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祥伸过鼻子闻闻,“好香呀”,又探头仔细看,“嗬,是米饭”,他不禁笑了起来,伸手从我手中拿了过去,看看又闻闻。我笑着看他迫不及待的用筷子挑了一点出来尝着,“小心点儿”,“呼,好烫……嗯……好吃”胤祥一边吃一边儿又咕哝着……

“哎呀,主子,小心烫着,奴才给您弄了出来再吃吧”,一旁的秦顺儿忙得上前伺候,胤祥也随他去。水面上一阵阵的微风吹过,现在已是阴历八月了,北京一年气候最好的时候,空气微凉,隐隐有这一股子清甜味道。

十三贝子府本来就不大,我主要把所居住的二层小楼,和胤祥的书房进行了一番改造,一楼会客之用,北面一直搭建出去直在水面之上,二楼自己居住,又把回廊部分的面积扩了扩,变成了一个舒适的阳台。工匠们已按我说的进行了上下水的改造,虽不伦不类,可也比以前好的太多了。

这会儿我和胤祥就坐在水榭上,边赏景边吃午饭,他还让秦顺儿弄了个鱼竿儿来支在那儿,也不去管,只是笑说这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我放松地靠在栏杆边儿,这地方儿正是背阴之处,坐在这儿真是说不出的凉爽舒适,过两天就又是一年中秋了,想想我老妈的生日又快到了,可我却在一个根本无法联系得到她的地方,心里一紧,唉……低低的叹了口气,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了。

前天儿四爷府年氏所生的小格格办满月酒,送来了帖子,我以身体尚未康复为由推脱了,而胤祥自是一定要去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我想他心里是有数儿的,因为他从未问过我,却明里暗里的想法子,不让我跟那些个所谓的亲戚妯娌再有过多地接触。

他不明说,我也装作不知道,本来我就不想再惹任何麻烦,这样正好乐得轻松。可四爷毕竟不同旁人,胤祥还是来问了我要不要去,那时我正在告诉秦顺儿如何让木匠给我打一把摇椅,我说得是满嘴白沫儿,秦顺儿则是听得满头大汗。

胤祥进来先看见了我画的图纸,先问我这是不是船,见我涨红了脸,而秦顺儿却在边儿上偷笑,就又仔细看了看,转过头来嘀咕着问我,难道这是弓……还没等我发飙,他自己先笑了,摇了摇头,说是没见过弓还带把儿的。

“扑哧”一旁的秦顺儿实在憋不住笑了出来,我方才骂了他半天的笨蛋,这会儿他无辜又有些理直气壮的看着我,脸上用大字写着,你看我不是笨蛋,而是……我白了他俩眼,“你先出去吧”,这小子打了个千儿,坏笑着出去了。

见我把那张图纸恶狠狠的从他手里夺走,胤祥笑着抱住了我,我象征性的挣扎了两下,他反而抱得更紧,“那到底是什么”,我回过头去怒视着他,大声说“椅子呀,这是椅子,怎么会看不出来的”!

胤祥眨巴眨巴眼睛“那是椅子……对,对,是椅子,方才怎么没看出来,看来是我太笨了”。见我面色不善,他忙得顺着我说,还假装给了自己头上一巴掌,以示警醒。“哧”,我笑了出来,“你算了吧”,我扁了扁嘴,“看来笨得那个是我才对”,胤祥微微一笑,亲了亲我的额角儿,就放开了我坐在一旁。

我低头再看看图纸,怎么都觉得自己画的不差,就算不是写实派,可也不会是印象派呀,怎么会给他们那么多联想呢,众人都说毕加索的画是幻想中的现实,难道我也有这种功力,不会吧……正胡思乱想中,“四哥府里送了帖子来,说是给年氏的小格格摆满月酒,你去不去”?胤祥淡淡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

我一顿,偏了头去看胤祥,他正懒洋洋的坐在书桌旁,指间转弄着一张不知道什么时候掏出来的红色帖子,脸色颜色到还平和,”不去”,我斩钉截铁的回答。胤祥一怔,”为什么”?我回过头来,继续摆弄着手中的图纸,淡淡的说”不为什么,她生孩子,干我屁事”!

身后一阵静默,”哈哈”……胤祥突然大笑了出来,边笑边伸手拉了我过去坐在他腿上,又一把把我手中的图纸抽走扔到一旁的桌上。”就这么讨厌她,嗯”?他低头仔细的看着我,眼中有着好笑,也有着几分明了。

我点点头,很干脆的承认了,”那女人心术不正,敬而远之的好”,胤祥咧嘴一笑,”行,既然她那么不讨咱们十三福晋的喜欢,就让她一边儿去好了”。我呵呵轻笑了出来,反手搂住了胤祥的脖子,轻轻吻了吻他的嘴角儿以示奖励,他眸色一浓,捧住我的脸反吻了回来,我认真的承受着。

在胤祥回来之前修养的那段日子里我想了很多, 渐渐的明白自以为是的保护可能比直接的伤害后果来的更严重,那时我就决定不再跟他含糊些什么,怎么想的就怎么说。所以自打他回来之后,除了我来自未来以及四爷这两个话题不能说之外,我对胤祥再无半点儿隐瞒,彼此间的情感交流也更加的明朗真切了起来。

