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他想到了些什么,更不知道面对一个十六岁孩子的眼泪,应该用什么样的言语安慰,只好按照我的习惯,在一侧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用力握住了他的手,却故意不去看他。

那清澈终于从他的眼中淡去,当他可以重新面对我的时候,我从他的眼中读出了感谢。他和我一样,是一个满肚子话要说的人,只不过,我这满肚子的话,全是吹嘘自己博学多才的废话,而他的却是,怎么说,总觉得那是好多辛酸的眼泪。

拉着他,找了块干净的石头,我一屁股坐了下来,我的脚脖子要断掉了,好酸也有丝微微的痛。胤祥看我坐下,却依然站着不动,我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他坐下。

等到他有些迟疑地终于坐下,我才说:“有什么话,憋在心里会失眠的,说吧,今天免费借你倾倒垃圾。”

“…”胤祥的眼里全部是问号。

“我是说,我很乐于倾听。”我破天荒好脾气地解释了一下。

“婉然,你可…可真与众不同。”等了一会儿,胤祥才艰难地说了一句话,我比较笨,也不知这算是夸我还是什么,不过,就当是夸我好了。

“怎么这么说?”

“你知道吗?这宫里,还没有人像你一样问我心里想的是什么,让我大胆说出来呢,你是第一个。”

我就知道,否则,他也不会每天这么忧伤和自卑了,可怜的男孩。我不自觉地又拍了拍他。

“我额娘几年前…其实在更早以前,我就没怎么见过她,也不知道她在哪里,为什么不像我的兄弟们的额娘那样,关心我,照顾我。对于她的记忆,只有那么一点,那天,小太监带着我来到她的床前,额娘好瘦、好虚弱地躺在那里,看到我来,只能伸出她枯瘦的手,只是,她没有力气了,我就站在她的床边,她竟然也够不到我。

“我伸出手,想握住她的手,但是,身边的几个小太监却扯住了我的手,说什么也不让我碰一下额娘,为什么?那是我的额娘呀,我唯一的额娘呀,为什么他们要阻拦我。

只是我太小了,没有力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额娘和我的距离越来越远,他们拖着我走到门口的时候,我看到了,额娘眼里汹涌的泪,还有…还有她无力垂落的手臂。”胤祥停了停,仰头看天,半晌没有再开口,我知道,他不是在欣赏天上的星星或是月亮,只是不想我看到他眼里的泪花。

我的心也是酸酸的,对母亲的思念这样的痛苦,古今相同。

抬头看着星星,却想到了我的母亲,在好多年前,母亲带着我蹲在乡村亲戚家的黄瓜架下,教我看着牛郎和织女星,告诉我,七月初七这天夜里,没有说过谎话的孩子,蹲在黄瓜架下,就可以听到牛郎和织女的对话。那天夜里,母亲睡着后,我又悄悄溜出来,蹲在地上直到半夜,当然,结果大家都知道,怎么可能听到什么,但是那年的我却不懂,第二天还哭着告诉母亲,我是个说过谎话的孩子,所以什么都听不到。当时,屋子里所有的亲戚都笑了,说:“真是个痴孩子”只有母亲没有笑,她拍了拍我的头,温柔地说:“晓晓是个好孩子,只是,牛郎织女距离你太遥远了,所以听不到。不过没关系,只要晓晓一直做个乖孩子,就一定会听到的。”

也是那年,我知道,自己是一个好孩子,自己没有说谎话,只是我和牛郎织女的距离太远了而已。

一直以为,母亲就会这样永远地和我在一起,却没有想过,我会以这样的方式离开她,来到了这里。遥望星空,妈妈,你知道,我是怎样地想着你吗?泪水就这样轻缓地滑落。

等到我情绪恢复时,才发现胤祥一直看着我,他说:“你是第一个为我哭的人。”

