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连拖带拽被危钰抓走的程然诺,猛地推开拽自己衣袖的危钰,“喂,你干什么啊你,我不是在走吗?别拽啦!”

程然诺被危钰抓得几乎喘不过气,她本下意识去掰他的手,但危钰却忽然像触电似的,瞬间抽回自己冰凉的手,“男女授受不亲,不知道吗?”

“我去啊,明明是你一直拽着我的衣服拉着我往前走,衣服都快被你扯掉了,我看你故意的吧?还男女授受不亲,你古代人啊你?就会装纯!”程然诺说着顺势整了整自己的衣服。

危钰张了张口似乎想说话,但却硬是止住了,他匆匆瞥了一眼正在整理衣服的程然诺,她衬衣前有几颗扣子没有系,半敞开的衣衫露出雪白的脖颈,一直延伸到胸前,肌肤白得几乎如同瓦片上反光的融雪,唯有两边修长的锁骨构成优美的弧线,甚至隐约可见衬衣内的沟壑。

“咳咳。”危钰用手挡在唇前轻声干咳了两下,似乎在掩饰自己的尴尬。

但程然诺一抬头却瞧见危钰通红的耳根,“咦,这电梯里很热吗?”

危钰不说话,只是微微昂起头丝毫不肯直视她,碰巧此时电梯门开了,危钰二话不说,迈出电梯径直走到公寓前去开门。

完全不解危钰心中所想的程然诺跟着进了屋子,危钰没有丝毫的待客之道,他只是坐在沙发上,随意的双手交叉,略带鄙夷地瞥向程然诺,“说吧,你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个金壶挂饰曾经是平阳公主所有,她后来又赐给了谁?连拍卖行的人都不知道,你怎么可能知道得如此清楚?”

程然诺冷冷地看向讲话的危钰,她默不作声,只是微微垂下一对修长的睫毛。

其实这个问题从十四年前那场事故之后,就有人不断质问她。

十四岁那年,当躺在病床上的程然诺轻微眨动眼睛,慢慢睁开沉重的眼皮时,周围朦胧的光晕逐渐代替漆黑的世界。

奄奄一息的程然诺只听见周围窸窸窣窣的声音,“快看,然诺醒了!”“天啊,小诺,你可算醒了,你妈妈都担心坏啦!”“诺诺,你没事吧?”

程然诺睁开眼睛的一刻,第一个看到的人是热情无比的小姨,浓妆艳抹的小姨凑过头,激动地盯着程然诺的脸瞧,“哎呀,醒了,醒了,咱们诺诺真的醒了!”

小姨模糊的脸庞逐渐清晰,然而当程然诺对上近在眼前的小姨之时,她透过小姨明亮的眼眸,却清晰地看到一个坐在铜镜前梳理一头乌黑长发的女人,而这女人在镜中分明有着和小姨相同的脸孔,只是身着一袭古装。

程然诺正要上前去问她是谁,为何自己会在这古香古色的屋子之中,可房门却忽然被踹开,一个持刀男人气势汹汹地冲进来,“小姨夫?”程然诺刚叫出口,但身穿古代服饰的男人,却好似完全看不见程然诺,他拎着刀冲到小姨的身后,电光火石间,锋利的刀刃瞬间砍下了小姨的脑袋,“贱货,你居然敢背着我偷情!”

滚烫的鲜血瞬间迸溅到程然诺的脸上,小姨漂亮的脑袋像皮球般,咕噜噜顺着地面滚到程然诺的脚边。

“啊!”程然诺吓得蜷缩成一团,整个世界瞬间明亮起来,眼前是围在病床前的众人,小姨好奇地抓住程然诺的手,“怎么了?诺诺,你没事吧?”

