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听见这么几句话,走得远了,后头她们说什么就听不见了。眉头微皱,萧惊堂扫了一眼前头的浣衣局,心里沉了沉,突然道:“公公稍等,这里头我可以进去瞧瞧么?”

太监一顿,笑道:“您想去看看也可以的,不过这里头想必是不会有人捡到,毕竟她们都是不出来的。”

点点头,萧惊堂还是跨了进去。

有别的嬷嬷迎上来,惊愕地看了看他这一身装扮,不管如何,先行礼再说。

洗衣裳的宫女们也都停了下来,不知是谁先喊的回头看,一群姑娘齐刷刷地就望向了进来的人。

第174章 浣衣局

接着又齐刷刷的,都倒吸了一口气。

腌臜之地,来的不是嬷嬷就是公公,这里的宫女离上一次看见男子的时候,最短的都有半年了。况且,来人还真是。让人瞧着…

赏心悦目。

正经的锦缎兔毛礼服在他身上穿着格外挺拔,一张脸上没什么表情,可绷着的脸部线条就是很好看,眼睛深黑泛蓝,瞧上人一眼,就像是要把人吸进去似的。

宫女们个个脸红心跳,大气都不敢出。萧惊堂皱眉扫了四周一眼,没看到温柔,倒是松了口气。

不在这里就好。

他昨日本以为她会跟上来,走了许久没看见人,还以为她赌气回去了,没想到淑妃娘娘说她人不见了。若她在这种地方受苦,那他可真是罪孽深重。

“状元爷?”旁边的太监小声问:“这儿也要找吗?”

“不用了。”转身跨出浣衣局,萧惊堂道:“若是实在找不到,公公不如帮我传个消息。只要找到我的传家玉佩,在下必有重谢。”

小太监笑了笑,道:“状元爷言重了,您要是今儿还找不到,陛下会下令悬赏的。”

他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想要什么不容易?小太监都只恨自己没捡到那重要的玉佩,不然还能跟这状元爷讨个人情。

“那边还有几处宫殿,奴才去问问吧。”

“好。”看了看是女眷居处,萧惊堂也没过去,只在门口外三步站着。

院子门口有宫女正站着说话,一见那小太监,连忙笑道:“公公怎么来了?”

小太监道:“帮状元爷找玉佩呢。你们可曾捡着?捡着有重赏的。”

两个宫女都摇头,小太监叹息,转身就招呼萧惊堂继续走。

见他走了,宫女也就继续说刚才的话:“你说那个叫温柔的浣衣宫女吗?我瞧着也觉得她容貌上乘,嘴巴又甜,可惜了在浣衣局那种地方…”

步子一顿,萧惊堂立马转身,大步走向那说话的宫女,眼神灼灼地问:“你方才说叫什么的宫女?”

两个小宫女被吓傻了,怔愣地看了萧惊堂许久,然后才慌慌张张地回神道:“叫温柔啊,她每次来都会说‘奴婢温柔。来给各位姐姐送衣裳’,就这两天新来的,可总这么念。咱们也就把名字给记着了…”

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后头的小太监也吓了一跳,连忙过来问:“状元爷怎么了?”

萧惊堂抿唇,云淡风轻地道:“没事。”

扫一眼他背后捏着的拳头,小太监咽了口唾沫:“您要是想找什么人,奴才倒是可以帮着找找。”

“昨日送我出宫的宫女,她也许捡到了我的玉佩。”萧惊堂道:“只是她人不见了,我记得…她就叫温柔。”

“啊,是吗?那就好说了。”小太监一拍手,高兴地扭头问两个吓傻了的宫女:“你们知道那个温柔在哪儿?”

“是…在浣衣局,刚刚来送过衣裳,现在已经走了。”

还真的是在浣衣局吗?萧惊堂抿唇,转身就往回走,步子很快,可没一会儿。又走得慢了。

小太监跟着,满脸的疑惑:“您怎么了?”

“那浣衣局…听着不是什么好地方。”声音有些发紧,萧惊堂道:“人在里头,会好过吗?”

微微一顿,小太监支吾地道:“这种天气,浣衣局里怎么都不会好过的。”

一阵风吹过来都刺骨,更别说打井水来洗衣裳了。浣衣局里的宫女都是每天洗上五个时辰的衣裳的,一双手基本是生了冻疮又好,好了再接着生,溃烂得不成样子。

眼神深沉,萧惊堂沉默了,一步步踏在宫道的石砖上。周身都被凝重的气息笼罩。

小太监再蠢也该反应过来了,这状元爷…怕不只是想找玉佩吧?毕竟这冬天的井水冷不冷,玉佩可感受不到。

温柔随着喜嬷嬷将衣裳送完。回到浣衣局就感觉气氛不太对。一群宫女今天都在走神,个个眼神都没焦距的。

“怎么了这是?!”喜嬷嬷一看就生了气:“让你们好生洗衣裳,都想什么呢!”