我想说,其实也不全是为你,可能更多的是为了我自己,但是,看到他的小心翼翼,看到他眼里的神采,这句实话终究没忍心说出来。

停了一会儿,胤祥才有些歉意地说:“今天我也不知是怎么了,只是听你说起落花,竟然就想到了额娘,平白地惹你伤心了一场。你觉得我很糟糕吧,生活在这个人间最繁华富贵的帝王家,还整天这么多的痛苦惆怅,不知足得很吧。”

我摇了摇头:“其实在我刚进宫时,我真的觉得,你们这些阿哥们拥有的已经是平凡百姓几世奋斗也不一定能拥有的财富和权利,你们应该是天底下最幸福和快乐的人才是。但是现在,我才发现,原来外面看到的东西是最靠不住的,这些年,你吃了很多的苦吧?”

“我?…呵…我吃不吃苦,又有谁关心过呢?这宫里,恐怕除了四哥还记得我之外,就连皇阿玛也忘记了,他还有我这个儿子吧。”胤祥有些自嘲地说。

一个被自己亲生父亲遗忘的孩子,也难怪他这样了,虽然知道,自己不该说太多、做太多,不小心改了历史就麻烦了,这可能会直接导致司徒晓不能在未来降生,那可是一大损失(我自己认为的),但是,却总觉得该为他做些什么。

“你觉得自己被皇上遗忘了,那你有没有试图做些什么,让他发现你,关心你呢?”我决定用引导的方法。

“让他发现我,会吗?皇阿玛会发现我吗?会关心我吗?”胤祥有些不确定。

“怎么不会,做父亲的,爱子女本来就是天性使然,皇上可能关心你少了些,不是因为他忘记了你,只是因为,你一直和所有的人一样,远远的仰视着他,不敢靠近,时间长了,他就以为你已经长大了,长大到已经不需要父亲的爱了。所以,你应该主动地靠近他,去爱他,也告诉他,你需要他的爱。记住了,爱不是放在心里就行的,是要去表达的,我想,即使是像皇上这样的千古名君,也是需要最平凡和普通的亲情的,只是你这么不肯表达,怎么会了解你的父亲呢?”我一鼓作气地说下来,结尾处没忘了顺便发表一下我对康熙的看法,千古名君,他应该当之无愧吧。

“真是这样吗?婉然,为什么我觉得看起来我们年纪差不多,你却懂得这么多的道理,而我就什么都不懂?”胤祥有点激动地反握住了我的手,问了一个我一直很怕别人问我的问题。

“呵…”我傻笑,那是因为,我年纪比你大呀,小笨蛋,但是话当然不能这么说了,“那是因为,因为我是女孩子,你是男孩子,我们平时思考的东西就不一样呀。”我说。

“是这样呀,我明白了。谢谢你,婉然。”胤祥诚恳地说。

小孩子是需要鼓励的,于是我也用力握住他的手说:“加油,加油,你一定行的。只要你多关心皇上一些,皇上也一定会更关心你的。”说完,我伸了个懒腰,功成身退,可以回去睡大觉了。

“婉然,‘加油‘是什么意思?”才迈出一步,我就几乎被他的问题吓得摔倒,这个小孩,怎么听得这么仔细。

“这个嘛,就是人要想努力,就一定要有力气才是,这要想有力气,就得吃饭呀,这吃饭嘛,当然要用油来炒菜配合了,所以,我就直接把这些简化成加油了,你…明白?”我饶舌了半天,总算是自圆其说了。

“是这样,有意思。”胤祥也被我绕得晕晕的,不过好在没有多问。

见我要走,他才在我身后小声地问:“婉然,你懂得那么多,那你说,将来我能像四哥那样成为一个有出息的好皇子吗?”