“不要过来,你已经死了,你被小姨夫杀了!啊!别过来!”年幼的程然诺尖叫着吓得昏死过去。

第九章

医生说是事故之后造成的心理创伤,需要心理医生的长期治疗才能恢复。程然诺开始了长达一年的休学,十四岁的她居住在精神病房里,每天按时吃药看心理医生,但眼前的幻影却从未消失过。各种千年前的画面真实得仿佛身临其境,唯独幻影里的众人看不见她,她就好像空气般存在于另外一个空间。

甚至她能通过镜子和各种反光的物体,捕捉别人的眼神,轻易进入别人前生的世界,当然也包括她自己。

原本她也以为自己患了精神疾病,但出院后不久,小姨居然真的出轨,又被小姨夫捉奸在床,愤恨不已的小姨夫,一时失手竟杀了小姨。

程然诺没有想到,自己的话竟然一语成谶。

在小姨的葬礼上,众人提起在医院里程然诺的话,都只觉她分外晦气,从前讨人喜欢的小然诺,如今令大家避之不及。

程然诺看向哭泣的母亲,她纹丝未动,仍旧独自木然地坐在角落里,她戴着黑框墨镜,不敢注视任何一双眼睛,生怕再看到可怕的场景。

“嘿,小姑娘,你是不是把眼睛哭肿了?怎么在屋里还戴着墨镜啊?”一个陌生的声音在程然诺的耳畔响起,男人伸出手轻轻取下程然诺眼前的墨镜。

他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然而当程然诺抬起眸子对上男人的眼睛时,她却瞬间处于一间漆黑阴冷的茅草屋内,面前只有一个衣衫褴褛,蹲在地上背对着她,不断发出吧唧吧唧声音的男人,他好像在吃什么东西,且正吃得津津有味。程然诺想要逃走,但她的脚步却仿佛被固定在了原地,任她如何挣扎也丝毫无法挪动半步,程然诺几乎都要哭了,“你,你在干嘛?”

男人不知是听见了程然诺的声音,还是下意识地回过头来,但他扭头的瞬间,竟嘴上沾满了鲜红的血液,满手都是血肉,他的面前居然躺着一具尸体,血肉模糊的尸体开肠破肚一片淋漓。

“啊…啊!”程然诺疯狂地尖叫起来,参加葬礼的人纷纷瞧过来,而她身前拿着她墨镜的男人,一脸尴尬的慌忙将墨镜塞回程然诺手中,“小姑娘,好了好了,还给你,别叫啦!”

“吃,吃人魔…吃人魔!啊!”程然诺惶恐地大叫着,她喊得歇斯底里。在众人的注视中男人只得挠了挠头,凝重着脸色默默走开了。

然而几个月后,曾经在葬礼上被程然诺唤为吃人魔的男人,竟当真因杀人罪被捕,据调查他有位生意伙伴,拖欠他的借款常年不还,两人在一次争吵后,他失手将朋友砍死,但想到巨额借款要不回来,仍旧怀恨在心,竟将朋友碎尸,甚至带走朋友尸体上的几块肉回去烹煮而食。

这一爆炸性的新闻一出,在当地的小县城引起了极大的轰动,一传十十传百,所有人都纷纷议论起程然诺,未卜先知的她被视作怪物,所有人都不敢靠近她,生怕会引来灾难。

为了程然诺能正常的生活和学习,母亲带她离开生活了十多年的沧远县,来到这座城市就读高中,一来让她暂时远离小县城的舆论,同时为她寻找本市最好的心理医生继续治疗。

对程然诺而言,那场事故简直是人生的毁灭,郁郁寡欢的她总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世界,而这如同前世般的命运,却与今生所发生的一切紧密相连。

尽管休学的一年充满了阴暗,但幸好她遇见了刘闳,那个发生事故之时救她于危难之中的男孩。

刘闳帮她走出了心理阴影,她也开始慢慢适应,似乎并不是每一次看到的前世幻象都是可怖的,她甚至觉得或许这就是命运,能看到别人的前世,也未尝就是件坏事。

想到过去的种种,程然诺不由冷笑,你相信我能看到别人的前世吗?正常人的回答永远都是:你疯了!