“还要洗吗?”向来沉默的宫女们突然反抗了起来:“这么冷的天。就不能等下午暖和些的时候开始洗吗?”

“…反了你们啊!”喜嬷嬷横眉:“主子的衣裳,还得你们挑着时候来洗?!”

“小莹已经要死了,咱们也早晚要死的。”一个宫女喃喃道:“与其每天受这种折磨而死。倒不如早点死了算了!”

她这话一出,所有宫女的情绪都不稳定了,纷纷扔了衣裳站起来。相互传递着眼神。

温柔瞧着,觉得不太对,拉了拉喜嬷嬷的袖子:“嬷嬷,她们情绪不太好,您先别骂了,安抚一下吧。”

“安抚?”喜嬷嬷气得够呛:“这群小蹄子跟我造反呢。打一顿就老实了,还安抚个什么劲儿!”

说罢,就朝外头喊了一声:“快来人啊!宫女造反啦!”

门口守着的四个护卫都冲了进来。一群宫女有点害怕。可一看她们这边人多点,反正横竖也要挨打了,不如搏一搏。于是只退了一步之后,所有的宫女都开始朝护卫逼近。

护卫吓了一跳,喜嬷嬷更是吓着了,连忙往外跑。温柔伸手拉了蓉儿过来问:“怎么回事啊?”

蓉儿也有些恍惚,回神之后,苦笑道:“小莹要死的事情刺激了她们,再加上刚刚来了个人…见过光亮的话,她们就不会甘心在这里病死了。”

什么光亮?这回轮到温柔听不懂了,正疑惑呢,就感觉身子被人猛地一推,接着就是宫女的低吼:“蓉儿,她是个叛徒,给喜嬷嬷卖命的,你再跟她说话,你也是叛徒!”

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温柔皱眉,背后的伤还没好完全,这一扯着又是一阵闷痛,一时间没能爬起来。

那边的宫女已经跟护卫打起来了,这边的几个上了头,也想冲温柔动手。温柔抱紧了头,也觉得没啥意外的,毕竟她一来就做的最轻松的活儿,被人看不顺眼,实在太正常了,不打脸就行。

第175章 带出来的秘密

但也许宫女到底是女儿家,比较柔和,没真舍得打她,等了许久没感到疼,温柔松了口气,抬起头来看了看。

一袭深色锦衣拦在她面前。衣摆微微翻起,又缓缓落下,像是从天上跳下来似的,浑身的寒气被风一吹,冻得周围的人都忍不住打寒战。

这人的背影,怎么有点面熟啊?

茫然地盯了他一会儿,温柔拍了拍脑袋:“萧惊堂啊?”

前头的人逼退了浣衣宫女,回过头来,双目带血地看着她,吓得温柔一个哆嗦:“您弄啥咧?”

上下扫了她两眼,萧惊堂紧绷着下巴,一把便将她拉起来:“伤着了?”

“没有。”缩了缩手,温柔眨眨眼,突然反应了过来:“你在找我啊?”

气不打一处来,萧惊堂咬牙:“不。我是来取衣裳的。”

啥?取衣裳?温柔一愣,回头看了看这院子里飘荡着的女装:“…您还有这种嗜好?”

翻了个白眼,萧惊堂一把便扯着她往外走。

四周的人都愣住了,等她们反应过来,面前的人都没了。只有蓉儿尚算清醒,趁乱就跟着跑了出去。

“我说。”看着前头走得极快的人,温柔皱眉:“我跟不上你。”

稍微缓了缓,萧惊堂抬手,看了看她的手指和手心,眉头松了松。

收回自己的手,温柔没好气地道:“别瞎看了,我好得很。”

“你不认识这宫里的路?”他沉声问。

翻了个白眼。温柔道:“我才进宫一天,这儿又没有手机地图,我拿什么认识这里的路?”

皱紧了眉,萧惊堂的脸色难看得紧,温柔瞧着,觉得他肯定下一秒就得骂自己。

然而…有点意外的是,顿了一会儿,面前的人竟然低声道:“抱歉。”

啥?!

有一瞬间温柔觉得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忍不住认真掏了两下,然后眨眨眼:“您说什么?”

