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跟你说再见,其实我还挺舍不得的。”

程然诺听着他一字一句可怖的话语,但他的唇畔依旧挂着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程然诺不知他要作何,但她抬手就要去戳李洵的眼睛,李洵反应极快,猛地一把抓住她的手,程然诺抬腿朝着李洵的裤裆处就是狠狠一脚。

“啊!”李洵低嚎一声,程然诺一把推开面色惨白的李洵,打开门就朝外面冲去。

“站住,你给我站住!”李洵疼得呲牙咧嘴,仍旧踉跄着试图追出去。

程然诺狂按了几下电梯门,见电梯迟迟不肯过来,她毫不犹豫冲进楼道内,顺着楼梯一路狂喊着救命奔下去。

身后的李洵紧追不舍,他咬牙切齿地喊着程然诺的名字,程然诺不敢回头,只不断狂奔不断高声大喊救命,甚至有几次程然诺都险些被他抓住。

终于冲出楼道的程然诺奔跑在无人的小区内,她掏出车钥匙,隔着老远的距离按下了汽车解锁键,她跳上车子,刚反锁上车门,李洵就冲了过来,他发疯地拍着程然诺的车玻璃,不断高声大喊着让她下车。

程然诺当真是吓到了极点,她颤抖着手,赶忙打着火不顾一旁追赶的李洵,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

程然诺不敢停车,一路上她不断加速,“110,对,报警。”可当她摸到空空如也的口袋时,方想起似乎手机掉在了李洵的房子里。

此时后面忽然一辆车子狠狠撞了过来,程然诺下意识往前一栽,但她立刻瞥了眼倒车镜,不想身后紧追不舍的竟是李洵的车子。

没有手机在身边的程然诺只得双手紧紧握住方向盘,“警局,对,警局!”程然诺颤抖着唇,自言自语地说着,好似在鼓励自己,又好像在努力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

程然诺一路上左躲右避,几乎以最高的车速试图甩掉身后的李洵,但他却阴魂不散,多次试图撞击程然诺。

程然诺沿着最近的线路,一路连闯多个红灯,飞一般地疾驰进刘闳所在的警局,“救命啊救命,后面那辆车…”程然诺打开窗子,刚喊出声来,却不想身后的李洵竟如此大胆,在警局院内居然狠狠撞过来,刚停稳车子去掉安全带的程然诺,只觉车后被猛然一击,她整个人尖叫一声,瞬间栽在车子的前挡风玻璃上。

程然诺只觉眼前一片黑暗,她隐约听到纷乱吵杂的人声,“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在一片黑暗中,前世的幻象再次依稀浮现:

“哎…”程然诺长叹一声,随手将咬了一口的桃子扔回面前的银盘内,银盘因敲击发出一声脆响。

身侧随即传来男子醇厚的声音,“怎么,不好吃吗?”

程然诺瞥了一眼银盘内色泽鲜艳,肉质细腻的香桃,却起身嘟嘴道:“好吃是好吃,但我更想尝尝安石榴的味道。”

“安石榴?”身后男子轻声问道。

程然诺立于牛皮帐子的中央,一手托腮背对着身后男子,微昂头颇有些沉醉地说:“那是张大人从西域涂林安□□带回来的榴种,那简直就是天下奇树,盛夏开花的时候,千万朵红花就像红露一样,一团一簇的又像赤霜,那花的颜色别提多好看了,简直比我的胭脂还要鲜艳。”

“那东西能吃吗?”身后的男声低沉有力。

程然诺双手剪在背后,像个小孩子似的,在柔软的地毯上往前大踏一步道:“当然了,去年我回长安的时候,皇后娘娘带我去上林苑玩,皇后娘娘说那安石榴不光开花好看,结的果更是味浸液,馨香流溢,啊…想想就要流口水了!”

程然诺使劲吞着口水,满眼都是馋欲,身后男子却柔声道:“明年你待安石榴结果之时回长安,求皇后娘娘赏你几个尝尝不得了。”

程然诺走到赭色花纹的剑架前,慢慢抚摸着摆放在上面的凤羽剑,七彩琉璃珠嵌饰的剑鞘华丽繁复,程然诺取下凤羽剑,噌的一下抽出半截剑身来,银亮的寒剑反射出她俏丽的容颜,她蹙眉瞧着熠熠生光的剑身,却嘟嘴气馁道:“哪有那么容易啊,上林苑虽栽有奇花异卉三千株,但安石榴却只有十株,待结果之时,皇上定要赏给这个王那个侯的,哪能轮到我呀。”

