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慎言却没有丝毫的动摇,他威严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寒光,“然诺,你不要逼为父,不然我真会杀了那个李临江。”

他竟要为了那个马贼危钰杀李临江?

程然诺只觉整个世界轰然崩塌,她的父亲不再是她的父亲,她的姐姐不再是她的姐姐,她父母全家几十口人竟是为危钰的父亲而死,她的年龄是假的,齐王想要纳她为妾,父亲却要逼她嫁给那个杀父仇人,百般对自己□□的危钰。

从来没有人问过她的意愿,她爱李临江,却没有人关心。

“什么一纸婚书,什么玉环信物,不过是我们没出世前父母定的婚约!我可以直截了当的告诉你,我,根本不喜欢你,我也绝对不会嫁给你这种人,我的心这一世都只钟情于他!”程然诺的声音又尖又利,如同锉刀般,一点点顺着耳廓扎进危钰的心脏。

程然诺忽然抬起修长如柔荑的手腕,她的手上戴着一只白玉镯子,但她的皮肤太过白皙,猛然看去竟与温润的白玉镯子无异,令人分不清玉镯和肌肤。

然而下一刻,程然诺却忽然甩开手,狠狠将整块透雕龙凤纹玉环用力摔在地上。

站在程然诺对面的危钰猝不及防,正要伸手去接,但为时已晚,整面玉环随着“啪”一声清脆的响声,瞬间应声而碎,散落满地。

程然诺只觉仁至义尽,她要同李临江私奔,她不会去给齐王做妾,她不要在齐王府内日日望着李临江,更不愿嫁给她恨透的危钰。

可当李临江将一小包药粉塞进她手中时,她却犹豫了,“不行不行,我虽不愿嫁给危钰,可我也不能杀了他…”

李临江嘴角微扬,他眼里蕴出一丝奇异的光芒,他伸手轻轻扳过程然诺的双肩,他低头柔柔的在她耳边说:“傻丫头,我怎么舍得让你去做杀人的事,这包是甜梦药,你只需把它们全部倒入酒中,一滴不剩的让他服下,半个时辰后药就会生效,他将会睡上一天一夜,这时间足够我们逃得远远的。”

为了能尽早与李临江远走高飞,程然诺依照李临江的计划,将那一小包的药粉倒入危钰的酒中,她很害怕,竟吓得药粉洒了一些出来。

她假意同意嫁给危钰,程慎言很是高兴,那晚她前去见危钰,而刘闳在李临江的陪伴下,来到程慎言的府内,向他请求纳程然诺为妾一事。

“那,那个,我,我当然是说真的,你我自小就有婚约在身,父,父亲也希望你我能尽快…”程然诺面上虽是虚与委蛇,同意嫁给危钰,可一想到在他酒里下了药,终不是磊落之事,不由心中惶恐,生怕危钰会生出怀疑来。

“啊?啊,对,你快喝了吧。”程然诺呼吸急促,她不停地抠着手指,看也不敢看危钰一眼,直到危钰仰头饮尽一整杯的酒,她方颤声道:“哦,还,还有,你,你放心,我一定会信守诺言,不管今生还是来世,我都是你的妻子,这,这是我母亲生前留给我的玉坠,我上次摔了你的透雕龙凤纹玉环,就拿这个做信物吧,你见过的,这是我从小到大最珍视的东西,我,我一定不会骗你的。”

自己的亲生父亲,当初为了危钰的父亲求情时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或许…程然诺心乱如麻,但在关键时刻又不能让自己分心,她想到了李临江那双会笑的眼睛,她不知自己是为让危钰信以为真,还是心存愧疚,竟取下脖颈上那条蝴蝶玉坠赠予了他。

危钰饮了酒,轻笑一声,笑得无奈至极,“若没了今生,来世我可凭这个去找你?”

程然诺离开危钰所居之处,换上李临江给的衣裳,她本就生得颀长,着一袭齐王的衣衫无论身高还是身段都能以假乱真,夜里她顺利假扮齐王刘闳出了城。

她连夜朝着与李临江约定的断崖狂奔,直至清晨在浓重的雾气里,她听到身后紧追不舍的马蹄声,虽隔着茫茫白雾她瞧不见身后之人,但她知定不是李临江,若当真是他,他会唤她的闺名。

程然诺只恐身后之人是危钰手下的马贼,父亲的士卒,或是齐王所派之人,但无论哪一方,都不容程然诺小觑,她朝着约定的断崖奔去,她信李临江,他在等着她,他一定有办法!

