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觉城笳 作者:愫影

文案

前世她莫名惨死,

今生她竟有双能窥见前世的眼睛,

为免重蹈前世覆辙,

她誓要寻到杀害自己的凶手,

却不料无数隐匿的秘密风起云涌。

千回百转,竟是他亦非他。

非虐文,非法律文,神马律师法庭只是点缀而已,前世今生悬疑风才是重点啊啊啊!

内容标签:前世今生 情有独钟 阴差阳错 时代奇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危钰,程然诺,刘闳,李洵(李临江) ┃ 配角:程雨寒,鄢灵均,程顽,白夜,薄清易,徐筠颐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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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微白的雾气自程然诺的鬓间流过,四周皆被浓雾所笼罩,就好似掉进了一个密不透气的雾帐。

在一片朦胧之中,程然诺依稀听到身后不断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而她的身躯同时也在马背上持续颠簸着。

程然诺下意识低头去看,却瞧见自己握缰绳的双手已磨出汩汩的鲜血。

怎么回事,怎么又陷进来了?

程然诺想大声呼救,但依旧和每次陷入幻象相似,她使劲浑身力气也发不出丝毫声音,她想要调转马头,这具身躯却不受她所操控。

除了思维,和目光所及的范围,一切都不由她来支配,甚至她自己的身体。

程然诺瞥了一眼身上宽大的月白色长袍。

完了完了,又是这里,又要再重复一遍了!

程然诺的心里怕极了,但极目所望的却只有粘湿而冷冽的寒雾。

身后的马蹄声不断逼近,程然诺想要回头去瞧,虽然她知道,在这升腾的雾气中她什么也看不到,况且这具身躯根本不受她的控制,她只能沿着既定的路线,再次承受这反反复复无休止的痛苦。

预知中的一切果然再次铺天盖地地袭来,她却根本无处躲藏。

耳边再次响起湍急的河水声,水流似乎卷起巨大的漩涡,狂怒地冲击着堤岸,隔着厚实的浓雾,隐约还能听到惊涛拍岸之声。随着程然诺的马越跑越快,潮润的湿气不断拂过她的耳际。

程然诺的整颗心都害怕得不断颤抖,但这具躯壳却一刻不肯停歇地挥动着手中的马鞭,竟像丝毫察觉不到任何危险般,一记又一记重重地抽打在马背上,瞬间马匹的嘶鸣声响彻浓雾。

程然诺心中默默计算着时间,她不由倒抽一口冷气,完了完了,又来了!

程然诺叫不出声,亦无法挪动身体,正吓得心脏狂颤之时,只觉身后一阵疾风袭来。

虽然这已是无数次的痛苦循环,她心中早已做好了准备,可当利箭瞬间刺进身躯之时,这具身体还是不由一震,只感到无尽的疼痛伴随着寒冷从胸口袭来。

她虽不能操控这具躯体,但却能对这具躯体所遭受的一切都感同身受,此刻她只觉浑身都在抽搐的疼,好似五脏六腑都要搅作一团,但偏偏这具身体如此要强,竟一手捂着淌血的伤口,一手握紧缰绳不断策马。

她终于再也撑不住,忽的一下重重从马背上滚落下来,利箭已穿透她的身体,红艳的鲜血染透了她身上的男式长袍。她匍匐在地上,疼得几乎蜷缩成一只小兽,她的身体不断的剧烈颤抖着。在无限的寒冷和痛苦中,她只觉耳畔巨浪滔天的河流声,就好似一只喘息着,仿佛和自己一样在忍受着伤痛的野兽。

程然诺感受着温热的鲜血逐渐流出身体,意识也如同四周的迷雾般逐渐模糊起来,隐约中她只听见一阵清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但她趴在地上,已疼得纹丝不能动。

