤祥一顿,低头看了我,“痛得很吗”,我笑了笑“已经没事儿了,好多了”,他一皱眉,刚欲张口,我用另一只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只一天没见,他仿佛憔悴了些,这时才看清楚胤祥的眼里都是血丝。

见我满眼怜惜的看着他,胤祥眼里的戾气去了不少,只是仍阴沉着脸,握住了我的手,在唇边无意识的磨蹭着,他的唇皮干干的,丝拉拉的在我手背上划着。

刚想问他怎么回来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四嫂也没说清楚,只说你在八福晋席上受了伤”,说完胤祥转了眼认真盯住我。我一愣,那拉氏……原来是她通知的十三,一时间有些怪异的感觉涌上来,却也不及多想,只是微微一笑“没什么,昨儿我踩了猫尾巴,被抓了也是正常”。

胤祥一怔,视线古怪的与我对视了一会儿,突然“哈哈”大笑了出来,我靠在胤祥怀里,只觉得浑厚的声音从他的胸膛中传来,震得我耳朵嗡嗡的,心里却是一股说不出的轻松。“呵呵”,胤祥好笑的又摇了摇头,看着我却不说话。

我心里一叹,心知肚明他在等我把来龙去脉说清楚,笑归笑,事情却是一定要搞清楚,一个女人的言行通常代表了她身后男人的态度,就是四爷那儿,恐怕也早就从那拉氏那里问个明白了吧。

心思缠绕间,我已把事情简洁的叙述了一遍,胤祥面无表情的从头听到尾,只是眼里偶尔闪过疑问,深思,阴沉以及愤怒的情绪,到了最后只是以一种莫名的情绪望着我,我看不懂,却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正暗自猜揣测着,胤祥突然笑了,脸上已是风清云朗,了无半点儿痕迹,见我睁大了眼看他,歪了歪嘴,一笑“以后离那母老虎远点儿,那是出了名的厉害娘们儿,就是咱们的八爷,对她也是没辙”。

呵呵,我轻笑出声,点点头说,“我知道了,那八爷府是不会再去的了,打雀儿牌清缺,我是绝了这一门了”。“扑哧”胤祥喷笑了出来,笑着帮我理着耳边的碎发,“这才像你,刚才你那样哭,真是吓了我一跳,从没见过你这样儿的”。

想想也有些不好意思,我瞥了他一眼,低声说“见了你才想哭的……”,胤祥一愣,看着我,眼光渐渐柔的仿佛可以融化铁石一样,我脸也红了起来,只觉得额头,鼻翅处细细的冒了汗出来。正想拿了手帕擦擦,眼前一黑,胤祥的干燥的唇已压在我的唇上辗转缠绵……

心突突的跳着,脑中的思绪却如麻花般扭着,什么也想不起,什么也不想想,只是深深地感觉着胤祥的全心全意……“哧哧”,一声儿微不可闻得轻笑传入了我的耳中,却如雷鸣般轰响,我一把推开了胤祥,喘着粗气望过去,那拉氏,钮祜禄氏,李氏以及丫头老妈儿正站在门口看着我们……

钮祜禄氏,李氏和丫头们早红了脸,用手帕子遮了脸吃吃的偷笑着,那拉氏却是一脸的平静,只是眼中闪过一丝安慰。我的脸原本大红,见了她的眼光却让我迅速的凉了下来。

“四嫂,您怎么起得这么早”?胤祥却是毫不在乎被人看见,笑嘻嘻的站起身来给那拉氏她们打了个千儿。那拉氏一笑“怎么,嫌我来得早,碍你事儿了”,“呵呵……”她身后的女人们又笑了起来。

胤祥一笑,还未及再说什么,一个小太监进了门来回道“主子,陆太医已经候着了”,那拉氏点点头,“再等一刻钟就请太医进来”,又回身对李氏她们说,“你们去帮着小薇收拾一下”,钮祜禄氏她们忙得走上来帮我起身。