但身后一支利箭却如疾风袭来,哧的一下瞬间射穿了程然诺的躯体,她只觉无尽的疼痛伴随着寒冷从胸口袭来。

她重重的从马背上滚落下来,利箭穿透了她的身体,红艳的鲜血染透了她身上的男式长袍,她匍匐在地上,疼得几乎蜷缩成一只小兽,她的身体不断的剧烈颤抖着,在无限的寒冷和痛苦中,她只觉断崖边巨浪滔天的忘念河水声,就好似一只喘息着,仿佛和自己一样在忍受着伤痛的野兽。

程然诺感受着温热的鲜血逐渐流出自己的身体,意识也如同四周的迷雾模糊起来,隐约中她只听见一阵清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她趴在地上疼得纹丝不敢动,只听头上方一阵唏律律的长嘶,眼前是马匹兜转的四蹄,似乎这马不知为何忽然被生生勒住了。

一柄锋利的银剑噌的一下横在了她的脖颈上,她颤抖着身体,玉冠所束的一律发丝垂了下来,冰冷的银剑划破她光洁的肌肤,她的唇微微颤抖着,“原,原来是你…”

持剑的危钰一瞬间失了神,他睁大一双乌黑澄净的眸子,又惊又恐地凝视着她,“怎,怎会是你?”危钰噗通一下跪在了程然诺的面前,锋利的剑应声掉落。

程然诺忍受着剧烈的疼痛,依稀感觉危钰抱住了自己,他在哭,他的眼泪掉在自己的脸上冰凉凉的,她嗅着危钰身上那股淡淡的甘苦芳冽之气,只觉眼前越来越朦胧。

不远处的身后响起李临江低沉的声音:“好一对亡命鸳鸯,要不要我送你们一程?”

怎么会是他,不可能是他!

程然诺想要挣扎着起来,她要去看李临江的脸,但她依旧疼得只能依偎在危钰怀里,她颤抖的手不断去抓紧危钰的衣襟,不可能是李临江,她那样爱他,他们分明约好要一同私奔!

危钰却猛地将程然诺拥得更紧,她疼得浑身都止不住地沁出冷汗来,神志恍惚之间,却依稀听到头顶传来模糊的声音,“她为你,假意与我成婚,为你与父亲断绝关系,为了与你私奔,甚至连皇室都不放在眼里,可你,你居然要杀了她?”

李临江骑在马上,嘴角依旧含笑,“那都是她咎由自取,别忘了可是她骗了你,而你亲自给了她一箭!”

危钰死死地拥抱住她,“住口,若不是你设下的陷阱,我,我岂会伤她!”危钰发出一声剧烈的咆哮,朦胧之间,程然诺感到危钰环抱自己的手臂在剧烈颤抖着。

“不是我设的陷阱,而是我和她,算算时辰,她给你喝的毒酒也该起作用了。”马上李临江的声音夹杂着忘念河的滔水袭来。

“她是被你所骗!我已伤了她,本就不愿独活,既已如此,倒不如从始至终都由我陪着她。”危钰说罢忽然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程然诺屡次试图抬起手来,但她用尽浑身力气,刚动一下的手又瞬间猛然垂下,她白皙皓腕上的玉镯猛地磕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玉镯瞬间应声而碎。

不过是轻微的动作,她左胸被箭矢射穿处却瞬间涌出鲜红的血液,而那只白皙如雪的纤手垂在血泊中,断裂的玉镯被鲜血染得猩红,滚烫的血液如同淋漓的书法,淌满了地面。

“把她交给我,好歹我与她曾相恋一场,我会给她个全尸。”马上的李临江,此刻冷漠的声音几乎滴水成冰。

“你不配!妄她对你痴情一片,你却利用她来操纵齐王和我!”危钰紧抱着程然诺,猛地又吐出一大口温热的鲜血。

程然诺只感到紧抱自己的危钰似在额上浅浅一吻,有些湿湿的,不知是不是他的血。

“你想干什么?”李临江忽然一声大喝。

程然诺只觉身子好似蝴蝶般飘飞在空中,连怀抱她的危钰也松了手,奄奄一息的她感到身子不断坠落,狂风卷着潮湿的水浪呼啸过她的耳际,除了紧紧被攥住的手指,她几乎感觉不到丝毫的温度。