而我坦诚之后的效果也是显而易见的,胤祥眼中若有若无的阴歙慢慢的消退了,他的开朗,他的热情,他的爽朗直率,那些我曾以为已经渐退的东西又回来了,这才发现原来大部分的问题都出在我身上,也不禁暗自庆幸自己路线修正的还算及时,若在这样下去,那后果……

想想这世上最能隐瞒彼此心事,互相试探,胡乱猜测的男女,非贾宝玉,林黛玉莫数,可惜一个早死,一个另娶他人,都没什么好下场。若是胤祥他娶倒还好说,要是搭上俺一条命,那我可不干……

”你说咱们送什么好”?胤祥与我十指相握,又玩着我的手指头,我轻轻一笑,”照往例加倍送吧,你与四爷向来亲厚,也该当如此”。胤祥点点头,又摇摇头,”怎么,你觉得礼太薄”,我轻声问他,虽然府中内务胤祥都很信任的交给了我,可我向来都尊重他的意见,我一向认为夫妻之间除了爱,最重要的就是彼此尊重。

“不是”,胤祥笑了笑,”我只是觉得这次要不是德娘娘曾亲自过问,走这种虚礼可不像四哥的家风”。我揉了揉鼻子,也不好说什么,古人向来重男轻女,各个府里头格格小姐得论串儿算,就算是四贝勒府,生个格格身分虽珍贵些,也确算不得什么大事儿。

不过这次年氏怀孕前前后后出了这些个事儿,早产不说,还差点把我这个所谓的皇子福晋也搭了进去,德妃此举也算是抹稀泥假太平了,而四爷更多的是看在已经升任成都提督,年氏的哥哥年羹尧的份儿上吧。

事后钮祜禄氏话里曾透露出,那时收拾糕点的小丫头和门口守着的那个太监都服毒自尽了,四福晋亲自进宫给德妃请安, 回来后又严令府中上下不得再提此事,谁敢再提就活活打死。我心里明白那两个奴才是被人灭了口,可自己能从那个漩涡里逃脱出来已是大幸了,也只能在心底叹息两声,顺便诅咒那个背后的黑手天打雷劈。说真的,到现在我也不敢百分百的确定那毒就是年氏下的,只不过不想再深想就是了,反正那地方我是不想再去的了。

“你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儿子呀”胤祥在我耳边轻声说,我一怔,脸上一热,说真的我还从未想认真过这件事儿呢,”顺其自然吧,这又不是想有就有的”我含糊着说,”谁说不是想有就有的”?胤祥认真的看着我,”啊”,见我愣愣的看着他,他突然一笑,把嘴唇紧紧的压在我耳朵上”多勤快几回不就有了吗”。

“呸”,我笑啐了他一口,涨红了脸从他怀里挣脱了出来,看见他那付惫懒的无赖模样,笑说”你自己一个人勤快去吧,我恕不奉陪”。胤祥嘻嘻一笑,正想说些什么,小桃儿进来说是太子那边儿来了人,急着要份儿公文,胤祥扮了个鬼脸儿,就匆匆出去了。

他直到晚上参加完了四爷府的满月酒才回来,除了说那小丫头看起来水灵灵的,就是说年氏倒是挺春风得意的。我一边帮他换衣服一边笑说,那有什么可得意的,别说是生了个女儿,就是生儿子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有本事生个不男不女的那才叫厉害。胤祥听了笑得直打跌,一旁的小桃还有那几个丫头也是笑得前仰后合的,这件前后充满了阴谋诡计的事情,就这样在笑声中随风而散了。

“你呀,又在神游太虚了……”,胤祥的轻笑声突然在耳边响起,”啊……”,我一下子从回想中惊醒,偏转了身儿看过去,这才发现方才那个还在一旁大吃特吃的家伙,不知什么时候靠在了我旁边,见我转过身来,就把头重重的靠在了我的肩膀上,又心满意足的叹了口气。”小薇,你把这园子收拾得可真好,你是怎么想的呀”胤祥微眯着眼睛说。

“也没什么,怎么想就怎么来呗,反正我一向喜欢花草山水的,这园子又不大,不需要什么胸中丘壑的”,我随兴的答道,又伸手从一旁的矮几上拿了茶杯过来。那杯子也是用竹筒做的,这都是用院子里种剩下的竹子做的,那些本身长的太粗壮的,因种了不好看,花匠就要扔掉,被我给拦了下来,不好的拿去做竹筒饭,好的用来做杯子,做笔筒。

我写了几首唐诗宋词,让工匠照着我的笔迹刻在了竹筒上,又用朱红的颜料把刻好的字迹漆染,配着竹子本身的绿色,倒是十分的野趣盎然,胤祥一见就万分的喜欢。又嚷嚷着要把我以前写的那首歌也刻了上去,他好随身带着,我扭不过他,只好又找人再做。