没有任何人会相信她,所以她学会了沉默。

程然诺微微低下头,她知道,如果她说出真相,危钰一定会笑翻过去,然后将她扫地出门。

不过她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十四岁,担惊受怕的小姑娘了,现在的她早已经过千锤百炼,对各种场面都司空见惯了。

程然诺的嘴角勾起一丝浅笑,她凝视着危钰的黑眸,“我不仅知道这个金壶挂饰是平阳公主的,我还知道她赐给了谁,不过想让我全部告诉你这一切的一切,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

危钰显然没有想到程然诺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他微微皱了皱眉,有些不太高兴,“我已经花了大价钱,替你买下这个金壶挂饰,你还敢再提要求?”

程然诺的脸上酝酿着蛊惑的笑容,“没错,我就是敢,因为这件金壶挂饰或许不值你出的价,可一旦有了平阳公主的身份,立刻就能被赋予历史的色彩,价格自然也是水涨船高,算一算,我还帮你赚了一笔呢,你再答应我一件小事,应该不算为难吧?”

危钰干脆而冷冽的声音响起,“什么小事?”

程然诺立刻正襟危坐,用灼灼的眼神望向冷漠的危钰,“我是个律师,当然是为了我的案子,我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知道那个透雕龙凤纹玉环是假的?”

危钰没有回答,他只是起身随意朝程然诺挥了挥手,示意她跟上他的脚步。

程然诺赶忙紧随其后,她这才发现危钰所住的公寓看似不大,但却有着复杂的格局,好像一间屋子套一间屋子,实难猜出房子的真实面积。但每间屋子的家具和布置都格外古朴,多以棕红色的檀木为主,乍一看有些老里老气,但各式雕花镂空细节却是巧夺天工,颇有古韵之感。

“你这房子租的还是买的啊?是你自己设计的吗?怎么跟古代人住的一样,这白天都感觉怪甚得慌,你晚上在家不怕啊?”程然诺好奇地询问道,但稳步走在前方的危钰,却好似根本没听见程然诺的声音般,始终都不曾回过一个字。

危钰带着少见多怪的程然诺进入二楼的一个房间,他打开门的一刻,程然诺就嗅到一股扑鼻而来的气息,与她之前靠近危钰时所闻的味道一样,都似乎氤氲着一种淡淡的,甘苦芳冽的香气,有些像某种宗教焚烧的熏香,很是熟悉,但程然诺却死活想不起来。

程然诺正欲开口问危钰这种香,但踏进屋内的一刻,她却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

怔在原地的程然诺环顾四周,偌大的房间内是成排的展架和玻璃橱柜,展架上摆满玲琅满目的古玩,各种精美的玉器、琉璃器、金器、铜器、铁器、漆器、木器、釉陶器,甚至还有许多程然诺根本叫不上名字的古玩。

古玩虽是各式各样,但无一不是线条流畅,做工精巧,明显这一室内的藏品皆出自于皇家贵胄,绝非当时普通人所能用得起。程然诺瞧着这些活灵活现,精美绝伦的古玩,好像透过它们就能穿行于一个个由兴盛到衰败的封建王朝。

“哇,天啊,你这简直就是个小型博物馆啊,我的神啊!”程然诺不停地感慨着,她简直对这些比她老上几百几千年的文物赞不绝口,更是小心翼翼地行走着,生怕会碰坏任何一件价值连城的珍宝。

“神啊,这得值多少钱啊?这随便一个玩意估计都够我一辈子的诉讼费了吧?啧啧,土豪,你这都是真货吧?”目瞪口呆的程然诺不禁问道,但危钰却充耳不闻,他快速走到屋子最靠里的角落处,拉开一个玻璃橱柜,熟练的从众多盒子里取出一个黄梨花木的盒子。

盒子仍采用古老的金制锁扣,危钰修长的手指,咔哒一声轻轻打开黄梨花木的盒子,里面铺着厚厚一层的黑色锦缎,而上面竟赫然躺着一块白皙如脂的玉环。

黑色光滑的锦缎将白润的玉环衬托得更加纯净,程然诺瞧着这块玉环,不禁疑问道:“咦,这个透雕龙凤纹玉环怎么在你这里,不是被起诉的那个富豪买走了吗?”