她挣扎着拼尽全力睁开双眼,可瞬间“噗通”一声巨响,四周无边的河水顷刻充进她的眼中,鼻翼口里全是冰冷的河水,痛苦的窒息感逐渐吞噬掉她最后一丁点的知觉。

第一百零九章

“快看,她是不是醒了!”鄢灵均大喊一声。

程然诺缓缓抬起沉重的眼皮,她好像做了一场很长的梦,仿佛在幻象里将前世自己十七岁的人生重新又经历了一遍。

她望着围在病床周围的人,离她最近的是危钰,她眨了两下眼,终于轻声道:“我记得咱们好像在一个墓里…”

“看来危钰说的是真的,我还以为,他逗我们玩呢,说你们俩被水冲进一座千年古墓里了。”鄢灵均在一旁边说边细心为程然诺掖了掖被子。

一旁前来探望的程顽见她没事,即刻装作漠不关心的样子,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扣起手机来玩。

“咱们怎么出来的?”程然诺有些头晕,她望着身旁面有倦色的危钰问。

“你不记得了?”危钰摸了摸她的额头,烧果然退了。

程然诺望着吊瓶里一滴滴落下的药液,仍有些发晕,只尽力回忆道:“我只记得,你说你好像被蛇咬了,然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危钰望着她疲惫的面孔,心有不忍,只沉声道:“可能是高烧的缘故,不记得也正常。只是很巧,你不知道怎么触动了墓主棺椁的机关,那口棺椁下面正好是盗墓人挖的隧道,他们盗墓应该是取走了棺椁中的陪葬,但从里面又打不开棺盖只好作罢,我就背着你从那条隧道里爬了出来。”

“我就说我家然诺运气最好了。”鄢灵均满脸堆笑。

“好个屁呀,我这几个月里又是出车祸,又是掉河里的,真是倒霉到家了。”程然诺有气无力地说。

刘闳却摇头道:“你这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要知道,这么冷的大冬天,你和危钰掉进浪那么大的河里,没被冻死真是命大啊。”

程然诺忽然剧烈咳嗽两声,危钰慌忙拍了拍她的背,程然诺缓了几口气,疲惫不堪地问:“雨寒姐呢?她怎么不在这儿。”

众人面面相觑,坐在一旁玩手机的程顽,却开口说:“你都睡了两天了,可是错过不少大新闻呢。”

程顽的话如晴天霹雳一般,程然诺只觉心头一紧,惶恐道:“是不是薄清易已经…”

鄢灵均脸色也有些难看,刘闳同危钰亦不说话,程顽却从椅子上跳起来,她将手机递到程然诺面前,“喏,瞅瞅吧。”

程顽不顾旁人的阻拦,只昂头不屑地说:“本来嘛,婚礼租个游轮在忘念河举行已经够豪气了,又邀白夜去唱歌,哪家媒体不关注这么霸气的新郎新娘啊,偏偏伴娘和宾客掉河里,这么冷的大冬天两人还能活下来,这不今天上午又爆出新郎薄清易婚前出轨的不雅照,好像是他养了个小三,还怀孕了,网友挖呀挖,不仅发现薄清易渎职侵权,而且还发现这些什么不雅照啊都是新娘程雨寒爆出来的,我类个天啊,都说留学生圈子乱,可我们顶多也就是不认识abc,天天喝酒开party,没想到这国内啊,才真是牛,太牛了!”