刚喝了一口想放下,被胤祥顺手接了过去喝着,”那个什么上下水的呢,还真是方便,你怎么想出来的”,胤祥一边喝又抬了头看我,我心里一怔,总不能告诉他这在未来是在普遍不过的东西,并不是我天纵其才的关系。

想了想,”可能是因为我懒吧”我笑说,”啊”胤祥一愣,不明所以的看着我,”我并没想过什么方便不方便的,只是想着怎么懒怎么来,干吗,这不好吗”?我冲他瞪瞪眼。胤祥”哧哧”的笑了出来”好,当然好,那你再看看家里还有什么不方便的,再懒一下就更好了”。

“哼哼……我尽量吧”我笑瞥了他一眼,不再理他,任由他笑着又靠了过来,过了会儿,胤祥低声问我,”你哼的这是什么曲儿,我怎么没听过”,我一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一直在哼唱着梁静茹的那首<爱你不是两三天>,我不禁低低一笑,这就是我现在的心境吗?

“小薇”,见我不说话,胤祥抬了头仔细看我,我微微一笑,”我唱给你听好不好”,胤祥一愣,又欣喜的笑了开来”好呀,好久没听你唱歌了”。我清晰的唱了起来,当我唱到爱你不是两三天,每天却想你很多遍……胤祥就那么痴痴的看着我,他的眼波柔的一如眼前的水面,就这样一波一波的荡了过来,我笑望着他,嘴里依然轻唱着……

“啪啪”突然一旁响起来了拍手的声音,我一惊,住了口,胤祥脸色一肃,与我同时往身后看去,十四阿哥正半靠在门口,脸上似笑非笑的,手却依然拍着。我心里一怔,好久没见他了,得有半年多了吧,十四也变了个样子,俊秀的脸上多了些杀伐果断,听说他一直在军营里跟着操练,气质会改变倒也自然。

对于他我心里有两分内疚,更多的是因为知道了他最终命运的可惜与感叹,我垂了眼,一旁的胤祥已笑着站起了身,”老十四,什么时候来的,那帮子奴才也不知道传禀一声儿”,边说边往前走去。

十四阿哥嘻嘻一笑,”要是通禀了,就听不到十三福晋的绝妙好曲儿了”,他特意强调了十三福晋这几个字,我无奈的在心里摇了摇头,他还是有芥蒂……正想站起身来,十四阿哥没看跟前走过来的胤祥,却回头向屋里说道”是吧,四哥”?我腿一软,又重重的坐了回去,他说什么……

胤祥的脚步一缓,仿佛想回头看看我,却又忍住了,只是口里笑说“四哥也来了,可真是稀客”,我静静的做了个深呼吸,闭了闭眼,扶着一旁的栏杆慢慢地站起身来。

一抬眼先看见了十四阿哥,他正看着我,眼中带着淡淡的嘲弄以及一丝无法掩饰的嫉恨和……未等我看明白,他已转开了眼和胤祥笑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因为心思全都放在他身后飘起的衣角儿上面,月白色的长衫,皂青的靴子,他还是老样子,喜欢素色……

“小薇”,胤祥轻声唤了我一声儿,我心突地一跳,润了润嘴唇,微笑着向胤祥身边走去。站定了脚步,微微福下身去“四爷吉祥,十四爷吉祥”,从那次奉茶叫过一声四哥之后,我再也没这么称呼过四爷,总觉得心里堵得慌,宁可叫得生疏些好。

“快起来吧”,熟悉的喑哑语调响起,我眼眶没来由的一热,忙得忍住了,眨了眨眼,又福了福身,这才直起身来站在了胤祥身侧。耳中听着胤祥与四爷还有十四彼此寒暄问候,脑袋却沉重得一如石头,就那么愣愣的站在那儿,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听。

“小薇,你看起来脸色不错嘛,听说你前儿病了,还挺重的,这会儿子倒真是看不出来,看来保养得不错嘛”,十四阿哥突然对我笑言。我一激灵,猛抬头,却觉得脑袋晕沉沉的,不自觉地用手揉了揉脑门和太阳穴,他叫我什么……按理说他是我小叔子,怎么可以叫我叫得这么亲密,余光闪处,胤祥只眯了眯眼,却没说什么。

未等我回答,十四阿哥自己先笑起来,又拍了拍自己的头,对我笑说,“看我这记性儿,现下你已经是十三福晋了,只不过听你四爷十四爷的叫着,仿佛还跟从前似的,一时间我也没转过弯来,不好意思啊”说完向我拱了拱手。

我心知肚明他说这些话是在暗示我不忘旧情,看了一眼十四阿哥那虽笑着却依旧冰冷的眼,自己心里却清明了起来,我微微一笑,“十四弟说笑了”,十四阿哥脸色蓦的一硬,僵硬的扯了扯嘴角就转开了脸,可额侧的太阳穴却突突的跳了起来。

我心里低低的叹息了一声,想去伤害别人的人,往往最先伤害的却是自己吧,我转过了头,鼓足勇气,看向四爷,轻声说“您们用过饭了吗,若没有,就在这儿用吧”,说完转头看向胤祥,笑说“我去准备一些好菜,你来留客,好不好”。

