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真是个月朗星稀的好天气,我无意识的仰头寻找着我唯一认识的北斗星座,在哪儿呢……“小声点儿,老十,你看看外面有人没有……”一个再特别不过的声音传来,隐有金石之音,正是九阿哥的声音。

我顿时如木雕石塑般僵坐在那里,紧紧得摒住了呼吸,只听得头上窗扇微微一响,十爷明显压低了的声音响起“没人,就有两个小太监守着廊子口,离得远着呢,这是内苑,禁军们也不会在的”。

只要他低头一看,我顿会无所潜行,还好,窗子迅即的关了起来,还听着十爷嘟囔着“九哥,你也太小心了,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谁还敢四处乱窜”,九爷阴恻恻的声音响了起来,“小心驶得万年船”。

我又等了一会儿,才缓缓的放开呼吸,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是一瞬之间,我如同藤蔓一般渐渐的朝窗户靠了过去。九爷十爷的声音压得很低,可在这万籁俱静的时刻,依然很清晰的传入了我的耳朵。

“我看皇阿玛这回虽是气急了,可对太子还是留了心软,他这样淫乱宫廷,也不过是把他拘禁了起来,不过乱石打鸟,错有错着,饶上一个是一个,去了一个老十三,就失去了太子爷半个臂膀,顺带手脏水也能泼到老四身上”九爷急促的说。

十爷嘎嘎一笑,“出了这种事儿,老十三估计是没活路儿,魇镇太子,这可不是圈禁就算完的了,叫他平时狂妄,哈哈”,“小声点儿”,九爷低促的训斥了十阿哥一声,“事情办利落了”?

“你放心,那字是老十四找人写的,与老十三的字真真是一个样”,十阿哥笑着说,“那个人呢”九爷问,“哼,放心吧,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永远……”,十阿哥冷笑了一声儿。

“那张魇镇的符纸已被太子贴身的太监何柱儿找了出来,方才呈递给皇上了,九哥,你是没看见当时皇阿玛的脸色,哼哼”十爷嘿笑着说,“嗯,没写错吧”,九爷若有所思的问了一句,“放心,这种事怎么会错的,那玉牒我是亲眼看过的”,说完十爷又低低重复了一遍玉牒的内容。

“行了,你奉命出来找我,时辰也差不多了,咱们回去吧”,九爷说完,一阵衣裳摩挲声响起,“九哥,你不知道吧,皇阿玛找了那丫头来”,十爷突然说了一句,“喔,干什么”,九爷顿了顿问道。

“可能是想确定一下,老十三跟他老人家说得是不是实话,只可惜,这回他再怎么说皇上也不会信的了,只要他进了宗人府,那就是落在咱们手里了,我早就打点好了,他还想有命出去吗”,十爷低笑着,那笑声恍如尖锥雨落般,一下下的刺入我的心里。过了会儿他又加了一句,“可惜那丫头了,不过 ……”,“知道了,走吧”九爷淡淡地打断了他。

听着他们的动静渐行渐远,一阵风打过来直直的吹透了我,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才发现内衣已被我的冷汗湿透了。原来是这样---魇镇,皇家最忌讳的就是这个,当初汉武帝因为魇镇巫蛊之祸,曾杀了数万人,历代王朝只要涉及至此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那……远处灯火突然闪现,我一惊,一股不知从哪儿涌来的力量支撑着我站了起来,我心脏剧烈的跳动着,手脚也不可抑制的哆嗦着,人却仿佛被什么不明的意识支配着似的,一步一步走了回去。

刚走到园子边,李德全的身影儿已从角门边儿闪了过来,数步间已到了我跟前,刚要说话,看见我的脸色,他不禁愣了一下,转瞬又低下头去,“福晋,请您跟我来吧”。

我点点头,向前走去,眼角扫到他对那两个小太监做了个问询的眼色,那两个小太监茫然的摇了摇头,他们隔的远,自然不会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李德全未在做什么,只是快走两步,引着我向深处走去。

我的腿如同灌了铅一样,只是下意识的一步步的挪着,怎么办,到底要怎么办,事到临头,我才发现自己的力量是这样的渺小,这一年来胤祥的娇宠如同防护罩一样,已让我忘却了宫中的冷漠狠毒,算计。

一条细细的廊子连着一座四方的殿宇,随着李德全刚出了廊子口到了外层院子里,我情不自禁的顿住了脚步,李德全一愣,也停下脚步看着我,我却只看着院子里跪着的那个人---四爷。

他不知在这里跪了多久了,低着头,发辫已被吹得散乱起来,人却依然如岩石般直挺挺的跪着,一股热意瞬间冲入我的眼眶,“福晋”李德全凑过来小声地叫了我一声,我闭闭眼,做了个手势,李德全一弯身,领着我向前走去。

