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什么?你是说那个玉环,是你上辈子的定亲信物?”程雨寒眨着一双灵动的眼睛,好奇地瞧着程然诺。

程雨寒虽只比程然诺大几岁,但却生得娴静端庄,性格更是出了名的温雅含蓄。她在上大学时兼职课外补习班,恰好为当时正在念高中的程然诺教课。因两人关系要好,又是同姓,偏巧程然诺毕业后进入了程雨寒父亲程慎言的律师事务所工作,两人更是亲密无间,自此程然诺与程雨寒便以姐妹相称。

程雨寒目前在当地的一所高校当老师,可谓是秀外慧中,颇有些古时候大家闺秀的气质,在程然诺眼中程雨寒总是爱笑的,嘴角时常挂着浅浅的微笑,脸颊上的梨涡若隐若现,美得几乎不染纤尘。

而此刻一筹莫展的程然诺盯着茶几上的照片,托腮嘟哝道:“是啊,一模一样!之前我在电视上看的时候,刚好我们家电视信号不好,死活看不清楚,就觉得有一点像,可还没看仔细,那个破电视就彻底黑屏了。”

程雨寒忍不住捂嘴笑道:“你那个破电视啊早该扔了,跟你说租个好点的房子你就是不听,要不然搬来跟我住吧?”

“才不要呢,姐夫会打我的!”程然诺说着冲程雨寒皱了皱鼻子,程雨寒脸上依旧挂着淡如荷花的暖暖笑意,“他才不会打你呢,除非你胡言乱语,又说什么自己能看到别人的前世。”

程然诺不满地反驳道:“哎呀,我都说了这么多年,你怎么还是不信啊?真的呢!就像这个玉环吧,我照镜子盯着自己眼睛看的时候,真的看见你爸就是古代我的亲爹呢,他还拿着这个玉环对我说,这是给我定娃娃亲时对方给的信物。”

“那你现在怎么办?要不要去问问我爸,你那个资本家的老板,外加上辈子的亲爹啊?”程雨寒又笑了,她笑时微眯起的眼睛如同小小的弯月。

“算了吧,他这辈子变化太大了,一点都没有大将风范,其实我真正担心的啊,不是买这个玉环的我的古代未婚夫,而是随时可能杀了我的那个人。”程然诺一筹莫展地讲道。

程雨寒歪着脑袋瞧向她,“可是,你确定每个人的前世都和今生相似吗?你上辈子被那个人杀了,这辈子可不一定吧?”

程然诺默默将印着玉环的照片塞进包内,“不,自从我十四年前能看到别人的前世,我就发现任何人都会重蹈前世的覆辙,所以,我必须得先找到要杀我的那个人,先下手为强!”

程雨寒轻蹙一对柳叶般的弯眉,“可你不是一直都没有在幻象里看到过那个杀手的脸吗?”

程然诺猛地双手揪住一头乌黑的长发,用力捶着脑袋,气愤地说:“没办法啊,气死我啦,那个杀手的脸好像蒙着黑雾,每次我就要看清的时候就会被打断,你知道的,我看别人的前生只能看到几个镜头,太短了!”

程雨寒走过去轻拍了下程然诺的肩膀,好似安慰地道:“好了好了,不要再为古人担忧啦,好端端的你也未必就会被杀啊,现在你该担心的是这个案子才对!”

程然诺紧紧攥着装有卷宗的挎包,不由长叹了口气道:“哎,说的也是,现在朕该担心的是案子才对,这可是朕实习转正的第一个案子,正是创造名气打开市场的第一步,跟青楼里刚出来卖身的处|女的初夜一样重要!”

程雨寒刚呷了一口水,听到程然诺说话的一刻,噗嗤一下全喷了出来,直不停的咯咯笑起来。

程然诺回去后,认真研究了古玩案的案情,拍卖行所拍的透雕龙凤纹玉环有业内多位专家鉴定为真品的亲笔签名,而付了天价款的富豪之所以控告拍卖行,是因为富豪得到文物局一位知名专家给予的赝品证明签字。

其实拍卖行占有极大的优势,因为认定为赝品的文物局专家不肯出庭作证,而站在拍卖行一方证明为真品的多位业内专家,均愿出庭作证,技术部门则给予模棱两可的答案,技术证明为真品,但不排除高端造假的可能。