那小太监又转身对胤祥说“十三爷,四爷正在怀远阁等着您呢,请您过去一趟”十三点点头“知道了,你在外面候着,我这就过去”,“喳”,小太监打了个千儿,退了下去。

胤祥回身看着我,我微微点了点头,他一笑,一旁的李氏笑说,“就这么舍不得的,十三爷放心,咱们肯定给十三福晋伺候的舒舒服服的,您就踏踏实实地去吧”,屋里众人无不笑的。

胤祥朗朗一笑,“那就麻烦各位嫂子了”,说完冲我眨了眨了眼,转身出去了。钮祜禄氏笑言“没见过像十三爷这么疼媳妇儿的”,我干干的一笑“新婚,新婚嘛”,说的那拉氏也笑了。

正和屋内众人打哈哈,“对不住,我来迟了……”年氏的声音竟在屋外响了起来,我一怔,还没回过味儿来,就见那拉氏脸色已沉了下来,钮祜禄氏和李氏也是尴尬的面面相觑……我不禁皱了眉头,昨晚上没心思去管那么多,难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吗……

机谋

第九章

回到十三贝子府已经有小半个月了,脚踝儿的伤势早就好了,手腕也在慢慢的痊愈,其间又高烧了两场,身上骨痛欲裂,昏昏沉沉之际,只是觉得有人在给我轻轻的推拿,隔天早上醒来,就看见胤祥头发散乱,衣带未解的靠在我床边沉沉睡着,心里不禁一阵酸意难耐。

事后小桃儿告诉我,就在我重病之际,十三拒绝假手以他人,坚持要亲自来照顾我,药也都是他尝过了才肯喂给我。看着胤祥瘦削下去的脸,我只能眼睛酸涩的看着他,满肚子的话在身体里四处游移,却偏偏没有半个字能说的出口来。

胤祥前些日子都没去办差,只在家里照顾着我,昨儿个才是第一天返工,还是我催他去的。一来见我确实好得多了,二来也怕别人再来说我的闲话,他这才去了。

我这场病若说是闹的动静儿小,就连皇上都知道了,还派了太医院医正孟国泰亲来诊治,可若说大,却也没有半个人去追究我到底是为什么生的这场病。胤祥自那日之后就在没说些什么,可外面却有传言,说是我监督工人们装修房子之际,不小心受了伤。

按说一个新婚的皇子福晋,成婚还没有俩月,就折胳膊断腿儿的被放平在那儿,却没有人过问,这不能不说诡异。每个来探病的见了我,都只是问病况,却从未问过病因,这我倒也乐得清闲,编谎话也是一件很累心的事儿,其实前因后果,人人都是心知肚明。

在宫里这三年,我只学会一件事儿,那就是只要涉及宫闱隐私,那就只能胳膊折在袖子里,打落的牙齿和血吞,是决不能外传的。前前后后的这种事儿也见得多了,只不过这次折的是我自己的胳膊罢了。

这是我来到这个时代生的最重的一场病,心里也有些奇怪,以前从未觉得自己的身子骨这么差过,问胤祥,他说太医说是我因为伤筋动骨,弄的内外精气有些失调引起的。可今儿小桃儿无意间说了出来,太医说我是郁结幽思于心太久,而这次受伤却刚好做了引子……

唉……我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嘴里苦涩的好像刚啃了青核桃皮似的,突然觉得自己活的有些累,以前只是烦恼着如何才能找个好男人嫁了,又纳闷为什么别人都嫁的如此容易,可现在被两个好男人挤在中间苟延残喘,倒不禁怀念起以前自由自在的日子起来。

坐在那儿正胡思乱想,院子里突然人声响了起来,”主子回来了”,外头小丫头的声音未落,胤祥已低头从帘子外进了来。藏青的长袍,没穿外褂,只是系了条雪白的汗巾子,映的他脸孔越发的白皙,衬着乌黑的眉眼,真是说不出的英气勃勃。

胤祥看我痴痴的望着他,忍不住笑了开来,我脸一红,转开眼去,却瞥见小桃儿她们正抿嘴偷笑,我瞪了她们一眼,这些个丫头转过身去,笑的却越发大声了。正不好意思中,胤祥已坐在了我身边,轻轻却又紧密的把我拢在了怀里,”今儿觉得怎么样”?