身后男子却轻笑道:“你若想吃,那都不是难事,既然安石榴产自西域,我带你去西域转转,到时何须看皇家的脸色,保你在安□□吃个够。”

程然诺咔一下合回利剑,兴奋地将凤羽剑放回剑架上,开心地在原地转起圈来,“真的?你可要说话算话啊!哈哈,要是你真能带我去安□□,我要吃安石榴,我还要在全是繁花的安石榴树下,穿着安石榴染的胭脂色裙子跳舞给你看。”

在银铃般的笑声中,程然诺激动地转着圈,她绯色的裙摆如同盛放的花朵,呈圆弧状一圈圈滑过地毯,她咯咯不停地笑着,满头珠翠在乌发间叮当作响,

她闭着眼睛无休无止,不知转了多少圈时,终于脚下一个踉跄,竟笑着跌入一个柔软的怀抱里,她慢慢睁开眼睛去瞧拥抱自己之人,但在晕眩中,他模糊不清的脸庞逐渐清晰起来,她慢慢伸出修长的指尖想要去触他的脸颊,却忽然一下被他紧紧攥住了手,他的臂弯强劲而温暖。

“临江,你可有字?”她依在他怀中轻声问。

他牵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在她的手心写下一个字,程然诺昂头望着他,“这是你的字?真好听。”

他笑着点头,满眼皆是无尽的柔情。

“李洵…”她一字字念着他的名字,只觉每念一遍,就深深刻进了自己的心里。

“李洵,这两个字,日后只许我这样叫你,可好?”她望着李临江,他虽不说话,但嘴角却牵起浅浅的,而又温暖的笑意。

第一百一十九章

自从李临江随刘闳来到边塞,程然诺每日的时光便有李临江在身旁,她会立于晚霞中,伸出双手朝马上的他讨酒喝,“李洵,快把酒给我!”

她的口气虽是命令,但李临江却不生气,他素来爱笑,笑起来弯弯的眼睛如月亮般细长,他微睐着眼睛,越发显得睫毛长若银杏叶,他嘴角轻轻上扬,简直好看得如同这世间独一无二却又明亮的太阳,而所有的光芒都来自于他的明亮。

李临江的声音清亮得好似酝着酒气,“怎么,不怕醉了?”他坐在马上居高临下,说着俯身将一壶清酒递给了程然诺,有几滴冰凉的酒水飞溅到了她的额上,程然诺却依旧大笑起来,“少废话,待我喝了这壶酒,舞剑给你看,可好?”

程然诺说罢拿起酒壶豪饮一口,浓烈醇厚的酒香瞬间溢满口中,她用力往后一抛,空酒壶啪一声摔在地上,她拔出腰间的长剑,在绚烂的云霞下婀娜而立,剑锋在她的手中微微颤动,仿若浑然天成的毛笔,一勾一折绘出气势磅礴的书法。

她纤腰轻转,鹅黄色的长裙如同一朵硕大的黄牡丹怒放在霞光中,夕阳越来越红,红得几乎滴血,而她手中的秀剑随着身躯不断旋转,她顾盼生辉,“怎么,你要同我比剑不成?”

在程然诺的笑语声中,李临江已持剑跳下马来,但程然诺却不怕,她挥剑斜掠,她的剑如凤尾般振翅如飞,李临江亦不肯退步,他手中的剑好似白鹤起舞,脸上的笑意也更浓了。

两人在晚霞中越打越紧,程然诺的剑法虽力道发狠,但稍有紊乱,倒是李临江的剑如四两拨千斤般,对战程然诺仿若丝毫不费摧毁之力。

李临江的剑越逼越紧,程然诺一时心急,整个娇躯猛然随剑如飞般快速翻转,她的剑一扫,瞬间挥落满树绿叶,簌簌的落叶声中,几片绿叶坠在她的剑上,但却被她的寒刃刹那挥之而去。

但任由程然诺如何变换剑势,李临江似乎总能即时抵挡,几乎完全无需思索,这反倒更激怒了程然诺,额上渗出涔涔细汗的她,猛地将利剑挥舞得好似腾云驾雾的飞龙,但李临江却将手中的剑一横,“咣当”一声架住了程然诺手中的剑。

程然诺皱眉瞅着脖颈前的利刃,忽的扔下宝剑,嘟嘴像撒娇般地嘟哝道:“哼,你可真是个贼人,明知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每次都不肯让我!”