“雨寒姐爆的料?那,她,她人呢?”程然诺不禁开口问。

“现在薄清易被革职查办,程雨寒这几天被媒体围攻,躲在家里不敢出门。”鄢灵均低声道。

“什么不敢出门啊,要我说,我姐就是霸气,你看看这婚礼前面预热的,本来就已经抢占头条,现在再把检察官不雅照,渎职侵权证据扔出来,简直是重磅炸弹啊,我姐平时看着柔柔弱弱的,这真是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轰动全国呀。”程顽倒是颇有些自豪地说。

程然诺不由垂下头去,在她前世的幻象里,程雨寒分明数刀捅死薄清易,而这一世却被程然诺所打乱,此刻连程然诺也不知接下去究竟会发生什么了。

危钰瞧程然诺面色发白,看似有些惴惴不安,方对众人道:“我看她脸色不太好,要不然你们先回去吧,让她好好休息一下。”

鄢灵均点头,刘闳拽起板凳上不情不愿的程顽,同程然诺告了别方离开。

程然诺躺在病床上左思右想,终觉不妥,“那个,我感觉,我还是得去看看雨寒姐。”

“不行,你这刚退烧,医生说了最近需要多休息。”危钰命令道。

“可是雨寒姐…”程然诺刚一开口,危钰就道:“这样吧,明天我陪你一块过去,今天你老老实实在这里打吊针。”

程然诺点头同意,她躺在病床上,危钰一勺勺喂她喝粥,粥是医院里的配餐,实在味同嚼蜡,但她望着身旁的危钰不由浅笑道:“对了,问你个事情。”

“什么?”危钰继续喂她喝汤。

“讲讲你前世为何要杀了她。”

危钰听到程然诺骤然开口,他拿勺子的手微微一顿,又继续喂她,“你是说关于程顽的前世?”

程然诺微微一笑,嘴上并不叫程顽的名字,只道:“讲讲她的事吧,我想知道。”

“她…”危钰略有犹豫,他望着程然诺,眸内深情波澜,“现在我有你在身边,何必提她。”

“但你每晚都会被关于她的幻象缠住啊,怎么能说忘了呢。”程然诺瞧着危钰若有所思。

“以前只要程顽的那个玉坠在身边,我就不会梦到她,而现在有你。”危钰伸手轻轻抚摸程然诺的脸颊。

程然诺低头浅笑,“既然有我在身边,就讲讲她吧,我保证不吃醋。”

她旋即低声喃喃道:“有谁会傻到跟自己吃醋。”

“你说什么?”危钰没听清她的自言自语,他开口问,程然诺却笑着摇了摇头,她好整以暇地坐好,“快讲吧,你好像从来没有完整的讲过你和她的故事。”

危钰迟疑了下,他握住程然诺的手,轻声一字字道来:“前世我父亲,程顽的父亲,还有程雨寒的父亲程慎言三人结拜为兄弟,我父亲和程顽父亲自小便为我同她定下婚约,却不料我出生之时恰逢太子被诬谋反,数万人因此丧命,我父亲上书求情满门被斩,程慎言连夜派数名死士将刚出世的我带去边塞,他亦请命前去驻守那座边陲之城,两年后程顽的父亲为我父亲平反,却不想亦是满门被屠,程慎言故技重施,以一死婴冒充程顽,为掩人耳目他谎称程顽为自己与一农家女所生。在边塞生活的日子里,我时常见到她,我知我们自小有婚约,便对她格外留意,却不想她十七岁那年,齐王,也就是刘闳,你应该知道的,旁人都以为她爱慕刘闳,我也以为。我本想作废这一婚约,却不想从小跟随我的那群死士,誓要延续我家唯一的血脉,他们为遵守我父亲的临终遗言,对她做了一些事情,我们的误会越发深了,我知她恨我,却不想一日她竟对我说,只要我喝了她的酒她便嫁给我。”危钰停顿了下,他双手忽然猛地攥紧程然诺,程然诺被他握得生疼,却未曾出声,她只是紧紧望着皱眉的危钰,他好半晌才继续道:“我喝了,却不想我同她竟皆是被那人所利用,终是她死在了我的手里。”

“那,你记得程顽前世真正爱的那个人,长什么样吗?”程然诺开口问。

危钰眉梢微挑,“我不曾说过利用我和她的那人正是她所爱之人,你是如何知道的?”

程然诺一惊,慌忙打哈哈道:“你很早以前说过,就是让我调查的时候,你忘了吗?”

“有吗?”危钰有些疑惑,他微微垂首似在思考,程然诺却赶忙打断他的思绪,“你到底记不记得那个人的样貌?”

“至死不忘。”危钰轻吐出四个字。

程然诺急忙前倾身子追问:“那你这一生有见过他吗?”