喉头微动,萧二少爷站得笔直,低声道:“我不该把你一个人丢在后头。知道你没跟上来,也没想过你认不认识路。”

“…”浑身起了层颤栗,温柔忍不住踮脚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二少爷。您没事儿吧?”

冰凉的手放在他额上,萧惊堂下意识地伸手按住。温柔一愣,这才发现有点不妥,连忙抽了回来,笑道:“难得您也会道歉,那我就不计较了,您将我带回漱玉宫就成。”

萧惊堂抿唇,轻轻颔首。

小太监和蓉儿都目瞪口呆地跟在后头,看着前头两个人并排往前走着。

没错,一个宫女,跟新科状元爷并排走着,并且两个人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你打算在这里做宫女?”萧惊堂淡淡地问。

温柔耸肩:“骑虎难下。”

“太危险了。”

挑眉看他一眼,温柔笑道:“这世上哪里不危险啊?走个路都有可能摔死呢。”

“你的铺子怎么办?”

“有徐掌柜,我只管收钱就是。”

停下步子,萧惊堂认真地看着她:“踏上这条路需要付出很多代价。也需要做你很不想做的事情,你想清楚了吗?”

温柔一愣,撇嘴道:“我是被逼的,不过既然踏上来了,为了活命,我肯定会尽力把事儿都做好。”

夺嫡之路本来就很艰难,她选的还是一个没太大优势的阵营,要付出代价是肯定的,这个她已经想好了。

“很好。”表情松了松,萧惊堂抬脚就继续往前走了。

温柔眨眼,看着他走到前头去,莫名其妙地嘀咕了一句:“他刚是不是笑了?”

奇怪。这有什么好乐的?

没走两步,萧惊堂就停了下来,回头看了她一眼。温柔回神。连忙拎着裙子追上去。

收到宫女的通传,淑妃亲自迎了出来,一看见温柔和萧惊堂。顿时就松了口气:“谢天谢地,人没事就好。”

“娘娘。”上前行礼,温柔撇嘴:“奴婢好可怜啊。被人塞到浣衣局去了。”

心疼地捏捏她的手,淑妃皱眉:“那地方,你得吃多少苦啊?”

“还好。”温柔笑道:“奴婢机灵。没吃太多苦,倒是还给娘娘找回来一个人。”

蓉儿站在后头,闻言就上前行礼,哽咽地喊:“主子!”

淑妃一惊,诧异地看着她:“蓉儿?”

“托温柔姑娘的福,奴婢有生之年终于能再见您一面。”蓉儿朝淑妃磕了三个头。再抬首,双目泛红:“真是万幸。”

已经失踪一年的宫女竟然回来了,淑妃惊喜万分。但有些顾虑地看了萧惊堂一眼。

萧惊堂也识趣,拱手道:“人既然找到了,那微臣就告退了。”

“状元爷慢走。”

等人都出去了,淑妃只留了亲近的摘绿和温柔,关上门就看着蓉儿掉眼泪:“你去哪里了?”

“奴婢被人关进了浣衣局,整整关了一年。”蓉儿呜咽:“若不是心里还想着主子,那里的日子,奴婢当真是过不下去!”

“你辛苦了。”低身将她拉起来,淑妃道:“能回来就好。”

蓉儿点头,看了看左右,道:“主子当初的吩咐,奴婢是做好了的,也找到了证据。只是不曾想在回来的路上撞见了皇后宫里的嬷嬷。她们不知道我做了什么,拷问半天奴婢也没说,就将奴婢送去了浣衣局,让奴婢一辈子都出不来。”

把人扔进浣衣局,可比直接杀了还狠,里头的浣衣宫女都是只进不出的,有什么秘密进去了都带不出来,还少了处理尸体的麻烦。

淑妃眼眸微亮,连忙俯身问:“证据还在吗?”

“在。”脱了鞋子,蓉儿将鞋垫下头藏着的东西拿出来,拍了拍道:“幸亏奴婢机灵,一直放在这里,没被人发现。”

信纸打开,上头的字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温柔伸长了脖子想看看,淑妃扫了信纸两眼笑道:“看完本宫会跟你们商量怎么办的,别着急。”

这是一封旧信,写信的人是男子,笔锋苍劲,但言辞之间满是关切之意,没称呼,也没落款,可淑妃就立马能猜到:“这是恭亲王写给皇后的。”

第176章 想个法子翻身

温柔吓了一跳,脑海里立马浮现出各种电视剧中的皇后之心另有所属的剧情,倒吸了一口凉气:“胆子也太大了吧!”