程然诺猛地转身要走,但李临江却忽然拽住她的手,顺势一把将她拉入怀中,李临江温热的气息吹拂在她的脸上,她的额头抵着他的下巴,惊得依偎在他的怀中缄默不言。

“此生,一把剑一壶酒,还有你,足矣!”李临江的嗓音醇厚低沉,蓦地在程然诺的头顶响起。

“你,你说什么?”程然诺像没有听清楚,她喘着粗气,慢慢昂起头望向他,李临江乌黑如墨玉的头发下是一对浓密的剑眉,而这眉毛下却是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程然诺终于明白,原非自己单相思,他竟是对自己有情的。

自此之后,她便常与李临江私下幽会。

他们一同在碧波万顷的草原上策马狂奔,碧草如绿色的海浪般连绵起伏,而对比鲜明的远处山峰隐在萦绕的层叠云幛中,奇丽壮美的风景令人仿若置身幻境。

“旁人皆道我对二殿下痴恋成狂,为他私奔逃往齐地,被我爹抓回后竟相思成疾,卧床一病不起,整日痴痴傻傻不能见人,他们甚至还传言,我为了齐王恐怕将命不久矣。”程然诺说罢昂头一声冷笑,本应如少女般青涩的她,此刻却骑于白马之上,饶有兴致地甩动手里的蟒皮鞭子。

身后的李临江离得不近不远,距离恰好能听清程然诺的话音。

程然诺并不回头,只是眺望一望无际的草场,继续自言自语般的对身后的李临江说道:“这些人以讹传讹,还真是滑稽可笑。”

“那你可曾对齐王有过情?”身后徒然响起李临江沉稳的低声。

程然诺的身子一滞,手下意识地勒紧缰绳,马匹随即停住了步子,但她身后李临江的马却没有停下来,反而嗒嗒的继续往前踏了几步,后面的李临江越来越近,他的呼吸声几乎近在耳畔。

原处偶有吃草的野马发出嘶鸣声,溪水潺潺地流过绿地,程然诺又黑又亮的眼睛怔怔地眺望远方,她似有些恍惚的自言自语道:“情?”

她垂下修长的眼睫,用水葱般的指甲慢慢抠着手里的蟒皮鞭子,歪着脑袋像是思考了好半晌才低声嘟哝道:“哼?他爱娶长安的许小姐还是张小姐都与我何干?可你竟如此问我?难道我日日枯坐在城头,等的是旁人?”

程然诺微蹙眉头,一字字轻声说出口来,可她话音刚毕,身后却响起李临江近若咫尺的沉声,“也说不定等的是那个与你有婚约在身的马贼头子。”

“李临江,你,你竟…”程然诺大怒,她回身就欲挥动手中的蟒皮鞭子,却不料手臂忽被李临江一扯,她斜插于发间的蝴蝶步摇上的银穗流苏轻扫过额前,恍惚中她还未反应过来,“别生气,你的心意,我岂能不懂?”李临江说着,唇顷刻贴在了她的唇上。

那一刻起,她便决心此生非李临江不嫁。

她甚至将母亲生前的遗物赠予他。

“喏,你瞧,都是你弄坏了我的金壶,这串金壶可是我娘生前平阳公主所赐的,现在被你弄坏了,可要如何赔给我?”程然诺亦娇亦嗔地说。

面前的李临江浅浅一笑,已是魅然生辉,“这个赔给你可好?”他说着从腰间掏出一把精美无暇的匕首。

她爱李临江,她太爱他了,她甚至毫不犹豫拔出他送的匕首,她将匕首横于脖颈之上,“爹,你别过来,叫外面的守卫都走开,你若真心在意我这个女儿,就让我们远走高飞,我不会让二皇子知道,更不会牵连到你和姐姐!”

“然诺,你别这样,此刻他已经和二皇子回长安了,你跟他此生再无可能!”程慎言朝门外使了个眼色,躲在门外时刻准备扑上来的侍卫只得默默后退回去。

“不,女儿和他已定终身,他说过他绝不会负我,我要亲自去问个明白!”程然诺颤抖的声音清冷寒峻,她话音刚落,冲出屋子骑上外面早已备好的马匹,挥动手中的蟒皮鞭就扬长而去。

程慎言慌跨上马,朝程然诺的背影无力地大吼道:“程然诺!你敢去试试,你若去,为父就同你断绝关系!”