真的完了,这次他一定会拔剑,亲手割下自己的脑袋。

她甚至听到头顶上方一阵唏律律的长嘶,眼前是马匹兜转的四蹄,似乎这马不知为何忽然被生生勒住了。

她依旧趴在地上,感受着宽大长袍里这具仍在不断颤抖的身体。虽是无数次的重复,但每次几乎都疼得她痛不欲生。

程然诺浑身冷汗淋漓,每一次回到临死前的幻象时,她最多只能撑到这里,就疼得再也撑不住而昏死过去。

但这次,程然诺死死咬紧牙关,她要尽可能的多撑一会儿,哪怕是看到自己的头颅被对方割下,她也要亲眼目睹杀死这具躯壳之人的面目。

果不其然,一柄锋利的银剑“噌”的一下横在了她的脖颈之上,但她已感触不到这利刃的冰冷,她只尽量让自己保持清醒。

她知道,一旦她失去意识就会重新回归现实。若是再看不到杀手的脸,她只会不断陷入这痛苦的死亡循环之中。

程然诺强撑着颤抖的身体,她清晰的感觉到这具躯体比自己想象中更为坚强。

她缓缓抬起头来,一缕凌乱的发丝垂了下来,冰冷的银剑划破她光洁的脖颈,她的唇微微颤抖着…

“你没穿高跟鞋吗?”一个清甜的声音瞬间将程然诺的思绪从遥远的幻象拉回到现实。

程然诺猛地倒抽一口冷气,如同魂魄归体般,她周身一震,愣了半晌,方才定睛瞧见对面镜中高挑女子的倩影。

“你有一米八吗?穿着平底鞋居然比我穿高跟鞋还高。”身后穿高跟鞋的女子对着镜中的自己满意一笑,又侧目瞟了一眼身旁的程然诺,眼神依旧高贵而骄傲。

程然诺摸了摸自己细长的脖颈,颈窝里已渗出涔涔的冷汗,还好还好,脖子还在。

程然诺微微喘息着,一颗心仍是怦怦直跳。

“问你呢,你有一米八吗?”女子柔顺的中长发在灯光的照耀下微泛光泽,右侧有几缕发丝从耳后垂下,贴身的白衬衣同外套的黑西装对比鲜明,显出服饰的整洁无暇。

“怎么可能,刚一米七五。”程然诺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就差那么半秒钟,就可以看见那个杀手的脸了,就差那么一下下,却被这个该死的女人叫回了现实,害得她又白受了一次利箭穿心之苦。

“那差不多,一米七五,随便穿双鞋子就一米八了。”身旁女子对着偌大的落地镜,左右照了照自己美丽的倩影,嘟哝了一句转身便走了。

程然诺扭头望向从镜前离开的女人,单瞧背影,她那凹凸有致的身材,已将紧身的黑西服穿得玲珑有致,她脚上的高跟鞋踩在楼梯上嗒嗒作响,纤细的腰肢轻轻扭动着,黑色短裙的缝隙间不经意中,可窥见她那双包裹在丝袜内白皙的长腿。

别说男人了,就连程然诺都瞧得垂涎三尺。

站于镜前的程然诺低头瞅了瞅自己平坦的胸部,忍不住低声叹气道:“朕的胸是不是都长身高上去了?”

“喂,程然诺,你瞧见没,刚才鄢灵均从我旁边走过去,她那衣领子低的呀,胸都快喷出来啦…”一个同样着黑色正装的年轻女孩子,一路小跑过来,边说边在胸前夸张地比划着。

程然诺不耐烦地白了她一眼,“韩绾溶,您怎么不再大点声,让这法院大厅里的所有人都听见咱们在讨论鄢灵均的胸!”

名叫韩绾溶的女孩子不由耷拉下脑袋,嘟着嘴不再吭声了。程然诺无奈的长叹了口气,“我早瞧见了,刚才我照镜子的时候,就看见她一扭一扭的过去了,还问我个子有多高呢,哼…”

程然诺素来不喜欢鄢灵均,更讨厌别人问她的身高,从小到大她简直就是男生们嘲弄的对象,过高的个子,站队从来都是最后一排,不敢穿高跟鞋,找不到对象,女生不敢和她一起走,甚至人人都要问:呦,这么高的个子,怎么不去当模特啊,这么高的个子怎么不去打篮球啊?程然诺想起过去的种种就来气,你们那么矮也没见去卖炊饼啊…