淑妃一笑,将信纸给她:“可是这东西根本做不得证据,一是过去太久了,没人能说这是在皇后宫里找到的。二是这字迹已经模糊不清,只能勉强看懂只言片语,就算咱们现在拿到皇上面前去,他也只会觉得是咱们小题大做。”

接过信纸看了看。温柔点头。这东西已经算不得证据,有点可惜。

“那娘娘打算怎么做?”

淑妃抿唇:“只能等待时机了,这时候皇后娘娘小心谨慎。必定不会露出马脚。手里没铁证,咱们做什么都是徒劳。”

温柔挑眉:“没铁证,咱们不会让皇上自己去怀疑吗?”

淑妃一愣,疑惑地看着她:“你的意思是?”

“自古帝王疑心病都重。”温柔道:“娘娘既然能一眼看出这是恭亲王给皇后的东西,那他两人之间必定就有什么牵扯,皇上心里也该明白,只要有蛛丝马迹指向皇后和恭亲王有染,您觉得皇上还会那般宠爱皇后吗?”

很有道理,可是…淑妃皱眉:“我们在这个时候动手脚。万一出事,岂不是引火烧身?”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温柔道:“手法干净利落点就行啦,宫斗嘛,处于弱势的一方要是在这个时候还不发起进攻,那以后就没机会了。”

犹豫地捏了捏手帕,淑妃问:“你有什么法子吗?”

面前的女子歪着脑袋想着,就听得她嘴里喃喃道:“高中的小说也不是白看的,那么多法子,让我想想啊…”

“哎对,咱们不是还有个状元爷吗?”眼睛亮了亮,温柔道:“让状元爷想个法子和皇上讨论书法吧。”

迟疑地看着她,淑妃道:“恭亲王的书法是不错。可…这信你打算怎么送到皇帝面前?”

“这就交给我去办吧。”温柔道:“劳烦娘娘先给状元爷说一声,让他跟我好好配合。”

眼珠子一转,淑妃笑着摇摇头:“我可请不动状元爷,你若是想请他帮忙,得你自己去。出宫的令牌,我倒是可以替你弄来。”

“好。”温柔点头,二话不说就跟着摘绿去弄出宫的牌子了。

萧惊堂正站在凤凰街一处青楼的二楼上,安静地看着下头的大堂。

今日是刑部侍郎高耀之子高庆与几个狐朋狗友约好出来花天酒地的时候,大白天的,整个青楼就只有那一桌客人,有十几个艺妓陪着,拉拉扯扯搂搂抱抱的。场面分外不堪。

看了一会儿,萧惊堂伸手给了旁边的老鸨一张银票:“头牌留给我。”

老鸨很尴尬,接着银票也没看。只道:“这位公子,高公子一早定了要涟漪来陪他,您这半路截胡…”

说着说着低头看了一眼银票的面额,倒吸一口凉气,语气立马一变:“您这截胡截得真是爽快…老身这就去给您安排!”

轻轻颔首,萧惊堂转身进了二楼的厢房。

高庆家是很有钱,可再有钱,也不会比萧家二少爷出手阔绰。

涟漪很快到了,一见萧惊堂。双颊泛红,连忙迎了过去:“这位公子看着好面生。”

伸手挡住她要坐过来的动作,萧惊堂抬头,面无表情地道:“坐那里。”

笑意僵在脸上,涟漪看了一眼旁边的座位,很是不能理解,但还是坐了过去:“公子这大半天的光临,是要听曲儿还是看舞?”

“你坐着即可。”微微有些不耐烦,萧惊堂道:“别说话了。”

涟漪:“…”

堂堂万花堂的花魁。第一次受到这种冷遇,心里自然不会高兴。但一看这客人的脸,她还是气不起来,眨着眼看他,眼里满是赞叹。

来得起这里的,要么是歪瓜裂枣的纨绔子弟。要么是上了岁数的官员。像面前这人这般玉树临风翩翩年少的,她还是头一次看见。也不管人家是来做什么的了,她转头让人抱了琴来。欣然便起奏。

琴声一响,楼下的人就听见了。高耀皱眉,看向老鸨:“这里头还有别的客人?”

老鸨赔笑:“是。二楼上还有一位公子,非说要先看看涟漪…老身看高公子这酒还没喝尽兴,便先让涟漪去了一趟。”

这话听着谁高兴啊?高耀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不爽地道:“我先定的人,凭什么送去他房里?”

老鸨干笑:“公子莫急啊,一会儿就下来了。”

旁边的几个人嗤笑道:“你这万花堂还真是不把高公子放在眼里啊。敢这样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