我笑了,心想,这个问题算你问对人了,如果今天换成是问我其他的问题,我是回答不上来的,不过这个问题嘛,我就多少知道点,将来雍正即位,胤祥可是大有作为的。于是,我肯定,不,是斩钉截铁地说:“你一定会是个最有作为的皇子,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自己。”

“谢谢你,婉然,你今天晚上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会牢牢地记住,我答应你,我一定要成为一个有作为的人,将来能做个贤王,辅佐皇上,治理天下。”他站到了我的面前,目光闪闪。

我笑了,这是今天晚上我看到的最闪亮的星光,不是在天上,而是在一个人的眼中,除去了悲伤和自卑的阴影后,原来,胤祥的眼睛也是这样的光华闪烁。

第七章浅情情殇

时间总是在不经意间走得飞快,转眼就进了九月,隐约地听说,再过几天十四阿哥的侧福晋就要进宫了,为此,德妃娘娘那里是好一顿的忙活。

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古代人那么早就忙着成亲,不是该先立业后成家吗?成就了功业,才能找个门当户对的媳妇,才不会发生类似陈世美的事件吗?

不过,后来我多少算是明白一点了,在皇宫里,成亲意味着成人,而成人只意味着一件事情,就是通往权力的康庄大道从此就对你敞开了。

一直没有再单独遇到十四阿哥,虽然最近常常见面,但他总是跟着八阿哥来,又跟着八阿哥去,我知道他有些话要对我说,因为每次见面,他的眼睛总是在若有若无地传递着这样的信息,他还年轻,不懂得如何把自己掩饰得滴水不漏,他的眼睛常常泄露着他的心事,他不快乐。

只是我不懂,如果他对这样的婚事不满意,为什么不能站出来,说出自己的想法,为自己的幸福尽力争取一番。我不知道皇帝会如何处理这样的状况,但试了,就还有机会,不试,永远都没有机会,为什么不试试呢?

这天独自在回廊里待着,天气里已经多少有了些清爽的感觉,不必当值的时候才发现,空闲的时间其实并不好打发,大白天我是不愿意四处走动的,毕竟就我这怎么也不能运用自如的礼节,很容易为自己招来祸端;再说,这宫里,我的地位是最底层的那种,见了谁都要磕头作揖,大家都是一样的人,我凭什么要去做低声下气的奴才样?所以,能不出去的时候,就绝对不出去,已经成了我的原则之一。

还好,这一年里,我也不是全无收获的,最起码我的刺绣本领在灵巧的吟儿、碧蓝等人的指导下,有了些进步,虽然绣的东西依旧不见得多有神髓,但是却也难得工整,正反面看来,几乎是一样的,所以碧蓝说我已经可以绣些大的图案了。

前几天,央求碧蓝找了新的图样,预备给自己绣了枕套,然后好装个枕头。对了,来了古代这一年多,我适应良好,除了那死硬的、高高的枕头,那简直就是不可想象,人怎么可以睡那么高的枕头,最要命的是有些还是木制和瓷制的,分明是谋杀呀。

碧蓝找给我的图案很漂亮,是一副青松图,只是有点费神就是了,不过好在我刚刚开始,兴致颇高,奋战了几天,竟然也到了尾声,也许今天晚上,就有松软的枕头可以用了,太好了。

正在兴奋地飞针走线间,眼前忽然一黑,我啊的一声,由于忽然眼前一片漆黑,那细长的针,当然就亲吻了我已经饱受蹂躏的指头了。十指连心的滋味呀,疼呀。

听我一叫,背后伸过来捂住我眼睛的手自然是第一时间撤退了,我愤然回头,却愣了一下,竟是他,十四阿哥。

看见我又气又急的样子,十四阿哥倒笑了,他说:“婉然,怎么样,这次吓着你了吧,每次我要吓你的时候,总是反过来被你吓得够戗,这次可换成你了吧。”