程然诺紧盯着眼前这块色泽光润的玉环,它的一角因历史的掩埋而有少部的土蚀,但整个玉环线条流畅,内圈中央为一条游龙,龙的两爪及尾伸向外圈。游龙张开的前爪上站立着一只凤凰,正在回眸凝望着游龙,龙与凤好似一应一合。游龙的冠、尾羽和后爪伸出外圈,凤凰的冠及尾羽上下延伸成卷云纹,把外圈顶端的空间填满,巧妙形成了整体的和谐。

程然诺盯着这块精美的玉环,却不由咦了一声,“等下,这个好像和那个富豪买的不太一样,这块玉环上有裂纹?”

尽管整个玉环保存完整,但在圆润的玉质上却存在着几道细微的裂痕,像是被摔碎过,通过现代的修复再次将整个玉环黏在一起,但细微的裂痕却令几乎完美的玉环失色不少。

危钰凝视着这块玉环,仿佛在与千年前的恋人对望,他的眼中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柔和,他静静地说:“买下这块玉的富商,是我在收藏界认识的一个朋友,我告诉他他买的是假的,因为真的在我这里。”

程然诺的心脏疯狂地跳动着,快得几乎难以自抑,她费力地喘息着,就仿佛溺水即将身亡之人。

她艰难抬起头的一瞬间,恰好看到展柜上的玻璃板,上面清晰地反射出她眼睛的轮廓,当程然诺对上自己眼神的一刹那…

关于自己前世的幻象骤然一幕幕铺开在眼前:

前世的程然诺紧蹙着一对黛色修眉,脸上没有涂抹胭脂,却有种青云出岫的巫山云雾般的灵气。

与这娇嫩灵气的脸庞不相配的,竟是一对锐利英气的眼睛,分明是女儿身,气势竟丝毫不输男子。

程然诺乌黑的长发只用一根坠着金质流苏的梅花簪轻挽起来,她生起气时,身体微微颤抖着,显然已是气到了极点,别在青丝间雕工细致的梅簪,好似迎风而立,每一片打造到薄如蝉翼的梅花金片簌簌而动,金色的梅花瓣带动从簪上垂下的金珠流苏,小巧的金珠彼此碰撞时发出轻微的叮当声,如同远山宝塔上传来的悠长而清脆的钟声。

“什么一纸婚书,什么玉环信物,不过是我们没出世前父母定的婚约!我可以直截了当的告诉你,我,根本不喜欢你,我也绝对不会嫁给你这种人,我的心这一世都只钟情于他!”她的声音又尖又利,如同锉刀般,一点点顺着对方的耳廓扎进他的心脏。

程然诺忽然抬起修长如柔荑的手,她的手上戴着一只白玉镯子,但她的皮肤太过白皙,猛然看去竟与温润的白玉镯子无异,令人分不清何处是玉镯何处是肌肤。

然而下一刻,程然诺却忽然甩开手,狠狠将整块透雕龙凤纹玉环用力摔在地面上。

站在程然诺对面的男人似乎猝不及防,正要伸手去接,但为时已晚,整面玉环随着啪一声清脆的响声,瞬间应声而碎,散落满地。

第十章

“所以呢,你现在犹豫的原因,就是你发现危专家拥有真正的玉环,而起诉方确实被骗了,你很难接受自己去替骗人的拍卖行打官司,对吗?”鄢灵均双手抱臂,依靠在办公桌前望向对面的程然诺。

程然诺坐在椅子上双手托腮,她抬头瞧向美艳动人的鄢灵均,“嗯,是啊,本来我想通过调查证明危钰是错的,可没想到,人家居然有实实在在的证据。”