眼看着到了内院的门口,我忍不住回头,许是听到我们的脚步声,四爷抬起头来,青白的面色,干裂的唇皮,挤满了愁郁的眉头,还有那因为看到我而睁大的黑眸。

黑黑的天色仿佛对我没有半点儿影响,一瞬间四爷的面容已深深落入我的眼底,他瞬也不瞬的盯着我,我对他微微笑了笑,转头随李德全进去了,恍惚间身后的四爷仿佛想站起身来。

内院里面灯火通明,皇帝所在的屋子被牛皮纸糊的严实,并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可人声依然不时地传出来,李德全示意我站在外面等候,然后自己从旁边的小门趸入了屋里。

我静静地站在院子里,院外就是四爷,而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囚禁着的胤祥,想来也离我不远吧,不知道为什么,这让我心里暖了起来,也镇定了下来。“啪”一声瓷器跌碎的声音突然传了出来,我的心砰的跳了一下,就听见里面传来康熙皇帝的呼喝声,“朕真是养了个好儿子呀,以前怜惜他早早就没了额娘,没成想他竟做出这种猪狗不如的事情来”。

院外的太监人人噤若寒蝉,我却挺直了身子,不知道里面又说了些什么,只听到康熙大喊“来人呀,宣宗人府达仁海速来见朕”。“宗人府”这三个字仿佛如雷击般炸入我脑海,同时十爷方才那不怀好意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只要他进了宗人府,那就是落在咱们手里了,我早就打点好了,他还想有命出去吗,哈哈”……

“不……”我喃喃的念叨了两句,抬起头,大步向前走去,一旁的太监不禁愣住了,等他们反应过来冲上前拦我时,我已经到了门口,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用力推开了他们,伸手向前,“咣当”一声,红漆檀木的大门被我重重的推了开来。

屋里瞬间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都一下子集中在我的身上,正中须弥座上的康熙眯起了眼睛看着我,数次见他都是温和睿智的感觉,可这回帝王的肃杀威仪却如利剑般直刺我的心房,我的心脏好像已经停止了跳动,但我的目光却没有移了半点,就这样与康熙皇帝对视着。

突然,皇帝一伸手阻止了想要拖我出去的侍卫太监们,我往前走了两步,屋里的阿哥和大臣们都戒备起来,不知道我想要做什么,八爷,九爷,十阿哥和十四脸色更是诡异。

我走了几步,就慢慢的跪了下来,缓缓的磕了我有生以来最认真的一个头,“皇上,这件事儿不是胤祥做的”,我话一出口,屋里的气氛骤变,似乎所有人的脖子都被我这句话扼住了。

沉默压在每个人心头,只能听到偶尔憋不住喘出来的粗气,也不知过了多久,康熙终于问出了每个人包括我自己都想问的话,“喔,是吗?那是谁做的”?我低头深吸了一口气,一抹无奈的苦笑却抹上了心头,原来这就叫攸关,书中说人们通常承受的并不是命运而是选择,我终于体会到了……

我抬起头挺直了背脊看向康熙皇帝,清晰的答道,“回皇上的话,是我做的”……

梦回

第十六章

话已说出口,无论如何是收不回来了,一种放松地感觉袭上心头,这些天的担惊受怕一瞬间都随着这句话的出口而消失不见了,我暗自长出了口气,如释重负后脑子反倒清晰起来,我心里迅速的盘算了一下,样子上却只是木然的跪在那里。

屋里的气氛却已被我这句话搅得寂静若死,我只是低着头,脑中各种念头电转,也不知过了多久,“为什么”康熙的声音突然穿透了我的思绪,声音不大,其中的意味却尖利如烙红的细针般直刺入我心底,我不自禁的哆嗦了一下,下意识的抬头看了这以英明睿智著称的明君一眼。

与他的声音相反,康熙皇帝的面色尚称得上平和,手里握着一串佛珠把玩,只是一双黑眸深如海底,让人无法探究其中的真意。像呀……真像,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胤祥的眸子,又仿佛看见了四爷。

胤祥,四爷……也不知为什么,一想起他们,我就会变得镇定起来,也变得---勇敢起来,各种思绪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我微微笑了笑,淡淡说“因为我恨”,康熙一怔,忍不住微皱了眉头。

四周的阿哥们各自惊疑不定的打量着我,如三爷那些个不知情的,或是满腹的怀疑,或是若有所思,而九爷眼中虽有些惊疑不定,却仍是面色冷凝,并且暗自做了个眼色给有些毛躁的十爷,让他稳住阵脚。