程慎言的马鞭用力打在马背上,他沧桑的喊声扩散在广阔的戈壁上,而灼日下的程然诺却已策马远去。

她不在乎这世间一切,她只想伴在李临江的身旁,旁人都道她为齐王刘闳痴迷,但却不知她的眼神从不曾落在刘闳身上,她总是那样静静地站着,视线穿过刘闳,落在他身后的李临江身上。纵然李临江总是伫立于暗影之中,但他那双灼灼如火的目光,他嘴角微微勾起的笑容,却无一不在时时刻刻牵动着她的心。

“然诺,然诺?”

一声声急切的呼唤响在耳畔,程然诺隐隐动了下手,只觉一双温暖的手忽紧紧握住自己的手,她能清楚的感觉到是他。

“危钰?危钰,是你吗?”程然诺挣扎着开口问。

四周仍是无边的黑暗,但那双温暖的手却将她握得更紧了,“是我,我就在这儿!”

“我看到了,前世杀我的其实是李临江,一直都是他,只是这一世他整了容我一直…”程然诺的话语忽然停了下来,她听着围在自己身旁几人沉寂的呼吸声,只觉心中一沉,忽轻声问道:“你,你们怎么不开灯?”

“然诺,你听我说,你当时被李洵撞得很厉害,所以…”危钰更加握紧程然诺的手,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所以我瞎了?”程然诺伸出颤抖的手,但指尖触到眼前所缠绕的绷带时,她如触电般惊声尖叫起来。

“然诺,你别担心,医生说只要你积极治疗,其实很快就能…”一旁的鄢灵均开口解释,但程然诺却不听,她最与众不同的地方莫过于自己有一双能看见别人前世的眼睛,她的事业刚刚步入正轨,她终于遇见了最爱的人,可却成了一个瞎子?

“然诺,你别哭,你眼睛上涂了药,医生说你不能流眼泪。”危钰猛地抱住不断哭喊的程然诺,她在他的怀中浑身不断颤抖着,她只觉这一切如晴天霹雳,轰然而至。

“我早该知道的,今天是立春,今天才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天,一切都是不能改变的,若是变了就要付出代价…”程然诺的整个身体都在不住的哆嗦,她早该知道的,世间一切皆是按着既定的轨迹行驶,她早该想到,若自己强行改变她和危钰惨死的命运,那她付出的代价便是一双眼睛。

“然诺,你别再胡思乱想了,现在全城都在通缉李洵,你需要好好休息,你现在绝对不能哭,你放心,只要经过二次手术,你的眼睛肯定能恢复的!”鄢灵均说着紧紧握住程然诺颤动的手。

第一百二十章

程然诺坐在病床上,危钰在一旁为她削水果,她忽然开口道:“别跟我妈说,也别跟雨寒姐说,她要跟程顽走了,我不想让她担心。”

危钰削苹果的手一顿,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嗓音,“放心吧,二次手术之前不会告诉她们。”

程然诺眼前依旧一片漆黑,她不敢哭,除了每日医生按部就班的换药,她只能干躺在床上打点滴。

“那条手链已经交给刘闳了吧?他们应该不会再怀疑你了吧?”程然诺躺在病床上轻声问,她看不见危钰的表情,只听他低低地嗯了一声。

电视里蓦地响起关于李洵的新闻报道,“一男子胆大包天居然在警局肇事逃逸,造成两人重伤,其中一名为女警官,目前…”节目中主持人的声音尚未说完,危钰却忽然调了台。

程然诺却是一惊,“两人?除了我,还有谁?”

“许杞。”病房门被推开,刘闳走了进来。

程然诺听到是刘闳的声音,不由坐直了身子,“她,怎么会…”

刘闳似乎放下一大束鲜花,程然诺能嗅到花淡淡的清香,“你的车子忽然冲进警局,李洵撞了你,他要开车逃跑的时候,许杞冲出去拦他,结果…”

程然诺胡乱摸索着,危钰连忙放下水果刀,赶忙紧握住她冰凉的双手,程然诺惶恐地说:“那,她怎么样了?”

“她也在这个医院里,前两天一直在昏迷,今天刚醒过来,身上多处骨折,估计至少需要卧床半年。”刘闳说罢,长叹了口气。

“那,那她…”程然诺紧握着危钰的手,张口结舌不知如何是好。

刘闳安慰程然诺道:“放心吧,我最近会一直在医院里照顾她,你保持好心情,好好手术,还等着你眼睛好了,赶紧喝你们的喜酒呢。”

程然诺连忙点了点头,“嗯,对了,莫黎的尸体找到了吗?”

