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得吐了口浊气,温柔坐到花厅里去,一边吃东西一边等着萧惊堂出来。

也不知道这人是个什么意思,嘴上那般挤兑,说她不值钱,一转眼给她的又全是最好的。都已经给了这么贵重的东西了,就不能说点好听的让人高兴高兴吗?要是他会说话,今儿她说不定就气消了一半了呢?结果丫偏生还是嘴贱。

怪得了谁?她就是还恼他,衣裳做得再好看也恼!

“自己来试试。”

两个时辰之后,温柔已经睡着了,却被人拎了起来,兜头罩上了一件裙子。

这感觉跟被水泼了似的,她一惊,伸手去捞,就捞住了从头上滑下来的月华裙。

“你没见我头上还有头饰吗?”沙哑着嗓子吼了他一声,温柔道:“这料子刮坏了我可不赔。”

萧惊堂负手站在她面前,跟上帝俯视蝼蚁似的看着她,嗤笑道:“也要刮得坏才行。”

这种料子好就好在柔软似水而且不易被刮起丝,况且她头上的首饰都是精工,没半点尖锐到能刮伤丝绸的地方,也就她这个不识货的。会这样咋咋呼呼。

温柔定了定神,拎起手里的裙子看了看。

触手如水,本以为带夹层的裙子会硬,可这种丝绸摸起来比寻常的丝绸更软更滑。萧惊堂选了嫩黄色为裙。翠绿色为裳,紧窄的腰身上头有百花暗纹的抹胸,花纹精致,剪裁得体,有一种天然的流畅之感,仿若月华照身,光芒流转。

“这就是月华裳?”温柔怔了怔:“月衣我以华裳的意思?”

“你没眼光,倒是还有点墨水。”萧惊堂道:“换上我看看。”

没有女人不喜欢漂亮衣服,温柔瞬间忘记了刚刚气鼓鼓说的再好看也恼人家的话,抱着裙子就去内室换上,再出来的时候,感觉整个花厅都亮了些。

“太美了!”旁边的丫鬟有些激动:“二少爷若是能多做两件,简直是能直接送进宫的好衣裳!”

笑眯眯地转了个圈,温柔眼里亮晶晶的,舔着脸问萧惊堂:“好看吗?”

萧惊堂面无表情地道:“人靠衣装。”

“给你个机会重新说一遍。”依旧笑着,温柔的牙却咬紧了:“好好夸我一句!”

面前的人沉默了下来,憋了好半天才道:“挺好看的。”

已经对这个人的语言水平不抱什么希望了,温柔长吐一口气,撇嘴道:“明日就穿这一套去是吧?行了,回家!”

然后一甩袖子就往外走。

摸摸鼻子,萧惊堂跟上去,很是纳闷地问:“穿得这么好看了,你还在气什么?女人难道都是不知足的?”

第42章 灰姑娘的宴会

你才不知足,你全家都不知足!

温柔一脚踏上车辕,回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二少爷,不是我说,您一直不得女人欢心,真的都不反省一下是为什么吗?”

他不得女人欢心?萧惊堂挑眉,看了看温柔,倒是没急着辩驳,而是伸手将她推进马车里,然后坐下来道:“你觉得我为什么不得人欢心?”

“太不会说话了!”温柔恨得牙痒痒:“女人是喜欢赞美的。赞美你懂不懂?就不能好好的夸我两句吗?挤兑我是有糖吃还是有钱赚啊?”

“我夸你,你就会喜欢我?”萧惊堂挑眉。

“不会。”温柔想也不想就回答。

眼神一暗,二少爷的下巴紧绷起来,冷笑道:“你这样的女人都不会因为夸奖而喜欢我,那别人就更不可能了,所以夸奖有什么用?”

“能让人与人之间更和谐,和谐你懂吗?”温柔愤怒地道:“我天天骂你,你是不是会讨厌我?那天天夸你的话就完全不一样了啊!为了大家生活都舒坦,就不能互相吹捧一下吗?”

“不要。”冰冷地吐出这两个字,萧惊堂将头扭到了一边,脸色难看得很。

温柔:“…”

这人放现代肯定是幼儿园都拿不到毕业证的,简直幼稚成鬼了!好端端的是跟谁赌气呢?

他不说话,那她也不说,两人一个脑袋扭一边,都叉着胳膊鼓着嘴。一路沉默地回去了萧宅。

到门口看见红绸的时候,温柔才想起来,今天是萧惊堂纳妾的日子啊,这人吃完宴席,竟然还陪她出去逛了一下午!

