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撑着手,将我扶入怀里,眯眼笑着,伸手抚着我的背,又要运功了。我再也接受不住刺激了,身子前仰,喷了一口血。

“勺儿,你怎么了…”他的声音有些颤,像是很不安。

我扯着嘴巴,笑了一下,低声说:“没事,你让我睡会儿。你别再费心了,我们练功的路子都不一样,一个偏阳一个又阴柔。我承受不来的…”

他忙不迭点头。

便搂着我不做声了。

夜里,悬崖边的风很大,他就这么仰头倚靠在岩壁上,死死地拥着我,一轮清冷的月光挂在天际,风吹得衣袖飕飕飘动。

“子川,你一早就知道会有人来袭车么?”

他稍微一用力,将我放倒在他的膝盖间,摸着我的头,轻轻地说:“我又不是神仙,怎会知道。”

他,闭上了眼,似在假寐。

我却笑了,是啊…他不是神仙,起玛神仙就不会说谎。

他身上的体温很暖和,我却睡不着…

很难受,无论是心还是身体。

贰儿说的没错,忆无忧压根就不能再练了,真气受损,内力反噬,确实不是人能忍受的,真正是分外难熬。

就这么睁着眼,胡思又乱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听到了他均匀的呼吸声。

“…子川。”他仍旧没了动静。

我动了一下,迟疑片刻,挽着袖子,偷偷摸摸的拿手探入他的怀里,很轻巧地便掏出了一个绢布包,摊开一看,里面果然就有被他藏起来的药丸还有。。。居然还有一张符纸。

我轻声笑着,将皱巴巴的黄纸符摊平,折成一只纸鹤,放在怀里轻轻抚着,风徐徐吹着,它的翅膀微颤着。

手捻着药丸,凑到鼻尖轻闻着。

究竟是吃还是不吃…

贰儿说,服之将压制甚至化解体内所有的内力。

不吃,我的内力已被严重耗损,如今又被体内这股莫名的气反噬,我自已也不知道能否看到明早的太阳。

心里头一阵翻搅,只觉得疲乏极了。

可,倘若是吃了,岂不…

我苦涩一笑,保命最重要,况且我还没见着芳华,怎能这般轻易的闭眼。

含入嘴里。

淡淡略微苦涩的药味溶于舌间。

捧着纸鹤,凭着仅存的记忆,伸出手变幻指法,念着符咒,看着小纸鹤抖动小翅,倏地消失在天际…我靠在岩壁土,嘴角缓缓微笑。

小家伙,给我的公子们捎个信,让他们别为我担忧,莫中了韩子川的诡计,别卷入朝廷之争中。

倚坐在崖壁旁,慢悠悠地合上眼,东方欲晓,曙光渐现,微晖稍露,天已亮…

第七章【三】

也不知道昏睡了多久,以至什么时候是何人把我从崖边的山洞抱出去的,我毫不知情。只觉得全身困乏得像是要死去了一般。

垫在身下的被褥极软,像是贵重的绸缎,似水般滑溜溜的。

隐约听到一个声音在耳旁轻声低语:“如今入了宫,朕是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的…”

那人似乎是俯下了身子,总之呼吸离我很近…

一声轻笑,那气息瘙痒难耐。手也颇温存的搁在我头上,轻轻抚着发,指法灵巧缠绵徘侧。

还未睁开眼,便闻到了一阵像是淋过雨露般的竹香,这是以前在宅子里的味道,那时候有一个人就极爱燃这种香。

韩子川那时候就总说,这味道除了竹子就是竹子,单一的很。

可我却偏爱极了,因为它沁人心,闻着浑身就舒爽。

身子很疲乏,人处在半醒半昏迷的状态,脑子里浑浑噩噩的茫然极了,仿若有什么正离我远去,思绪像是蚕丝,把我困牢又一缕缕抽掉,抓不住…黑暗中,一席白胜雪的身影那么清晰却又模糊,飘飘摇摇地离我愈发的远。

那种疼痛这么千真万确。

不…

我突然睁开眼睛。

“怎么了?”他声音沉稳不疾不徐。

我眨巴了一下,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只觉得不舒服却又说不上是哪儿…头…头像是要炸开了一般。

光线很暗,这间屋子是我所不熟悉…很宽敞,似乎是不能称之为房间而是大殿。

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竹香,定心且养神。

我躺在软揭上,喘着气,呆呆的望着头顶。

透着烛火,轻纱纹着莲花,隐约还能看到龙凤,一派祥和之气,只是那帷帐像是要压下来将我埋了似的,突然觉得有阵莫名的恐慌…

这是皇宫么,为何我会在这儿。

我有些茫然,手四处摸索着,指收紧,锦团布料立马皱了…四肢发麻像是由无数蚂蚁在啃噬,乏得身子软成一团,使不上力气。

“勺儿,你怎么了,不要吓我。”

脸被人捧着,轻轻拍着。

那人心里似乎矛盾得很,拍得轻了怕我不醒,重了又怕我疼。

总之,好看的眉毛都蹙了起来,就算蹙,整张脸也俊朗英气非凡。

他是谁…

对了,我一阵恍惚,闭眼想了半晌。

是韩子川,当今圣上。

“来人,快传太医,你们都是死了不成。”