“在李洵车子的后备箱里找到了,不过还没抓住他,他弃车逃了,不过估计还在市区,你们得多加小心,他肯定心里特别记恨你,因为你曝光了他杀害宋向冉和莫黎的事实,现在又肇事逃逸,我担心他会找机会报复你。”刘闳有些紧张地说。

“没事,我会24小时陪在她身边。”危钰说着更加握紧程然诺的手。

送走了刘闳,危钰同鄢灵均轮流在一旁照顾程然诺。

夜里鄢灵均回去了,程然诺睡了一整天,在她的眼中整个世界依旧是一团漆黑,分不出白昼和夜晚,她躺在床上却忽然笑了。

危钰很是奇怪,“笑什么?”

“其实这样有人伺候着也挺好的,虽然我看不见,但只要闻到你在这屋里,我就觉得很安心。”程然诺说着下意识,轻轻摸了下眼前的绷带。

正在一旁收拾程然诺衣物的危钰,不由好奇道:“闻到我?我有什么味道吗?”

“就是我上次说的呀,一种凉凉的,淡淡的,有点像薄荷,又有点像甘草,苦苦甜甜,我也形容不出来的味道。”程然诺说着,用力抽了两下鼻子,尽管医院内有着浓重的消毒水味,但她依旧能清晰地嗅到危钰身上那股甘苦芳冽之气。

危钰闻了闻自己的袖子,又嗅了下胸前,似乎并不觉得自己身上有何种味道,但程然诺却坚称道:“真的有,以前我以为是你房间里焚香的味道,现在才知道原来不是,就是你身上的味道,我看不见的时候更明显。”程然诺像个孩子似的伸出双臂,危钰笑着走了过来,程然诺紧紧抱住他,她将头埋在他的胸前,“这应该就是你独一无二的味道。”

危钰笑着揉了揉她的头,程然诺趴在他的胸前,声音有些不太清晰,“那年我掉进水里,救我的是你,对吗?”

危钰一怔,没有说话,但程然诺听到他略微沉重的喘息声,她仍旧紧紧搂着他不肯松手,她努力嗅着他身上的味道,又轻声问:“那个蝴蝶玉坠对你来说那么重要,当初为什么不是急着下水去找玉坠,而是要救我和刘闳?”

危钰轻轻抚摸着程然诺的发丝,“再重要的物件也不及生命重要,而且,”危钰顿了下,“我很庆幸,当初救了那个女孩,等于白捡了一个媳妇。”

“哎哎哎,什么白捡啊?不要胡说八道,人家说过的钻戒,超大钻戒有木有!”程然诺笑着依偎进危钰的怀中。

虽然她很担心手术,但她相信,只要有危钰在身边,她就会比任何人都要坚强。

纵有万种恐惧,可当真正进入手术室时,程然诺却是无比庆幸自己此时看不见一切,眼睛局部麻醉手术,她实在无法想象即使没有痛感,但看着一把把剪刀进入自己眼球会是何等可怕。

手术时间似乎很久,她虽看不见,但却能感觉到脸上湿湿的,不知是眼睛里流的泪还是血,每一样手术工具在她的眼睛上游走,她都能清晰地感觉到,好似有种在切人肉的感觉。

手术过后因麻药的作用,程然诺睡了很久,她醒来的时候听到鄢灵均似乎在同医生争吵,“什么叫不确定?要看她恢复的情况,她多久能看到东西也不确定吗?”

程然诺轻轻□□了一声,鄢灵均立刻住了口,慌忙紧张不已地凑了过来,“怎么样,疼不疼?”

“打了麻药没什么感觉,不过我怎么还看不见?”程然诺轻轻摸了下依旧缠着纱布的眼睛问。

鄢灵均吱吱呜呜好半晌,似乎在同旁边的危钰交流眼神,“额,那个手术嘛,肯定不可能做完立刻有效,你还得继续打吊针,再打几天就可以拆纱布了,毕竟也不是什么大手术嘛,不用担心。”

程然诺听鄢灵均话语有异,心中已猜出了大半,但嘴上并不说,她只是握着危钰的手,浅笑道:“是吗?”