“但你只要保证危专家不出庭就可以了,反正死无对证,你只要保证能赢案子就行!”鄢灵均无所谓地说道。

程然诺却淡淡地说:“危钰说了,他是肯定不会出庭的,他很讨厌出现在公众面前,但我总觉得自己替一个骗子打官司很难受,虽然胜算很大,但如果真赢了,我觉得自己很对不起受害人。”

鄢灵均镇定自若地盯着程然诺,“你看过我上次的庭审,你应该知道,我是为被告强|奸犯进行辩护,说实话,我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真的犯罪,我也不需要知道,尽管我确实觉得那个女孩子很可怜,但我要做的就是维护我当事人的权益,为他争取最大的利益,无论他是强|奸犯还是杀人凶手!”

“可能这是我第一次真正接触案件,你还是让我想想吧。”程然诺无法苟同鄢灵均的话,她摇了摇头,拎起皮包默默朝外走去。

来到程雨寒家中的程然诺依旧忧思重重,她抬起头只瞧见程雨寒脸上温柔的笑意,程然诺接过她递来的酸奶,用牙齿轻咬着吸管,边咬边吮吸着味道浓郁的酸奶,“哎,还是雨寒姐你最好了,每次有什么不开心的,一看见你的微笑就烟消云散啦。”

“你啊!”程雨寒用手指头戳了下程然诺的脑袋,脸上依旧是淡淡的微笑,令人如沐春风般的舒适和惬意。

“一想到这个案子我就烦得要命,我当初创办这个法律咨询网站,初衷就是想要改变中国法律界黑吃黑的格局,我希望从网络到现实,律师代表的都是正义,可没想到我接手的第一个案子,居然就是替骗人的拍卖行辩护,搞得我心情特别压抑,感觉自己也是骗子成员。”程然诺说着,牙齿再次用力狠狠咬了两下吸管,直到将已经瘪掉的吸管咬得微烂才肯罢休。

“我记得一般的拍卖会不都有合同吗,购买前要签合同,好像里面有一项就是说,拍卖会不保证任何一件物品的真假,全靠买家自己的眼力。”程雨寒说话时温婉端庄的气质,简直能令再顽劣的人见了,都忍不住会变得小心翼翼。

“嗯,确实如此,但这个案子的特殊之处就在于,这个玉环当时经过很多专家的鉴定和签字,都认为是西汉时期的真品,而买家当时因为特殊原因居然没有签合同,直到他以天价拍下玉环后,拍卖行的人也高兴坏了,居然双方都忘了合同的事情。虽然说我可以打赢这场官司,但我现在明知道危钰就拥有真的玉环,我再一味坚持自己的当事人是无辜的,怎么总感觉有些底气不足呢?”程然诺用力吸了口酸奶,玻璃瓶内的酸奶已经见底,程然诺吮吸的时候不时发出咝咝的声音。

“我也不太懂这些案子,咱们还是说点别的吧,比如说说,你是怎么从危钰手里逃出来的,你不会真的告诉他,你能看见别人的前世吧?”程雨寒的两片红唇在笑,如湖水般清澈无比的眼眸也在笑,使得腮上的两个酒窝陷得更深了。

程然诺将空酸奶瓶放至一旁,挤眉弄眼地窃笑道:“你觉得我告诉危钰我能看见别人的前世,他信吗?就算我对你说了这么多年,你真的信过吗?”

程雨寒歪着脑袋沉思道:“一开始我确实不信,我以为那时候青春期叛逆的你故意跟我开玩笑呢,不过后来你一直跟我讲,我想这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奇人,我曾看世界吉尼斯纪录里,有人以金属或玻璃为食,一辈子甚至吃了几十辆自行车、电视机和一架飞机。还有人的眼睛流出的不是眼泪,而是水晶。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所以仔细想想,你说你能看到前世,也未尝是假的。”

程然诺依靠在程雨寒的肩膀上,果然前世温婉贤淑的姐姐,这辈子虽然不是亲姐姐,但依旧是最懂自己的人。

温柔如水般和顺的程雨寒继续追问道:“不过,你该不会真告诉危专家,你能看到别人的前世吧?”