八爷面沉如水,往日的温文尔雅已全都消失不见了,嘴角紧抿成一条直线,只是牢牢的盯着我不放,而十四阿哥的脸色却是苍白若雪,眼睛里有着不可置信,也有着些微的惊慌失措,双拳握的死紧,额头上一条青筋也爆了起来。

眼波流转间,众人的表情都已落入我的眼底,一股不可抑制的笑意从我心里涌了上来,一霎那间,他们的惊慌不定,还有对我会说些什么那不确定的恐惧,给了我一种他们的前途生命尽在我掌握的感觉,虽然只有一刹那,虽然我为此付出的代价是……

看着耐心等我答案的康熙,我轻声答道,“皇上知道,自我和胤祥成婚以来,一直一无所出,太子爷一直在劝胤祥纳妾,而胤祥也动心了”,我顿了顿,这话半真半假,太子爷确曾几次劝过胤祥纳妾,却被胤祥巧妙委婉的拒绝了。

想到这儿我心里一暖,嘴里却接着说“我是个高傲的女人,新婚不过经年,丈夫就要纳妾,我不能容忍这样的侮辱发生,所以我恨,恨无中生有的太子,也恨心志不坚,朝三暮四的胤祥,所以我魇咒了太子,又模仿了胤祥的字迹,让他百口莫辩”,这些话听起来仿佛是二流言情电视剧中的台词,再配上我三流的演技……说完之后我心里忍不住的苦笑。

屋里静了一会儿,康熙皇帝沉声说,“那为什么现在又说了出来”?我想了想,“没什么,我后悔了而已,从没想过事情会闹得这么大”,说到这儿,我淡淡弯了弯嘴角儿,“皇上也知道的,女人都是头发长见识短,想不了太远的”。

康熙也为我这番揶揄的话怔了怔,恐怕他长这么大,还没人跟他说过这样的话吧,只是我命都要不保了,还管得了他是谁。要不是他了生了这群如狼似虎的儿子,我又怎会被逼得落到这般自寻死路的地步。

但惊讶的神色只是从他眼中一滑而过,“来呀,笔墨伺候”,他慢声说,转眼间宣纸徽墨就已摆放在了我的面前,我什么也没说,提起笔毫不犹豫的写下了方才从十爷口中听到的内容。

写完之后我拿起来轻轻吹了吹墨迹,不理一旁愣着的李德全,仔细看了看,还好,这几年下来胤祥的字我学了有八分像,反正只是要找一个替罪羊,像与不像也没太大的差别吧,心里冷笑,转手把纸张递给了李德全。

李德全恭敬的捧了上去,康熙皇帝接了过去,在灯影儿下细瞧,阿哥们看看康熙再看看我,面色紧张,可谁也不知道那上面写了些什么。“果然不错……”,康熙看了一会儿,从牙缝中挤出了这几个字。

八爷他们的脸色我真想给他们拍下来,恐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们如同白日见鬼般的表情了……“你们都出去,在庭下候着,若有妄动妄言者,杀无赦”,康熙皇帝突然发话,众人面面相觑,虽是为了不同的理由而感到忧心惶惑,却没人敢违背皇帝的旨意,都鱼贯而出,依次退了下去。

屋子里真的静默的一声不闻起来,我低着头跪在那里,眼前的一切恍如在梦中,却忍不住得想,与康熙皇帝单独面谈,虽然话题糟糕至极,可若是有这个机会,不知会有多少史学家蜂拥前来呢,哪怕明知道是送死……

胡思乱想之间,屋里的金自鸣钟突然当当的敲了十下,我心底一抖,一双做工精良的鹿皮皂靴停在了我的面前,一股难以言喻的压力当头罩下,我情不自禁的缩紧了肩膀,捏紧了拳头,等着那雷霆一击。

“为什么”,皇帝的声音淡淡地从我头顶了飘了下来,与方才一模一样的问题,我一顿,闭了闭眼,是呀,我刚才那番话,康熙恐怕连半个字都不相信吧,唯一出乎他意料的,就是我居然把魇镇的内容一字不错的写了出来。

“因为我不想让胤祥死”,我仰起头看了康熙皇帝一眼,他背着手,正目光炯炯的直视着我,听我这么说他皱起了眉头,紧了紧嘴角,却没开口。我深深的吸了口气,“皇上也许想说,您并无杀胤祥之意,因为您知道这不是他做的”。

康熙闻言一愣,眯了眼,仿佛想把我看透似的盯着我不放……我的心剧烈的跳动着,手也不可抑制的哆嗦着,却依然挺直了背脊与他对视,心里却想着原来恐惧也可以给人以勇气。

“可是这样的大事儿,皇上又不可能不处理,就算不杀他,最少也会是圈禁吧,可这样对胤祥来说,跟让他死又有什么分别了”,我哑声说道,“方才皇上宣了宗人府进来,就是想这样做吧”。

