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夫人要被气死了,端起茶杯要砸下去,却又舍不得,只能捂着自己的心口直喘。

“娘亲。”

温柔穿着一身半旧的素锦齐胸牡丹裙,扶着疏芳的手就焦急地跨进了大堂。

见她来,萧夫人脸色缓和了不少,连忙招手让她在自己旁边坐下,拉着她仔细瞧了瞧。

“我可怜的柔儿,小脸还是白的,赶过来做什么?为娘会帮你好好教训他的!”

扫了下头没半点反应的萧惊堂一眼,温柔叹息一声,对萧夫人道:“娘亲明知道柔儿舍不得,又何必再教训惊堂?”

这话说得萧夫人又是心疼又是愧疚,轻轻拍着她的手道:“这混小子真不知是修了几世的福气才娶到你这样的好媳妇,偏生还不知珍惜!你给为娘说说,昨晚是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你会发着高热回来?”

敢情萧夫人压根不知道他们是从狼林回来的?温柔挑眉,看了一眼旁边垂着头的管家,心想这些人护萧惊堂也真是护得紧,再加上杜温柔这个不争气的,被欺负也不会吭声,那萧惊堂简直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想怎么对她就怎么对她了。

真是傻子,一味忍让和付出的女人自古就没什么好下场,男人可不是什么会感恩的动物!

深吸一口气,温柔的眼泪“刷”地就流了下来,咬着嘴唇,脸上汹涌成河。

萧夫人吓了一跳,连忙拿帕子给她擦着,急声道:“怎么了?有什么委屈,都说给娘亲听,娘亲给你做主!”

第6章 别人的身子

“我没事,娘不用担心。”

嘴上这么说着,温柔却是连身子也抖了起来,脸色也有些发紧。

“主子!”疏芳皱眉,连忙抓着她的手小声安慰:“都过去了,您别怕。”

温柔欣慰地看她一眼,有这样的丫鬟帮忙,她简直能省一半的事!

“我…我不怕了。”强自镇定地说了一句,温柔侧头朝萧夫人一笑:“没事了。”

这哪里像没事的样子?萧夫人目光锐利地落在疏芳身上:“你主子不肯说,那便你来说!”

疏芳一撩裙子就跪了下去,低声道:“夫人明鉴,我家主子在狼林受惊发热一夜才归,身子还没好全,知道您在罚二少爷,就急急忙忙赶来了。她心系二少爷至此,奴婢又怎敢违背主子心意告状?”

这聪明的丫鬟,前半句话说得很含糊很快,后面却说得清晰,一副心疼自家主子的模样,其实还是告状了。

萧夫人耳朵尖,听见了重点:“狼林?”

旁边的萧管家有点慌,连忙看了一眼地上的萧惊堂,见他还是不动,只能自己站出来道:“夫人,此事小的倒是知情,二少爷觉得狼林那边风景不错,打算带二少奶奶去看看的,没想到迷了路,倒是叫二少奶奶受了惊吓。”

“半夜去狼林看风景?”萧夫人冷笑,一巴掌拍在旁边的案几上,声音震慑整个大堂。

“你们都当我老糊涂了,好糊弄是不是?!”

萧管家吓得跪了下去,低着头没敢再吭声。温柔一边拿帕子按着眼下,一边瞟了萧惊堂一眼。

这么大的动静都不醒,她赌五毛这禽兽在睡觉!

眼珠子一转,温柔立马起身扑到萧惊堂身边,一副护着他的样子看着萧夫人,指尖却捻着了他手臂内侧的肉,狠命一掐!

“嘶…”萧惊堂醒了,皱着眉就扬手要把旁边的人甩出去。

“惊堂!”温柔抱紧他的胳膊道:“你说,昨晚咱们的确只是去狼林看风景了,是不是?你还答应回来陪我去买首饰呢。”

萧惊堂一夜未眠,正睡得舒坦,睁眼就看见了这惹人厌的杜温柔,当即便黑了脸,沙哑着嗓子道:“妙梦还在昏迷,谁会陪你去买首饰。”

大堂里安静了一会儿,温柔心里又是一疼,暗骂一声这畜生简直没人性,然后调整状态,缓缓地松开了他的胳膊,垂眸苦笑了一声:“那…是我记错了吧。”

人家姑娘都这么护着他了,他还对人家这个态度?萧夫人看得都难过,气得起身就打了萧惊堂的肩:“有你这样对自己发妻的吗!妙梦算个什么东西,能排在正室的前头?”