我真是无话可说了,只是觉得好笑,快成家立业的人了,本质上究竟还是个小孩子。

只是,还没等我开口笑他,他的浓眉却忽然一皱,一把拉起了我的左手,绣花针的威力现在显现了出来,我的手指上,莹白的皮肤衬着一颗晶莹的红豆,好美的感觉,倒忘记了痛了。

“婉然,是不是很痛?我叫人去拿些治伤口的药,你总是不知道怎么照顾自己,总是弄得自己一身伤,可怎么是好。”十四一边说着,一边直起身子准备出去叫人。

我从自恋中清醒过来,这个冒失的家伙,要不是刚才也不看情况就捂我的眼睛,我能被针刺到吗?倒有本事把黑说成白,算了,不跟你一般见识。

在我还能够到的范围内,我顺利地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襟,笑说:“我的爷,哪里有那么严重,又要跑出去叫人,好容易过来,还是和我说会儿话好了,不是如今要娶亲了,看我越发不顺眼,连多说句话也不肯了,就要忙忙地走开吧?”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心里明明觉得这样的言语会激怒他,但是,最终嘴巴却还是不太受控制地说了。

胤祯的脸色在瞬间变得青白起来,浓浓的眉纠结在一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半晌,才从牙逢里挤出了一声冷笑,说:“我今天才觉得,我是白认识你了。”

猛地一抖衣袍,他转身便走,竟没有一丝的停留。

我站在回廊里,心却一直往下沉着,隐约觉得好痛。也不知站了多久,心里的痛一直也没有缓解的趋势,我咬牙想:死胤祯,有本事,从此你就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从此眼不见为净才好。

赌气坐回去,继续绣我的青松,可惜工作已经是尾声了,只几针就结束了,但是心情却反而烦乱起来,随便穿了线,找了个空白的地方,便狠狠地扎了下去。

一针、两针、三针…我发现,如果把这块枕套当成是十四那个坏小孩的话,还真是一个不错的解气方法。

“你这是在做什么,布料惹到你了吗?”正在疯狂的破坏中,手中的花撑子连带针线,全被人劈手夺了去。

也没仔细听声音是谁,还以为是那个坏小孩去而复返了,只想冲他发泄发泄。

“我乐意,要你管!”我嗖地跳起来,顺便在空中做了个高难的转身动作,然后,看到了微微皱着眉头看着我的八阿哥。

“嘿…”我心虚地低下头,脸上微热,除了露出讨好的傻笑之外,还真不知该说点什么好。

说实在的,我真的有一阵子没对着胤禩这样大喊大叫了,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总之,看到他温柔的笑容,宁静如海的眼眸,话到了嘴边就说不出去了,为了这个,最近和九阿哥的舌战中,我明显落了下风,谁让他们总是在一起出现,害我准备对九阿哥还以颜色的计划一拖再拖。

“你这绣的是什么?”看来,胤禩又一次发挥了他的优良传统,把我不入耳的话语自动过滤掉了,因为他的目光已经从我发红的脸上,转移到了手中刚刚抢过去的刺绣上。

“青松。”我赶紧说。

“青松,怎么想起绣这个?”他一面问,一面自行把多余的零件取下来,只留了枕套在手中,抖开看了看,估计是没弄清楚这是个什么东西,于是有点闷闷地问我,“这是个什么东西?”

“是枕头套,选松树,取的是坚毅和长寿的意思。”我回答,心里想,这也是为了提醒自己,在人屋檐下,一定要用坚毅的精神来忍耐,才能活得长长久久。

“枕套?枕头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看来胤禩今天很闲,对于枕头也这么关心起来。

“枕头,在…反正早晚就是这个样子的,因为这样比较符合科…比较舒服,里面添些棉花或是花瓣什么的,软软的,脖子比较不会痛。”我草草地解释了一下。

“真的吗?”胤禩挑眉,状似不信。

我摇头,古代人的思想呀…迅速转身进了自己的屋子,把早准备好的晾干的花瓣拿出来,然后一口气装进去,再几针收了口,我得意地捧着松软的枕头,在胤禩面前晃了晃,还故意放在头颈处,得意地做了个睡觉的姿势。

胤禩笑了,很真诚也很开心,乌黑的眼眸里,写满了他此时的心情——开心,他怎么会这么高兴呢?我一时有点恍惚,却冷不防手里一松,刚刚装好的枕头就易了手。

胤禩的笑容扩大了,他说:“多谢了,我很喜欢。”