康熙定定的看着我,一字不发,我忍不住咽了口干沫,只觉得喉咙如火烧般,强忍着不适,我又说,“皇上也知道这件事儿再追查下去,您失去的就不止是胤祥一个儿子了,可您这样的决定对胤祥太不公平,他已经没了额娘,不能再被自己的父亲抛弃了”……康熙闻言脸色一僵,嘴角儿硬了一下,就别转了目光看向承尘。

一气儿说完了那些话,我有些气喘,顿了顿,“所以,我认了最好,不是吗”,说完这句话,我筋疲力尽的瘫坐在地上,该说的我都说了,康熙愿意怎样就随他吧。我忍不住抬起手隔着衣物握住了胤祥送我的那个扳指,我尽力了,真的尽力了,你知道吗,胤祥……

良久,“你为什么这么做”,康熙缓缓的问了出来,声音里有了两分柔和,我却是一怔。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不想让胤祥去受苦,如果我对他只是书中的了解,那对他的遭遇充其量只是几分怜悯和一些慨叹罢了。

可现在,他的呼吸,他的眼神,他的骨血已经融入了我的生命,我感同身受的看着他痛了一次又一次,又怎能眼睁睁得让他再次跌入永远无法自拔的苦痛里。

更何况心里一直隐隐觉得,自己本就不该存在,我已经改变了胤祥生命中的太多,好的或不好的,那如果用我的消失,换来他的平安,应该还算得上是一件很划算的买卖吧……想到这儿,忍不住苦笑了出来。

一转眼间突然发现康熙皇帝正在默默的看着我,我强笑了笑,低声说“胤祥做了能为我做的一切,我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康熙一怔,用手指揉了揉额头,轻叹了一口气,“那你有没有想过,胤祥知道了这件事后又要如何自处呢”……

心脏一阵痉挛,一股湿意迅即的涌上了眼眶,我用力闭上了眼睛,过了会儿我抬头看向康熙,“我的选择和您一样”,我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两 害 相 较 取 其 轻”……

康熙大大的一怔,一抹无奈的苍白和被人踩到痛处的狼狈从他眼中闪了过去,一瞬间我才感觉到,康熙再英明睿智,他毕竟还是个凡人,是个父亲,却有着太多普通人不用去经受的痛苦选择。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过了一会儿,恢复正常的康熙淡然地说,我本想摇头,要是留不住小命,那还有什么可要求的,可转念间突然想到一件事,就俯下身去,“是,请皇上不要罪及我的家人,我与他们感情向来淡薄,他们并没得过我什么好处,这种坏事儿就不要再扣到他们头上去了”。

说完我重重的磕下一个头去,别人不说,那个额娘毕竟是真心对我的,虽然她爱的是自己的女儿,而并不是我这个鹊巢鸠占的冒牌货,我伏在地上,屋子里一片静默……

“来人呀”,康熙突然厉声呼喝了一声,李德全应声而入,“传侍卫们进来”,“喳”李德全忙得答应着退了出去,半眼都不敢看我。一阵脚步声响,德泰憨重的声音响了起来“奴才给皇上请安”。

康熙来回走了两步,再看了我一眼,突然转身回到正中的座位上,低缓却清晰地说,“将雅拉尔塔氏关入禁室,严加看管,回京再审,其间不许任何人接近,听明白了吗”,德泰一怔,却又被康熙阴沉的语气吓倒,忙的又打了个千儿,“喳,奴才遵旨”。

德泰一个跨步走到我跟前,却不好意思生扯我起来,不禁有些手足无措,我微微摇了摇头,自己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谢皇上恩典”,心里却忍不住苦笑,谢要杀自己的人,还真是……康熙淡淡的看了我一眼,冲我挥了挥手。

我转身随着德泰向外走去,身前身后都是大内侍卫,门外的众阿哥和大臣们自然都听到了刚才的康熙皇帝的旨意,八爷愣愣的看着我走了出来,而有些失措的十爷站在他身后,九爷站在阴影儿里,十四却是一脸的痛苦,牙齿紧咬着已然失了血色的下唇。

见我出来,他跨前一步仿佛想说些什么,却被身后的九阿哥一把拽住,我心里叹了口气,不再去看他,只是下意识的随着侍卫们走着,走在我前面的德泰突然停下了脚步,我恍恍惚惚的差点撞上他。

看他愣愣的停在那里看着前面,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好痛……我忍不住用手抓紧了胸口,灯火隐约中,四爷如木雕石塑般站在庭院门口,充满了痛苦和压抑的眸子正瞬也不瞬的盯着我……

天亮,天黑,这是我对外界唯一的感受了,时间在沉默寂静里似乎也有些停顿,让我有些不知寒暑的感觉。然后从承德被拘禁的阁楼里,又被移到了眼下坐着的这辆马车上,唯一的不同就是多了些摇摇晃晃而已。