萧惊堂一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娘亲还在这里,当即就选择了沉默。

一般来说他的沉默是很有用的,娘亲再怎么气也追问不下去,杜温柔又不会出卖他,所以到最后也顶多只是让他思过而已。

但是,今天的情况好像有点出人意料。

松开了他的手的杜温柔低着头眼泪直流,落在地上很快湿了一片地板。疏芳看得着急了,跪在她旁边低声道:“主子您是傻了,梦姨娘的事还没解决,二少爷怎么可能原谅您。”

萧夫人眯眼看着疏芳:“梦姨娘的什么事情?”

疏芳垂眸:“…梦姨娘也在狼林受了惊,不过是昨日下午的事情了,二少爷许是问罪主子,所以才带主子去狼林看了看。”

言下之意,萧惊堂因为一个姨娘,把自己的正妻扔狼林里了。

温柔心里直骂,怎么自古都是妻不如妾啊?杜温柔这品相,虽然不是很艳丽动人,但好歹也是端庄佳人,萧惊堂是眼瞎还是怎么的,就不会好好处理妻妾关系,让人和平共处吗?

萧夫人沉默了片刻,再开口,声音骤然冷了下去:“萧惊堂。”

家长连名带姓的叫,那就是真的生气了。温柔有点幸灾乐祸地看了他一眼,结果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一直盯着她看,这一眼恰好就撞进了他那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温柔:“…”

萧惊堂顿了顿,眉心微皱,神色复杂地看了看她,心下还是觉得她应该会开口帮自己搪塞过去。

然而没有,旁边这女人嘴唇紧闭,神色委屈,转过头去就盯着地面,半分没有为他求情的意思。

转了性了?

“为娘一直觉得,懂得爱护自己妻子的男人,才算是一个真正的男人。”萧夫人一字一句地道:“没想到我当儿子养的人,最后不是个男人!”

这话骂得痛快,温柔小小地在心里鼓了鼓掌。

“萧管家,拿家法来!”

“这…”管家有些哆嗦,看了萧惊堂一眼,却是顶不住夫人的雷霆之怒,慢吞吞地下去拿了家法。

温柔看了看,萧家的家法不算轻,五股竹条拧成的,边儿并不平整,落在身上应该是极疼。

那她就放心了。

装作哭得很专注的样子,温柔一声不吭地看着萧夫人高举家法,然后重重地落在萧惊堂的身上。

闷哼一声,萧惊堂皱眉看着杜温柔。

这女人,不是一贯最护着他,最心疼他了吗?也有无动于衷的时候。是他终于伤了她的心,叫她死心了?

“孽障!”萧夫人一下下地打着,力气还不小,看得旁边的萧管家都捂住了眼睛。

温柔刚开始还能看热闹,但是越看心就越痛,跟被人拧紧了似的呼吸不过来。杜温柔好像在挣扎,温柔想过抵抗,但这身子到底是别人的,不听她的话,直接扑上了萧惊堂的背。

“啪!”家法落了下来,温柔“嗷”地就哭出了声。

女子身子柔弱,哪有男儿那么经打?

萧夫人吓坏了,连忙扔了家法蹲下来扶着她:“你…你这傻孩子这是做什么?为娘在替你出气呢!”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啊!温柔要气死了,杜温柔这个女人,说是把身子交给她,自己却还在控制,苦是她在受好不好?萧惊堂这种人,救来干什么?打死都该普天同庆啊!

“娘亲…”痛得直哆嗦,温柔抹着眼泪开口:“柔儿求娘亲答应一件事。”

第7章 和离吧朋友

杜温柔这话一出来,在场的人几乎都能猜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了。按照这位护夫的性子,肯定得求夫人原谅萧惊堂,要罚罚她之类的。萧惊堂也这么认为,一瞬间觉得杜温柔果然还是杜温柔。

萧夫人重重地叹了口气,扔了家法看着她:“你怎么就这么傻呢?总是忍让宽容,他心里永远不会有你。”

“就算我不忍让,不宽容,他心里不是照样没我么?”温柔咬牙,努力想把身子从萧惊堂身上挪开,然而压根就挪不动!想了想,干脆抱得更紧点,企图让萧惊堂甩开她。

然而,听见这话的萧惊堂顿了顿,没动。

温柔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在丈夫的心里占不了一席之地,又有别的姨娘更得他欢心,这样的日子实在是辛苦,娘亲若是真疼柔儿,就给一封休书,让柔儿回家吧?”

“…”

萧夫人傻了,萧管家也惊了,就连旁边的疏芳也忍不住担忧地看了她一眼。

“不用太惊讶。”温柔皱眉,捏着心口道:“日子过不下去了,总是得分开的,既然惊堂这般不喜我,强留在萧家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就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萧惊堂终于有了动静,伸手将她从自己背上扯下来,睨着她问:“当真?”