天已经近黄昏。温柔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想着礼貌性地说个谢谢吧,但一转头就看见萧惊堂那张没表情的死人脸,瞧着就来气,干脆就啥也不说了,径直往府里走。

萧二少爷站在门口没动,等她进去了,才让人牵了马,晚膳也不用,调头就去了瓷窑。

今年的陶瓷大会他花足了心思,准备了一件雕花镂空的细瓷瓶。瓶身薄如纸,镂空的雕花更是美轮美奂,加上宝石镶嵌的底座,想必也是能惊艳一方。

本来稍微有些威胁的就是裴记,可听闻他们瓷窑里出了内鬼,准备的东西已经碎了,想必一时半会儿拿不出更好的来,此次大会,他也就十拿九稳了。

想起裴方物,萧惊堂微微皱眉,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

他同杜温柔,真的没什么来往了吗?

陶瓷大会到的这天,温柔一大早就被人拎了起来。

“好困。”眼睛都没睁开,她扁扁嘴,抱着旁边的人就撒娇:“再让我睡五分钟,就五分钟好不好?”

萧惊堂睨着这挂在自己身上的人,冷哼道:“天都要亮了,你昨晚是偷牛去了?”

“怪我吗?”迷迷糊糊地嘟囔,温柔委屈得很:“几个小妮子在我这儿打麻将就算了,还非拉着我看牌!”

为了欢迎云点胭。凌挽眉牵了个头带她一起来打麻将,五个人轮流上,输得多的就下去看着。偏生看番总是有分歧,就吵吵着让她数番,害得她子夜才睡。现在天没亮就要起,还让不让人活了?

不耐烦地将人从身上扯下来,萧惊堂伸手就将她按在妆台前示意疏芳给她收拾。疏芳也没含糊,给温柔擦了脸漱了口便开始上妆。

温柔不管不顾地靠着个东西就睡,等睡得差不多时候。睁开眼睛一看,铜镜里已经是一个贵气十足的古典美人了。

“去哪儿啊?”打了个呵欠,温柔问。

“碎星楼。”萧惊堂道:“今日一整天,都在那里用膳。”

“哦。”温柔就一个要求:“有肉吗?”

瞧这点出息,他真的有点担心带她出去丢人了!萧惊堂咬牙,捏着她的腰就往外走:“肉多得能噎死你!”

“那我就放心了。”吧砸一下嘴,温柔顺从地跟着上车。

坐在她对面的萧二少爷不停地打量她,眼里满是担忧。

“怎么?不好看吗?”温柔挑眉:“可都是你选的。”

“不是不好看。”萧惊堂闭眼:“我是怕你的行为衬不起这一身行头。”

要是去碎星楼跟八辈子没见过肉似的吃东西,那萧家才真是声名有损。

“哎呀,放心啦。我这个人很有分寸的。”温柔扬了扬下巴:“不就是上流社会的装逼聚会吗?我也会装啊!”

说罢,立马挺直了腰杆,伸手抿了抿耳发,然后两手交叠放在膝盖上,仪态万千地笑了笑。

萧惊堂一愣。微微皱眉。

这人为什么一会儿一个模样?真是变成什么样子都可以?

那到底什么时候才是她最真实的样子?

车突然停了下来,温柔还有点高兴:“这么快就到了?”

“你在车上等着。”萧惊堂说了一声,便下了车,没一会儿就拎了一双绣鞋回来,很是随意地扔给她:“换上这个。”

温柔一愣,接着那小巧的绣鞋看了看,白缎绣红锦,鞋面上的图案刚好跟她抹胸上的对应,倒是一套没错。昨儿买了衣裳和头面,倒是没注意鞋子。

爽快地在车上换好。温柔心情又好了点,看着对面的人问了一句:“你肯定没听过灰姑娘跟水晶鞋的故事吧?”

“嗯。”萧惊堂有些疲惫,靠在车厢上闭了眼睛:“路还长,你可以说来听听。”

看在他当真给她下了血本的份上,温柔便耐心十足地说了起来:“从前有个小女孩儿,母亲死了,父亲娶了继母,继母虐待她,常常让她在灰里呆着,所以大家都叫她灰姑娘…”

温柔是有童心的。迪斯尼没少看,虽然价值观什么的不一定与迪斯尼一样,但是对于王子骑白马来解救自己的少女心还是有的,所以说起这个故事,倒是津津有味。

然而一个故事说完。马车没停,对面的人也没睁开眼睛。

“睡死了?”不高兴地嘟嘴,温柔嘀咕道:“白讲了。”

“你的意思是,你是灰姑娘吗?”闭着眼睛的萧惊堂淡淡开口:“我是你的仙女婆婆,给了你一身漂亮裙子和雪锦鞋。你要去见王子?”