来照顾我的老太监从未开口说过半句话,只是默默的端来饭菜,而后撤走我吃完的空盘儿,甚至是我方便完的马桶,他也是及时清理。一开始我真是万分的不好意思,也曾喃喃低语过几句谢谢,却从未得到他一点儿回应,直到有一天,我无意间发现他竟是个舌头被割去的哑巴。

那天我似乎连白天也感受不到了,心就那么突突的跳着,怎么用手按着也不行,直到那哑巴太监又进来帮我收拾起居用品,死死的看着他木然的脸,有些混浊的眼,他恍如未觉,收拾完就扎手扎脚的出去了,我的心不再跳了,一股让人窒息的恐惧却锁紧了我的喉咙。

“咣当,咣当”,马车不急不徐的在官道上走着,四周的车窗已被桑皮纸糊严实了,我每日衣食住行就在这几尺见方的马车里,对时间的判断,就只有那老太监撩开帘子的瞬间。我根本看不到外面,眼睛却下意识的盯着车窗看,脑海中想象着外面是什么样的景色,其他人又在做着什么。

我已经整整十天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了,前五天我还能自说自话,给自己打气,尽量不让自己想太多。而自从见了那老太监齐根断掉的舌根儿,我再也不想说话,每日里只是静静的坐在角落里,让我吃就吃,让我睡就睡。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我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却依然无法自拔的让自己向着黑暗的谷底慢慢滑去。自打那日之后,康熙没有再召见过我,可饮食起居并不差,与我往日的区别也只是不见天日而已。

想到这儿,我情不自禁的摸着胸前垂着的扳指,这是我仅有的安慰了,每当想起马车停止让我下车的时候也许就是我生命的终点,我都害怕的想要发疯,而这枚扳指就是唯一可以证明,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证据了。

还有……就是四爷那痛澈心肺的目光,那天看着四爷的眼睛,不知怎的,我的眼泪就那么一滴滴的掉了出来,心里突然涌起的委屈让我想放声大哭,可脸上的肌肉却自作主张的做了个大大的笑容出来。看见我的笑容,四爷一怔,嘴唇儿微微哆嗦着,却吐不出只言片语,眼看着他狠狠的咬住了下唇,一丝血珠儿渐渐渗了出来。

那丝血珠和这个扳指儿伴着我度过了这难熬的死亡路程,有时候也会想,那些死刑犯是否也会象我倒数着结束之日的到来。就这么每日里计算着,吃着,睡着……也许过了今天我就不用再害怕了,今天已经是第十六天了,按照路程的计算,应该到京城了。

马车的行进变得弯弯绕绕起来,突然停顿了下来,一阵隐隐的人声响起,我原本歪靠在板壁上,正想坐起身来,门口的帘子突然刷的一下拉开了,光亮猛地射了进来,我忍不住抬起手遮盖在眼前,闭上的眼中一片金星儿乱跳。

唏唏嗦嗦的声音传来,好像有人在翻看检查着什么,我勉强撑开了眼看去,一个身影儿正退了出去,又掩好了帘子,衣角儿一闪,一瞬间,我已经看清了这些天来我见到的第二个人,因为太熟悉了,那是禁宫侍卫的服色。

终于到了,如果眼前有个镜子,我一定就能看见自己脸上的神色,那一定是万分的古怪吧,因为我自己现在都不知自己是在哭还是在笑。马车继续前行,又走了似乎很长又似乎很短的一段路,马车终于停下了,那个老太监掀起了车帘子,做了一个手势,示意我下车。

一瞬间,我有着想留在车上不动的想法,似乎这样就能暂时避开眼前可怕的命运,但转瞬又为自己的幼稚想法摇了摇头,咬牙往外挪去。

这些天不是躺就是坐,两条腿仿佛已经木了,撑着那老太监的手下车,只觉得他的手干枯冰凉,一阵寒意顺着他的手指直直的爬上我的心脏,我情不自禁的松了手,脚接触地面的一刹那,麻木酸痛的感觉如针刺般涌了上来,我忍不住晃了晃,却宁愿摔倒也不想再去碰触那个老太监一分一毫。

那老太监也不主动扶我,只是等着我站得稳了,才引着我向前走去。我回头看看,马车的另一边站着十几个侍卫和太监,却是人人背向于我,不敢回头。我苦笑着咧了咧嘴,就一步一挪的跟着在前面等我的老太监向前走去,看看四周宫墙高高,一片阴暗,眼前却是一条狭长的甬道,黑的看不到头儿,昏黑中让我无法辨认这究竟是那里,心里却莫名的跳了一下。