胤祥正在一旁定定看着我,眼中有着难以言喻的情绪,我心里一悸,这家伙又在想些什么了,难道我这样的辛苦努力他看不到吗。原本胸中压抑着的各种情绪,突然如灼热的岩浆一样翻滚着,我强抑着爆发的冲动,忍不住皱了眉头。胤祥眉头一挑,却突然笑了起来,伸出手捋了捋我的鬓发,“你去吧,弄些好的来,别等我把客人留下来,上了菜却让人家笑话”。

我一怔,胤祥的话仿佛如锅盖一样,把所有的翻滚灼热都强压了回去,我胸口一阵儿堵,定了定神,微微一笑“我知道了,放心吧”,说完回头向四爷他们微弯了弯身儿,也不去看他们,转过身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就听着胤祥招呼着十四他们,而门口正候着的小桃忙得跟了我上来。

形形色色的鹅卵石铺就了条条幽径,两旁竹影婆娑,沙沙之声不绝于耳,我缓步其中,小桃却带着一干从人远远的缀着我。竹叶摩擦的声音隐隐带了哭泣之声,我哭不出来,竹子却替我哭了……

四爷怎么会瘦成那个样子,青白的面色,棱骨突出的眉梢,隐带了一丝讥讽嘴角,黑得越发不见底的眸子……他变得更冷漠了。我忍不住苦笑,权力的斗争,亲情的冷漠,种种机谋算计如同一把把刻刀,将他身上仅剩不多的柔软部分一一剔掉,只留下了硬如铁石的心肠和残酷冷漠的风骨,那我究竟是哪一把刀呢,又从他身上挖走了什么……

以前胤祥曾半开玩笑的暗示过我,有没有认真地,用心地去想过自己的决定,那时让我给含糊了过去,我怎么敢去想呢,也想不明白,只要一多想,就觉得自己肯定是在做错误的决定,一只左手,一只右手,要我如何取舍……

“呼”……我停住脚步深深的呼吸了一口充满竹叶清香的空气,可当今天这两个人再次同时出现在我面前时,我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决定是什么……我要其中一个幸福的活着,却可以为了另一个去……

我猛地摇了摇头,不知自己为什么会想起那种不吉的字眼,连忙做了几个深呼吸,平静了一下自己……还是算了,想那么多干嘛,以后的事情不由我决定,可眼前的幸福却是握在自己的手里,不是吗,我不禁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

事情想明白有了定论,心情立马放松了起来,“小桃”我回头扬声叫到,小丫头忙跑了过来,小心翼翼的看了我一眼,见我面色还好,显是松了口气,“主子有什么吩咐”,我一笑“你去,让厨房做些好的小菜来,就是上次我让他们做的那个……”,小桃抿嘴一笑,打断了我“早让人去弄了,等您吩咐,那些个爷就得等着吃晚饭了,看您刚才那样子,就知道准是神游太虚去了”。

我淡淡一笑,虽被她打断却丝毫不以为忤,这丫头也算是深得我心了,一句神游太虚就把我方才的幽思伤痛遮掩了过去。说笑了两句,我还是亲自去厨房监看了一下,才督促着丫头们端了菜过去。

远远的就看见胤祥和十四阿哥靠在远处的栏杆指着水面在说些什么,四爷却是一个人靠在矮几旁,手里拿着一个竹子茶杯转弄着,我咽了口干沫,稳定地向前走去。指示着丫鬟们摆好酒菜,正想着我要不要退下,一直低着头的四爷却抬眼看了我一眼。

那眼中包含了太多的东西,但我却发现自己能够很平静的接受了,也许是因为想明白了自己到底可以为他做些什么的缘故,想通与否真的只是一线之隔,我淡淡笑了笑,在矮几的另一边靠坐了下来。

小桃上来到了杯茶递给我,就又站回了我身后几步,一时间沉默的空气漂浮在我们之间,不远处的胤祥回头看了看我,我对他粲然一笑,他微微回了一笑,又回过头去和十四说话。我心头一暖,很感谢他的体贴,也很感谢他的信任。

心思转折间,觉得有目光直射过来,转过头来看向四爷,他已经抬起头来,很闲适的靠着身后的软垫儿,淡淡地看着我。“您瘦多了”,我轻声说,四爷一怔,不知道是为了我的话,还是为了我说话的态度。

“我生了这场病,才发觉什么都是虚的,只有好身体才是自己个儿的,四爷你也要多多保重呀”,我微笑的看着他,四爷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的心还是忍不住重重的收缩了一下。

他很快的转开了眼去,“看来你过得……还不错”,他低声说,“是,我现在很开心,也希望人人都像我这么开心”,我柔声说。四爷歪着身子,我只能看到他瘦的棱角分明的侧脸,听了我的话,他动也不动,只是嘴角隐隐的扭曲了起来。

心里无奈的叹息,我是真心实意地在劝慰他,他终究会做皇帝,会把一切都握在手中,眼前小小的儿女情长又算得了什么呢,我会尽一切可能去帮他规避风险,却只会陪在胤祥身边,退一万步说,让他因为得不到而恨我比得到了再恨我强多了,不是吗……忍不住苦笑了出来。