“当真。”温柔点头。

“那好。”萧惊堂面无表情地道:“既然是你的心愿,娘亲也没有不成全的道理…”

“你个混账!”萧夫人气得捡起家法又往他背上狠打两下:“好好的人嫁来咱们家一年,被你逼得要回娘家,混账东西!混账东西!”

温柔很想说,这都一年了,就算是卖个家电都该过了保修期了,杜温柔也真是能忍。幸好她来了,杜温柔说不出来的话,她可以帮忙说,并且再带上冷漠的表情看着萧惊堂,那这该死的男人就该错愕惊讶了。

可是,尽管她真的很想保持小S冷漠状,但杜温柔这身体实在太不争气了,抬头看着人家就“刷刷刷”地掉眼泪,本来该是胜利者的姿态,活脱脱被她给弄成了被人抛弃的小可怜!

温柔这叫一个气啊!气得狠掐了自己一把,结果因为太疼,哭得更厉害了。

萧惊堂看了她两眼,受着家法,没说话了。

萧夫人红了眼,打了十几下才停手,转头一看温柔这表情,眼眸微动,立马过来将她拉了起来。

“好孩子,你是杜家托付给我们的,没有道理受了委屈就走,要走也得是你当真不喜欢惊堂了的时候。”

温柔很认真地看着她道:“我真的不喜欢他了。”

看了看这小可怜满脸的泪,萧夫人叹了口气:“你若是不喜欢,又怎么会一说和离就哭成这样?”

温柔咬牙:“娘亲你相信我,我只是眼睛疼。”

“那你别哭了,好好跟娘亲说你不喜欢他了,娘亲就信你。”

温柔:“…”

努力想擦眼泪,结果丫的杜温柔的身子越哭越凶,眼睛整个儿通红,看起来当真是一点可信度都没有!

傻犊子,活该你困在这宅院里被不喜欢自己的男人一直折腾!

心里骂了两声,温柔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萧夫人眼眶也有些红,拉着她的手沉默了好一会儿,看向下头的萧惊堂:“柔儿这么温顺的女子,今日都说出了和离的话来,你也该反省自己到底有多过分了。从今日起,没有柔儿的首肯,你不许踏出萧府半步!”

萧惊堂点了点头,脸上没有半分不满。

废话,这算什么惩罚,以杜温柔的性子,他说要出府,杜温柔还能不让?就算不让,人家硬是出去了,她能怎么样?温柔眯眼,心里冷笑一声,然后带着哭腔开口:“娘亲。”

“柔儿你说。”萧夫人立马看着她。

“柔儿觉得自己遇上惊堂的事情就容易心软,根本拿他没办法。”温柔委屈地道:“不如娘亲定个规矩,若是惊堂违背了娘亲的意思,也该有点惩罚。”

“你说得有道理。”萧夫人点头道:“若是惊堂不经你允许离府一次,便扣他院子里一个姨娘一月的花销,如何啊?”

这宅院里的情况温柔还不是很清楚,不过萧夫人会这么说,那就定然能制得住萧惊堂。反正现在和离是暂时没戏了,那她多少得拿点主动权在手里不是?

“柔儿听娘亲的。”

看她有了回心转意的意思,萧夫人才松了口气,狠狠瞪了下头的萧惊堂一眼:“你也听见了,现在就回去思过吧,好好陪着柔儿。那院子里的姨娘再敢以下犯上,别怪我不客气。”

萧惊堂黑着脸没吭声。

“柔儿也先回去吧,若是有什么需要,只管跟娘亲说。”萧夫人转头看她,目光落在温柔的头面上,微微皱眉:“别总是这么素净,夫人也该有夫人的样子。”

温柔乖巧一笑,摸了摸头上的金簪,撒娇似的道:“柔儿才不素净,瞧,有金簪呢。”

萧夫人一愣,看着那熟悉的簪子,心里顿时有些高兴:“一支金簪哪里够,惊堂不是说要陪你去买首饰吗?让他给你多买几套回来。”

“好。”温柔笑着应了,脸上泪痕犹未干。

萧惊堂起身,没行礼就往外走,温柔下意识地跟上,朝萧夫人行了礼:“柔儿告退。”

“好。”笑眯眯地看她一眼,萧夫人抬眼看向已经走出去的萧惊堂,脸色一虎就吼:“这不跟长辈行礼就走的规矩是谁教你的?!”

走到院子里的人一顿,回头,老大不情愿地行了礼,又继续走了。

朝夫人歉意一笑,温柔提着裙子就追了出去。

挨了家法还能走得这么快,看起来一点事都没有,这萧惊堂的身子是铁打的吧。温柔一边吐槽一边试探性地摸了摸自己背后,她挨那一下可是真疼。

正嘀咕呢,前头的人骤然站住,温柔冷不防地就撞了上去,鼻子差点撞凹了,忍不住抬头就道:“刹车还亮红灯呢,你要停先说一声行不行?”