毕竟这是程然诺接手的第一个案子,为了万无一失的胜诉,她决定亲自去拜访这位文物局的知名专家。

“呵呵,还以为这个专家是什么归隐山林的旷世奇才呢,敢情也住交通这么便利的小区啊!”程然诺慢慢转动方向盘,开着从同事那里借来的五手奥拓,在小区内来回晃悠着找停车位。

程然诺清楚记得,她之前到文物局去找这位传说中的危专家,但文物局的人却说他是外聘的专家,并不用按时上班,只告诉程然诺这位名叫危钰的砖家在业内以研究古玉闻名,他的签字可谓是一言九鼎,一旦他带着证据出席,程然诺所代理的拍卖行就输定了。

迫于无奈,程然诺只得亲自来拜访这位危姓专家。

正当眼尖的程然诺终于瞄到一个空停车位时,她赶忙转动方向盘准备将小奥拓开进去,对面却驶来一辆黑色轿车,分明是比程然诺所驾驶奥拓大出几倍的车子,却一个漂亮的转弯,瞬间轻而易举地滑进了停车位中。

“我去,朕在这里都转了八圈!好不容易找到个停车位,这贱人居然敢跟我抢?”程然诺气势汹汹地打开车门,只见黑车的主人已下了车,正大步往前走去。

“喂,叫你呢,给我站住!”程然诺追上一袭黑衣的高个子男人,对方大概有一米八五的样子,以程然诺这样高的个子,居然要抬高手臂才能抓住他,“喂,你这人怎么这么没素质,难道没看到这是我先看上的车位吗?”

对方没有转身,只是稍稍侧了下脸,阳光直射在他的身上,他微侧过半张隐在阴影中的脸颊,短短的头发,干净的皮肤,棱角分明的脸上是如同雕刻般的五官,他的眼睫毛很长,半垂下来几乎在脸庞上留下淡淡的暗影,但他一双黑眸却好像目不直视,似乎扭头看向程然诺,但瞳孔又根本不曾聚焦在她的身上一般。

程然诺盯着男人一双漆黑如夜色的双眸,他乌黑深沉的眼底泛着明亮的光泽,但他的眼神好像丝毫不曾触及程然诺,竟有种大隐于市的凉薄之气。

他的个子很高,稍微有些偏瘦,整个人像受过专业的军事训练般,身躯直得如同标枪,程然诺几乎昂起头望向他,但他却扫都没有扫程然诺一眼。

一瞬间,阳光刺在程然诺的眼里,她有种莫名的恍惚,并不是这个男人长得有多么好看,而是他还真的挺高,至少对于程然诺而言。

该死,问题不在这里,而是…程然诺眨了眨眼睛,紧紧盯着男人深邃的黑眸,她的心不由一紧,问题是她竟然看不见这个男人的前世!

男人见程然诺并不讲话,只是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瞧,他毫不留情地甩开抓着自己手臂的程然诺,程然诺一愣,慌忙又追上去,“喂,你走什么,那个你前世,呸,我是说,那个停车位是我先看到的,你有点素质行不…”

程然诺冲上前再次抓住男人的黑色外套,而此刻前方恰好有辆车子驶离停车位,程然诺骂到嘴边的话还未喷出来,她却忽然注意到地上竟写着醒目的大字:a0403,程然诺不由一怔,咦,难道这是…

程然诺心上刚萌出一个想法,不料被她拉扯住的男人却率先透露出来,“我买的车位。”

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五个字,但从男人的喉咙中却翻滚出内敛的恢弘,他的声音低沉有力,虽然不大,却像夜空中绽放的璀璨烟花,一瞬间有种摄人心魄的低调。

程然诺的心脏不由猛地收紧,她怔怔地盯着他黑不见底的眼眸,该死,看不见,还是看不见!

她竟然看不见这个男人的前世?

黑衣男子冷冷地瞥了一眼程然诺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程然诺忽觉得自己直勾勾地盯着对方瞧,又将手搭在他的肩上,实在过于唐突。程然诺抓住男人肩膀的手,逐渐变成轻轻的拍打,她边拍边尴尬地赔笑道:“哈哈,偶哈哈,原来这里的停车位是买的呀,我就说嘛,哈哈,瞧您这肩上好像有点灰呢…”

男子没有说话,但垂下眉眼看程然诺手的视线,却明显透出一丝鄙夷,他毫不留情地甩开程然诺,竟一声不吭地大步转身离开。

程然诺正讨好地拍着对方的肩膀,不料他却忽然转身走开,程然诺身子一个前倾竟险些摔倒,“什么人啊,你买的停车位你就牛啊?拽什么拽,要是搁上辈子,朕一剑要了你的命,哼!”程然诺兀自低声嘟哝道,但她忽又顿住脚步,疑惑地自言自语道:“真是活见鬼了,除了那丫头,我还没遇见过看不到的前世,怎么搞得,难道最近视力下降了?”