程然诺噗嗤一下笑了,“我又没病。”她托腮不由偷笑道:“我想啊,这会小危危应该正在认真研读各种汉代古书吧…”

此刻正在家中的危钰,终于忍无可忍,一脚将成堆的书籍踹翻在地,一旁的钟诚挠着谢顶的脑袋,歪着嘴结结巴巴地说:“这这么多的书,连野野史都都翻出来了了,咋咋还没找到呢?不会小虫是是骗您您了吧吧吧?”

“她说曾在一本古书上看到过这个金壶挂饰,是平阳公主赐给一位夫人,但她记不清书名了,可这正史野史,各种西汉文物的书籍都没有记载,就连拍卖行都对来源不清楚,如果没错,八成是个盗墓贼弄来的,可这个程然诺…”危钰顿了下,他握成拳头的手关节咔咔作响,沉稳乌黑的眼睛此时仿佛燃着两簇火焰。

“我我就说,肯定是那个小虫骗您呢!不过为为什么,您您非要知道,这个金壶,曾曾经的主,主人呢?”钟诚好似干完了一件大事,一口气说完话时,不由长舒了口气。

正欲发怒的危钰听罢此话,眼睛却忽然变得沉黑,他的眼睛好似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呈现出前所未有的温情,他的嗓音变得低而柔,“因为,这个金壶曾经也属于过她…”

危钰后面的声音轻飘飘的,但钟诚却听得一清二楚,他昂起头斜歪着嘴巴,吞吞吐吐地说:“您是说,您您找了很多年的那个个女孩,是是吗?”

危钰双手剪在背后,他望着落地玻璃外繁华的都市,水泥钢筋构造而成的冰冷大厦,车水马龙的大小街道,到处都透着浮躁与喧嚣。

落地玻璃反射出危钰棱角分明的脸庞,他一双深邃的眼睛如同无边的黑海,但这片黑海却充斥着苍凉与孤寂,危钰的唇微微动了下,“真的是很多,很多,年…”

程然诺刚离开程雨寒家中,手机却响了,她盯着幽蓝色手机屏幕上的未知来电犹豫了下,“喂,你好,哪位?”

“程然诺!你在哪儿?”

听到电话另一端微带怒气的男低音时,程然诺拿电话的手不由一抖,竟吓得险些将电话掉在地上。

“咦,小,小危危啊?”程然诺自知干了亏心事,不由赔笑着降低了声调。

“你现在在哪儿?”危钰的口气里带着一种令人毋庸置疑的命令。

“你找我干嘛?我都告诉你了,我是在一本书上看到的,你自己慢慢去找吧!”程然诺说着正欲挂断电话,恰好此时广场上响起特定的整点报时。

敏锐的危钰追问道:“你是不是在城市广场?”

“要你管!咦,等下,有电话打进来了,我看下…”程然诺看到中间□□的电话号码时,她不顾电话另一端危钰的质问,慌忙嚷嚷道:“好了,不跟你说啦,我的王子殿下给我打电话了,拜!”程然诺猛地挂断危钰的电话,赶忙兴奋地接通刘闳的电话,她的声音即刻变得温柔而甜美,“怎么,找我有事?”

“然诺,你在哪儿,有件事情我得见面跟你说下。”刘闳的声音很是急促。

“哦,哦,我在城市广场呢,正准备去买点东西。”程然诺的话还没说完,刘闳就接道:“刚好我也在那附近,你在广场上等我一下,我马上到!”

“好,我…”程然诺的话说了一半,电话里却只剩下嘟嘟的中断声。

程然诺失望地盯着手机屏幕,不由嘟哝道:“真是的,前世对人家温柔体贴,这辈子怎么说挂电话就挂?”