危钰却摇了摇头,“我一直想若有机会,这一世定要除去他,但这些年我见过程雨寒见过她父亲程慎言见过刘闳钟诚,唯独没有见过他。”

程然诺沉吟道:“我也是…”

“你也是什么?”危钰问。

“没什么。”程然诺慌忙摆了摆手,她想起幻象里的种种,似乎这样想来,危钰并非杀害自己之人,他是被李临江所利用,程然诺虽不知李临江到底用的何种法子,又是为何非要杀了自己和危钰,但令她更恐惧的是还有几天就是春节了,她却至今都尚未见过这个神秘的李临江。

“所以,你认准程顽就是她,只是因为程顽的年龄,出生地和她相同,她同前世一样是程雨寒的妹妹,我碰巧看不见她的前世,而她又碰巧戴着那个蝴蝶玉坠对吗?”程然诺开口问。

危钰有些奇怪程然诺今日的问话,但依旧如实回答道:“你不是说从你看别人前世的经验,前世和今生最牢固和难以改变的便是血脉至亲。”

程然诺望着危钰,“是,不错,但你别忘了,前世她和程慎言、程雨寒没有半点血缘,可这一生的程顽,她是程雨寒同父异母的妹妹,这血脉是不对的。”

危钰微微一怔,“你是说程顽不是她?”危钰反倒没有程然诺想象中的惊慌,他只是继续默默紧握着程然诺的手,缓缓道:“我虽仍是记不起她的相貌和声音,但我也觉得这个程顽不像,相较而言,你倒是颇有些相像。”

“哪像了,她那么顽劣,疯疯癫癫的,天天喊打喊杀的…”程然诺说了一半,慌忙补充道:“我记得这些都是你说的。”

危钰却微哂,“真的很像,认定的目标绝不放弃,就像你的网站那样难经营,当初你还不是天天发传单,借钱省吃俭用也要把网站做大;还有你和她一样勇敢,你说过你很怕蛇,可在墓穴里,你为了我拼了命地烧死了多少条蛇,还有…”

程然诺的手忽然一抖,她僵笑着打断他道:“等下,你,喜欢我,该不会是因为我跟她像的缘故吧?”

危钰伸出手轻轻抚过她的脸颊,“怎么会,即使人总有固定某种类型的喜好,但前世我与她只有数面之缘,因她全家为我父亲而死,她与我又有婚约在身,我却偏偏一箭杀了她,所以很是愧疚和悔恨,这一世我只想补偿她。而我和你一起经历了这样多,如今,你于我,早已胜于她,即使程顽不是她,是否一定要找到她,如今对我,已不是那样重要。”

程然诺平气凝神,她直直地望着危钰,心中不由一酸,即使前世自己就是她,但程然诺始终觉得前世与今生分明就是两个人,她怕危钰会因前世的愧疚而爱自己,可如今听到他的话,她不由心中涌出无限感动。

程然诺身子向前一探,吻在危钰的唇上。

危钰捧过她的脸,反吻着她的唇,她的呼吸有些清浅的紊乱,她以额抵着他温热的额,轻声道:“其实昏迷的这两天我在幻象里看到…”

程然诺忽觉病房的窗外似闪过一个巨物,随之是嘭的一声巨响,瞬间整个医院人声鼎沸。

危钰起身打开窗子,只听楼下尖叫声连绵起伏。

程然诺也起身凑过去看,不想竟是有人跳楼自杀,自杀的是个男人,分明尚穿着病号服却已倒在了血泊之中。

“别看了。”危钰关上窗户,将程然诺抱回床上。

程然诺的病房就在三楼,这样的距离窗子上虽未被溅上血,但却能隐约瞧清自杀之人的身影,那人脑浆迸溅,脸朝下埋在血泊中,程然诺虽瞧不见他的脸,却只觉身段背影有种说不上的熟悉之感,她回到床上有些忧虑,“我,我感觉好像认识那个人。”

“脸都没看见怎么会认识。”危钰拿起筷子夹菜喂给程然诺。

程然诺不吃,“不是呀,认识的人看背影就能认出来啊,就像你,你就算再怎么换衣服,我不用看你的脸也能一眼认出来啊。”

危钰将她放倒,让她平心静气地休息,他安慰道:“你又不是第一次来这家医院,可能在楼道或者院子里碰巧见过那个病人,也没什么稀奇的,别想了。”