程然诺一边好奇地喃喃着,一边将小奥拓停进好不容易找到的犄角旮旯里,方按照文物局工作人员所说的地址寻去。

随着“嘀”的一声响,程然诺迈出电梯门,“h楼,16层的01号应该在…”

然而程然诺站在走廊里的一刻却怔住了,她望着狭长而明亮的走廊,竟然只有一扇偌大的防盗门,“不是吧,这一层楼只有01号这一家?”

程然诺整了整衣服,谨慎地按下了门铃,用极其甜美的声音轻问道:“您好,请问危专家在吗?”

或许是房子的隔音效果较好,程然诺并没听到屋内有脚步声,而当她的声音刚落下没多久,房门却咔嚓一下打开了。

门只开了一道缝隙,光线顺着窄窄的细缝照进屋内,直射在主人的脸庞上,就好像电影的取景。

程然诺调整出最佳的微笑,优雅地缓缓昂起头,然而当她的视线聚焦在屋内人的脸上时,她的笑容却瞬间僵住了。

第四章

“你…”程然诺惊得立于原地说不出话,开门的不是别人,竟正是方才同她抢停车位的男人!

程然诺紧瞅着他漆黑的眼睛,他却镇定自若,脸上没有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只是慵懒,甚至略有些不耐烦地低声道:“停车位找物业买。”

男人好似生怕多说一个字,又是简单的一句话就欲关门,正陷入完全看不到对方前世纠结中的程然诺,赶忙推住对方准备关上的门,“等下,我不是说停车位的事情,我是想问危教授住这里吗?”

之前男人空灵的眼神,好似视程然诺如无物般,听到程然诺这话时,他关门的手终于停住了,他缓缓将视线移到她的脸上,却依旧是冷若冰霜地问:“有事?”

程然诺抬头瞧着男人的模样,细看他似乎与自己年龄相仿,只是眉眼中总隐着一丝漠然。

“咳咳,看年龄你应该跟我差不多吧,我看人一向很准,如果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危专家的儿子或学生吧?麻烦能不能让我见一下危专家,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

面对程然诺的恳求,男子却是无动于衷,依旧半关着门不打算让她进入屋内,“什么事?”

程然诺还没开口讲话,房内却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小危危,谁谁啊?”

程然诺噗嗤一声笑了,“小危危?”她再抬头望向倚门而站的男人,他竟微微咬着唇,脸色看起来似乎仍是泰然自若,但眼里的尴尬却是如何也掩饰不住。

想来一个大老爷们居然被叫小危危,程然诺尽力憋住不笑,但强忍的嘴角却不时微微勾起,憋得整个脸一片通红。

“小危危,干嘛嘛呢?”声音由远及近,行至门前时,程然诺方看到,原来说话的竟是个年近四十岁,头上谢顶,只剩下几根寥寥发丝如地中海的中年男人。

程然诺瞅着他的模样倒颇像个研究考古的专家,又想到他方才喊开门的年轻男人为小危危,两人住在一起,年龄刚好像是父子。程然诺慌忙弯腰,热情地握住谢顶男人的手,甜甜地喊道:“呦,您就是危专家吧?我叫程然诺,您叫我小程就好了!我呀,一看就知道您是咱这文物界的泰斗级人物,瞧您这炯炯有神的眼睛,绝对是天生的慧眼识珠,还有您这嘴…”看到老男人的嘴巴时,程然诺真有些夸不下去了,只因他的嘴巴不仅歪斜,而且门牙还少了一颗半,模样甚是滑稽。

程然诺机灵的眸子在眼里转了个圈,赶忙指了指被冷落在一旁的年轻男子道,“哎呦,危叔叔,这是您儿子吧,瞧他多帅啊,一看就知道是遗传危专家您的优秀基因!”