家里的奴才们早就见惯不怪了,一个个都转身躲了出去,我抗议过的,可每次还都是如了他的意,所以也就随他去了。一股子汗味,还有马味以及一些说不出的味道浓浓的包围住了我,我忍不住耸了耸鼻子”挺好的,你今儿骑马出城了”?”是呀,去了趟武库……不太好闻,嗯”?胤祥用嘴唇儿摩挲着我的头发边模糊的问,一边又习惯性的去检查我的手。

我嘿嘿一笑,”还好,只要没有脂粉味儿,其他的我还受的住”。”呵呵”胤祥轻笑了出来,眼角儿堆了笑纹出来,一霎那间,我仿佛回到了初见时,那纯真的笑脸……他轻轻握住我那只伤手,放在嘴边儿轻吻,什么也没说,乌黑的眸珠却暖如春日般盯着我。

“你瘦多了,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我轻声说,胤祥摇摇头,却只是笑说,”以前都是你伺候我,可也轮到我伺候你一回了”,说完砸吧砸吧嘴,又摇了摇头,俯了身在我耳边轻声说”不过说真的,做奴才的滋味不大好,吃不能吃,睡不好睡的”。

见他摆出一副生怕被门外的小桃儿,秦住儿这些个正经奴才听到似的样子,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见我开怀,胤祥也跟着笑了起来,一时屋里其乐融融的,我突然生出了一种这儿就是我的家的感觉,心里不禁一愣。

且不论在宫里,就是跟十三成亲又搬到宫外去住的这些个日子,我虽然一手置办这处府第,可也并未从心底里亲近它,因为一直认定,只有在二十世纪,那个爸爸妈妈都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因此平日里虽忙得热火朝天,可有时静下来想想,只觉得这儿无非是个落脚的地方,之所以玩了命的修缮它,一来没有办过这么大的手笔,自然是有些兴奋和好奇的;二来……只是想给自己找点儿事儿做罢了,总觉得一闲下来,定然要生出些别的事端来。

“小薇”?胤祥在一旁轻声叫我,”啊”,我一闪神,”想什么呢”?胤祥轻轻的摸了摸我的脸颊,我抬眼看他,他正瞬也不瞬的看着我,脸上除了温柔还是温柔,我微微一笑,伸手去握住他的手,随即被他反手握住,”我在想,回家真好”。

胤祥一怔,细细的看着我,过了会儿,缓缓低下头来,一个干燥温暖的吻落在我的额头上,我闭上了眼,静静的感受着他收紧的臂膀,他抱着我轻轻的摇晃着,仿佛我是一个娇嫩的婴儿。屋里悄无声息,午后的阳光西移,只留了一室的温暖……

“嗯哼……”,屋外传来了刻意的咳嗽声儿,一声儿……又一声儿,我张开眼,看向胤祥有些懊恼的脸,不禁喷笑了出来”你快去吧,不然秦住儿的嗓子就咳坏了,他定是有急事儿找你”。”呼”胤祥吐了口大气出来,无奈的转头看我”小薇,你等我一起……”,”吃饭”他话未说完,我已经故作认真的接了上去。

\\\\\\\"哧哧”,他笑了出来,在我唇上落下快速的一吻,转身出门去了,”你个兔崽子,爷回来刚这么会子工夫儿,你都不让爷消停,嗯”!门外传来胤祥训斥秦住儿的声音,我在屋里不禁一笑,听着秦住儿也不知道嘀咕了些什么,两人的声音渐行渐远。