看到程然诺提起鄢灵均时一脸的厌恶,韩绾溶慌忙笑盈盈地凑上前,连忙附和道:“就是,她还是那个骚样,今天审理案子的那个王法官,据说他俩呀…”

韩绾溶凑在程然诺的耳边低声窃语,讲到鄢灵均时韩绾溶脸上的表情也跟着眉飞色舞起来,程然诺懒得听后面那些八卦,只不耐烦道:“行了,别说啦,听见她的事儿就烦,走吧,快开庭了。”

其实程然诺之前对这个案子早就有所耳闻,受害人向警方报案说自己遭到强|暴,并且身上有不少伤痕为证,随后警方将被告人控制并作为刑事案件来受理。

程然诺坐在审判庭的观众席上,瞧着舌若莲花的鄢灵均,她果然不愧是业内的“刑辩第一美女”,每当警方提出一个证据时,她总能巧妙地推翻,进而举出另一个对被告人更有利的证据。

“切,别看她巧舌如簧,这个案子根本不可能赢,警方的证据太多了,被告绝对会被判强|奸罪。”韩绾溶对程然诺咬耳朵,程然诺沉默了会儿,却摇了摇头。

程然诺瞥向鄢灵均,作为被告强|奸犯的律师,鄢灵均的脸上却流露出前所未有的自信,她狭长柔媚的眼眸应是勾魂夺魄,可一站在法庭上,鄢灵均的全身都散发出一种与生俱来的强势,这令心里虽有些许嫉妒的程然诺不得不佩服。

鄢灵均不时在本子上进行记录,轮到她讲话时,她自信地微笑着起身为被告进行辩护,“我国《刑法》明确规定了‘疑罪从无’的原则,所谓‘疑罪’是指证明被告人有罪的证据不足,就是说证据处于既不能证明被告人有罪又不能证明被告人无罪的两难状态。”

观众席上的程然诺望着落落大方的鄢灵均,不禁低声暗赞道:“漂亮,她马上要用到《刑事诉讼法》中的第四十六条了。”

“嗯?”韩绾溶好奇地瞧向程然诺,然而下一刻法庭上的鄢灵均果然浅笑着站了起来,用温柔的嗓音却铿锵有力的一字字讲道:“根据我国《刑事诉讼法》第四十六条的规定“对一切案件的判处都要重证据,重调查研究,不轻信口供。而本案仅有被害人的控告,且与被告人的供述不一致,同时被告人的前几次供述是在承办警官的威胁、引诱下做出的,不能作为证据使用,公诉机关亦没有其他有效的证据予以佐证,不能形成证据链,据此所得出的结论也不是唯一的,被告人应被宣告无罪。”鄢灵均的声音如同鼓槌敲打在鼓面上,每一声都震人心魄。

甚至连台上的王法官望着鄢灵均,眼神中也不禁流露出称赞,嘴角溢满难以抑制的笑容。

当法官义正言辞的结束审判,确定被告强|奸犯无罪释放时,观众席上响起了热烈的掌声,程然诺听到身后有人激动地喝彩道:“真是厉害,不愧是刑辩第一美女啊,这才是真正的律政俏佳人!”

“怎么可能!这样她都能赢?”韩绾溶气得在一旁直锤自己大腿,倒是一旁的程然诺异常镇定,程然诺望向人群中接受众人祝贺的鄢灵均,她在回眸间,眼神恰好不经意的与程然诺的眼神相撞。

“案子她是赢得漂亮,但人品可真不怎么样,简直跟她前世一模一样。”程然诺自言自语的声音如同蚊蚋,在众人祝福鄢灵均的吵杂声中,程然诺凝视着不远处鄢灵均明亮的双眸,却仿佛陷入了沉思。