萧惊堂:“…”

撞到他的是她,这人哪里来的底气反过来指责他的?

不太对劲。

第8章 不听使唤

要是杜温柔,绝对不会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别人不知道,萧惊堂却是看多了杜温柔在自己面前时候的模样,从来都是低着头绞手帕一声不吭,或者怯生生地喊一句他的名字,从未敢像现在这般抬头直视他,还敢冲他吼。

“你是谁?”

温柔心里一跳,脸上却满是不耐烦:“都娶回家一年了,你才来问我是谁?萧二少爷,欺负人也不带这么欺负的。”

“你…”

“我什么我?”温柔翻了个白眼:“是不是觉得我以前在你面前小心翼翼的大气都不敢出,现在变得嗓门大又嚣张,感觉跟换了个人似的?”

萧惊堂皱眉,看了她两眼,点了点头。

“这叫战术,战术你懂不懂?”温柔一本正经地道:“以前那模样不得你喜欢,我就换个模样来嘛,瞧瞧,现在您不就对我感兴趣了?”

这简直是无赖!萧惊堂黑了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不管你耍什么花招,我都不会对你感兴趣!”

“您说得到,但做得到吗?”温柔眯着眼睛摸着下巴看着他:“我一直这样古怪,有本事您一直别在意我,别觉得我不是杜温柔?”

“你都把算盘说出来了,我若是还上当,岂不是很愚蠢?”萧惊堂冷笑:“你爱是什么模样就是什么模样,跟我没什么关系。”

说罢,一挥袖子就往前走了。

温柔轻哼一声,看他没回头了,才偷偷松了口气,捂了捂自己的心口,抬脚跟上去。

疏芳跟在她身后,眉头微皱。

萧家看起来是个豪门,从大堂回到他们的院子就走了一刻钟的时间,一路上花团锦簇,建筑都是石水搭配,韵味儿十足,若不是这些人都用民间的称呼,温柔一定会觉得自己是穿越到某个王爷府里了。

在这样的宅院里,起码是吃穿不愁的,基本生活有保障,那她就得好好研究研究杜温柔的问题。

首先,这身子有一半是杜温柔在控制,完全舍不得伤害萧惊堂,并且有看见他就走不动路,想贴上去等一系列花痴症状,她想和离,萧夫人看起来不想,那就只能从萧惊堂那里下手。

简单的方案有一种:直接问萧惊堂要休书。

这男人看起来很不喜欢杜温柔,不管是因为别的女人也好,还是因为杜温柔本身,他不喜欢,那就好办,大家凡事好商量嘛。

“你干什么?”萧惊堂正要关门,就见杜温柔冷不防地凑了个脑袋进来,笑眯眯地看着他。

“有话想跟二少爷说。”温柔使劲儿挤进去,拍手道:“您会愿意听的。”

沉默地看她两眼,萧惊堂松开了手,转身去主位上坐下了。

温柔连忙示意疏芳把门关上,在外头守着。

“我想了一年,终于想明白了。”温柔一脸痛苦地道:“强扭的瓜不甜,二少爷与我空有夫妻之名,却是相互怨怼,不如早早和离,各自好过,您觉得呢?”

这话在娘亲面前就听她说过了,还以为她是欲擒故纵,正生气,没想到她竟然敢来他面前再说一遍?

萧惊堂嗤笑:“你的意思,是问我要休书?”

“自然。”温柔道:“您把休书给我,我转身就走,绝不纠缠!”

“当我是傻子吗?”萧惊堂睨着她,脸上满是嘲讽:“我给你休书,然后再让你去娘亲面前装一次可怜,让她扣着我不让我出门?”

“哎,您别这么想啊。”温柔连忙解释:“我是真心诚意想跟你和离。”

“是吗?”萧惊堂起身,越过她就走到内室的书桌边,摆开宣纸铺平:“既然诚心诚意,那这休书就你来写吧。”

啥?她写?温柔有点懵:“女子也可以写休书吗?”

“为何不可?”萧惊堂道:“你杜家也是富甲一方,嫡女自然是有本事写休书的。”

敢情在这时代,女人有身份有钱,就能写休书了?温柔眨眼,赶紧提着裙子过去,拿起毛笔看了看。

“怎么写?”

“这里有范本。”萧惊堂抽出一本册子,翻开放在她面前:“照抄。”

密密麻麻一大篇,以她那丑陋粗大的毛笔字,写五张宣纸都不够的。温柔撇嘴,伸手就将笔递给萧惊堂:“帮我掰断。”

掰断?萧惊堂皱眉:“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