说到最后一句,他的声音冷了八度,吓得温柔连连摇头:“咱们好好说个故事,别自我代入行不行啊?我就是想说这鞋子挺好看,像公主的水晶鞋。”

缓缓睁开眼。萧惊堂看着她道:“门不当户不对,你的王子把灰姑娘娶回去,灰姑娘也不见得能过多好的日子。”

“这只是个童话,给小孩子听的,咱们能不那么俗吗?”温柔白眼直翻:“您可真没浪漫细胞。”

车终于停了。萧惊堂起身下去,越过她的时候低声道:“两个世界的人本就不可能在一起,这是小孩子就该知道的道理。”

微微一愣,温柔忍不住皱眉怼他一句:“你娶的姨娘,不也都是与你两个世界的人?那你为什么还要娶?”

“是她们必须来。不是我要的。”

低低的一句话,声音小得温柔没听清楚,茫然地看着他的背影,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下车,匆忙地跟上去。

碎星楼是幸城最大的文士集会之地。一般是些附庸风雅的人在这儿谈天说地,然而每年都有那么一天,会被铜臭味儿充满。

今天就是充满铜臭的一天,温柔跟在萧惊堂身侧,看着众多锦衣华贵之人往里头走,一瞬间有一种现代陪上司去酒会的错觉。

“萧家二少爷到了?”门口迎接的小厮看见他们格外激动,一声吆喝,四周的人就统统看了过来。

温柔有点紧张,面上却没表现出半点,跟着一脸镇定的萧惊堂往里头走。然而没走两步,身边就已经围满了人。

“二少爷来了?今日这气色倒是不错,想必胜券在握。”

“听闻三皇子今日也大驾光临,不过除了二少爷,别人也不认识啊,二少爷不如给咱们指认指认,也好让咱们别冲撞了。”

一张张笑得满是褶子的脸,看得温柔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旁边的人却跟座大山似的不笑不动,伸手护着她便一直往里头走,完全不理会这些人。

一瞬间温柔觉得这人有张死人脸还是挺有用的,起码能吓退不少不识趣的人。

碎星楼二楼的包厢里,轩辕景正同裴方物聊着呢,就听门口的小厮通禀了一句:“萧二少到了。”

裴方物一顿,捏着茶杯的手紧了紧。

轩辕景倒是高兴,挥手让人开门,看着萧惊堂便道:“等你半天了,快来跟裴记的东家聊聊啊,我问他半晌玻璃珠的来处,他都不肯告诉我。”

这话说是打趣,却已经有些薄怒,听得温柔身子一僵。

又是这个人。这个想杀她的人怎么阴魂不散的,哪儿都能碰见?

“三皇子急什么呢?”萧惊堂微笑,半拖半抱地带温柔落座,然后道:“每家的生意都有不能说的话,您也不必强人所难。娘娘要的珠子。不是已经齐了吗?”

坐在裴方物对面,温柔飞快地抬眼看了看他。

这几日一直没接头,再一看,裴方物不知为何就消瘦了不少。

第42章 眉来眼去的奸情

难不成是那陶瓷底座出了什么问题,所以他急得瘦了?

这样的分析很有道理,温柔顿时就紧张了起来,一紧张就没注意萧惊堂的话,以至于半晌之后才反应过来。

三皇子是在叫谁?!

“虽说珠子是齐了,但我也就问问而已。”轩辕景轻笑:“那么贵的东西,总不能不知道来处,万一把鱼目错当了珍珠可怎么是好?”

心里一沉。温柔看了这人一眼,轻轻拉了拉旁边萧惊堂的衣袖。

“这个人,是三皇子?”

萧惊堂侧头过来,在她耳边低声道:“是,但你不用怕,我还在。”

轩辕景想弄死杜温柔是因为他,现在他不允许,他自然也就不会动手。

然而在温柔的心里。萧惊堂也不一定就靠谱啊,谁知道他不会一个冲动就对自己下手?所以听了这话,她也只是点了点头,然后便起身道:“我去重新梳妆,你们先用。”

轩辕景挑眉,轻笑了一声:“二少奶奶怎么好像很怕我。”

废话,你看见要杀自己的人不会害怕吗?温柔咧了咧嘴,提着裙子就开门出去了。

没有什么比自己的仇人是皇子这种事情更可怕了,对方有足够的权势能捏死自己,而她,只能在狭小的空间里慌乱逃窜,然后等着被捏死。

这可怎么是好啊?她能不能先下手为强。把这人毒死再说?