事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顺利,程然诺手术几天后终于拆了纱布,但她眼前依旧朦胧一片,“还是看不清吗?”危钰伸手在程然诺的眼前来回摆动。

程然诺无奈地长叹了口气,“很模糊,感觉就是个重重叠叠的黑影。”

“没关系,一定很快能好的。”危钰嘴上安慰着,但他拿水果刀为程然诺削水果的手,却几次都险些滑落。

程然诺在医院躺的已灰心丧气,她无奈地对危钰道:“带我去看看许杞吧?整天这么躺着,都快憋屈死了。”

“好。”危钰放下水果刀,搀扶起床上的程然诺。

程然诺伸手摸着前方的黑暗,如同行走在地狱一般,四周有纷杂的脚步声,孩子的啼哭声,病患与家属的说话声…但程然诺并不觉可怕,危钰始终紧紧搂着她的肩膀,而他给的各种提示,几乎能帮她想象出真实的世界,“前面有个台阶,等快到了我让你抬脚你再抬脚,右边有两个小孩子在走廊上打闹,你小心一点。”在危钰的提示下,程然诺觉得自己似乎与正常人无异。

“外面的阳光好暖啊。”程然诺抬起头来,感受着温暖的阳光照在自己的脸上,她隐隐感到模糊的视线中央似有一片明亮的光晕,却又忽然被阴影所遮挡,程然诺伸手去摸,却发现是危钰的手挡在了自己面前。

“医生说你的眼睛暂时不能受刺激,尽量不要直视太阳。”危钰的手像一把小伞挡在程然诺的面前。

“好吧,不过阳光真的好暖,感觉像快要入夏了一样,好像每年春天和秋天都特别短,过完了冬天就直接进入夏天了。”程然诺伸出手,感受着阳光穿过指缝,有种奇妙的微暖。

程然诺在危钰的陪伴下,终于到了许杞的病房,程然诺伸出手往前胡乱摸索着,却听见许杞讥讽的笑声,“怎么,瞎啦?”

程然诺笑了,反口讽刺道:“你不也瘫了。”

许杞噘嘴道:“我又不是好不了。”

“一样啊,我也很快会好的。”

危钰拉了一把椅子,扶着程然诺坐了上去。

程然诺倒是颇有些好奇地说:“好想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是不是浑身缠得跟木乃伊一样,腿和胳膊都被挂得老高。”

许杞噗嗤一下笑了,“幸好你现在看不见,不然你肯定该失望了。”

程然诺的唇畔浮起一丝浅笑,危钰走了出去,关上病房门,他站在门外隔着玻璃不时望向屋内。

许杞见危钰出去,方嬉笑道:“我记得第一次看见活的你,就是在拍卖会上,你说危专家是你男朋友。”

程然诺咯咯笑了,她虽看不见许杞,但却下意识朝她发出声音的方向望去,“什么叫活的我?”

许杞的声音突然低了,“在国外读书的时候,都是在刘闳的电脑和手机里看你的照片,后来终于见到了你本人,真是一见不如百闻啊。”

程然诺不由笑了,“是不是本人比照片上看起来还要高?”

许杞没有说话,她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轻叹,“我以前真的很讨厌你,”说到这里许杞自己却是不由一笑,“当然,现在我也不喜欢你。”

“可为了帮我,你却被李洵撞的…”程然诺的话戛然而止。

许杞冷笑一声,“少来,虽然我是文职人员,可我好歹也是人民警察,不是帮你,是理所应当这么做。只可惜李洵现在还没有抓到,一个闯进警局肇事逃逸的杀人犯,居然还能逃了,说起来真是丢脸。”

“没事,迟早会抓到他的。”程然诺低下头轻声道。

“他当然迟早会被抓住,而我跟刘闳也是迟早要完了的。”许杞的声音低不可闻。

程然诺一惊,慌问道:“为什么?”

许杞凄冷一笑,“我以前以为你是我跟刘闳之间唯一的障碍,我那么爱他,可他的眼里从来没有我,至少出车祸的那天,你躺在车里流了满脸的血,而我躺在血泊里一动不动,我当时就在想,如果刘闳先去救你,那我们真的完了,如果他先来救我,那我们或许还能继续走下去。”

程然诺只记得当时车尾被李洵的车子狠狠撞击,当时她车子的车头猛地撞在了墙上,程然诺整个人跌向了车子的前挡风玻璃,在昏厥之中早已无知无觉,并不知后续所发生的一切,因而不由疑惑道:“结果他?”

许杞冷冷地笑了,“刘闳谁都没救,当时就绕过躺在血里的我,冲出去追李洵了。”

程然诺听到许杞的话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只惊得坐在原处纹丝不动,却听见许杞发出一声冷笑,笑得凄凉而冷然,“那时候我终于明白,刘闳不爱你,也不爱我,就算我站在他身边,我跟他之间也隔着千山万水。”

“刘闳或许还没有遇见那个能让他奋不顾身的女孩,而你也值得更好的。”程然诺朝许杞的方向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