“小薇”,胤祥的声音响了起来,我一顿,抬眼看去,不是什么时候他和十四都已经踱了过来,十四坐在了四爷的左边,挥退了要上来给他倒酒的小桃,自斟自饮了起来,眼光却在我和四爷之间游移。

胤祥却靠着我坐了下来。“再说些什么……”,胤祥伸筷子夹了一片牛肉放在嘴里嚼着,模模糊糊的问,我呵呵一笑,“我在和四哥说个道理”,四哥终还是被我叫出了口。话一出口,十四倒酒的手顿住了,皱了眉看了我一眼,又迅速看向四爷,四爷却还是淡淡的不说话,只是有些用力的捏着手中的杯子。

胤祥却是认真地看着我一派坦然的眼,突然大大的一笑,眼中除了温暖却还闪烁着我从未见过的神采……我心一酸,那应该叫做安全感吧。

他笑着靠了过来,“说什么大道理呀的,也让我们听听”。我一笑,大声地说“就是有什么别有病,没什么别没钱呀”。“噗”,十四阿哥的一口酒喷了出来,他轻轻咳嗽了两声儿,脸上本来充满了笑意,可转头看了我一眼,就收起了笑脸,眼中神色却复杂了起来。

四爷眼中的笑意只是一滑而过,瞥了我一眼,又扭过头去,脸色也难看了起来,仿佛我越好笑他就越痛似的,唯一真心开怀大笑的只有我身旁的胤祥而已,“说得好,说得好……”,他便笑边拿过一旁的丝绢擦着眼角儿,我虽也笑着,心里却没了半点笑意,只是觉得好累,再也不想留在这里。

“我有些累了”,我偏头对一旁的胤祥说,又向四爷和十四阿各点点头,“你们兄弟慢慢聊吧,不打扰了,我就先歇着去了”,胤祥见我脸上带出了倦相,忙得吩咐一旁的奴才小心送我回去。

我站起身来,制止了犹豫着是不是要起身来送我的十四,福了福身,克制了再去看四爷一眼的想法,转头走了,胤祥还要跟,被我笑着推了回去,他一笑,也就没再坚持。

我并没有回楼上,总觉得四爷他们就在楼下有些怪怪的,就往胤祥的书房走去,到了那儿挥退了下人,自己瘫倒在胤祥的太师椅里,长长得出了一口气。心里有些乱,却不想再去琢磨什么了,今儿该想明白的都想明白了,没什么好想得了。

顺手从桌上拿起胤祥抄写的诗句来看,他的字写得非常之好,我最近常常跟他一起练字,也有了三分相象。袖子一扫,一张纸被我带到了地上,忙弯腰捡了起来,吹了吹可能沾到的灰尘,“啊”,看到内容我不禁一愣,竟是四爷的字,一首《水调歌头》。

看看胤祥的,再看看四爷的,我叹了口气,重重的向后靠了过去,闭上眼,只是想着怎么到哪儿都逃不开呢,真不知道我到底要为他们做到什么地步才算结束,想想今天的决定,心里不禁一紧,胡乱的摇了摇头……手里紧攥着这两张纸,也不知什么时候我就那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只是那个时候的我真的不知道,我今日在竹林所做的决定会来得这么快,只有三年……

幸福

第十二章

原来日子不是只有在紧张刺激中才会过得很快,平平淡淡中转眼又是一年寒冬,再过两天就是德妃娘娘的五十大寿了,因为古代人的寿命都比较短,能活到这个岁数儿的真得不多,也多是在富贵人家。

五十而知天命,这样的整寿自然是要大操大办的,宫里不断的来人与四福晋和十四福晋商量如何办理,宫里虽有宫里的规矩,可毕竟德妃最大的功劳是生了这两个阿哥,母凭子贵,历来如此。

对于皇宫中的女人而言,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的了,皇上的恩宠可能随时会消逝不见,儿子却不会,若是得了皇上的意,那福气就还在后头呢。四爷和十三本来是去了桐城,户部的讨债官司终究是落在了他们两个头上,而十四爷却一直留在古北口随着锐健营操练。

他们前几天都忙忙的赶了回来,皇上的恩旨,德妃温淑贤良,一向克己宽人,因此特命四爷还有十四爷赶回来给他们额娘祝寿,又特许在长春宫中单开一台戏,好让德妃痛痛快快的乐一乐。

“小薇,你看这个好不好”,胤祥边说边举起了一尊玉马给我看,我顺着他的手端详着,马蹄飞扬,首尾生风,真真正正的毫厘必现,羊脂般的玉色中偏又带了几丝胭脂,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确实不错,豪放却不失细致”,我笑着点了点头,又回过头去收拾别的东西,这些个名贵玩艺儿对于我而言,已经不像初来时那样的放在心上,一惊一乍的了。想想看如果你每天用金的刷牙,银的剔牙,珍珠粉用起来像痱子粉,要是还能被这些晃花了眼,倒也真是不容易。