中年男人被程然诺夸得晕头转向,他每次想开口说话时都被程然诺的称赞堵住,程然诺使尽浑身解数,夸夸其谈地赞美着谢顶男子,简直将他夸得貌似潘安,才比宋玉。

“不,不似,小,小虫,你,你听窝硕…”谢顶男人被程然诺搀扶着坐到沙发上,他歪着嘴巴,说话结结巴巴的,由于少了门牙讲话时候难免有些漏风,导致声音含糊不清,不断称呼程然诺的姓氏程为虫,模样甚是可笑。

反倒卓尔不群的小危危被凉到一边,他自己倒了杯水,走到书架前随手拿了本书翻看起来,不时瞥向结巴的中年男子,嘴角似含着一丝鄙夷的冷笑。

谢顶男人想说话,但自己结结巴巴的还没发出声来,就被程然诺的快嘴截住,简直憋得他心急如焚,只能不断干张嘴。

“危叔叔啊,我呢,是卖透雕龙凤纹玉环拍卖行的律师,主要是这起案子目前要开庭审理,但我看您在买家的鉴定书上签字说这玉环是假的,不知道您愿不愿意再仔细鉴定下,当然我不是否定您的眼力,可您也知道业内另外三位专家都签字证明是真的…”程然诺滔滔不绝的话语还没说完,对方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道:“小虫虫…你,你听,我,我说…我,不,不似危专家…”

程然诺笑着扬起的嘴角瞬间垂了下来,她像变脸似的,顷刻从艳阳高照转为阴雨天,“啊?你不是危专家?你耍我呢!我这说得嘴都干了,弯得腰也快断了,我这么高的个子我容易吗我?还有,那个危专家是?”

谢顶的男人张了张嘴,半晌却发不出一个音节来,他咬了咬牙,好像费了极大的力气才挣扎着,蹦出一个个含糊的字来,“小,小,危危危专家似,似他!”

程然诺顺着谢顶男人手指的方向望去,竟是站在高耸书架前,悠然自得翻看着烫金书籍的那个年轻男子。

“什么,他?”

“所以,传说中叫危钰的专家居然是个年龄和你差不多的男生?”程雨寒倒了杯果汁递给程然诺。

程然诺嘟着嘴点头道:“嗯,万万没想到啊!文物局的人只说他是个外聘专家,也没告诉我年龄长相,搞得我乱认一通,还被人家赶了出来。”

温雅含蓄的程雨寒依旧是一副对待妹妹般柔和的态度,她浅笑着安慰程然诺,“这世上哪能事事如意啊,反正已经认了门,大不了下次再去呗,况且他的年龄和你差不多,应该不会总拒绝你这样漂亮的女孩子。”

程然诺不禁皱了皱眉,“屁嘞!我告诉你,我是使尽浑身解数的发嗲卖萌,不过以我这身高,估计怎么卖萌他都觉得特别蠢,所以他一直阴着个脸,跟我欠了他八百万似的,说话冷冰冰的,长得还凑合,但整个一面瘫,我都怀疑他的脸是不是肉毒素打多了!”

程雨寒两颊露出浅浅的梨涡,笑起来整个人花枝微颤,如同一支随风摇曳的青莲,“瞧你说的,你不是能看见别人的前世吗,你没盯着他的眼睛瞧瞧,看他前世打过肉毒素没?”

“一说这个更奇怪啊,我一直盯着他的眼睛瞧,但死活都看不到他的前世,我还是第一次,哦,不,第二次碰见这种人呢,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眼睛今天有点不舒服,还是他…”程然诺的话还没说完,包内的手机却响了。看到手机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时,程然诺从椅子上一跃而起,脸上堆满了无尽的笑意,程然诺快速接通电话,噼里啪啦地回答道:“嗯,好的,好的,我马上到!”

程雨寒一眼就瞧出程然诺的欢喜,她温婉地笑问:“肯定是刘闳打的吧?”

程然诺背上包,乐不可支地说:“必须呀,我的齐王殿下归来啦!好多年没见了,我先走啦,雨寒姐!”