门帘子一掀,小桃儿捧了盒东西进了来,”主子,这是四福晋刚差人从宫里送来的鲜藕粉糕,最是润气养肺的,您要不要先用点儿”?我忍不住蹙了眉头,看着那个红漆盒子……”主子”?”啊”,我摇了摇头,”不用了,你放在那儿吧,一会儿就用晚饭了,晚上给你十三爷做宵夜吧,我现在不想吃甜的”。

“是”,小桃儿把盒子放在一旁的几案上,我心里一阵儿堵的慌,”小桃儿,你去厨房看看,晚膳备好了没,再叫人去盯着点儿,爷们儿一回来,就传饭,就放在外堂吧”,我淡淡的说。”是,奴婢知道了,这就去,那您……”我扬了扬下巴,”去吧,我一人儿静静”,小桃儿福了福身儿转身退下了。

“你们几个盯着点儿,福晋有事儿自会叫你们,别扰了主子清静”,门外传来小桃儿叮嘱小丫头子们的声音,我也没放在心上,只是看着那个红漆盒子。德妃上个星期又病了,她素有痰症,一到季节交替之时就会发作,四福晋,十四福晋还有那些个侧福晋都已进宫服侍她去了。

我因这场病自是不能去的,反而是德妃赏了不少珍稀药品,又下了懿旨,让我静养,免了那些该有的繁文缛礼。不过除了我,还有一个人也没去,就是年氏,她怀孕了,皇家血脉在身,那自是金贵起来,她也留在四贝勒府静养待产。

“呼”,我大大的做了个深呼吸,在榻子上挪动了挪动,这些天静躺着了,身上都酸懒起来。想想那天她来看我时那副春风得意的样子,还有四福晋的隐忍,李氏,钮祜禄氏无言的嫉妒,屋里的气氛诡异的就象是一锅杂烩菜,酸甜苦辣什么都放了进去,却偏偏煮出一锅子臭气来。

我深知雍正皇帝在子嗣上甚是艰难,而年氏此时有了身孕,却给我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于是借口四贝勒府里有孕妇,不适宜留病人,要是过了病气给孕妇,那谁也担待不起,执意要回家去。四福晋劝慰了半天,见我坚持也是没法,十三见我如此,就直接去找了四爷,回过头来就命人收拾东西,带我回府。

四福晋见四爷都没说什么,也不好再留,何况年氏要真有个什么意外,那她也不好做,因此只是收拾了无数的东西,送我们出门。那拉氏带着一干人等一直送到大门外,又殷殷叮咛嘱咐,我强笑着点头答应。

坐进了车,终究还是忍不住掀了车帘向外看去,雍和宫深的仿佛望不到头,胤祥上马对我一笑,我一怔,也笑了笑,放下车帘,向后靠了过去,马车一动,向西行去,昨夜的一切恍然如梦……

到了晚膳时,胤祥风风火火的又回了来,不时说着笑话儿,我生于现代,而胤祥天性自然,所以在十三府里并没有那么多规矩。我一向认为一家人在饭桌上说说笑笑,讲讲大家一天的生活,那是一种享受,也是维持亲情的好方法,说给胤祥听,他深以为然。

“对了,小薇,打明儿起,我可能会回的晚,晚饭你先用吧”。吃了一半儿,胤祥话题一转,见我抬了眼问他,他一笑,”刚才得的信儿,皇阿玛可能要把巡视河道的差事儿交给四哥和我办了”……

转眼两个月过去了,胤祥和四爷同往桐城也有一阵子了,听说是太子爷亲自举荐,万岁爷亲准的。我手脚的伤势也基本上算是痊愈了,胤祥走时原本是不放心的,可他去宫里领旨回来之后,却带来一个让我目瞪口呆的消息---德妃宣我进宫,要让我在她身边调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