“二少奶奶。”

歹心刚起,就被背后冰冷的声音给吓没了,温柔扶着墙转头,就见三皇子身边那丫鬟跟了出来,脸上没什么表情,分外平静地看着她。

“你…想干什么?”脑子里浮现了许多暗处谋杀的画面,温柔脸都白了。

“少奶奶不必这样害怕。”面前的丫鬟低声道:“奴婢夙七,只是来给您引路的。”

引路?温柔拼命摇头:“不用了!”

她才不信呢!

“…”夙七有点无语,盯着她看了许久才道:“主子若当真想杀你,你现在也不会活着。既然没有当真要杀,您就不必耿耿于怀了。”

还不是当真要杀?!温柔咬牙:“要不是我体质…比较特殊,早就活不下来了。”

“不会的。”夙七摇头:“那不是致命的毒药,三天之内都能解,而解药也一直在奴婢身上备着,随时能救。”

这样说来,她还得谢谢他们了?温柔心里冷笑,古代果然是没人权,这些个有权势的人一言不合就要杀人,她没死还得感恩人家手下留情。

不过已经身处这样的环境里,以她目前的力量也的确反抗不了什么。心里再气,面上也只能点头:“我知道了。”

看了她两眼,夙七微微皱眉:“您若非要记恨,那便记恨奴婢吧。是奴婢动的手,与我家主子没什么关系。”

啥?温柔一顿,抬头看了她一眼:“你这丫头,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啊?背锅侠也不是你这样当的。命令是你家主子下的。你当时还劝过他,结果他不听。你当我不记得了?”

“您是萧家的二少奶奶。”夙七淡淡地道:“会一直与我家主子有来往的,恨不得他,也做不得什么对他不利的事。不过杀身之仇难解,奴婢是想让您有个可以恨的人。”

温柔听明白了,这丫鬟的意思就是让她不要对三皇子起歹心,要恨就冲她去。

“你是他的丫鬟,还是他的女人?”她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夙七一愣。苦笑着低头:“奴婢只是下人,如何能高攀主子?二少奶奶多虑了。”

“那你就是喜欢他吧。”温柔肯定地道:“没哪个女人会傻到为上司做这些事情,除非心里有人家。”

脸色一僵,夙七缓缓抬头看了她一眼。

“被我说中了?”温柔哼哼两声:“你这样的傻姑娘我见得多了。还是得劝一句多心疼点自个儿…”

“呯!”

话还没说完,面前的人就直接给她跪下了,膝盖就跟铁打的似的,砸在地上也不嫌疼。

温柔吓得一哆嗦。连忙蹲下来看着她:“你干啥?”

“二少奶奶要什么都可以。”夙七脸色苍白:“但求您不要将此事告诉主子。”

至于这么大的反应吗?温柔很不理解:“这世上喜欢主子的丫鬟多了去了,你在害怕什么?”

坚定地摇头,夙七重复了一遍:“请别告诉主子。”

这丫头真是跟块铁似的,又冷又硬!温柔瞧了她半晌,伸手把人拉起来,道:“要我不说也可以,那以后你家主子再想对我动手,你给我留条活路成不成?”

夙七道:“主子不会再对您动手了。”

“我不管。这世上没有绝对的事情。”温柔撇嘴:“你答应我再说。”

“好。”夙七点头。

“成交,我也会守口如瓶的。”拍拍她的肩膀,温柔大大地松了口气。小命能保住,那其他的就好说了。

碎星楼上的人来来往往,温柔去如了个厕,就跟着夙七一起回了厢房。

刚推开厢房的门,就感觉里头的气氛有点凝重。

“我回来了。”小声说了一句,温柔规规矩矩地坐回了萧惊堂身边。

屋子里没人说话。三个男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神色各异。

发生啥事了?温柔紧张了起来,看看萧惊堂,又看看裴方物,低声问:“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二少奶奶今天的行头很好看。”裴方物垂眸,唇角勾着,却没多少笑意:“看来二少爷终于知道心疼正妻了。”

萧惊堂板着脸没吭声,轩辕景却笑道:“瞧裴公子这话说得,若是不知道的听了去,还以为你与这二少奶奶有什么交情。不过…说起来也未必一点交情都没有吧?听闻上次裴公子出狱,连带着就将二少奶奶一起搭救了?”

“女儿家,怎好一直呆在牢狱里。”裴方物笑道:“有缘结识,自然就顺手搭救了。听闻那次二少奶奶的牢狱之灾,还是二少爷亲自给的。”

言下之意,我与你老婆有交情,那也是你给的机会。

萧惊堂冷笑了一声,站起来道:“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还是等着去展厅里放东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