程然诺坐在广场靠近车道的石椅上,她掏出包内的粉盒,对着镜子拼命朝脸上拍粉,“哎呀,脖子有点黑啊,给脖子也擦擦…咦,牙上好像有个菜啊,赶紧抠掉。”

程然诺正在朝自己惨白如鬼的脸上继续使劲拍粉时,忽然一辆车子停在了她的面前,身着警官制服的刘闳打开车门,大步朝程然诺走来。

程然诺紧瞅着身如玉树的刘闳,从俊美的五官到修长的身段,无一不张扬着他与生俱来的高贵与优雅。

哎呀,皇族果然不一样,从十四年前第一次见到他,不对,从前世,他就一直这么帅,天啊,小心肝!几乎抓狂的程然诺使劲抹了下嘴边即将流出的口水。

她迈着小碎步,半垂着脑袋,故作娇羞的朝刘闳奔去,“咋啦,有啥事?”

刘闳上前一把抓住程然诺的手腕,程然诺心里又惊又喜,满眼爱慕地紧瞅着他,一双放电的小眼神简直就是在说:,baby!

看来终于要交男朋友了!

然而严肃的刘闳却丝毫没有注意到使劲朝自己抛媚眼的程然诺,他只是用力攥住程然诺的手腕,极认真地说:“然诺,危钰不能做你男朋友,他很危险,他其实…”

刘闳的话还没说完,一辆漆黑的车子却停在了他们面前,车主不等车子停稳就气势汹汹地走下车来,“程然诺,你果然在这儿!”

“啊?”程然诺回过头去,喊她之人竟正是危钰,危钰衣袂飘然若举,他黑不见底的眼睛,此刻却如鹰隼般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走,我有话要跟你说!”危钰好似根本看不到刘闳,上前一把揪住程然诺的衣袖,又好像刻意同她保持距离般,完全不接触她的肌肤,只是紧拽着她的衣袖一角。

“不行,程然诺不能跟你走。”刘闳猛地将程然诺往自己怀内拉了下,程然诺顺势倒向刘闳,但她还未进入刘闳温暖的怀抱,危钰却忽然一把抓住她另一只胳膊,忽的将她拽了回来,“她是我女朋友,当然要跟我走!”

第十一章

危钰的这句话令程然诺和刘闳都怔住了,刘闳微微一愣,不由松开紧攥程然诺的手,程然诺抬起头来,却只看到危钰眼眸凝重的黑色。

等下,什么女朋友?

不是啊!

我的齐王殿下,在拍卖会上假扮危钰的女朋友是为了躲避付款啊!

“危钰你!”程然诺气得说不出话来,她扭头间却只看到刘闳苍凉的眼神,从来如阳光般和煦,时刻带着暖暖笑意的刘闳,初次在程然诺面前展现出一种几乎失落和寂寥的眼神。

程然诺的心不禁抽痛,她紧望向无言的刘闳,解释道:“不是,危钰他脑子有点问题,我俩真没啥关系,他就是一会儿一犯病…”

程然诺的话还没说完,危钰却狠狠拽住程然诺,拉着她就将她塞进车子的副驾驶座上,他的力气大得可怕,简直随时都能将程然诺捏碎。

刘闳见程然诺如此被危钰拖走,他下意识往前迈了一步,刚要走过去之时,危钰却忽然厉声道:“刘闳,咱们之间的账以后再算!”

危钰的声音里充满了鲜血淋漓的纵横,刘闳愣在原地望着扬长而去的车子,他不由一怔,低头思索着轻声喃道:“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跟他结过怨?”

“哎呀,你到底要干嘛?”刚一进屋,危钰就将程然诺狠狠摔在沙发上,程然诺揉着几乎要散架的身躯,痛苦不堪地趴在沙发上,恶狠狠地瞪向凌厉的危钰。

“居然敢耍我,你知不知道,敢耍我的女人只有两个,除了你…”危钰发狠的话语刚出口,却猛地戛然而止。

程然诺疼得咝了口冷气,她斜眼瞥向危钰,没好气地说:“耍你怎么了?那个除了我以外的女侠是谁啊?赶紧介绍我们认识一下!”