“等等,我…”我好像没说要送给他呀。

“我…”我拒绝的话终究没能说出口,因为,在我张嘴要说的瞬间,胤禩俊美的脸忽然在我眼前放大,他柔软的唇轻盈地落在了我的脸颊上,然后,又轻巧地拉开了和我的距离,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着我。

依旧是那乌黑的眸子,依旧是平静又包容的,如同大海般闪亮的目光,但是,此时带给我的感觉,却是惊心动魄。

我甚至不知道胤禩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只是当碧蓝用手在我的眼前拼命晃动的时候才自恍然,我这是怎么了?什么时候开始也变得花痴起来了。转念又想,如果自己真的有花痴的毛病,那我应该对九阿哥才是,毕竟,这宫里年轻的阿哥虽然不少,但要说一个美字,恐怕还真无人能出他左右。

一个大男人,却经常让人想到“美丽”,不,不仅是“美”了,简直是足以媚惑众生的“美”,真不知他心里感想如何。一瞬间,我的思绪又飘到了每每气得九阿哥跳脚的画面上,止不住大笑起来,转身径自进了屋,留下了愣在当场的碧蓝。

一直到晚上,碧蓝和我说话的时候,神情都有些担忧,也难怪她,就我这一天一天的表现,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自己都觉得脸红,每每都能做出些出人意表的举动,自己有时都觉得自己挺不正常的。

“哎!”一晚上第N声长叹,今天发生的事情,把我本来就不精明的脑袋弄得跟一锅粥似的,所有的人都不正常,我、十四阿哥、八阿哥,通通不正常。

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原因,使得胤禩今天会做出这么让人意外的举动,但是,心里却隐隐地不安起来。不过,我的不安却不能对任何人说起,因此,碧蓝看我的时候,我只能一声长叹。

一夜无话,第二天下午,我正在当值的时候,门口的宫女却忽然悄悄冲我递了个眼色,示意外面有人找,这个时候会是谁来找我呢?

我小心地向里看了看,良妃正在读书,看来可以偷懒出去一下,就赶紧溜了出来,宫门口站着的却是小福子。

一见我出来,小福子就如同抓住了救星一般,几步凑过来,就要给我跪下,我吓了一跳,连忙拉住他,问:“出什么事情了吗?怎么这么惊慌?”

“十四阿哥,哎…十四阿哥…”小福子一脸要哭的样子,却半天也说不到关键的问题上。

“他怎么了?你倒是快说呀…”我也急了。

“昨天十四阿哥不知怎么了,气呼呼地回来,进门就一连声地要酒,一个晚上竟喝了好多,后来醉了,只是发脾气砸东西,身边跟的几个人都遭了秧,今儿早起上朝,回来连德妃娘娘那里也没去,又是要酒,眼见着醉了,又发起了脾气,这事万一要是传到皇上那里,十四阿哥少不了受罚,我们没办法了,只是昨儿爷在夜里一直叫姑娘的名字,还请姑娘帮帮忙,去劝劝才好。

天呀,我的头好痛,怎么会这样呢?他究竟在气什么?

在对天翻了N个白眼之后,我告诉小福子:“眼下我正当着差事,等会儿得空了就去,你先回去,好好照顾你们爷吧。”

小福子也不敢耽搁太久,见我答应了,忙一道烟似的往回跑了。

好容易捱到晚上,我饭也没吃,便匆忙地往十四阿哥的住处赶,刚进了院子,就听到一声很大、很清脆的破裂声,也不知是什么价值连城的东西壮烈牺牲在一个醉鬼的手下了,我摇头,屋门口宫女太监站了一堆,却没有一个人敢进去,看到我来都露出了期盼的神情。小福子赶紧打了帘子,示意我进去。

“滚出去,叫你们别来烦我了!”我一只脚刚刚迈进屋子,就已经眼尖地发现,一只好大的闪闪发亮的花瓶直奔我过来了。

古董呀!我惊叹,迅速蹲下,果断地扑了过去,堪堪在那东西落地之前接住了。还好,我功德无量地又为后世保存了一件珍宝。

“好大的…”瓶子没有如期地发出清脆的响声,十四阿哥自然是狂怒地转身了,却看见了跪在地上牢牢抱着花瓶的我。

“婉然?”他愣愣地念出我的名字,却又忽然火大地说,“你来做什么?谁叫你来的?来人,把那个多嘴的奴才给我拖出去打!”