程然诺的眼前缓缓浮现出一幕幕若水雾般的画面,画中有一个铜镜,镜里映照出一双明亮如同天上星子的眼眸,璀璨中闪耀着灼人的光芒。

镜中女子穿了件浅青色的洋缎衣裙,上面用金丝线细细密密的绣出水波纹,她稍稍动一下身子,如同平静水面的青色衣衫上,便有金丝线隐隐的波光流动,像极了波光粼粼的河水,而她一袭水光色的衣裳,仿若是从洛水之中走出的神妃仙子,当真如洛神般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纱帐垂曼,香炉袅袅的绝艳闺房之中,却隐约可见一副格格不入的对联,写的竟是:“半窗月落梅无影,三径风来竹有声。”俗尘之中却自有一番雅致。

“哎呦喂,我的好姑娘,灵均啊,快点出来吧,王廷尉都等得不耐烦啦!”刚一推开门就大声嚷嚷的老鸨,带着满身浓重的脂粉香气,匆忙小跑到她的身旁。

她略微有些慵懒地回过头来,施过胭脂的脸颊白腻中透着红润,绛红色的馨软柔唇,看得人心猿意马,而她修长的黛眉下,一双妩媚迷人的双眸,却与现实中的刑辩第一美女鄢灵均,长得极为神似,只是神采中多了几分风尘之气。

“好了,我的好姑娘够漂亮的啦,快出来吧,客人们都等着你呢!”浓重艳抹却仍遮挡不住满脸皱纹的老鸨,急忙拽起正对镜梳妆的女子,慌慌张张的就往屋子外面拉。

“急什么,既然我是头牌,就该他们等着。”她不乐意时,一对眉毛微微蹙起,侧目看人的眼神却更透出无限柔媚,一对无情倒似有情的眼睛,简直瞧得人无法直视,好像一旦对上她的目光,就会瞬间灼伤双眼一般,却又丝毫无法转移开视线。

“好好好,不急不急,咱好歹也是头牌,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见人是吧?”老鸨打开紫檀木雕花柜子,瞅着里面摆放整齐的鞋子,她站在琳琅满目的绣花鞋子前,稍稍踌躇片刻,拿起一双刚好能搭配青色衣裳的锦缎攒花鞋。

鄢灵均伸出白皙小巧的脚,每一个脚趾头都如同小葡萄般娇嫩,脚趾甲上用凤仙花涂着饱满艳丽的琉璃瓦红,老鸨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为她穿袜穿鞋,而鄢灵均却始终不言不语,眼神里看不出悲伤还是高兴,只是有些痴痴的木然。

老鸨搀扶着弱柳扶风的鄢灵均,行至闺房的门口时,老鸨迫不及待地打开房门,扯开嗓子像是酝酿已久似的,高声大喊道:“鄢灵均姑娘来啦!”

一阵香风扑面而来,外面是男人们的吆喝和口哨声,开门的一瞬间,她的嘴角微微勾起,如同机器般重复出一种模式化的矜持微笑。

鄢灵均笑起来当真很漂亮,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

程然诺轻轻合上眼皮,当她再次睁开时,四周的幻象已消失殆尽,从纱幔垂地香气溢满鼻翼的闺房,瞬间幻化为灯光刺眼,宽敞明亮的法院大厅。

程然诺的唇畔掠过一丝浅笑,没错,她有一种别人根本无法想象的能力:她能够看到任何人的前世,任何人!

“喂,程然诺,你快过来。”躲在走廊一端的韩绾溶朝程然诺挥挥手,程然诺好奇地走过去,瞅着鬼鬼祟祟的韩绾溶问道:“干嘛呀,这刚审判完,趁着人还没走光,我得赶紧发传单去。”

韩绾溶伸出食指覆在程然诺的唇上,“嘘,先别顾着你那个破网站,快过来,给你看好戏!”