程雨寒瞧着程然诺欢蹦乱跳的背影,不禁微笑着无奈地摇了摇头。

刘闳,名义上是程然诺从小的好哥们,如果不是身高和程然诺差不多,程然诺估计早就跟他表白了,奈何刘闳对她总是不温不火,因此两人始终不远不近,有些暧昧不清。

况且在十四年前一次意外的事故中,刘闳救了同龄的程然诺,自那时起程然诺的眼睛就能看到任何人的前世。

这也正是她所苦恼之事,只要注视对方的眼睛三秒钟以上,尽管她很不情愿,但时常会不自觉地陷入对方的前世,各种变态、杀人魔、色|情狂,一一真实地尽收程然诺的眼底。

唯独刘闳,前世贵为二皇子,他温文尔雅风度不凡,每次程然诺注视他的双眼,总能看到他卓尔不群的一面,更是对救命恩人的刘闳增加了不少的好感。

程然诺之所以接近刘闳,还有一个原因,是关于前世那个始终未曾看到面容的凶手…

“然诺!”忽然一声打断了程然诺的思绪,刚踏出公交车门的程然诺回头望去,只见他站在红砖街道的另一端。

除了短短的寸发,他几乎没有任何变化,阳光洒落在他的身上,明明一对斜飞英挺的浓密剑眉下,却是一双因笑而微睐的双眼,眸子里依旧泛着柔柔的光泽,薄厚适宜的唇扬起暖暖的笑意,竟如灼目的阳光一样温和。

程然诺至今都清晰记得,她曾在前世的幻象中无数次见过刘闳,前世与他相识之时…

“爹,我今天见到那群马贼的首领了…”程然诺跌跌撞撞地冲进厅内,猛然推开门的一瞬间,却瞧见主位上竟坐着个年轻的公子。

程然诺一怔,瞪大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直瞅着对方,这位公子身穿一袭宝蓝色锦缎绸衫,腰间黄金为钩,宝带为束配着一把玉具剑,剑鞘外浮雕着凹凸有致的云纹,从华丽精细的剑鞘就能遥想到藏于其中的锋利之剑。

程然诺知道这玉具剑劈杀力大,玉具与剑身又不会断裂,剑鞘契合牢固,几乎完美无缺,如若不是皇室或显赫的名门贵胄,是无权使用这玉具剑的。

而眼前的公子,不仅左配玉具剑,更是右戴圆润细腻的佩环,几乎是左光照右,右光照左,华贵无比。

他顾盼之间颇有英气,目光如电,朝程然诺的方向一扫,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似笑非笑,在玉器的莹光之下,掩不住一副雍容之气。

“你这什么样?哪家的姑娘跟你似的,简直像从泥坑里爬出来的!还愣着干嘛,快来拜见齐王殿下!”父亲程慎言吹胡子瞪眼的大声吼道。

程然诺一个颤抖,不想他竟是当今的二皇子齐王刘闳,吓得赶忙施礼,“见,见过,齐王殿下…”

刘闳并不说话,只是微含笑意地望向程然诺,风尘仆仆的程然诺穿着一身男装,洒落下一倾杂乱的黑长发,略微不整的男装上沾满尘土,甚至衣袍下有几处被刮破的痕迹,而她一张稚嫩的脸庞上一块黑一块白,黑色之处如同涂抹了炭灰,而露出的白皙皮肤却是细腻如脂,几缕发丝顺着耳侧落下,凌乱的发间唯有她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又黑又亮如同黑曜石般璀璨。

刘闳想到程慎言方才骂女儿的话,现在想来,她这模样倒真是像从泥坑里爬出来的,刘闳忍不住低声笑道:“程将军,您女儿名叫?”

程慎言慌忙起身低头谦道:“小女蠢笨,名唤然诺。”

刘闳喉咙里张弛出的声音光洁而柔韧,仿若是经千锤百炼打磨出的温润之玉,“可有字?”

程然诺不等父亲开口,赶忙昂头望向刘闳,毫不拘束地笑道:“字倒是没有,不知殿下觉得哪个字最合小女?”

“然诺…”程慎言的话还没说完,刘闳就挥手示意程慎言不要再讲话,他即可住口不敢再多言。刘闳瞧着程然诺古灵精怪的眼睛,不由发出爽朗的笑声,“依我看,唯有这‘顽’字最为合适!”