居移体,养移气,这话再对不过了,嫁给胤祥也有一年半了,虽不像其他大阿哥府中福晋过的那样气派,可毕竟是皇子福晋,吃穿用度,起居出行样样都是小心到了极点。

有时早起梳妆打扮,看着镜中的自己也有些恍惚,那仿佛是我,又仿佛不是。若说偏向古代,可眼中依然是自信闪耀,若说偏向现代,眉眼神韵中的那抹柔媚,却是那时的我万万不会有的。

这一年中胤祥倒有半年不在我的身边,因为康熙身边重臣如魏东亭,曹寅等,欠下得库银不知凡几,虽说大都用在了皇帝那几次南巡上,可名义上又不能不还,一众大小官僚都两眼冒火的盯着他们,打定了主意,那样的大山你不铲,那也别想搓平了我们这些个小土墩儿。

河南,安徽,山东旱的旱,涝的涝,哪个地方不得用钱,银子花得跟流水似的,也见不了多大成效,可又不能不管,偏生银库账面花哨,实则空虚,臣子们又不敢实报,只是难为了办差的四爷和胤祥。

去桐城从那些盐商身上挤了些油水出来,已是万分的艰难,可也是治标不治本,这都是胤祥回来跟我说的,那时候的他一脸疲惫,话里话外透着对吏治败坏的不满和……太子昏庸的无奈,我忍不住想,四爷和胤祥的野心是不是从这个时候开始萌芽的呢。

胤祥甚少跟我说起官场上的事儿,我也从来都不问,这也是他对我最满意的一点。他总是说八爷家的福晋就管得太多,一点儿女人的本分都没有,我听了也只是一笑而过。

心里却忍不住的苦笑,胤祥不知道的是,并非是我多么的守妇道,只是因为我知道得太多,唯恐言多必失,有些事情说漏了可不是好玩的。可我越是淡然,胤祥反而跟我说得多了起来,我也只好听着,很多细节都与我看得历史书中描述的不同,但主干却没有改变,我心下越发的怕了起来。

我只是个时空的意外,若说真改变了什么,也只有我嫁了胤祥这件事儿,上次救四爷,也说不上是救,因为史书中本来就没写他会被牵连进去,是我自己怕因为我的到来而发生什么变动,才处处小心,而结果自然也与历史相吻合。

不知为什么,在这儿待得越久,心里就越惶惑,看着今天还在对你笑的人,却知道他明天的命运是什么,心里的很多想法都被历史所局限住,这个人下场不好,要离他远些,那个人会飞黄腾达,要离他近些。

爱恨情仇不是由自己的心,而是由历史中的潜规则来决定,这种滋味真是难以言喻,我却只能默默的把那些苦涩压在心里,就像沉入海底的石头,只能让时间来慢慢消化粉粹。可像这样的石头一块又一块,随着在我周遭发生的事情,接连不断的沉入了我的心底,让我不禁怀疑,在我的有生之年是否还有心思洁净轻松的一天。

而其中最大的一块石头莫过于我倒现在还没有怀孕,只不过这块儿石头压得不是我的心,而是胤祥的,甚至是象小桃秦顺儿那样对我们忠心耿耿的仆人心上的。

胤祥从来也没有跟我提过这件事儿,每日里见了我都是笑眯眯的谈天说地,只是在我不注意的时候,却忍不住皱了眉头,而夜里也是加倍的努力起来,弄得我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而奴才们的担忧则表现在,一碗又一碗的补药接连不断的给我端了上来。

而我的态度可能也是让他们心下不安的原因,因为我是真的不在乎,心里头总是隐隐有着个念头,对于我这样的来历,没有孩子可能倒是件好事儿,来去都落得干净,了无牵挂。可这念头我都不敢细想,更别说讲了出来给谁听,因此只能装作不在意胤祥忧虑的眼光,而小桃儿她们端什么给我,我就吃什么,绝无二话。

“想什么呢”胤祥从我身后靠了过来,用双臂围住了我,低头轻吻着我的头顶,模模糊糊的问。我放松的向后靠了过去,把手中的绣帷展开了给他看,“你看,这是我要给德娘娘的寿礼,怎么样?”,我笑说。

胤祥把下巴轻放在我的头顶,就着我的手看,那是一幅水蓝色的苏绣,巧妙的做成了一个炕屏,小巧玲珑,共分成四幅,绣得却是蒙古草原的塞外风光,白云绿草,篝火摔角,赛马歌舞,旁边也配上了一些蒙古长调的词句,都用金线细细的绣了出来。

“小薇,你真是有心,竟想了这个出来,娘娘一定喜欢的”,胤祥惊喜地说,说完又亲自拿了过来,爱不释手的翻覆看着。胤祥手下自然是有着蒙古籍侍卫的,我让秦顺儿找了个识字的,把一些蒙古长调的歌词默写了给我,自己又设计了一个大概的样式,让人画了出来,再拿去给官中绣坊的人去做。

“你若喜欢,赶明儿也再做一幅给你好了,这个还我”,我伸手从胤祥手中把绣帷拿了回来,小心的收好,放进了一个红漆描金雕刻着一些祥瑞图案的盒子里。胤祥嘻嘻一笑,转身坐在了炕上,双手枕在脑后靠在了大软枕上,眼光却随着我在屋里忙碌而上下移动。