韩绾溶低声说完,就伸出手指了指走廊的尽头,程然诺瞧她神神秘秘的,正欲开口追问时,走廊尽头办公室的门却开了。

只见鄢灵均从这间办公室内走了出来,她脸上堆满了幸福的笑容,连话语都充满无尽的温柔,“不用送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了,放心吧。”

而紧随鄢灵均之后出来的人,竟正是方才审判庭中高坐在正中央的王法官,这位法官的年龄足以当鄢灵均的父亲,他满头花白的发丝,年迈的脸庞上布满如溪水般流淌的皱纹,一双睿智的眼睛里藏满了沧桑。

“您快回去吧,真的,万一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可就不好了。”鄢灵均说话时微微低下头,与方才在法庭上的气度不凡截然不同。

面对小鸟依人的鄢灵均,老法官颇有些抱歉地拍了拍鄢灵均的肩膀,“灵均,对不起,我们的关系真是委屈你了。”

“不,我知道您有家室,要承认我的存在确实很困难,不过没关系的,只要您心里有我就够了。”鄢灵均有些哽咽地说着,终于忍不住低下头轻靠在王法官的肩膀上,王法官长叹了口气,深情地拥抱住了她。

韩绾溶紧捂住嘴,慌忙拉着程然诺溜走,边走边惊讶地喃喃道:“我去啊,鄢灵均跟这个王法官的奸|情,我一直以为是假的呢,好多人说总看见鄢灵均偷偷进出王法官的办公室,没想到居然是真的,你刚听清他俩说什么没,鄢灵均这个小三,敢情是利用这种关系赢的官司?”

程然诺怀抱着一沓子的宣传单页,倒是一脸的无所谓,“有什么好稀奇的,人都如此,上辈子什么样,这辈子还什么样。”

“额?你怎么知道鄢灵均上辈子什么样?”韩绾溶好奇地瞧向程然诺。

程然诺忽然顿住脚步,她凝视着同龄的韩绾溶,突然义正言辞地说:“韩绾溶,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能,看见,别人的前世!”

第二章

韩绾溶微微一愣,紧瞅着一脸正色的程然诺,忽然开口道:“你早上忘吃药了吧?”

“哈哈哈!”程然诺将宣传单页塞进包中,大笑着一把搂过韩绾溶的脖子,“这都被你看出来啦!”

然而程然诺因大笑而微眯起的眼睛里,却流露出一种淡然的凄凉,没错,不管她说给谁听,从来没有人会相信她,说多了,自己不过只会被人视为一个高个子的精神病患者。

程然诺坐在办公室内点击着鼠标,眼前时常有个妖娆的倩影从眼前飘过,程然诺不耐烦地抬头瞧去,这个鄢灵均明明有自己的独立办公室,却一会儿出来上厕所,一会儿去接水,程然诺越是不待见她,她却越要整天踩着高跟鞋在程然诺的面前来回溜达。

“喂,鄢灵均,你故意的吧?”程然诺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整个办公室内的同事都不由望向她,就连正在调侃鄢灵均八卦的韩绾溶也连忙注视过来。

鄢灵均的脸上依旧挂着无懈可击的温暖笑容,“然诺,怎么了?”

呸,能不能别这么恶心,搞得好像多熟似的。

程然诺听到鄢灵均的声音,就恶心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别叫我然诺。你是我什么人啊?真是的,不就是赢了个案子吗,有什么好炫耀的,至于不停的在办公室里来来回回地炫耀吗?况且,还是替一个强|奸犯赢了案子,你心里就不觉得对不起被害人吗?你就没想过被强|暴的那个女孩子会多痛苦吗?”程然诺站在鄢灵均的面前,丝毫不肯示弱,将自己憋了已久的话终于一吐为快。

鄢灵均放下盛满热水的杯子,她双手抱臂,慢慢收敛起脸上的笑容,盯着程然诺的眼睛,静静地问:“请问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律师法》中规定的律师的定义是什么?”

程然诺不屑地冷笑道:“律师,是指依法取得律师执业证书,接受委托或者指定,为当事人提供法律服务的执业人员。”

鄢灵均镇定自若地看着程然诺,她的身上有种强大的气场,令人几乎望而却步,“没错,回答的很好,所以等你考过律师资格证时,再和我辩论吧。”

鄢灵均说着视线故意落在了程然诺的胸前,程然诺低头瞧了眼自己的胸牌,上面赫然写着三个字:实习生!