危钰忽然不说话了,他的嘴唇微微颤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止住了,他的眼神熠熠闪烁,如同瞬间黯淡的星光,带着一种萧瑟淡漠的光泽。

程然诺紧瞅着危钰,方才还怒气十足的他,此刻竟缄默不言,眼底有种无限的凄凉,好似忽然被人戳到了痛处。

“喂,你怎么了?”程然诺探过脑袋去瞧。

危钰却忽然一声厉呵,“少废话,快说你到底怎么知道那个金壶挂饰的来历。”

程然诺冷不丁忽然被危钰的喊声震慑到,吓得不由打了个冷战,她斜眼瞅向蹙眉的危钰,不由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你确定你真想知道?”

危钰如箭似刀的眼神瞬间扫射过来,他鹰隼般的锐眸简直就是说:再不讲实话,小心尔等的脑袋!

程然诺浑身微微发抖,她不由心中暗念:真是该死,无论怎么盯这个人的眼睛,完全什么都看不见,他该不会没有上辈子吧…

“不过我真的很好奇,你只要知道这件金壶挂饰是平阳公主曾经拥有的,光靠主人的身份,就能让金壶挂饰身价倍增,你干嘛非要关心平阳公主最后赐给了谁?”程然诺微眯起眼睛,全神贯注地凝视着他的黑眸,危钰稍稍侧过脸,恰好视线同她相撞,他不禁挑了下眉,迅速转移视线,轻声咳嗽了两下,低声道:“快说。”

“好,既然你这么想知道,我就一五一十的告诉你,但是记住了,不要问我第二遍,我不想重复回答,更没有开玩笑,我之所以知道这件金壶挂饰的主人是谁,是因为…”程然诺忽然停顿住了,危钰侧目瞥向她,程然诺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猛地抬眼郑重其事地看着危钰,从容不迫的一字一句说道:“我,能看到别人的前世。”

危钰一怔还没反应过来,满眼依旧充斥着疑惑和诧然,程然诺却忽的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程然诺走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这座快节奏的都市太过匆忙,轿车一辆接一辆的呼啸而过,年轻的白领行色匆匆,妆容精致的职场女性隐约带着疲惫的倦意,疲于奔命的行人,如同影子般从程然诺的身旁闪过。

程然诺独自走在喧闹的街上,但她却听不见周围的吵杂声,她耳边只充斥着年少时期周围的非议:“骗子,居然敢说我上辈子是要饭的?大家都知道,我上辈子是公主!”学校带头的女流氓挥手就要朝程然诺的脸上掴去,程然诺眼疾手快,猛地抓住对方的手腕,恶狠狠地说:“我没骗人,我说的是实话!”“你个傻大个还敢还手?都给我打!”女流氓带着一群染着五颜六色头发的女孩子,冲上去围攻程然诺。程然诺也不肯示弱,个子高挑的她拼命揪住带头女流氓的头发,修长的双腿不断踹向对手,两人彻底纠打成一团。“就是她,就是她,她说谁要死,或者谁该进监狱,立马都能实现,简直就是个怪物,太不吉利了,离她远点!”“她妈是个哑巴,整天画些古怪的画,早早就把她爸给克死了,她现在又这么晦气,要我说,她和她妈一样都…”程然诺猛地转身冲向身后对自己指指点点的人道:“你们太过分了,说我就够了,为什么还要说我妈?你们根本不知道她上辈子…”忽然一只温暖而柔软的手轻盖在程然诺的唇上,程然诺默默抬起头来,却只瞧见母亲一双含泪的眼睛…

程然诺走后,危钰独自一人枯站在屋内,他的眼里好像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隔着这层薄雾,周围的一切都无法聚焦,但他却始终痴痴地站在展柜前方。

危钰伸出微微颤抖的手,他修长的手指根根纤细,骨节分明的格外好看,他的手指一点点触摸在黄梨花木盒内的玉环上,雕琢圆润线条流畅的玉环上龙与凤恰好回眸对视,而这一凝望竟已过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