程然诺不由撅起小嘴,暗自小声嘟哝道:“顽?程顽…可真难听啊…”

第五章

想到前世十八岁那年她与齐王刘闳的相遇,再看向眼前这个身穿警服的男人,程然诺不由咂嘴道:“真是有魅力,就算过了上千年,还这么有魅力,啧啧,你要是现在跟朕表白,朕没准真会一时冲动答应了呢…”

“想什么呢?”刘闳端着两杯咖啡过来,小心翼翼的将其中一杯先递给程然诺。

“没什么。”程然诺赶忙收回了眼神,一来总这样盯着刘闳确实有些尴尬,二来程然诺不想通过刘闳的眼睛窥视到他的前世,万一不小心瞅见刘闳前世杀人或者各种不该看的场景,他在自己心中的美好形象就将毁于一旦。

“对了,你这次回来是不是留在国内就不走了?”程然诺微笑着问道。

刘闳只用勺子不断搅动着咖啡,但却不饮,“当然,研究生都毕业了,干嘛还走。”

程然诺听到这话,不由微微一笑,她的眼神不经意间扫过刘闳浅灰色外套的肩章上,那是两道银色横杠加二枚四角星花,她不由好奇地问:“你说你现在当警察,那你的肩章是什么意思?我不太懂,是军官吗?”

刘闳的眼里总带着暖暖的笑意,他笑起来时一对浓密的眉毛好似也泛起涟漪来,“不是,我们这和军队的级别不同,我现在是二级警督。”

“哇塞,那是什么?听起来很牛逼啊!”程然诺满脑子都是各种港片里的高级督察形象,以后自己有个警督朋友,这出去吹牛逼得多带劲啊!

“哈哈,没有,我们这应该算是刑侦技术类。”刘闳笑起来好像浑身都散发着温暖的阳光。

“哇,刑侦技术,这听起来也很高大上啊!”程然诺双手托腮,彻底陷入花痴的状态里,而刘闳似乎觉得咖啡厅内有些热,他脱去灰色的警服外套,只着里面的浅蓝色衬衣,身段依旧挺拔到令人垂涎欲滴。

程然诺咝溜一下将即将流出来的口水吸了回去,她一脸沉醉地瞅着刘闳,千娇百媚地说:“对了,我现在已经接手一个案子了,马上就要成为律师了,真正的女律师哦,可不是实习生!”

程然诺还记得上中学时,她问刘闳欣赏什么样的女性,当时身穿球服,笑容里满是阳光的刘闳,颇有些钦佩地说:我最欣赏睿智、有内涵、优雅的职业女性,比如女律师,简直是正义的化身,如果以后娶老婆,我一定会找个优秀的女律师。

程然诺如今瞧着一身正装打扮的自己,睿智、有内涵、优雅…有木有啊,哪一条不符合?

摆明了就是刘闳的准媳妇!

快快快,快跟我表白吧,虽然程然诺觉得自己算不上非常喜欢刘闳,但以她的身高,从小到大也没别的男生喜欢,现在看来,或许刘闳还真是凑合过一辈子的最佳人选。

“怎么想到当律师了?自从接触法律后,我就觉得律师都很阴险狡诈,而且特别势利。”

“额?”程然诺听着刘闳的笑语,不由怔住了。

我去,你不是说女律师简直是正义的化身,如果以后娶老婆,一定要找个优秀的女律师吗?不带这样的啊!怎么能出尔反尔!

程然诺的心里像有无数个小火苗在燃烧,然而下一刻,当刘闳的手机响起,他翻看了下手机里的短信,脸上竟酝酿出更加浓烈的笑意,好像对待老友般,对程然诺毫无顾忌地道:“好了,下次有空好好吃顿饭吧,我女朋友急着找我,我得先走了。”

这话几乎如同被打翻的油,瞬间将程然诺心底的火苗烧到熊熊燃烧,一路摧枯拉朽,直烧得她灰飞烟灭。

他说什么?

女友…

等下,他有女友啦?

为毛!连他都有女友啦?

程然诺只听见整个心脏如同镜子般,噼里啪啦碎了一地的声音,但她脸上却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这笑却是比哭还难看,“啊?哦,好,好啊,哈哈,哈哈,那行吧…”她只觉晕头转向,莫名地说着自己都不明白的话语。

程然诺下意识掏出钱包想要去付钱,她只想赶快离开此处,离开刘闳的身边,不料刘闳却忽然抓住她的手,他的力气极大,几乎是死死按下她的手。

程然诺缓缓抬头去看他,他另一只手已掏出钱递给了服务员,回头依旧是灿烂如朝阳的笑容,“说好了,我请的。”