“程然诺,你个傻大个,居然敢跟咱们的刑辩第一美女抬杠?”身后忽然响起愤怒的男声,程然诺还没反应过来,一本厚重的法律书已经敲在了她的后脑勺上。

“哎呦!”程然诺揉着发疼的脑袋,呲牙咧嘴地扭过头去,只瞧见律师事务所的老板程慎言正怒容满面地瞪着程然诺,“看什么看,还不快去写材料!上次让你和韩绾溶去听鄢大律师的审判,你们俩写的心得呢,怎么还没交给我,是不是不打算实习啦?”

一旁的韩绾溶听罢,赶紧埋头盯着电脑噼里啪啦一阵乱敲,程然诺揉着脑袋小声抱怨着,只得坐回工位继续写赞美鄢灵均的报告。

“哎呦喂,我的鄢大律师啊,您可别生这些小实习生的气,她们啊,根本在您面前就不值一提!”老板程慎言点头哈腰,一脸谄媚地巴结着他这律师事务所的摇钱树鄢灵均。

程然诺不满地嘟嘴道:“切,他这德行,简直跟前世鄢灵均身边的老鸨一样!哎,真是的,虽然这辈子跟他也就只是同姓而已,可前世他也不该是我亲爹啊,真是不可思议。”

程然诺长叹了口气,她抬头望向奴颜媚骨的律师事务所老板程慎言,他竟屁颠屁颠地跟着进了鄢灵均的办公室。

明明程慎言前世是那样逸群之才的人物,怎么这辈子差别如此之大,程然诺实在想不明白。

她清楚记得,在自己前世的幻象中,程慎言曾时常陪伴在她的身旁,那时程然诺身着一袭宝蓝色绸衫男装,扎着简单的粗长辫子,双眸间英气流露,她右手握枪,枪尖贴地,额上微微渗出几滴汗珠来。

程然诺的身躯随着枪式,风驰电掣般不断挥动,忽然又双手将枪一捺,瞬间抖起了枪法。这枪本是男人惯用的兵器,但到了她的手中竟多了几分柔媚,只见枪前的精钢利刃白光闪耀,枪后缀着的红穗流苏来回翻飞,如同火红的余晖光芒,红白交替间煞是好看。

“小姐,好好好,真好看!”一旁观看的丫鬟忍不住拍手大声叫好。

程然诺更加用力挥动手中的枪,不过十八岁年纪的她,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紧盯着手中枪的利刃,额头上的汗水直顺着她的脖颈流下,将后颈窝的几缕发丝打湿,她两边脸颊红得如同辣椒般,但却丝毫没有大口的喘息,反而是娇躯随着枪不断旋转,愈转愈快。

“枪太平,力太弱!”如同发自丹田般低沉的声音,骤然在小院内响起。

程然诺还没反应过来,说话之人已挥出枪去,程然诺急忙闪身,但她的速度却不及对方的枪法精准,对方的枪如同风影般,一个旋转挑过程然诺手中的枪,嗖的一下就将程然诺手中的枪挑飞了出去。

整个枪如同利箭般,在空中旋转着飞速落下,忽的直直扎在了地面上,整个精钢利刃瞬间扎进土壤中,只剩下枪身顶部的红穗流苏轻微晃动了下。

程然诺的手掌微微发疼,她瞧着被抛出去的枪,气得不由跺脚嘟哝道:“爹,你干嘛呀?”

“哼,就你那点三脚猫功夫,我是要你知道这天高地厚!”说话之人一对锐利的黑眸蕴藏着强势,棱角分明的脸庞上充满了粗犷,但岁月留在他脸上的痕迹,反而更显出他的深沉。

“爹,您说的是,您说的是,您是咱们朝赫赫有名的大将军,我在您面前啊也就是个小蝼蚁,那天多高地多厚,我哪敢知道啊!”程然诺说着俏皮地吐了吐粉舌,由于挥舞手中的利枪,她的脸上不由泛起红霞,一身的男装飒爽英姿,但姿态确实清雅秀丽,尤其一对炯炯有神的黑眸,如同两个黑珍珠般泛着晶莹的光泽。

“你呀你,就会耍嘴皮子,可莫要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你若是再敢在这边塞惹事,尤其是招惹那群马贼,我即刻将你送回长安,让你回去好好陪你姐姐去!”父亲威严的表情中带着三分怒气,但瞧着嘟嘴装乖巧的女儿,话语间却又多了七分的柔和低浅。

“哎,你说鄢灵均不会跟程老板也有一腿吧?”韩绾溶探过脑袋,低声八卦道。

程然诺一怔,周围一切的幻象瞬间灰飞烟灭,她听见耳畔韩绾溶的嘟哝声,忍不住拍桌而起,怒声大吼道:“屁!”