“够了!”我生气地喊,自从挨过板子之后,我对这东西深恶痛绝,“没人叫我来,是我自己好心来看看你,你既然这样,就当我没来过好了。”我气呼呼地放下手里的花瓶,反正你家里有的是钱,古董更是多得数不清,爱怎么摔都随你好了。

猛地起身,却自停住了,刚刚跪在地上的时候,膝盖自然也就狠狠地亲吻了地面,现在,她抗议并且直接罢工了,好痛呀,我怎么这么倒霉。

手扶住腿,又试了试,还是没站起来,只是觉得疼痛。

一直盯着我的十四阿哥,大概也发现了我的不对,几步走了过来,长长地叹了口气,伸手扶了我起来。在一瘸一拐地向距离最近的椅子走去的时候,我听到他在我耳边说:“婉然,你…你…哎!”

扶我在椅子上坐好,他却很自然地蹲在了我的身边,身子轻轻地倚在一边,手轻柔地揉着我的膝盖。

一时间,这屋子里刚刚那种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氛,瞬间消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安详和宁静。

胤祯的手很温柔地揉着,神情似乎也专注于我的膝盖了,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是我却如此喜欢这种气氛,不忍心去破坏。

当我的膝盖不再钻心的疼痛时,胤祯很适时地停了手,却也没有起身,反而是坐在了地上,将头倚过来,轻轻地枕在了我的腿上。

我的心没来由地一酸,竟然有了一种想哭的冲动,看着他微闭的眼睛,长长的颤抖的浓密的睫毛,忽然记起,那孩子气天真的笑容,真的已经许久没有在这年轻的脸上浮现了。

我的手,不觉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头,却猛地被他抓住,他低低地说:“婉然,那次你咬得我好痛。”

我笑了:“那你可以咬回来。”

“是你说的。”他真的拉着我的手凑到了嘴边。

我闭上眼睛,等着那疼痛的到来,不知为什么,就是觉得自己好像欠了他什么似的,心里不舒服,也许这样会好过一点吧。

没有意料中的痛,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只看到他温柔地吻了我的手,听他低低地说:“我舍不得。”

我无语,只有泪下。

那天胤祯告诉我,他根本就没见过他的什么侧福晋,这不过是德妃娘娘的安排罢了,我只是点点头,对他尽力地露出笑容。

整个晚上,他说了很多,他小时候的点点滴滴,他和他的兄长们的趣事,他的…我一直微笑地倾听着,心里却有了好多的忧伤,大概比我这辈子加起来的还要多。

最后,胤祯看着我说:“婉然,其实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想要…”

他接下来的话,被我用手捂住了,我在他的眼睛里已经读出了太多的东西,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但是,现在时间不对。

请原谅我的自私吧,我终究不过是个平凡的女子,承诺对我而言是那么的重要,我期待着爱情,但是却始终还是没有弄清楚,爱情究竟是怎样的,在这个时候,我不能给你承诺,当然也不能接受你的承诺。

不求天长地久,只求曾经拥有,这是我的爱情观,这样的感情一旦付出,就很难再收回了,所以,胤祯,给我时间,也给自己时间吧,如果是真的爱情到来了,我们都会感觉到,那时的幸福,才是真正的幸福。

九月里,胤祯的侧福晋入宫了,由于只是侧福晋,所以仪式和排场都不是特别的大,但是康熙对自己的这个儿子非常喜爱,所以在很多方面还是破了格的。

这天正好不是我的差事,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心里总是乱乱的,那天晚上胤祯的话似乎始终在脑海中盘旋不去,但是,又能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