胸口很闷,腹部有像是有很多股真气在乱窜游走,缓缓上升。

完了…

什么时候不发作,这个时候发。

我眼里一片发黑,懵了片刻。

等我缓过神,才发觉有一只手搭在我脉搏上,我的一只手臂都枕在了外头,空气分外的凉。手指动了动,才找回了感觉。

那人也不知道把了多久。

我只觉得他浑身都在颤抖,似乎比我还怕冷,不…或许是被吓的。

我这病…

不算病,是练功练的。

何况又受了内伤,服食的药丸恐怕还未发挥作用,不然我不会还记得这么多。

只觉得头被人捧起了,整个身子倒在另一个人怀里,他的动作分外的轻柔,一杯水被他放在唇边吹了好一会儿,才递来。

我没力气接。

其实也不想喝。

直视着它…

看那杯子大有我不喝它就不离开的意思,才不情愿凑过去,浅吮了一小口。

很清凉。

一股寒意直滑入肚,压住了心里不停翻滚的几股莫名的气流,这茶水里似乎添了些定神的缓解郁气的药材,我又低头连喝了几口。

那人低头望着我,似乎松了口气,轻轻抚顺了我的背,搁了茶,将我环入怀里,下巴抵在我肩上,瞅了我一眼,这一眼,又太多的复杂的情绪了。

让我一下子难以接受。

只能乏力的苦笑一下。

“太医,她这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突然会这样。”

“回皇上。”那老家伙毕恭毕敬,只差没趴在地上了,头也不敢抬,“这这…”

他这了半天,不知该怎么称呼我。

这太医啊,远远没有弄玉一半的能言善辩与聪慧。

可…弄玉又是谁…

我茫然了一会儿,使劲儿的想了一下,才忆起了一点点地相貌轮廓。

脑袋很疼…

闷哼了一下。

感觉那箍在腰间的手臂紧了紧,似乎因为我这一声轻微的呻吟而有些不安,我挪了挪身子。

对了,抱着我的是皇上。

我这次来宫,是为了…

我想想,我掀着眼皮,只觉得困乏得很,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闷在胸口里的那几团气还在斗中,一会儿左,一会儿右,死命游走,一点儿也不安分。

“你倒是说还是不说。”

啪的一声,有重物击碎的声响。

“回皇上,姑娘脉搏异常,臣从未见过这等脉象,似乎是曾受了不轻的内伤,真气外泄,脉息忽强忽弱,就像是一会儿有内功一会儿又没有,臣真不知该怎么办,只能试着开几个方子,补些身子调息一下。剩下的还得过几日观摩了再下药。”

什么真气外泄。

我在压制内力,免得被内力反噬…你敢给我乱开药,等我好了发现了那儿不对劲…非废了你不可。

在我面前班门弄斧,我医术…

我会医术么?

好恼人啊,只觉得许多记忆…在慢慢流逝,抓不住…

一个声音似乎很生气,在我头顶说着什么,胸口也一阵起伏,我连靠都靠不安稳,只觉得后背抵着,也跟着震了起来。

不舒服…

脑子里一片混沌。吵死了,我胡乱摸索着声音的来源,却抓到了一只手,温软略微有茧。

握着死命的拽到了自己头旁,小蹙了一下眉。

他像是很识趣,手指灵活,按在了我的太阳穴上,慢慢摩挲着:“你们一个个还愣着干什么,快把药端上来。”

刺鼻的味道。

不知道是什么,潜意识不想去喝它。

别开脸。

埋入他的怀里。

一声闷笑,带着宠腻和无奈的味道。

他再说了些什么我已经听不大清楚了,只觉得肩膀被人推了一两下,却不想理会。

一双手滑到我脸侧,温热的东西凑到了嘴边。

我想躲,鼻子却被捏住了。

原本就又闷头又疼…

这会儿,憋屈得,嘴一扁,一勺子东西便塞了进来,来不及吐,涩口温热的东西便顺势吞噎了下去。

我一愣,闭着眼睛还没反应过来。

只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的,攥紧他的前襟,只觉得口里苦涩变了味,一股又苦又涩的液体回涌了上来…没能忍住,仰头一口便喷了出来。

空气里弥谩着诡异的腥味…

我眯着眼睛,看了一眼,眼前这个男人衣衫上溅了点点血迹,脸上也有…他一双眼睛极亮,望着我,满脸的不安与惶恐,似乎被我吓得不轻。

完了…

吐血了。

我就说这昏医开的方子不能吃…干嘛喂我。

这下好了,我闭眼,嘴一咧。

攥着他的衣袍,以及死不瞑目且不甘心的姿势…昏例了。可笑的是在阖眼的那一刻,脑诲里却浮现壹说的话,他说我练这个功迟早会出事儿,忆无忧看起来像温水实则是烈火,其内力忧霸道且阴柔,倘若练功者受了很重的内伤,这股阴柔之气反噬起来会要人的命…

忆无忧,忆无忧。

会把练功人的记忆与内力牵扯在一起,内力深厚则记忆强…倘若内力尽数泄去,前成往事怕是也随之忘个一干二净。

可是,我又有何法子,韩子川有危险我不得不救。想必壹也猜到了这一点,才会把散功的药丸放入我的包袱里。

只是…

我没想到,服它的日子会这么近。

我必须留着命见芳华…记忆没了没关系,只要能再见他一面,只要他记得我,便知足了。

再聚首,又是何等一番景象。

或许我不再悲伤,能坦然的对他笑并轻声说,这公子好生漂亮,家住何方,欲往何处。

脑子虽是昏沉一片,我疲乏嘴角却扯笑。

第八章【一】

一阵簌簌的声响像丝一般飘入我耳朵里,瘙痒极了,大殿里似乎还有人刻意压低嗓音在轻声说着什么。

“皇上呢?”

“上朝去了。”

“阿弥陀佛,罢朝了三天,总算是上朝去了,对了…里头的还没醒么?能让我看一眼么,听说这个主子好大的来头,从接来的第一天起,皇上就一直陪着。”