唯一的光亮来自身前老太监手里的灯火,摇摇曳曳,分外的凄清,脚步声在黑暗的虚空中回响着,我的心跳,跳的越发的快了起来,却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股越来越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难道……

身前的老太监突然停住了脚步,我探头看去,一扇有些斑驳的木门正在灯火闪烁中若隐若现,”扣扣”,老太监轻轻敲了敲门,几乎是立即的,木门”吱呀”一声,缓缓的打了开来,一股深沉的气息飘了出来。

老太监示意我进去,我下意识的抓紧了领口儿,两条腿仿佛踩着棉花似的慢步走了进去,院子里站了几个人,我却无心细看,只是缓慢却坚定的走到屋子门口,暗自做了个深呼吸,鼓起勇气向门楣看去……”原来是叫蕴秀呀”我喃喃模糊自语,”呵呵……”一股不可抑制的笑意浮了上来,”哈哈,哈哈……”我放声大笑。

与我相处了十六天而面不改色的老太监终于抬起了眼,有些惊慌的看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我,一时间,院子里只有我略带疯狂的笑声回响着,院子里的其他人却是忍不住都倒退了半步。

“咳咳……”笑得太厉害了,我忍不住咳嗽了起来,握住嘴,让自己慢慢的平静了下来,气管儿渐渐通顺了起来,终是忍不住又抬头看了一眼门上,”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一抹许久不见的平静溢满了我的胸腔,此处虽然漆黑阴森如牢笼,却让我感受到了家的距离。我用手搓了搓脸,转眼看向一旁默然不语的众人,淡淡的问”现在要我做什么”?许久不讲话,舌头有些发硬,声音听起来也分外模糊。

阴影儿里闪出个太监,乌漆抹黑的也看不出个形象,只是声音还算清楚,”您先休息吧”,说完就从腰上掏出了一串儿钥匙,并快步走到屋门口哗啦一声打开门锁,闪身进去,不一会儿,屋里亮了起来,那太监出现在门口,并躬身请我进去。

我也不想多问,就抬脚迈了进去,屋里到也还整齐,床褥也是新的,只是隐隐的有些霉味儿传来,不过却比二十一世纪时的破败好的太多了,我忍不住苦笑。身后早有两个小太监,一个沏了壶热茶来,一个手里却端了几碟子点心,香甜的味道随风飘了过来。

我转头看到床前有个书案,就情不自禁的踱了过去,一令宋纸,一方端砚,两锭徽墨,还有粗细不一几只狼毫就那么整齐的放在案上。我一怔,顺手拿起一只小狼毫在手中端详, 那几支笔还有砚台竟是我日常用的, 一丝讽刺涌上心头,转眼看看一旁恭敬伺候着的领头太监,”还真是周到呀”。

我的讥刺如同灰尘般飘落在那太监肩头,他以一种拂都不想去拂的态度恭声回说,”福晋请早些安歇吧,若是有什么吩咐,请吩咐奴才就是了,奴才贱名王福儿”,说完他看了我一眼。我下意识的张了张嘴,却只是挥了挥手,他打了个千儿,领着两个小太监出去了。

我在那儿愣了一会儿,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只是缓缓的坐在了凳子上,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股普耳的味道随着热气缓缓围绕住了我,我闭着眼,也不想喝,只是单纯的感受着手中许久不见的温暖。

方才竟想去问那太监关于胤祥的消息,也许是这几天被关的太久了,脑子都迟钝了起来,竟想去做一些往日里决不会做的蠢事儿。忍不住向四周看看,窗,墙,梁,柱……我曾跟小春说过,命运只是人们对事情无法解释的借口,而根本不会去管那其中的苦痛和悲伤,如果被人说,这就是你的命,那一定是糟的不能再糟的结果。

想想当时说这番话的我,一定是语重心长,先知先觉的样子吧,可看看现在的自己,那时的话简直就是一个笑话,被命运这只手拨弄过来又拨弄过去而不自知的的却是自己,可惜小春儿看不到了……想到小春儿我心里一堵,甩甩头不再去想,数日前十爷那句”淫乱宫廷”已经说明了太多问题了,我曾尽力去点醒她,可结果依然如此,甚至累及胤祥生命。如果这时小春儿再跟我说一句,”这就是我的命”,恐怕我也只有点头的份儿了。

想到胤祥心中却是一痛,不知他现在在做什么,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康熙应该是依然囚禁着他吧。若是这时让他知道了我的所作所为和处境……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不敢再想下去。

可能是拘禁的太久,我有些晨昏颠倒,现在一点儿睡意也没有,仔细想了想,就拿了锭墨,在砚台里缓缓的磨着。用狼毫沾满了墨汁,悬腕于纸,并迟迟不能下笔,只觉得心中有着千言万语,却字字无法吐露。