办公室内的众人被程然诺蹦出的,这一个响亮的屁声所震惊之时,从鄢灵均办公室内走出来的程慎言,不禁皱眉嚷道:“程然诺,你又想干什么?别以为咱俩同姓我就不敢开除你!”

程然诺蓦地抬起头瞧着大步走向自己的程慎言,竟险些将一声爹字脱口而出。

她猛地注意到虽然是相同的容貌,但如今程慎言却着一袭令人肃然起敬的黑色西装,端严的脸上带着对实习生一如既往的鄙夷。

靠,又回到残酷的现实了!

瞬间从亲爹变成剥削压榨的资本家!

“你整天一惊一乍的,哪里像个律师?你就不会跟人家鄢灵均多学习下吗,看人家才比你大几岁就已经在律师界风生水起了,可你呢,整天就知道搞你的什么法律咨询的破网站,你个小小的实习生,还敢回答人家专业的法律问题?你还真准备搞电商当马云啊,真是笑死人啦!”

“我那网站是投入了很多心血的,而且委托人的问题我都是咨询很多老师后才回答的,再说英国的律师都分为打官司的和咨询的,各有各的长处…”

程慎言两腮的肌肉微微跳动,他气得双眼圆睁,样子颇有几分骇人,“行了行了,我懒得和你浪费口水,你要是还这么不知天高地厚,再敢没事找鄢大律师的茬,别说这个古玩案,就连实习的资格,你都别要了!”

程然诺顶着程慎言劈头盖脸的臭骂,她心中暗自嘟哝道:切,我本来就不知天高地厚,别忘了上辈子…

始终耷拉着脑袋的程然诺,像弹簧似的忽然昂起脑袋来,对着程慎言诧异地问:“额…等下,什么古玩案?”

程慎言蔑视地瞅了程然诺一眼,“就是最近那个特别轰动的,拍下天价的汉代古玩,刚被富商买家告了,说那古玩是假的。”

程然诺不由一怔,吞吞吐吐地问道:“是那个刚被拍卖的,国宝级的透雕龙凤纹玉环吗?”

程慎言一愣,眼神里透出对程然诺难得的欣赏,“鄢灵均刚说要把这个案子交给你,我还不愿意,没想到你居然早就研究过这个案子了,真是不错,好好加油吧!程然诺,但愿你踏入律师界的第一个案子能赢得漂亮!”程慎言欣喜地说完话,扔给程然诺一沓的卷宗就飘然而去。

程然诺抱着怀中的卷宗却如千斤重,周围皆是同事们祝贺的声音,“哇塞,程然诺,你这也太好运了,这个案子现在正被媒体炒得沸沸扬扬,你这是要一鸣惊人的节奏啊!”同为实习律师的韩绾溶撅着嘴,眼里全是羡慕地酸道:“真是好命,听说找咱们律师事务所的那个拍卖行,已经得到好多个专家认定为真品的签字了,就只有那个富豪口说无凭,摆明是赢定了的案子啊。”

程然诺却顾不上旁人或羡慕或嫉妒的话语,她的整颗心疯狂地跳动着,手忙脚乱地放下卷宗,就翻开来看,当透雕龙凤纹玉环的照片映入她眼中时,程然诺的瞳孔不由微微放大,头顶如同滚过轰雷般一声声巨响。

程然诺瞪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张清晰放大的照片,她的双唇微微颤抖,半晌才发出如同蚊蚋般,只有她自己才能听清的低声,“真,真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