第一百一十章

但夜里程然诺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她给程雨寒打了几个电话都没人接,她发短信程雨寒也不回。

“怎么了?”夜里躺在身边搂着她的危钰问。

程然诺见他睡得迷糊,只道:“没事。”

一夜程然诺都未睡好,即使白天她躺在病床上打着吊针,可一打开手机,满屏皆是关于程雨寒和薄清易的各类新闻:渣男出轨,还敢大张旗鼓结婚!租游轮请白夜,新娘原来背景如此之深,难怪渣男抛弃小三也要迎娶!白夜出面力挺好友新娘,痛斥出轨新郎薄情…

程然诺倒是庆幸,应网友的娱乐精神,倒是将坠河的她和危钰抛之脑后,反倒因白夜的影响力,一时间关于薄清易出轨,艳照,渎职一系列新闻层出不穷,媒体更是夸大了程雨寒的可怜,正妻如何忍辱负重,竟不能识得渣男薄清易的真面目。

程然诺终于在网上看到了传言中薄清易出轨的小三,家世学历自然不能与程雨寒相提并论,不过是个外地打工妹,但少数民族姑娘自有一种异域风情,长得虽不算妖冶,但绝对与程雨寒不相上下,看起来骨子里透着一股清新单纯之气,她一再声称自己是被薄清易所骗,一直以为他是单身。但没有人相信,下面只有连篇累牍的脏话:白莲花,装清纯,不要脸!居然敢来抢我们白夜朋友的男人,真是贱啊!就是,想借着我们家白夜爆红,也不看看你整变形的脸!白夜都出来力挺新娘啦,你居然也好意思说自己被骗,我看你就应该跟那个渣男一块被抓起来才好…

因白夜出面力挺程雨寒,他声称自己去为朋友程雨寒的婚礼献唱,竟不想新郎薄清易是这样的渣男。一时间舆论和粉丝不仅站出来维护白夜和程雨寒,更纷纷将薄清易和他所谓的小三百般羞辱。

“你说那男的也太想不开了,多大点事啊,他长得又帅又有钱,为了个女的自杀也太亏了。”护士端着放药瓶的托盘边推开门,边同一旁的医生说道。

“可不是嘛,陈医生说他好像有忧郁症,这可见人啊,有钱什么的都不如身体好。”门外的医生丢下一句话走了。

护士点了点头,进入屋内为程然诺换吊瓶,程然诺不由好奇道:“你们说的是昨天那个自杀的男的?”

“是啊,直接从二十八楼跳下来,那死得真是难看啊…”护士边说边叹息地咂嘴。

“他是为了个女的自杀的?”程然诺又问。

护士为程然诺收起输完药液的空瓶子,“是啊,听说他暗恋一个女的好多年,然后他好兄弟帮忙撮合他俩,两人都要谈婚论嫁了,结果那女的居然跟他那当媒人的兄弟好上了,你说说,这都是些什么事啊,他本来就有抑郁症,偏巧他最好的哥们跟他最爱的女人好上,唯独给他剩下个绿帽子。”护士收拾完东西,又极其八卦地附在程然诺耳边说道:“而且啊,我还听说,他本来想去找这两人说理,结果人家俩二话不说,出国啦,人心全无啊,你说说这都什么事啊。”

程然诺一惊,赶忙追问道:“昨昨天跳楼那个男的,他,他叫什么名字?”

护士歪着脑袋想了下,“哎,你别说啊,这男的名字还真挺有意思的,是一味中药的名字:苏木。”

程然诺只觉耳边骤然轰响,好似巨雷般阵阵滚过她的耳畔,怎么可能,不可能的,苏木怎么会自杀,明明前世死去的是南烛和秦艽,苏木却是活得好好的。

危钰推开病房门,程然诺一瞧见刚打了饭回来的危钰赶忙道:“快,你去帮我查下,昨天跳楼的人是不是暗恋南烛,秦艽的那个朋友苏木。”

确认无疑后程然诺不顾危钰的阻拦出了院,她急不可耐地赶往程雨寒的住处。

“你身体还没恢复,过年前都得在医院里待着…”

程然诺却忽然打断危钰的话,她立于程雨寒的门前,定定地凝视着危钰,“不行,如果我再不来,雨寒姐会出事的!”