“啪”一滴墨汁浓浓的跌在了雪白的宋纸上,溅起点点墨痕,看这斑斑点点的纸张,一股不祥的感觉袭上心头,我刷的一声把纸团成一团儿,狠狠的扔了出去,纸团儿轻飘飘的滚落到了角落里。

定了定心,我决定把我知道的所有好玩的相声,笑话儿都默写出来,胤祥最喜欢听这些,每次听了都是前仰后合的,那时他的笑容里没有一丝阴暗,那是我最喜欢的纯粹笑容。想到这儿,我飞快的下笔,仿佛有人在追赶似的,一张又一张的写着。

写着写着,心思澎湃,想说的话竟如潮水般倾泻了出来,我喃喃自语,仿佛胤祥就在纸上与我面面向对,写到高兴处我忍不住笑出声儿来,写到艰涩处眼泪也情不自禁的落在纸上,我不管不顾,只是写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烛火渐渐飘摇暗淡……

“哗啦”……仿佛是纸张抖动的声音隐隐传来,我一顿,刚要动,却觉得胳膊一阵酸麻,忍不住低低的叫了一声儿,脸上也僵的很,缓缓的抬起头来,许久不见得日光直射入我的眼底,我忙的闭了眼,却很享受阳光拂面的感觉,原来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闭着眼伸了个懒腰,好久没睡得这么熟了,可能是因为之前因为前途惨淡而心神俱疲,也可能因为发现自己有可能逃过一劫,回到现代而松了口气,反正一夜无梦。身子有些疼,昨晚的睡姿并不好,睁开眼,站起身正想活动活动筋骨儿,却发现一个人正站在一旁,手里拿着我昨夜写的东西……

我怔了怔,心里还有些糊涂,就这么与那人对视了一会儿,突然间反应了过来,我一个箭步,劈手夺了那张纸回来,厉声说,”你来干吗”?!……

十四阿哥怔怔的站在窗前,手里还拿着我的一只玉杆儿狼毫,就在那儿无意识的捏转着,对于我的毫不掩饰的敌意,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或嬉笑,或讥讽,脸色似乎变得模糊起来,五官明明就刻画在脸上清晰可见,却偏偏给人一种如罩云雾的感觉。

方才一声狂喝令我的心脏怦怦跳个不停,屋里静的可怕,只有偶尔我强抑着的粗重呼吸冒了出来,见到他的一刹那,一股难以抑制的仇视如我心底涌起,恨不得狠狠给他几记耳光,再把他一脚踹到天边去。

我的眼神一定很凌厉吧,十四终是把紧盯着我的眼光移了开去,一抹我从未在他眼中见过的软弱,就那么没有半点儿遮掩的从他眼底滑了出来。初升的朝霞透过窗棂洒在了他身上,柔嫩的色彩映的他的脸色越发苍白,僵直的身体宛如雕像,我忍不住的想,如果硬要给那座雕像取一个名字,应该称之为”悔恨”吧……

喉咙莫名的紧了紧,我闭上眼,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出来,所有的愤怒,敌视,轻蔑似乎都随着二氧化碳随风而散了,算了……他的出现并未让我觉得太过奇怪,八爷他们的手眼通天,我早就不知领教过多少回了。转过身,我一张一张收拾着散落在桌面还有地面上的纸张,按着顺序一一叠起。

胤祥看到这些时会怎样呢,我情不自禁的猜测着,是能体会到我的别无选择,而将它们细细收好,还是会怨恨我自作主张的决定而将它们撕得粉碎呢,”唉……”,忍不住又叹了口气,不论他的反应如何,我大概是没那个命亲眼目睹了吧……

“小薇”……十四沙哑的声音在我身后低低响起,我刻意忙碌的手微微一僵,定了定神,我淡淡说了句”你走吧,皇上有令任何人不得与我接触,你想违抗圣命吗”,说完继续收拾手里的东西,”小薇,我……”十四阿哥低唤了一声,却再没有下文。

我只觉得心里火烧火燎的,我都不想与他计较了,他还想怎样,想让我说什么,原谅他想要杀了我丈夫,却误中副车的害了我,还是怎的……我不禁有些气急而笑的摇了摇头,如是那样的话,只能说他太高看我了,我可没有那么宽大的心胸……可身后还是一片静默,他不再说话,却也不走。

实在忍无可忍,既然他想自找难堪,那……我一个大回身看向他,”你……”!! 剩下的话却都噎在了喉头,那双与四爷一模一样的黑眸正直直的看着我,里面仿佛盛满了不能吐露的千言万语,我有些抵受不住的别开了眼,心里却想着,原来没有眼泪人也是可以痛哭的……