十三虽不是德妃亲生,却也是她照拂着长大的,又有着四爷的关系,因此胤祥很把这次贺寿放在心上,寿礼准备了不少,我都得一一收好封上,免得出了什么纰漏。

说来有趣,这一年我借口身子骨儿不好,基本上谢绝了一切出门会客的机会,就是德妃那儿也不过去请了几次安而已,四爷府更是门也不登,除了钮祜禄氏,倒是四福晋亲自来看了我几次。

德妃对于我这种安于守拙的态度自然是心知肚明,而且赞赏不矣。我不去抛头露面惹麻烦对于她而言那是求之不得,除了必要的请安,其他的宫中礼俗,她也是以我身体不好的名义,帮我能免就免,而对我的赏赐却是越来越多。

我自然是就坡下驴,本来就不想出门,更何况还有这么多免费的金银珠宝,古玩字画的赏下来给我贴补家用。我本身又好静,有了这名正言顺的理由,自是乐得逍遥,做起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标准贵妇。不过还是会偶尔以出门礼佛静养的名义溜了出去,到城外走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顺带增强体质。

对于胤祥而言,只要是对我好的事儿,都是一百个顺着我,德妃也是默许了,其实只要不伤害到她和她儿子们的切身利益,她对我也还算不错了。胤祥离京前曾陪着我去了一趟香山碧云寺,我说轿子坐得闷,要出来自己个儿走走,他也没意见,只是让侍卫们把周围闲杂人等清了清。

清朝虽不像宋明两朝那样对妇女抛头露面要求得那么严格,可像我这样身份的贵妇,也不是谁想看就可以随便看的,我虽不怕看,可也不能坏了规矩,就随他去了。只是越往上爬,胤祥越吃惊,我的体力怎么会这么好,小桃那群丫头早就落在了后面,除了侍卫们就只剩下气喘吁吁的秦顺儿勉强跟着我们。

这一年是我来清朝最舒服的一年,无病无灾,吃得好,睡得香,心里敞亮,每日里的瑜伽和跆拳道我从未耽误过,有一次被胤祥撞个正着,我古怪的姿势逗得他大笑,我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警告他不许再来打扰我锻炼,他笑着答应去了。胤祥就是这样,只要不会伤害我,我想做什么他都没二话,也从不多问,只会笑眯眯的等我告诉他缘由。

到了一座山顶,我大汗淋漓的停下来喘大气,胤祥自然没我这么夸张,额头上也都是汗,却是笑着拿了手帕过来给我擦汗,见我面色红润,眉眼里却都是笑意,他越发得开心起来。

我走到山巅向下望去,这虽不是最高峰,可脚下也是苍苍翠翠,隐有云雾飘绕,空气甜的恨不能让人扒了胸膛,让肺来直接呼吸。毫无污染的天空,远处隐约可见的紫禁城,让我胸中涌起了一阵剧烈的翻动,忍不住大声地呼喊起来“啊!……我就是我,你能把我怎么样,我一定要过的,一定……”山谷中一片回响……

我呼呼的喘着大气,只觉得胸中所有的龌龊在这一刹那都消失不见了,忍不住呵呵笑了出来,真是痛快……眼光一扫,突然发现一旁伺候着正要递给我水袋的秦顺儿正傻乎乎的盯着我看,手就那么伸着,我这才想起来这儿可不是现代,想怎么嚷嚷都没人管。

喉头一噎,我干干的咽了口吐沫,这会儿的脸红已经跟劳累没有半点关系了,我慢慢的转了眼去看胤祥,心里头尴尬得要命,他一定会认为我已经魔怔了。胤祥手里拿着汗巾正定定的看着我,脸上带了些不可置信,微张了嘴,见我满脸通红的偷瞄他,突然“呵呵……”的笑了起来而后又转为哈哈大笑。

一旁的奴才们早就机灵退下了,就在他笑得我恼羞成怒准备转身走人的时候,却被他一把拖了回来,紧紧地搂在怀里,我用力挣扎着,他就是笑着不放手,“你就是你”,他低声在我耳边说,”我早就知道了,这世上只有一个你”。

我一怔,停止了动作,刚想回头看他,“啊”忍不住轻叫了一声,胤祥将我一把抱了起来,走到一旁一块平整的大石头上坐了下来。山上的风凉凉的,胤祥的怀抱却是暖暖的,两种绝然不同的温度,却给我带来前所未有的安宁,我忍不住闭上了眼睛,静静的享受着这种感觉。

“你吗”胤祥突然轻声问,我一顿,睁开了眼,胤祥正微笑的看着我,眼中充满了宠溺,眼角儿也微微起了笑纹,“嗯”我点了点头,“就是因为知道了什么是,所以才不能放开,要让自己加倍的”。

胤祥眯了眯眼,“喔?那你的是什么”,他认真的问,我低头想了想,就认真地说“很多呀,吃到好吃的东西的时候……”胤祥一愣,“看到有趣儿的书籍的时候,把小桃儿的宝贝镯子摔碎了却又没被她发现的时候……”,“扑哧……”胤祥喷笑了出来,笑声从他的胸膛里震了出来,低低的,沉沉的,我笑着抬起眼看向他“还有像这样被你抱着的时候……”