危钰不再阻拦她,程然诺用力拍着程雨寒家的门,她不停大声喊程雨寒的名字,她只要一想到苏木的死就不由心里发憷,她的幻象从未错过,每个人都在重蹈前世的覆辙,但程然诺没想到原来改变南烛同秦艽的命运,竟会有着让苏木付出生命代价的牺牲。

“雨寒姐,雨…”

门突然开了,程然诺瞧见屋内安好无损的程雨寒,方长长舒了口气。

程雨寒左右环视,见门外没有旁人,方让程然诺同危钰进了屋,“雨寒姐,我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不接,短信你也不回。”

“我差点害死你和危钰,还有什么脸见你们俩。”程雨寒颓然坐在沙发上。

危钰起身去阳台上,不再打扰她们聊天。

程然诺坐在程雨寒身旁,她紧紧搂住程雨寒,“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我怎么会怪你呢,再说了我跟危钰不是没事吗,你看我身强体健的,冬泳了一圈回来身体更好了呢。”

程雨寒摸了摸程然诺的发丝,她那双静若明川的眸子却涌出一丝痛惜,“可如果我说这一切都是我计划好的,你会对我失望吗?”

程然诺一怔,有些不明白。

程雨寒冷然一笑,她依在沙发角双手抱膝道:“我很早就发现那个女的存在,我和薄清易翻过一次脸,他向我发誓绝不再犯,结果不过短短几个月,他又跟那个女的在一块,我知道他瞧不上那个女的,但我就是忍不了,我一想到我跟他从小一起长大,谈了这么多年的恋爱,我对他父母比对我父母还要亲,我就恨得牙痒痒,我不甘心分手,太便宜他了。”说到这里,程雨寒忍不住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之后我假装不知道,任他为所欲为去,我虽答应跟他结婚,但坚决要举行婚礼后再领证,就是因为我早就做好了准备,他跟那个女的那些艳照,他渎职的那些证据全都攥在我手里,但我嫌不够,我瞒着他把我们两个买的房子和车子都卖了,我说我爸出钱让我们去游轮上办婚礼,他高兴得不能行。我求着鄢灵均让白夜来,也是为了给舆论造势,我本来打算那天把他灌醉扔海里,然后游轮会突然断电,让他在那么黑的夜里游也游不上来,等他死得透透了,我再把那些照片和视频爆出来,要他不仅死无葬身之地,还得遗臭万年。”

程然诺瞧着目露狠色的程雨寒,竟觉有些陌生,程雨寒原是那样温婉柔情的女子,不想竟是绵里藏针,出手如此狠辣,简直令程然诺都不由打了个寒战。

程雨寒转眼却温柔地望向程然诺,她的声音如寻常一样轻如棉絮,“没想到那天你忽然冲出来,我,我真的没想过要害你…”

“我知道,我都知道,薄清易辜负你在先,你该恨他,但不要为了害他而犯法,伤了你自己就不值了。”程然诺说着将头靠在程雨寒的身上,她想到程雨寒的母亲当年出轨,直到八年前她父亲程慎言才发现程顽并非亲生,于是选择离婚,母亲带程顽去了国外,这些年来程雨寒虽家境富裕,但她依旧勤工俭学,处处照顾薄清易,她甚至常常寄钱给程顽,但时至今日都未曾同母亲说过一句话,程雨寒说她分得清,没有责任的母亲不配为母亲,但程顽却是无辜的,她仍会待同母异父的妹妹程顽一如往昔。

想到这里,程然诺觉得或许从前自己并不曾真正认识程雨寒,她从来都不是个软弱的女子,她独立自强,外柔内刚,今日的一切早就在程雨寒的意料之中。

“是,为这样的人真是不值,只是可惜了那个女的,思来想去,是我害得她没了孩子。”程雨寒低下头去,似面有忧色。

程然诺一时怔住,“她,她的孩子没了?不会是你…”

程雨寒摇头道:“没有,是我把事情曝光后,舆论太厉害,网友最恨小三了,不少网友上门打骂,还有人扒出那个女的农村老家的父母,据说不止是骂,还有往她家里扔死鸡死鸭的,农村都比较传统,哪里见过这种仗势,连附近几个村子里的人都来看笑话,她父母一时受不住病倒了,然后她就跟着流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