身后就是书桌,我忍不住用手抓紧了桌沿儿,突然一阵疼痛从手指传来,下意识的低头去看,才发现指关节因为用力全都泛了白,可自从初见十四阿哥的一幕幕却飞快的从我脑中滑过。

那个为了气十三而亲了我一下,却被我拿袖抹脸的动作气的够呛的十四阿哥,那个在围场充满妒忌的问我,要是十三和四爷同时出事,我会去救谁的十四阿哥,那个在洞房沙哑着嗓音向我敬酒的十四阿哥……我用力的甩了甩头,还有那个会在未来,被自己的嫡亲兄长压制的后半世再也无法意气风发的大将军王……

兄弟夺嫡,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过程原就惨烈,不会有半点儿温情,可惜我却只能站在胤祥和四爷的立场上去看问题,所以……我低头让自己平静了一下,抬眼看向对面的十四阿哥,牢牢地盯住他,缓声说,”你是个男人,就有男人一定要做的事,既然做了就不要后悔”。

十四阿哥大大的一怔,脸上的筋肉微微抽搐着,鼻翅儿歙动,半张了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我暗暗叹了口气,天做孽尚可活,自做孽……我慢慢的背过了身儿去,心里如同塞了一把烂棉絮似的,”你走吧,今后我都不想再看见你”,顿了顿,我终忍不住嘲讽的说,”就算我想看,大概也没有机会了吧”。

身后”咔吧”一声响,又静了会儿,脚步声儿响起,房门吱呀的开了,又吱吱呀呀的缓缓关起。我静默的立在书桌前,脑中一片空白。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觉得小腿一阵麻木,显是站得久了,我舔了舔嘴唇儿,转身往床边走去。

“喀啦”一脚踢中了什么东西,我低头看去,竟是断掉的半截白玉笔杆儿,下意识的曲腿弯身去捡了起来,一抹腥红猛地刺入了我的眼底。眼中没来由的一热,怔怔的瞧了半响儿,才慢步走到废纸篓子跟前,一松手……

转眼又过了六天,再没人来打搅我,外面也没有半点儿消息,这个幽闭的院落仿佛被人遗忘了,我也浑不在意,每日里除了吃睡,就是不停的写,虽不知道自己的时间还有多少,却知道自己还有将近半生的话没有跟胤祥说完。我既不会刺绣,也不会裁衣做鞋,却不想不留半点儿念想儿给胤祥,所以只有拚了命的去写,虽然根本不知道,胤祥终究能不能看见这些……

他终将知道我为什么离他而去,我并不担心他会软弱的为了个女人自杀,就算他想,也还会有四爷,甚至是康熙在一旁看顾着他,但我却担心他的多情会让他过的生不如死,我们之间的感情实在是太过深厚,甚至与众不同了。

呵呵……我看着手里的文字苦笑,如果把这篇儿纸拿到现代,大概会被当作励志文章,拿给忧郁症患者看吧,今天一整天写来写去,中心意思只有一个,就是一定要活着,活着才有希望……

门吱呀一声响了起来,这门实在太老旧了,唯一的好处就是当门铃用了,不用担心会发生那种有人进来站你背后,而你还一无所觉的事情发生。身后的脚步声很轻巧,可能是小太监又来给我送晚饭了,这些天他们和我说的话超不过二十句,而其中回答”是”就占了一半儿多。

我摆了摆手,”放在一边儿吧,我一会儿再吃”,”是”一个轻柔的声音传了过来,我背脊一僵,缓缓的回过了头去……把子头,花盆底儿,天青坎儿,素色的八幅裙,七香柔美的面庞瞬时出现在我眼前。

我看了她一会儿,她原本与我对视,没过一会儿就低垂了目光,我想了想,回头把手里的笔架好,未写完的信拿镇纸压住,就把凳子转了个方向,面朝七香坐好。

“胤祥怎么样了”,我轻声问,七香一顿,低头细声说,”十三爷还被拘在养蜂夹道,听信儿说,虽受了点儿罪,但身子骨尚好,只是看管的更加严厉了,不许任何人接近”,”喔,是吗”……我心里一宽,康熙果然没把他放出来。

至于看管的更加严厉,一来是不想有任何风吹草动传到他耳朵里,二来也是更好的保护他吧,看来那天我说的话虽然隐晦,康熙还是听明白了……”四爷一直在为这件事奔走,听说他在乾清宫外跪了一夜”,七香突然低声说,我一顿,心里登时疼的拧了起来。

这些天我写了无数的东西想给胤祥留下,却不敢有只言片语写给四爷……我闭上眼,静待着这股疼痛慢慢消退。过了会儿,我张开眼,”我家里人没事儿吧”,七香一怔,”是,您被囚禁的事儿是个秘密,皇上下了严旨,任何人不许外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