胤祥止住了笑,低下头直直的注视着我,眼中的情感波动让我情不自禁的垂下了眼。蓦的,一个吻落在了我的眼皮上,额头上,嘴唇上,他紧紧地抱着我,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来。又把我的脸埋向他的怀中,不让我看他的表情,可他的手臂却在微微颤抖着,我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尽了力气抱紧了他的背脊,突然发现,胤祥怀中的气息比山上的空气还要甜……

摇了摇头,甩掉脑中的思绪回想,我把一色色的寿礼都整理好,正想伸个懒腰,“后天你什么时候进宫”,床上的胤祥懒洋洋的问我,我仔细想了想,“巳时才摆大席,我提前半个时辰去也就是了,既全了做媳妇儿的礼,也不会抢了四嫂她们这些正经媳妇儿的风头,若是有事,她们自会找我的”。

胤祥点点头,笑说“那天我得陪四哥过去,你自己去成吗”?我呵呵一笑,“我是进城又不是出城,难道还会走丢了不成”?胤祥哈哈一笑,招招手让我过去,我摇了摇头,脸已红了起来。

这家伙自打回来这些天,除了办正经事儿之外就是缠着我不放,也不分白天晚上,府里的奴才们没有不偷笑的,他是不在乎,过两天又出去办差,可我却会留在这里面对一干人等暧昧的目光。

前天下午逼得急了,我跟他大叫就是狼人还是满月的时候才变身呢,他一愣,问明白了什么是狼人,竟笑着跟我说那是因为那只狼人不中用,所以只能趁满月的时候才变,说的我是哭笑不得。

看我不留神,他终究把我弄回了房里去,等我醒来已经是该吃晚饭的时辰了,看着进来服侍我的小桃儿还有那几个丫头鬼祟的眼神,暧昧的嘴角儿,我撞墙的心思都有了,可胤祥却只是大叫肚子饿,笑着拉了我就走。我脸上虽红,嘴上也埋怨,可心里却明白这是他的一件心事儿,孩子……

这会儿胤祥见我不过去,就笑着起身向我走过来,我又笑又叫地往门口退着,抽冷子转身向外跑,却被他一把拉住,忍不住尖叫了一声儿,正闹着,秦顺儿的招牌咳嗽又在门外响了起来,胤祥的脸顿时垮了下来,嘴里喃喃骂了句“他奶奶的……”

看我在一旁讪笑,他做了个张牙舞爪的怪像,我忍不住退后了一步,瞪了他一眼,他笑嘻嘻的出去了,门口帘子一掀,小桃儿正抿着嘴偷笑,而秦顺儿则是一脸等着挨骂的苦瓜相儿。

果然,就听见胤祥跟秦顺儿说“你小子喜欢咳嗽是吧,爷明个儿塞把鸡毛到你喉咙里,让你咳个痛快”,“扑哧”,正掀帘子进来的小桃儿忍不住笑了出来,与我对视了一眼,彼此眼中都闪烁着笑意,就听见秦顺儿委屈的声音响起“不是爷吩咐的,户部那儿有了信儿,立马来报嘛”,不知胤祥又说了句什么,声音渐渐远去就听不到了。

看我正捋着方才掉下来的碎发,小桃走上来帮我收拾,嘴里却念叨着什么爷对主子可真是一百一得好,千依百顺的,其他的爷里头再挑不出第二个云云……我也就笑着听着,“要是再有个……”,小桃儿话说了一半突然咽了回去,手顿了一下,脸色煞白的看了我一眼,见我仿佛没听到似的,她松了口气,又把话题岔到别的事情去了。

我手里无意识的玩着一只珠花儿,竭尽全力克制着自己不要皱眉头,我摇了摇头,又挥退了小桃,可心上却覆盖上了一层叫做‘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冷汗,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又是孩子……

一朵儿粉红色牡丹端正的插在了我的旗头中央,同色的流苏也在两旁垂了下来摇摇曳曳的,翠绿的耳坠儿在脸颊两边闪烁着,浅红色的杭缎旗装,绣着百蝶穿花的马甲……我就这么愣愣的站在大穿衣镜前,望着镜中的自己。

这一年我基本就没盛装打扮过,就是去给德妃请安,也不过按品级打扮了,干净素淡而已,德妃娘娘素来讨厌那些浓妆艳脂的,见我这样反而喜欢,我自然也不会跑去告诉她,我这么做可不是为了你,只是懒得麻烦而以。

“主子”,小桃儿小声地唤了我一声儿,我挑了挑眉头,转头看向她,“怎么了”,丫头一笑,“门外的马车都以已经备下了,时辰也差不多了,宫里来接的公公问,咱们什么时候可以走”。

我点了点头,暗暗作了个深呼吸,伸手接过小桃儿递过来的手炉,向她微微一笑,“咱们走吧”,小桃麻利儿的去给我掀帘子,我向外走去,到了门口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镜子里那甚是妩媚的折影,心里还是有些怪怪的,摇摇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