他的手很大很温热,给人一种厚厚的安全感,但下一刻他却抽回了手,转身笑着同程然诺道别。

程然诺耳边嗡的一声响,只瞧见刘闳张了张嘴,似乎说了些什么,但她却一个字也听不清,她眼里唯有刘闳渐行渐远的背影。

然而刘闳转身的一刻,他扬起的嘴角慢慢垂了下来,原本满是暖暖笑意的眼睛,瞬间变得冷漠疏离,他回到车子的驾驶座上,掏出手机拨通方才发短信的号码,声音如同冰霜般寒意刺骨,“我说过已经分手了,没事不要联系我。”

这边程然诺气得直挠桌子,“怎么能这样啊!为什么我看到的前世里没说你喜欢别人啊?每个人的这辈子都和上辈子差不多,可为什么偏偏你不是?一米八多的汉子搂着一米五,一米六的娇小妹纸!好不容易就剩这么个一米七八的汉纸和我干瞪眼,现在连他也有对象了,这是注定让朕独孤一生的节奏吗?”她边说边忍不住低头又看了一眼手中的书,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刘闳,母为王夫人。受封齐王,去世后谥号为“怀”,即齐怀王。无子。

“什么无子,你个写史书的,不能记得详细点吗?他到底有没有和程慎言的小女儿,本姑娘我谈过恋爱啊?他到底死前有没有婚约?一个无子,无狗屎啊无,朕这一大把年纪了,该不会真一辈子嫁不出去吧?”程然诺发狂地撕掉书页,几乎恨不得将纸张塞入口中囫囵咽下去才解恨。

正当程然诺气得在地上来回打滚时,办公室的门却咔嚓一声打开了,瞬间成排的灯亮起,程然诺一怔,从地上爬了起来。

竟是抱着一摞资料的鄢灵均进入屋内,鄢灵均一愣,猛地一声尖叫,吓得资料瞬间散落了一地。

原来程然诺为了见刘闳特意画了几个小时的妆,而在不断抹泪哀嚎的过程中,黑色眼线顺着脸颊流下,睫毛膏将眼睛染成一圈的熊猫眼,白色的粉与浓艳的口红混为一团,抱着一本《汉书》蜷缩在角落里,简直活像一只鬼!

程然诺倒没想到大晚上会有人来办公室,而且还是她异常讨厌的鄢灵均,不由抽泣着没好气地嚷道:“又没床,叫什么叫!没看见是朕啊!”

鄢灵均自知程然诺不喜欢自己,但瞧见这漆黑的夜里,她独自在办公室内乱嗷嗷,不由扭动腰肢笑盈盈地走过去,“我还当是谁呢,原来是你,怎么,谁欺负你了,哭得这么伤心?”

程然诺用手背随意擦了下脸颊上的泪水,不满地说:“走开,别以为你给我这个古玩案我就会感谢你,烦死你了,不想和你讲话!”

鄢灵均倒也识趣,她没有吭声,只是捡起方才落在地上的资料就回自己的办公室去了。

程然诺继续蜷缩在地板上,离开咖啡厅后,她是万念俱灰,越想心里越委屈,本来想去找程雨寒哭诉一番,但打电话却得知程雨寒在同男友薄清易的父母吃饭,程然诺漫步在大街上,打算回家痛哭一场,但经过事务所附近时,实在忍不住,干脆趁着月黑风高夜,溜进事务所内好好发泄一番,却不想竟会碰上来加班的冤家鄢灵均。

“喏,拿去。”鄢灵均很快从自己的办公间内出来,走到大厅递给程然诺一罐啤酒,程然诺从来都没有想到,伤心难过之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不是别人,居然是这个最为讨厌的鄢灵均!

不过鄢灵均纵有千万的错,但怎奈她美到不可方物,人见了漂亮的东西难免会心情极佳,程然诺也不例外,她揉了揉眼睛,觉得似乎这个美艳的鄢灵均也没那么讨厌。

程然诺默不作声,只是接过鄢灵均递来的啤酒,大口灌了下去,鄢灵均自己也开了罐啤酒,她小口品着,不时望向落地玻璃外城市璀璨的夜景,“据调查分析,世界上百分之九十八的官司都是因为钱和情,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也是因为这二者之一,不过鉴于你的工资和你的身高,你可能同时因为这两者落泪。”

程然诺斜眼瞥向鄢灵均,“喂,你还是不说话的时候,比较讨人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